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在公主府可不行!不说明天她要启程,就是在公主府里待着也是大为不妥:“殿下,将军
我以为,公主府人数众多,其中各处安插的钉子只怕也不少
将军带回的人马必然不多,留在京中也无济于事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但那位态度如何,还不能断定
我们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妥当
何况幽州战事还未结束,振威军依旧在,谁也不会轻举妄动
” 谢良玉仔细打量她,心道:原来是个女郎
听这番话,此人做公主殿下谋士,果有几分本事
景秀调息片刻,才回过一些气色,幽幽看了她一眼,道:“你可有应对?” 张月鹿知道现在不是藏拙的时候,为自己小命也要一搏,想了想问道:“刚刚说那个谁?突然失踪?” “左有才,他原本是军中前锋大将,也不算失踪
”谢良玉冷笑道“他应该往长安来了,还早我一步
” 往长安?军中前锋大将?听谢良玉的口气,那就是说这个左有才是皇帝安插在振威军中的钉子
还早一步,那皇帝已经得到消息了
怪不得......张月鹿抬头看了景秀一眼
“既然谢将军来了长安,自然是要去面见陛下,将谢太尉消息告诉陛下
让陛下定夺幽州战事
”张月鹿道
谢良玉闻言一笑
她身姿挺拔,高张月鹿半头有余
剑眉入鬓、英姿飒爽
一身寒衣铁甲,手扶横刀,又是军中沙场历练出的凌厉气势
观人而笑也如俯视傲睨,瞧的张月鹿心里发怵
景秀神色依旧有些凝重,一则是舅舅中毒伤重,二则父皇在军中安插人手无可厚非,但收买军中大将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张月鹿对皇帝和谢家都没什么感情,而且洞察后事心里也不吃惊,一心思索怎么让计划天衣无缝:“谢将军一路奔波,丢失了身份令牌,又不敢闯宫
到处寻求,公主恰巧在府上,便一同前往太极宫
现在就出门!争分夺秒,谢将军路上再分人手,去朝中大臣那儿去,要平日亲近太尉府的
从将军进来到现在不过一刻,这个时间差不会有人察觉
” 没有精确钟表真好!☆、第 46 章 暴雨摧城,天地混沌一体
谢良玉一行数人拥着尊公主殿下出门,突然而至又迅速离开
张月鹿裹着裘皮,穿着斗笠,还是挡不住风急雨大
驾着马车刚刚出了公主府的巷子,两只袖子已经湿透,鹿皮靴子里面也灌了水
一边集中精力驾车,一边暗自将谢良玉骂的狗血淋头
车厢中二人不为风雨所扰,正轻声商议着
谢良玉此行的目的其实是路途中斩杀左有才,谁知道此人坚韧狡猾,兼之谢良玉一行不便暴露,居然让他早一步回到长安
谢良玉第一个任务没有完成,紧接着就是第二件事情
也算祸福相依,一贯长居宫中的公主殿下居然宿在公主府
云滇郡主虽然对皇帝惯来没有好感,又出了左有才这事,自然是警惕万分
但皇帝对谢家表面文章一贯做的好,何况舅侄到底不如父女亲近
尊公主的态度,云滇郡主也不敢掉以轻心
谢良玉年长景秀几岁,表姐妹中关系最好,又稳重果敢
景秀对她一贯亲近,言谈也颇为随意 :“良玉,舅母的意思?” “殿下,母亲只说了一句——君视臣为子,臣敬君为父
君视臣为寇,臣当死节
”谢良玉低声道
景秀紧抿的嘴角略微放松些,扬起一丝浅笑:“父皇这些年待谢家如何,良玉你是知道的
若是忌惮外戚,父皇何必执意要立我为储
” 用一个立女为储,吊着谢家一家老小死忠
我看他何止不傻,简直聪明绝顶
用情为计,才是谋中高手
——谢良玉想到母亲的话,却又说不出来,说出来岂不是拿刀子捅公主表妹的心
同样的,母亲嘱咐的其他事情现在也不便告诉她
“说来,去了幽州数月,到不知道殿下得了这样一个少年谋士
