” 晋阳王华袍之下的身体突然一个寒战,他强忍着不适,低头应答:“是,阿姐说的是,晋阳很好
”说完见景睿之不语,迟疑一下才转过身去
此刻皇帝举杯,晋阳王伸手取了面前的酒樽
岭南王称病未至,只派了嫡长子
这嫡长子又未被立为世子,自然是不能代替岭南王坐他之前
如此,他前面不过三人,可以一清二楚的看见御座上兄长
饮下寿酒,晋阳王慢慢搁下杯子,这途中悄然抬眼望向对面
那一干朝廷重臣也借着饮酒打量这边
多半的目光是落在那侄女身上,还有些是后面那几位侄子
晋阳王再看向自己的皇兄时,心中哂笑
景厚嘉此时可没有半点空余的心思,他一面惦记着幽州的捷报,一面思量着宫中的事情
不知幽州捷报何时会来?也不知会不会来?现在宫中那人肯定在等着自己这里的消息
想到宫中,念起谢元灵
他心中又不免有些踟蹰,忍不住看向座下的景睿之
见她低头把玩着酒杯,不知在思量什么,脸上不见喜怒
三杯九饮之礼还未完,众人还待天子再次举杯
景厚嘉的目光却被殿门外一个身影吸引
那是他的亲卫军中郎将——武朗
进来的不止武朗一人,武朗后面还跟着嘴唇干裂面色苍白,满身风尘的青年
青年布袍绣了衣角,里头穿着软甲,胸前挂着铁封盒
这是军中的快马,专司传递紧急军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炸酱面、三走、小晋的地雷~~之前都没点文章里看,第一次知道有话说离正文这么近
其实我一直担心,我啰啰嗦嗦会影响大家的阅读感
比如本来看完一章想说什么,看完我的废话就忘了
☆、第 79 章 武朗领着快马进殿,未直接上前,而是从一侧绕过去
但殿中众人已然个个都注意到
武朗脚下快步,心里却是暗暗叫苦
前些日子,皇帝宣他,话中有意将他调任飞骑
这消息虽然之前已经得神仙预示,但真听见也叫他惊喜万分
天子千秋万岁宴干系甚大,他战战兢兢连家都回的少
只盼着这三天过去,等着天子任命,去飞骑走马上任
刚刚在外头守着,听属下来报,顿时心里一提
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边疆出了什么大事,只怕他的任命一时半会是下不来了
武朗到御座侧边,弯腰一礼
从快马手里接过铁封盒,上前递给在景厚嘉身边伺候的郑公公
景厚嘉原本脸上阴沉,见了那铁盒心里却是诧异
铁封盒是军械司秘制,上有机括,书信入内,封口落锁
一旦再打开,机括就会损坏,以防被人偷窥
景厚嘉取了书信一看,眉头锁起
心里又惊又怒,一时间竟然有些慌乱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此时此刻,他心中又压着事情,真有些不知所措
他捏着信纸说不出话来,下意识抬眼看向座下的景睿之
景睿之此刻也同众人一样,正看着他
见他目光投来,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神色轻松怡然,全无旁人的不安忧虑
景厚嘉脸上也缓了缓,又落到纸上——滇王宫变
西南边陲,民风彪悍
云滇王朝贡称臣三十余年,如虎盘踞,震慑四方
因他在,大尚西南无战事
如今他的使节还在殿上饮酒,他的女儿还在幽州战场! 快马带来的铁封盒里只有这四个字,可见西南都护府事先并未察觉,事发突然,全无防备,也不知内情
这自然是惊天消息,但再多看不出其他
如今能做的,也只是被甲执兵加强戒备
景秀顺众人一道看向御座之上,却很快收回目光,在案前凝神正坐
