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出来的时候杨帆刚跟舒晴晴打完，他下意识地看了叶轻舟一眼，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后背靠上沙发。

叶轻舟把擦头发的毛巾挂在脖子上，腰上围着大浴巾也坐到了沙发上，他看了看杨帆的手机，伸手拿了过来。杨帆诧异地看着他的动作，却没有阻止。

叶轻舟直接打开相册，在寥寥几张图片中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女生的大头照，点开：柔顺地披在头侧的头发，漂亮的侧脸，闭着的双眼。叶轻舟笑了，把手机放回原位：“情侣之间是不是都爱拍睡颜照？”

“那不是我拍的。”

“是吗？弟妹故意摆了这个姿势，然后闭上眼睛拿着你的手机自拍？”

“嗯。”

“……”是谁拍的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那个时候或者在那之前他躺在她身边；重要的是他把那张照片好好地保存在了手机里……“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我要给汐汐打电话了。”

“叶轻舟……”

“停！说教就免了，你知道我听不进去。”

杨帆没有反驳也没有动，叶轻舟突然站起来去推他：“你走吧，我要睡了。”他力气不小，把杨帆推歪了身子。杨帆站了起来，叶轻舟顺势推着他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杨帆突然停下了脚步。叶轻舟抬头看了看他的后脑勺，手下用了力。

感觉到后背上与他双手相接的地方传来的疼痛，杨帆突然回身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

叶轻舟被他吓了一跳，耸着肩膀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杨帆的表情他看不懂，恶狠狠的，仿佛他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惹他生了很大的气。他以为杨帆会说些什么，然而杨帆只是狠狠地看着他，然后在长久的静默中满慢慢缓和了情绪。

杨帆松开他走了出去，叶轻舟不自觉地关了门，坐回沙发上，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何其皓的话：“我不明白小船儿，我不明白。谢明那么那么喜欢我，十年如一日地喜欢我，为什么却只牵过我一次手，只拥抱过我一次？为什么他吻都不敢吻我，却和别人轻而易举地上了床？”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因为存了别人睡颜照的杨帆，也只给过他一个吻。

09.

平淡而又忙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属于成年人的感情再激烈也不会上升到生死的高度。你必须爱我，没有你我会死——这样的台词只属于花季雨季的少年少女。

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呢？小嘴吃四方正常经营，没有大抢购也没有滞销；401一家四口没病没灾其乐融融；谢明没有常常往何其皓那里跑，也不知道和郑高阳怎么样了，只是在为开药店忙于奔波；凌波照旧是朝九晚五，只是每当何其皓找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喊上谢明一起，而谢明十有八（）九会去。啊，在此期间凌波还相过一次亲，据说女方条件很不错；何其皓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着黄黄的段子算着他的账；杨帆拖着叶轻舟一起去看过几处房子，虽说没有定下来，但估计早已在心里做了主；叶轻舟没有再对杨帆说过任何试探的话，他早已死了心，努力认真地经营着和欧阳汐汐的感情。

叶轻舟开始固定地一周去一次M市，在大学里他和很多人谈过恋爱，毕业后也和三四个人有过感情，但却是第一次怀抱着相爱一生的觉悟去和别人交往。他呵护着欧阳汐汐，感激着他的温柔，自然而然地和他做着亲密的动作，喜欢看他被吻到泪眼桃腮的模样。

秋意渐浓了起来，叶轻舟、何其皓和凌波围在一起吃筋头巴脑，叶轻舟问：“谢明呢？”

凌波说：“去K市了。”

K市是郑高阳的家乡，叶轻舟看看何其皓，显然他也是刚知道。

不管是何其皓单独邀凌波，还是凌波单独邀他，一起吃饭的会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只有在见面后何其皓才会知道。是三个人，他不会说什么；是两个人，他也不会问什么。上次没有谢明，他没有问，这次没有谢明，他本也不想问的，可叶轻舟却帮他问了。

去K市，他没想到会是这样，却也隐隐约约猜到了这样的结局。谢明和郑高阳大四就在一起了，四五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房子和彩礼，在真爱面前不过是小事。

真爱？谢明真心真意爱过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因为他曾经那么招摇地在足球上用签字笔写上“ILHQH”每天抱着去球场，以至于所有一起踢球的人都知道了他谢明喜欢的是谁；谢明过生日的前一天，凌波来问他参不参加谢明的生日派对，他随口说“如果没有陌生人的话……”，结果第二天谢明就来邀请他参加，而且还没等他开口就迫不及待地说了句“没有陌生人。”他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我去。”事后听凌波说，人缘广的谢明为了向其他朋友们赔罪，专门又请他们吃了两顿饭。

谢明对他的爱，毫不避讳却又小心翼翼。他给他写过很多封夹杂着痛苦和期待的信，在初高中的六年里用信笺向他表白过七八次，却只敢在过马路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拉起他的手跑过人行道。而且，为了这仅有的一次牵手，他处心积虑地用“看手相”来预演过两次。