”谢良玉随便挑了个话题
“她所说和母亲嘱咐差不离,有这份临机应变,日后必然是殿下左右臂
” 景秀闻言嘴角微扬起,一侧梨涡浅浅:“她,不过一些小聪明
” 谢良玉却想的更多些:“这小娘子是那家府上的?”之前从未听殿下提起过,这般短的时间不知道底细可摸清楚
殿下身边多是皇帝的人,也不知这个是不是
不管如何,既然拉来赶马车,断不会让她轻易离开
“纪国公府出身,良玉应该有些印象
”景秀见她茫然,提醒到,“舅舅点评长安人物时候提过,百里长安一门忠勇
” 谢良玉恍然大悟,点头赞道:“我知道了,父亲曾经说过
长安城中不在朝堂名士例举十人
玉面方相,胭脂将军,纪国公府夫妻二人可各占一席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
” 景秀浅笑不语
车外的张月鹿可不知道车中两人正在夸她,她握缰持鞭的手已经冻僵了,也没工夫再埋怨谢良玉
忧心忡忡,此去宫闱不知道明日的行程能不能继续
若明天幼果等不到自己,岂不是天大的误会
不过爹娘知道,就算明日回不去,也必然回告诉幼果
“月鹿被尊公主殿下请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更大的误会
不不,幼果哪里会这样傻
我这么晚还不回去,娘亲估计要担心了
只希望爹好好哄她,不要担心我,早些休息
----------------------------------------------- 赵青君挥退仆从,转头看向张灵蕴,见她也难得的皱起眉头
张灵蕴见她望过来,连忙换上笑容,上前环住妻子,柔声安慰:“夫人莫要担心,怕是夜深雨大,尊公主留她一夜
左右又不是宿在哪个郎君家中,明日肯定就回来了
” 赵青君靠在她怀中,叹息道:“这年还未过一半,到比前头十年加起来还难熬
”又想起前段时间月鹿询问菀奴的事情,本以为她要置气,却没想那孩子什么也没说,到叫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如今这三更半夜的还不回府,让人担心受怕
张灵蕴低头在她脖颈蹭蹭:“夫人不必担心,皇帝也罢,谢家也罢
那位公主殿下毕竟身兼二家血脉,一时半会稳如泰山
那小兔崽子不会有事
” “我哪是忧心这些,这一去江南千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我说要一同去,你又不肯
”赵青君气道
“女大留不住,她愿去就让她去
趁着年轻多看看,何况江南路远,远离长安也是好事
” “还不是你,非要说些难听的,她都伤成那样了,你还特意跑去骂她
”赵青君拧了一下环在腰间的手,“月鹿一向懂事,你好好说她能不听话吗?” 张灵蕴摇摇头:“依着她的性子,若好好和她说,免不得要留下来
什么一家人同甘共苦,生死不离什么的胡话
夫人你又想她去,又舍不得,这却不能怪我
” 赵青君一想也是,笑道“还不是你教的,到嫌弃起孩子了
” 张灵蕴眸中神色冷了一份,她想教出来的是合格的世家弟子,是可以担负张家的优秀继承人,是可以承欢膝下讨夫人欢心的孝顺女儿
不是锄强扶弱的江湖游侠儿,更不是试图肩担天下的良臣忠勇
若是这样整天在外头多管闲事,还不要把我的头发愁白了
这些年堆金砌玉才好不容易养出这般气貌风度,才几天就将珠润玉圆都消磨了
本来想着借着这个时机敛敛心性,再将她困在家里几年
既然闻人家的那个小狐狸将她诳去江南,简直再好不过
这却横生枝节,我家女儿岂能白送给皇家,若不妥少不得要拉下脸面去求那人
如今天下也算安定,皇帝不管如何,至少名正言顺是景家儿孙
中宫只有一位公主,谢家就算打算拥立新君也是困难重重
