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幕天席地的浓绿色昏暗中，他们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死亡临近的恐惧。

第27章：败仗

当成砚和优里还有两个学生再一次回到观测站的时候，几个人都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全身上下脏透了湿透了，模样也是狼狈不堪。

成砚感觉自己好像还在海水里飘荡，整个人天旋地转，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的床边，一把摘下头盔，然后顾也不顾其他的，转身就躺了下来。

他实在是太累了，根本就不想再动。

优里也跟在他后面进来，他的身形和成砚一样狼狈，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是淡淡的，几个学生一见他出现，急忙围了上来，关切地询问他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优里没有回答，只是回身对安吉和肖尔这两个学生说：“你们先去休息吧，回头我会把你们的情况都记录下来汇报给校长，届时由他来决定该怎么处罚你们，现在，关好门窗，把你们的真空营养剂都拿出来，该用晚餐了。”

学生们纷纷散去，安吉和肖尔两个人低着头，并排在角落里站着，不发一言。

大家都开始吃东西，现在已经傍晚，天都黑了，成砚听见动静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拿出一包营养剂正打算拆开来吃，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团白色的身影。

是皮皮正蹲在他的床头，黑黝黝的眼睛里闪烁着水润的光芒，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像是正在问他要吃的。

这小家伙也跟着他一起累坏了，刚才成砚把它直接丢到了海里，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激发了它内心深处的恐惧，一路“咿咿”大叫着，“噼里啪啦”把那些海藻击得直响，成砚还头一次知道这小家伙的身体里居然能藏着那么大的能量，不过没过多少时间它还是脱力了。

不管怎么样，这次多亏了有它，不然成砚他们现在还不一定能够平安地回来。

心疼地摸了摸它头顶上的毛，成砚把自己手里的营养剂拆开，将口子送到了皮皮的嘴边：“辛苦你了，吃吧。”

皮皮高兴起来，长大嘴巴“嗷呜”一口嘬住成砚手里的营养剂，咕嘟咕噜三两下就把那一袋营养剂喝了个精光。

“你怎么都喝完啦？”成砚傻眼，“我只带了几天的份，算起来我一个人吃刚好，现在你把我的份吃掉了，我自己都没有了。”

皮皮“咿咿呜呜”地叫着，垂下眼皮，仿佛非常的愧疚。

成砚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它的短毛，叹了一口气。

正琢磨着要不要今天多拆一袋，过几天再省着点吃，忽然有人从旁边递来一包新的营养剂：“给你吃吧，我带的够多。”

成砚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肖尔，而他身后的安吉正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对肖尔不利的事儿来。

成砚觉得有些好笑，拒绝道：“不了谢谢。”

“拿去吧。”

肖尔又把手里的营养剂往前送了送，成砚没再拒绝，伸手接过那包营养剂，礼貌地对他道：“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肖尔摇了摇头，转身回他自己的床边坐下。

“你干嘛给他？”安吉扯了他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他今天会来救我们，未必安的什么好心，说不定就是为了来看我们的笑话，你没必要感谢他。”

“我没有要谢他，”肖尔说，“我只是看他还饿着，分点吃的给他而已。”

安吉不说话了。

这一次的风波终于过去，绿潮在他们睡醒的第二天彻底退去了，明亮的日光洒下来，映照在空气中的浮沫上，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辉。

又在绿藻星呆了几天，一天中午，优里忽然接到了自阿尔法星发来的通讯，那名护卫队上校在通讯里说，他们的任务已经到此结束了，接下来即刻动身返回阿尔法星。

“为什么要返回阿尔法星？”优里奇怪的说，“我们的任务还没开始，等五角峰的战斗结束，我们还要过去帮忙打扫战后战场。”

“不用去了，”那名上校道，“卡恩殿下吃了败仗，现在已经率军返回了。”

“你说什么？卡恩输了？”成砚正在旁边做着实验，听见这个消息，立刻大步走了过来，难以置信地对那名上校道，“怎么会输呢，你别骗我们。”

那名护卫队教官看着他，神情肃穆地道：“成砚殿下，当然是真的，我们不敢欺骗您，现在前线的大部分学生军都已经跟着主舰队返回阿尔法星了，您也该回去了，卡恩殿下正在阿尔法星的家中等着您。当然，也希望您能回去好好地劝一劝卡恩殿下，他这几天心情一直非常地不好。”

成砚简直可以想象出卡恩现在的样子，他一定非常的难过，但他怎么会吃败仗呢？成砚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时候他刚跟着卡恩离开地球，在距离地球不远的地方碰上了克姆的舰队，卡恩单凭一个人操作着一艘战艇就能以一敌百，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失败呢？