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和同学打赌输了绕着操场跑两千米，谢明便坐在草皮上一圈一圈追逐着他的身影。明明目光那么炽热，朝他喊出的话却是半带戏谑的“感叹号，加油”。

谢明的爱是直接的，可他自己却始终是胆小的。他一次次在信里表达想和他在一起的意愿，却从来没有亲口对他说过。记得“么么”这个词刚兴起来的时候，谢明给他发短信，无关痛痒的内容后，缀上了一个“么”，当时不明所以的他回他“么是什么意思”，他回过来的却是“没什么意思。”

除了信件，除了他记得的他的温柔，谢明在和他面对面的时候向他传达的永远都是兄弟之情。就算是他回信拒绝他的表白，谢明也总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和他做兄弟，于是本就不懂情爱的他，越发迷惘，越发怀疑起来：谢明到底喜不喜欢他？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不懂。他唯一知道的是，爱情是可以让两个陌生人一起过一辈子的东西。一起过一辈子啊，如果能和谢明一起过一辈子也不错。

可是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谢明却在高考前突然给他写了一封信，他说他忍不下去了，说他受够了折磨，他说他要么和他在一起，要么只能做陌生人。他焦急地去找他，他避而不见，让凌波转达他，他在等他的裁决。

他不明白，谢明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逼他。他是想过可以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可是他害怕突然的转变。初中、高中，六年都这样过来了，他为什么不能等他更大一些，更成熟一些的时候再和他定下承诺？

坐在学校的旧园里，他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天色渐渐黑了，今天又结束了，后天就要高考了，他垂着头坐在石凳上，沮丧到想哭。身边有人坐了下来，然后一双手臂揽住了他。他知道那是谁，所以他推开他站了起来。不是说要做陌生人吗？不是不见我，不是要逼我做决定吗？此刻你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他往宿舍走，谢明却突然抱住了他。那么紧那么紧地抱住了他，急切地说：“我错了我错了，你就当那封信我没写过，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感叹号，我错了你原谅我，我们是好兄弟不是吗？我们是好兄弟……”

那是谢明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拥抱他，也是谢明最后一次给他写信。上大学后，谢明依旧时时刻刻挂念着他，每周至少给他打两次超过一小时的电话，只是再也没有对他说过爱。

大学三年，谁都没有谈过恋爱，认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在彼此等待。他也以为或许谢明在为了那一辈子的承诺默默等待着他的回应，而他也想好了，等到大四毕业，等到他找到工作可以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了，他再告诉他对于那个只能二选一的问题的回答：他绝不可能和他做陌生人。

可是，在大四的冬天，在离毕业还有半年的时候，在他和叶轻舟合计着要在N市开店的时候，谢明却用模棱两可的答案回答了他用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勇气做出的告白。

后来，他常常想，那天在旧园，要不是凌波看他石化了般坐在那里久久不动，要不是凌波悄悄去找来了谢明，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他就给出了谢明答案。如果当初他不优柔寡断或者如果谢明当初说的不是“我错了”而是“我爱你”，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连凌波都知道他不懂情爱，知道他很迟钝，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总是后知后觉，为什么谢明却不知道？如果他没耐心等到他想明白，为什么他不逼迫着他去想明白？如果当初谢明能更干脆一些，亲吻他，或者直接压倒他，是不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就会是他？

谢明等不起了，抑或是长久的等待消磨尽了他的爱意，他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并且迫不及待地得到了他。

谢明曾不止一次地苦笑着说自己“酒后乱性”，凌波也曾这样为他解释过，可是他从来都不相信两个没有爱意的人会在酒后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来。——谢明爱郑高阳，郑高阳也爱谢明——这就是所有的解释。

多么让人心痛的解释！

多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感叹号？”

凌波叫了他一声，何其皓把一块土豆塞嘴里：“嗯？”

“没事。”

“哦。”凌波，你担心什么？刚才我失态了吗？

叶轻舟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何其皓，扯了扯唇角笑了笑。何其皓是对的，不追问不挽留不争取，也不难堪。

谢明是怎么从这么多年对何其皓的爱恋中脱身出来的？很明显，是因为新的恋人。哪怕在一起的契机是酒后乱性，他们在一起也已经四年了。这次谢明去K市，意味着爱他的郑高阳说服了自己的父亲，最后的障碍已经排除，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婚礼和幸福。而何其皓对于他们，已无关紧要。

在这场感情戏中，谢明是胜利者，到最后，他爱的人都爱了他。

谢明能做到，为什么他做不到？欧阳汐汐喜欢着他，现在他是自己的恋人，他对自己百依百顺，自己也喜欢着他。一切条件都具备，他也可以从这么多年对杨帆的爱恋中成功脱身。只要，他下定了决心。

谢明占有了郑高阳，他也必须占有欧阳汐汐。——这是唯一阻绝后路的方法。

他必须这样做，因为昨天舒晴晴来了。

跟他想的一样，舒晴晴美丽大方，进门十分钟内就获得了未来公婆的交口称赞。而为了讨好他这个未来的小叔子，不熟悉他的她竟也想得出话来恭维他：“杨帆说他的车是你帮他选的，你的眼光真好，我和杨帆都很喜欢。”