大皇子见她如此,心中掂量,莫不是她知道些什么?他又去看皇帝,景厚嘉此时已经收起书信,俯视众人道:“无事
” 天子说无事,就是无事
纵然无人相信,也个个都露出笑容,仿佛真的无事
大皇子更是起身上前道:“无乐不成宴,儿臣以为当以寿舞佐寿酒,才是美事
愿父皇寿上加寿,与天同齐!” “好!”景厚嘉闻言笑道,“吾儿有心
” 大皇兄拱手一礼,起身时瞥了一眼旁边的景秀
见她唇边笑意清浅,竟生出一股恼羞成怒,连受皇帝夸奖似乎都不足压着
司礼宣歌舞,乐坊司精心排练一年有余,就是为了今日献乐君前
未见其人,先闻殿外远远传来鼓乐之音
开始并不清晰,在耳边似有似无
让人想静心凝神,仔细侧耳聆听
随时间流逝,那一声声如拨云见雾,传入殿中,响在耳畔
让众人心绪随着这鼓乐之声激荡! 重袖掩到虎口,素手搁在膝上,神色怡然
景秀的心思却有几分飘远,看似望向舞者而眼角的余光却掠过殿门外漆黑的天
入冬之后,白日还算暖和,夜里在外头...想必有些冷
日间在观礼台上,她似乎穿的有点少
贪凉惯了,这会只怕不好受
宗室皇亲对面坐着朝中大臣,如今谢伯朗故去,尚书令卧病
朝中第一重臣,自然是吏部尚书卢佑
卢佑出自范阳冠族,簪缨世家
凡世家除门第,还多重相貌仪态
卢佑却生的头小肚大,鼠眼獠牙,比兵部尚书陈瘸子还要丑五分
但纵然如此,也没人敢说卢公一句不是
不说治世之才,不论满腹经纶
便是卢佑这副面孔,要是长在其他人脸上,只怕能说惊骇
但长在卢佑脸上,只叫人觉得有些怪而已
并不让人生厌,反倒是觉得能人自然不凡
谢太尉如边疆界石,尚书令似古道山月
那卢公就是泰山奇松
卢佑那双鼠眼缓缓环顾,见着对面尊公主眉梢刹那间的凝重
心里一顿,到有些摸不准
如同景秀眉间的凝重,这一顿也只是片刻
卢佑和景睿之目光一触,各自嘴角一勾
在景睿之和谢家并肩作战,又相灭相生之时,范阳卢家一直置身事外
既无鞍马之劳,自无利益均沾
但百年底蕴的豪族,又怎么会再错过景厚嘉亲政之时的良机
而天子要制衡谢家,想靠提拔寒门来打压,实在太慢太慢
景睿之冷峻的眉眼染上寒霜,她一贯不喜卢佑
一个以渔翁自居的臣子,实在让她生厌
大抵只有她那傻瓜弟弟才会引狼入室
指望一头老狼咬死一只老虎,也亏他敢想
殿中歌舞升平,殿外亦是喜气洋洋
且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些热闹
几杯热酒下肚,已有人坐不住,起身敬酒叙旧
更有豪爽浪荡的武将划拳拼酒,惹得御史台的官员直瞪眼
“月鹿,笑什么了?”赵青君搁下箸子侧头笑问
“这案几可看出什么玄机
” 张月鹿连忙收敛傻笑:“啊,娘亲说什么,儿是瞧着这案几用料太差
这......”对着娘亲揶揄的眼神,这谎话是如何都编不下去了
指尖挠挠脸颊,羞赧笑了笑
赵青君见她如此小女儿神态,心中感慨万千,摸索着手中的酒爵,低声道:“喜欢便是卑微,阳光洒下也觉是她恩赐
娘亲总盼着有人待你如此
” 张月鹿下意识的挺直脖颈,微微扬起下巴,望相辉殿里望去,只隐约可见霓裳披帛蹁跹
她远眺那边,喃喃道:“与她共沐月华之下,儿心中也欢喜
况且...”她说着一顿,嘴角绽开笑意,遮掩不住的甜蜜
赵青君见状,到不知是喜是忧
她念起张灵蕴,想她清风朗月的模样,万事随意不系于心,到是真逍遥
不知此刻在家中做些什么,可会无趣
大抵回去之后又要念叨了
张月鹿醒了醒心神,放眼四顾,想看看可有什么相熟的人
这片都是贵女命妇,和武朗所在的地方离得甚远,又有帷帐相拦
她扫了一眼,略有几位眼熟的,却是无心攀交