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那人了
当年翩然而去,十年未有音讯
如今而归,只怕是一番疾风暴雨
不过,既她在,就算这长安乱一乱,这天下也必然是不会乱的
张灵蕴拥着赵青君,抬头望向窗棂,只见一道闪电划过,亮白耀眼
------------------------------------------------- “殿下,雷起了,我们避一避吧!”随行的女官几乎是在喊叫,才在这暴雨交加中发出一些清晰的声音
大长公主景睿之坐在八人步辇上,闻言点头
抬头望向天空,电闪雷鸣,一贯冷冽的语调带着三分自嘲:“也罢,坏事做多了,还是避着点好
”风大雨急也没人听清她说什么
女官见她点头,连忙指挥人往最近的宫殿避雨
宫婢躬身行礼,心道娘娘刚刚服药睡下,此刻进去通报实在不妥,何况这位大长公主从未前来觐见中宫,想来并不相熟
急忙赶到的中宫宫正上前行礼:“臣见过大长公主,殿下千岁
” 大长公主还未答话,就见后殿奔来一个人,面容还有些眼熟
来人不带伞具冒雨而来,刚刚跨进侧殿就道:“娘娘请大长公主内殿说话
” 大长公主望向殿外雷雨交加,出神片刻才点头
潮湿的水汽也不曾冲淡立政殿内殿的药味,空气中弥漫的味道让嘴里似乎都有几分苦涩
殿门轻轻合上,大长公主一人入内,望着燃烧的烛火映照着殿内鬼魅寂寥一片
床上躺着的女子似乎听见脚步声,睡梦中也不安宁
轻颤着缓缓睁开眼睛,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披风带帽遮住颜容,周身孤傲
那人在那儿站了许久,才抬手落下兜帽
“...景?景睿之!咳咳咳...咳咳...咳咳
” 景睿之解开滴水的斗篷,扔在地上,上前轻拍后背替她顺气
“咳咳...你...咳咳咳...你!”谢元灵一把推开她,赤红着眼指着景睿之,手指轻颤,语不成句
景睿之退后一步,瘦削脸上看不出表情,显得冷漠高傲
她站了会,转身欲走,就感觉身后有风
未等她反应,有东西砸到她背上,滚落在地
景睿之脚步一顿
砸到她身上的东西滚到一边,撞到桌腿又滚回她脚边
景睿之怔楞片刻,弯腰拾起来
那是被中暖手的熏球,似乎用久了,外表鎏银剥落,露出里面的铜色
景睿之拿在手中,端详许久
转身过去,入眼是梨花带雨的哭颜,衬得那久不见光的苍白面孔,即便自诩血如寒泉心如铁的景睿之也心中绞痛
她冷着脸,疾步走出内殿
谢元灵猝不及防她转身,连忙用袖子擦拭泪珠
却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终没忍住,哭出声来
景睿之出了内殿,被迎面而来的风雨扑打,立刻清醒过来
负手站在屋檐下,沉凝不语
她一生为人行事,只求目的不问过程
然而三十余年自问俯仰无愧,若有亏欠,大概就是这立政殿不散的药香
景睿之风雨不动的面孔也凝上一丝茫然,却突然有人冲破雨帘,打断她的思绪
来人走近,小声汇报:“尊公主冒雨回宫
” 立政殿的宫婢都被隔得远远的,景睿之也不惧,直接问:“和陛下召来的人撞上了?” “没有
”那人回答道,“尊公主带着人正往甘露殿去,随行的穿甲,应该是振威军的人
陛下那儿应该也得到消息,必然会避开
” 景睿之看着停不下来的雨,想起自己落在内殿的斗篷
虽然一会免不了要去一趟甘露殿,但是如何也拉不下脸进去拿,派遣仆从进去更不妥
念头一闪而过,甘露殿的宫婢求见,捧来一件狐皮斗篷
景睿之抖开斗篷披上,面色如常冷峻:“往神龙门方向,免得陛下寻我不得
”
承天门
张月鹿目送公主几人进去,正想着如何脱身
宫门左侧走出一名监门卫士,道风雨交加,殿下入内今日未必出宫
若不嫌弃,可入内小歇
监门卫掌涖宫殿城门,责任重大
这卫士来请,必然是监门校尉的意思
宰相门前七品官,尊公主殿下家的马夫大概够得上六品了吧