他笑着回答说：“是杨帆的眼光好，选你做我弟妹不就是证明吗？”

舒晴晴被他逗笑，她小鸟依人地挎着杨帆的胳膊，羞赧地说：“不要取笑我啦。”

叶轻舟也笑：“我说的是大实话。”

看着她依偎在他身上，怎么着也感觉很和谐。和谐到让人嫉妒，和谐到让他想大喊：杨帆的车不是我帮他选的，你喜不喜欢关我P事？！——他已不能对杨帆抱有任何兄弟之外的感情，他要从心底里把杨帆驱除，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感叹号，明天我要去M市。你不能阻拦我，因为这次我是要去采菊东篱下的。”

何其皓笑了出来：“终于下定决心了？跟着谢明学，有前途。”

何其皓轻易地看透了他，他也不打算狡辩。“那你要不要把刚从西班牙进的酒送我一瓶？”

“那是红酒能喝醉你吗？你得带一打二锅头去。算了，你还是保持清醒吧，别把他弄痛了。作为好哥们儿，我今晚可以去帮你买凡士林。”

“有劳何兄了。”

“不客气。”

凌波看着笑盈盈你来我往的两人，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叶轻舟给了欧阳汐汐一个惊喜，他没有事先通知他就来到了“四季·秋浓”，然后面对着他“你怎么来了”的疑问，极其自然地给出了“我想你了”这样的回答。

欧阳汐汐立马给自己的父亲打了电话，然后让叶轻舟看着店，自己跑到二楼去换衣服。

洗个澡换好衣服，欧阳宇正好过来。两人走出咖啡店，欧阳汐汐腼腆地笑着问他：“去哪里？”

叶轻舟示意他上车：“我直奔你而来，还没来得及去宾馆订房间。”

“那先去宾馆吧。”

“嗯。”答应着发动车子，叶轻舟心脏竟然砰砰跳动了起来。他不是第一次和别人上床，却是第一次有这种拐卖未成年少男的心虚感。虽然欧阳汐汐早已成人，但他就是感觉他还是个小孩子。

叶轻舟住惯了这个宾馆，客服都认识他，见他身边跟着个男孩子也未作他想。

叶轻舟的全部行李只有一个小箱包，开门放下，示意欧阳汐汐进来，叶轻舟一脚把门踢上，扣住欧阳汐汐便吻了下去。

“唔……”猛然被叶轻舟这样一吻，欧阳汐汐吓了一大跳，整个心脏扑通扑通急速地跳动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随即便因为这炽热的吻而瘫软了身子。

叶轻舟一把搂住他绵若无骨的细弱腰身，稍稍松开他的唇，喘息着看着被吻到神情迷茫的他，不禁露出了笑容：“汐汐……”

被他满含情意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欧阳汐汐从迷蒙中拉回神智，顿时红透了脸，害羞地撇开头喃喃道：“为什么……”

叶轻舟笑：“当然是因为想你了。”

“我才不信，三天前你才来过……”

“你不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叶轻舟并不是什么清纯的人，在煽情的气氛的蛊惑下，甜言蜜语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

“……”脸颊又红又热，不知如何回答的欧阳汐汐只好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心里的甜蜜却早已满溢。

叶轻舟笑着抱住他，然后低下头慢慢蹭着他的头发，微微后撤吻上他的额头，鼻尖，嘴唇，绵绵细细地吻着，享受着他羞涩的回应，最后蛊惑般说出口：“汐汐，我们来做吧。”

欧阳汐汐先是震惊地僵硬了身子，继而三分不确定三分羞赧地问他：“什么……意思？”

叶轻舟笑了起来，他轻啄了他一口，说：“汐汐，做我的人吧。”

欧阳汐汐顿时支撑不住般整个身子偎进了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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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汐，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把这样的誓言放到他耳边，也放进自己心里。

亲手玷污了洁净无瑕的欧阳汐汐，背水一战的战鼓已经敲响，他已别无退路。

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静静地躺在打开的箱包里，那是即将送给欧阳汐汐的定情信物。

壁灯柔和的光晕洒在交叠的胴体上。

身体的欢愉交织着内心的痛楚，叶轻舟发狠地律动了起来。

杨帆、杨帆！杨帆……

再见……

10.

叶轻舟去M市的那天早上，何其皓一觉醒过来突然良心发现想要给杨帆通个气。他挣扎着爬起来找到手机，翻出杨帆的号码来，却在拨号的刹那间停住了。

他和叶轻舟是大学舍友，但他第一眼看到叶轻舟却不是在宿舍里。P大的报到流程跟工厂的流水线似的，从找学院开始沿着学生会摆开的一溜桌子从南到北办完所有的手续。他证件齐全，很顺利地就到了最后一步找宿舍。一个学姐正翻着宿舍分配表找他的名字，另一个学姐却非常感慨地说：“又是一个帅哥，今年学生的质量很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