成砚觉得不大可能，他相信卡恩的实力，除非那帮星际海盗真的本事逆天了。

见成砚在一旁愣了神去，优里又对那名上校道：“那现在五角峰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能和我们说一下吗？”

“克姆星长带着他的莱姆战舰队过去了，不过他只是做辅助，负责打头阵的是洛斯殿下的先锋队，这回我们陛下又欠了克姆星长好大的一份人情。”

“他居然让克姆带着洛斯去前线平乱？”成砚简直不敢相信，低下头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这根本就不可能。”

挂断了通讯，优里一回头，见成砚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发呆，便走过来问他：“成砚，你怎么了？”

“没什么，”成砚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觉得卡恩不大可能会输。”

“我也觉得不可能，”优里道，“卡恩殿下从小就遗传了迪伦王室骁勇善战的天性，我记得他十岁的时候能够指挥护卫队发兵出战，十五岁那年更是跟着威廉陛下亲上战场，从此以后有他参与的战斗，几乎都没有打过什么败仗，许多人私底下还给他起了个称号，叫‘小战神’呢。”

听优里这么一说，成砚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那这次输了，不知道卡恩心里会怎么想。”

优里笑了笑道：“这没什么，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打了败仗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你别替他难过，相信卡恩殿下一定会尽快调整回来的。”

“嗯。”成砚点了点头。

既然收到了指令，他们就该回去了。

两个小时候，绿藻星环境保障部的学生们跟着优里踏上了他们来时搭乘的那艘游艇，至中转站换乘大型宇宙飞船，很快回到了阿尔法星。

一下飞船，成砚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回来了，他心想。

虽然他在这里不过才呆了几个月，却已经开始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连卡恩的家都让他有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他和优里他们分别，成砚自己打车回到了家里。

屋子里静静悄悄的，客厅的灯关着，好像没有人。

成砚放下行李走过去，才把灯打开，就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身形强健，还有一对尖尖的耳朵。

听闻响动，卡恩的耳朵尖动了动，出声道：“回来了。”

“嗯，”成砚换了鞋走进客厅，问他道，“都这个时候了，晚餐吃过了吗？”

卡恩没有回答，他的脸上也没有多大的表情，只是一味地盯着面前的那台三维电视瞧。

成砚不敢问他关于五角峰的事，见得不到他的回答，只得自己转身进了厨房：“晚上想吃点什么？香油炒面怎么样？”

“都可以。”

成砚抬手招来了烹饪机器人，低头设定好程序，本想就这样随便应付就了事，但后来想了想，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围裙系在自己的腰上，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些有用的食材，照着记忆里的菜谱认真地做了几个菜。

“来吧，吃饭咯。”

烧好菜，成砚把食物端出来，饭厅里顿时弥漫出了一股香浓的饭菜味道，他把卡恩叫过来，邀请对方来尝一尝自己的手艺。

卡恩却有些兴致缺缺，他走过来坐下，拿着餐具三两下将桌上的东西吃完，然后放下碗，也没有发表什么评价，就这样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成砚不知他为什么会消沉成这样，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对他说，最后却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第28章：与威廉的谈话

几天后，成砚放学，在学校门口迎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件英挺的军装，袖口的阿尔法领袖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人就是星域帝国的国王威廉。

他抱着臂倚靠在豪华悬浮车边，身后跟着一大堆守卫士兵，排场浩浩荡荡，高大的身形和英俊的五官让他看上去颇有男子气概，深棕色的眼眸中更是透着沉稳与犀利。

成砚没想到这位日理万机的国王陛下居然会亲自到学校门口来找他，有些吃惊地道：“陛下？”

“嗯。”威廉见他出来，放下手向他走了过来，“放学了吗？”

“已经放了，”成砚不大确定地问，“您是在等我吗？”

“除了你还能有谁？”威廉笑了一声，对他道，“很抱歉打扰了你，我想你今天晚上应该没有别的安排，所以有些话想和你聊聊，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空？”

“当然有，”成砚说，“不过我得先和卡恩说一声，他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没来接我，要不然我现在叫上他一起？”

威廉道：“不必了，我只想找你一个人，你去和他打声招呼吧，我在这儿等你。”

成砚忙走到一边，给卡恩发了个通讯，和他说明了情况后又走了回来。

“走吧，”成砚道，“陛下您太客气了，想找我说话直接让人通知我一声就可以了，不必特意过来。”

“因为我要和你说的话非常重要。”威廉说完，走过去替成砚打开了车门，成砚忙单手放置胸口向他致了一礼，这才坐了进去。

一在车里坐稳，车队便启程开往德西宫殿。

威廉带着成砚走到一处偏殿的小宴客厅里，那儿已经有人为他们备好了点心，威廉邀请成砚入座，自己则走到了他的对面。

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威廉松了松手上的袖口，问他道：“最近的生活还习惯吗？”