正要收回目光,就见上座有人站起,真是升阳郡主景如意
景如意为广陵王独女,就是进殿入座也无不可,不知何故在外吹寒风
定是嫌弃殿中拘谨,不如在外可以肆意妄为
张月鹿腹诽
她正担心景如意过来,一时视线却被吸引走
一侧出现两队武舞士,里穿正红劲装,外披玄甲,持剑挎着弓,英姿飒爽中不掩婀娜多姿
拥着一人,往相辉殿走去
张月鹿见之,连忙凝神望去
那两队武舞士中之人,正是井月
只见她,束发银盔,白衣银甲,身后雪白披风猎猎作响
肃容冷峻,意气风发,真如出征的将领一般
这两队武舞士悄无声息的从侧面往相辉殿走去,却引得众人张望议论
旁边有知情的贵妇人,笑着讲解道:“我家郎君说了,她们穿的都是纸甲,那剑也是木剑,涂的银
瞧着光亮,一折就断
殿中都是贵人,哪能不小心
这些,大皇子都是亲自过问的
” 众人听了,有人连连称赞,有人点头附议,有人笑而不语
更有人低眉垂眼,只当没听见
她们议论纷纷,教坊司的弟子们可听不见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为了这出剑舞,无冬无夏苦心孤诣,只为今日献与天子,博其一悦
相辉殿中,声乐皆黯
不同之前的歌舞的静谧,这是一种战前的沉寂
如孤月悬空,两方阵营遥遥相对,剑拔弩张中些许的喘息
有风吹起帅旗,火炬升腾作响
远处隐约还有马儿打了个响鼻,惊动圈中其他马儿踏蹄
站岗的士兵低声说着什么,突然截然而止
由远而近的步伐声,整齐肃然,正是巡逻的将军
随着口技师唯妙唯俏的声音,武舞士出现在相辉殿门
盔甲肃然,英姿勃发,让人赞叹
虽都是妙龄美人,行止之间却不见丝毫柔媚娇作
第一声鼓点响起,不轻不重,正合着银甲将军从容稳健的步伐
她按着腰间的剑柄,因用力而骨节清白
头盔下的面庞娟秀,描眉入鬓 ,又因常年习武修炼气势,显得格外英挺凌厉
革靴踏在汉白玉石上,既轻又重
说轻是仿佛随时一跃而起,说重是仿佛步步踏碎尘嚣
井月便如此,走入殿中,众人目光皆被她吸引
“铮!”殿外口技师一声
青锋出鞘,寒光四溢!
沈先心里一惊,噗通噗通的跳
缩着身体继续在角落里躲好,一边死死的盯着钱御医,一边暗中纠结
对于张家的招揽,他是心甘情愿,万分的乐意
可当张月鹿透出背后的祥泰尊公主时
那一瞬间,沈先悔的肠子都青了
身在宫闱,最最该牢记的就是不站位
后妃争宠之时不站位,官宦争权之时不站位,皇子争储之时不站位
其中尤以最后一条,最最要命
钱御医安静的伏在桌上,刚刚手里的戥秤滑落,碰到青铜药熏的声音也没见惊醒他
沈先定了定心神,慢慢走过去
灯下钱御医花白的头发,枯瘦的手上还捏着一参片
沈先屏住呼吸,低头仔细观察桌上那一碟碟
自皇后卧病,诊脉开方子皆出自钱御医之手
沈先得令调查,很快就发现端倪
祥泰尊公主示意不要打草惊蛇,他便一直暗中监视
酸枣仁、柏子仁、远志、合欢皮、夜交藤具是养心滋肝,用于心肝血虚、心神失养所致的心悸怔忡、失眠多梦等神志不宁的虚证
当归、川芎、白芍、熟地,补血调血.是治营血亏虚,血行不畅的常用方剂
方中当归补血养肝,和血调经为君;熟地黄滋阴补血为臣;白芍药养血柔肝和营为佐;川芎活血行气,畅通气血为使
四味合用,补而不滞,滋而不腻,养血活血,可使营血调和
沈先一一看下,额角都沁出汗
自他调任钱御医手下,跟着去过立政殿几次
对皇后的病症也略有了解,这些都是对症下药
况且这些药性温和,就是多一分少一分,不过是略微影响药效,断断不会害人性命
沈先看了一眼那青铜药熏,他用的是安神药的方子