左监门判入,右监门判出
在这宫门左侧候着,也不会错过
张月鹿背后伤口撕裂,也不愿意在外头吹风打雨
微微一想,点头道谢跟着进去
左监门校尉正在案前拿着笔皱着眉头,见着张月鹿进来本不在意
一眼扫过去却是一惊,一来这马夫并不眼熟
二来则是见这少年相貌气度不凡
监门校尉在这宫门几年,看人眼光自然有几分
立刻猜到这少年郎君必然不是马夫,却也不知是谁家子弟
张月鹿如今才十四,正是雄雌莫辨的年纪
穿裙衫自然是俏丽小娘子
今日因去笔墨葬礼,穿着玉白圆领袍,腰间玄色革带,头上绑着灰银发带,步行举止又利落洒脱
若非谢良玉那样常年在军中,熟悉女做男装打扮之人还真未必瞧得出来
监门校尉见张月鹿脸上苍白,忙叫来热茶,笑道:“外头雨真大
” 张月鹿见他笑的憨直,搭讪也无新意,本可一笑敷衍过去
她心中却另有想法,也笑着拱手:“可不是,这雨下了一天了,越下越大
” 监门校尉见她一派高门子弟气度,说话却是直白随意,立刻好感大增,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小郎君怎么称呼?不是某要打听,就是瞧着小郎君亲切
” 张月鹿瞧他也不像作伪,何况他有意相交更好不过
她一副心无城府的模样,立刻笑着答道:“鄙姓张,还未取字,家中排行老二
” 张是大姓,长安城中数了出的也有几家,监门校尉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来是哪家,却也不好再追问:“某叫潘东升,惯常大伙都叫我潘五
张二郎要是不嫌弃也可这般叫唤
” “潘五哥说笑了,谁不知道监门卫都是功勋世家出身
倒是我高攀了
”张月鹿笑着打趣
潘东升瞧着这张二郎生的一副好相貌,言谈举止也是世家风范,今夜尊公主入宫必然是大事,叫她驾车只怕不是作践而是倚重
他为人豪爽做事却粗中有细,心知说高攀也是自己高攀
潘东升摇摇头,伸手拍拍张月鹿肩膀:“张二郎何必说如此说,到是生分了
某家到我才算沾了官气,要是能建功立业给后人博个功勋世家,倒是对的起列祖列宗
” 张月鹿虽然的确是客气话,但监门卫出身的确讲究,毕竟是守卫宫门,责任何其重大:“要是我失言,潘五哥切莫生气
” 潘东升拍拍手,刚刚他伸手去拍张二郎肩膀,见着她虽然一惊下意识避让,却不见厌恶嫌弃,到觉得她心性颇和自己脾气,全然没有那些世家弟子的做派,就将自己的情况说的清清楚楚:“某是祥泰六年武科出身,当初博了个武试榜眼,陛下亲点了监门校尉
要家世半点没有,就是渭城铁匠铺出身
” 张月鹿一听,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叹息
武科虽然不比进士科,但三年一次的武科榜眼,那也是万中选一的豪杰人物
如今只能守着宫门蹉跎岁月
又想起武十七郎,心中思绪万千
潘东升见张月鹿一脸敬佩惋惜,到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小郎君唠叨这些有的没的
连忙岔开话题,指着一边:“里间有张小榻几,二郎进去躺会吧
” 张月鹿听他说躺,顿时觉得后背生疼,摇摇头:“潘五哥可能借笔墨一用
”她心道不知何事才能回去,写二封信,托人送过去也好给家里通个气
潘东升当然不会吝啬笔墨,引月鹿到案台边
收拾了原些写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二郎随便用,我这笔墨纸砚都不好,你可别嫌弃
” 张月鹿听到笔墨纸砚几个字心里一暗,见着潘东升原先是在写诗,强迫自己笑道:“潘五哥好生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