“还可以，”成砚说，“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除了白天太长很容易犯困，其他倒没有什么。”

威廉笑了笑道：“听金姆说，你在学校里学习非常的努力。”

成砚亦笑道：“有这个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学习一直是我的兴趣和长项，再者金姆老师讲的课也十分有趣。”

“要是洛斯在这方面能有你一半就好了，”威廉唏嘘，“他总是定不下心来，一做正事就容易开小差。”

“这个年纪就是这样的，以后会好的，洛斯很聪明，不需要多认真就能考高分，很多人都羡慕呢。”

听见有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威廉还是觉得很受用，“哈哈”地大笑起来，道：“你就是比那些顽固们会说话，那些老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在我耳边吵吵闹闹，相互间意见不合还会在我的议政厅里乱丢东西，真是让人头疼。”

成砚笑了一笑。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找你吗？”威廉道。

成砚摇头：“猜不到，陛下近来应该很忙吧？”

“是挺忙的。”威廉道，“我已经决定把卡恩剔除出继承人的候选名单了。”

“叮”地一声，成砚手里的餐具掉在了盘子上，由于太过震惊，他一时都忘了自己该说什么：“这、这……”

“你是想问为什么吧？”威廉看了他一眼，放下餐具，从旁边取过一张电子新闻报送到他的面前，“你看看上面的内容。”

成砚接过来一看，发现这上面写了一则关于卡恩的报道，报道上写明了他的出生和现状，并详细介绍了他的血统，还有他历来的成就和荣耀勋章。

上面说到，卡恩的母亲希尔来自莱姆星，是纯正的莱姆星人，那儿一开始并不是星域帝国的领土，两百年前莱姆星还是个受联合星共和国管辖统治的外星殖民地。

莱姆星的现任星长克姆是个不折不扣的独立派，近年来一直主张莱姆星独立，他为此做了很多宣传，并很有可能在私底下密谋策反。而卡恩作为他的亲侄，个人立场其实并不明确，到时候万一独立战争爆发，他很有可能会临阵倒戈，站到莱姆星这一边。王室的基业和帝国的统一容不得一丁点瑕疵，卡恩的母亲希尔不是威廉的契合，他们结合所生出来的孩子不能算是纯正的阿尔法血统，迪伦王室需要一个由正式契合所生的健康继承人，这样才能保障阿尔法人在星域帝国的优等地位，否则迪伦王室将永远被人耻笑，因此卡恩不是个适合的帝国继承人选。

这通篇累牍的报道充斥着大段的废话和臆想，甚至有些大不敬的谎言和恶毒的猜测，看得人直想把那张报纸给撕了，这个撰稿人分明是个极端的阶级主义者，他把阿尔法人在星域帝国的地位看得太过重要，简直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还大放厥词地说什么卡恩的血统不够纯正，简直就是放屁。

成砚差点就要脱口骂脏话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对威廉说：“这些报道都是疯子写的，陛下您不会也相信吧？”

“我当然不相信，否则我今天就不会把你叫到这里，”威廉认真地道，“但社会舆论总会给王室的工作造成一些压力，这样的言论其实还有很多，而有些情况你并不了解，我不能一一向你明说，卡恩目前有太多不稳定因素，如果类似极端的反对言论太多，会对他很不利，即便登上王位他也会碰到很多的麻烦。”

成砚急道：“怎么会不是民心所向呢？！卡恩的人气在民众当中向来很高，不管是报纸杂志还是民族企业，他们都愿意找卡恩做他们代言人，这几年光个人写真就发行了无数套，哪一次不是一抢而空，这难道不足以验证民心吗？大家都很喜欢卡恩！”

“这只是你眼中看到的。”威廉严厉地说，“一个王室继承人，和在外面抛头露面明星艺人是不一样的，卡恩在年轻人当中的人气再高，都不足以成为支持他当选继承人的理由。我已经说了，有些情况你并不了解，很多内情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政治，不是儿戏，作为一国的领袖，我要对我的臣民负责，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也比任何人都多，这中间有许多的原因，而你作为他的契合，需要关注的也并不是这些，而是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劝慰卡恩，他在五角峰已经经受了一次打击，我不想他再这样难过消沉下去，一想到这些，我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我已经很对不起他的母亲，实在没想到还要再对不起他。”

成砚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还是觉得威廉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太草率，不知道他是究竟怎么想的，有没有和其他的政要们商讨过，单凭这样一篇报道就决定一个人的一生，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威廉看出了他的想法，道：“这当然不是轻易决定的，是经过我和政要们多番讨论后才定下来的，卡恩目前也已经知道了，我今天找你来，只是想你能好好地劝劝他，并且多给他安慰，你是卡恩的契合，有些话，他可能只愿意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