又瞧着伏案沉睡的钱御医,不知道他何时会醒过来
也亏他近日心神不宁,否则都是医道高手,钱御医闻了自然会觉察有异
想到此处,沈先不再犹豫
绕过桌子,来到钱御医身侧
御医从六品上,可配银丝囊
沈先微微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慢慢碰触到那银丝囊
只略微捏了捏,沈先便脑子轰然一声
他想到家中妻儿,不知自己这一步会给她们带来什么
荣华富贵还是灭顶之灾? 还有立政殿中,那个病容倦淡的女人
他身在宫闱,自然比外头人知道的多些
天子的深情到底有限,近年来已少往立政殿去
宫中年轻貌美的妃嫔一年多似一年
只无奈,那个常年卧榻的女人,占了世间最尊荣的位置
说长实短,沈先脑海中划过万千念头,也不过几息时间
他手指轻挑,快速的解开结扣
银丝囊里放着一块叠好的手帕,帕子里裹着一角小小药包
沈先放着鼻尖一闻,心里登时了然
这毒药很是有名,服一些便能让人心脏骤停,宛如猝死
皇后病重体弱,便是突然驾鹤,也不足为奇
况且立政殿常年药味弥漫,正好掩盖这“群芳妒”异香
既然已经落实,沈先连忙将药包放回手帕中
按照原来的样式叠好
那手帕一角绣着“安康”两字,不知是出自钱御医妻子之手,还是他那常常挂在嘴边的调皮小女儿
将青铜药熏中要香灰替换掉,沈先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
夜风一吹,他湿透的后背窜起寒战
孤月寒鸦,沈先疾步往自己在尚药局的住所赶
脚步急促到踉跄,就好像后面有一只凶兽在追赶
这一夜他枯坐无眠,想着家中妻儿,想着钱御医浑浊的眼神,想着张月鹿的承诺,想着祥泰尊公主高高在上的身影
还又后宫中各位妃嫔,谁在幕后之人? 这件事情,说与不说,都是人命
窗外还未透出亮,药童们已经忙碌起来
不知谁手脚哆嗦,打翻了药壶
沈先一惊,茫然的站起来
推开窗,黎明之前,日落月沉,最是黑暗
今天便是天子降诞日,普天同庆,君臣宴与相辉殿
而这空了一半的宫中,又该是一番如何惊心动魄的暗潮涌动?! 沈先这个小司医不知道,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贤妃也不知道
今日她本该陪宴相辉殿,奈何皇后卧病,皇帝大手一挥,后宫妃嫔都无需去了
众人都是知道,天子面子上从未落过皇后
“也只是面子上而已
”贤妃望着铜镜中的人影笑笑
“面子有何用?” 后头梳发的心府宫女低眉垂眼,不声不响
她知道,娘娘不需要人搭话
贤妃嗤笑一声,自言道:“可我啊,就是想要这份面子
”皇后的面子,可不只是面子
是与天子同尊的荣华,是孩子们嫡出的身份,是可以俯视后宫所有女人的地位! 立政殿那个要死不活的女人,真是命好
出身在显赫世家,有父兄恩宠
下嫁于天子贫贱之时,有故剑情深
即便入了森罗后宫,还有人费尽心力要“保她无恙”
“走,去立政殿请安
” 心腹宫女一愣,谁都知道贤妃待皇后是敬而不亲
自皇后免了妃嫔晨昏节假请安之礼,贤妃便鲜少前往立政殿
言曰,不可惊扰皇后殿下休养宁神
“相辉殿那边,今天怕是少不了些纰漏
”贤妃面上一片温婉贤惠
自己和大长公主撕破脸之后,大长公主似乎有偏向大皇子的意思
连带着那没本事生孩子的元妃,也和大皇子眉来眼去
哼,天子圣诞,这么大的场面,出点小疏漏,想来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