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瞪他一眼，何其皓真想拍他一巴掌。“最近没听你喊胃疼了哈，喝，让你使劲儿喝！”

“……”他什么时候喊过胃疼了？只是被他撞到过几次吃胃药罢了。

叶轻舟不搭理他，何其皓也不理他，打开音乐放歌，一首一首跟着唱，不会唱的也乱哼哼。叶轻舟目不斜视专心开车，不言不语任他疯。

车子滑进HIGH BAR后面的停车场，叶轻舟下车，把车钥匙扔给了何其皓。

认识八年，叶轻舟十次心情不好九次半是因为杨帆，这次何其皓也一如既往懒得问他原因。半夜打电话来让他赴根本不存在的约会，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为什么。穿鞋，出门，找个地方，喝酒。——他一向是如此陪他的。

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抱着酒瓶子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何其皓咂了下嘴，给自己开了一瓶。陪他喝，总好过他一个人喝闷酒。

人群突然欢呼了起来，已经到了show time，何其皓很想拉着叶轻舟上前去High一下，可惜最多三瓶啤酒就倒的他已经醉眼朦胧了。

叶轻舟凑到他身边，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笑嘻嘻地开了恩口：“杨帆要买车买房结婚了。”

何其皓也朝着他嘻嘻笑，指着他的鼻子道：“这下你可安心了。”不用再猜疑着他的一举一动中是否含着特殊的情谊，不用为了他的一句话患得患失，可喜可贺。

“安心了安心了~~”叶轻舟终是苦笑了一下。后退靠回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把瓶中的最后一口酒连同泡沫一起灌进胃里。

何其皓身子一歪枕到了他的膝盖上。

叶轻舟抖了抖膝盖：“快打电话给凌波，我可不想照顾醉鬼。”

何其皓笑嘻嘻摸出手机来，叶轻舟夺过去拨了凌波的号，接通后放到了何其皓耳边。何其皓傻瓜般笑着冲那边喊：“凌波，快来当司机~~……嗯？我们在……”

“HIGH BAR，HIGH BAR！”叶轻舟恨铁不成钢地提醒。

“嗨吧~~~”吐出这两个字，何其皓头一歪在叶轻舟的腿上拱了拱，美 美地睡了。

半小时后凌波来了，他一边摇晃何其皓，一边对眼睛清亮的叶轻舟抱怨：“你们真够朋友，一开始不叫我，自己喝开心了才让我千里迢迢跑来当司机。”

叶轻舟一脸无辜：“是感叹号撒娇非要你来的。”

无奈地看他一眼，半抱半拖地架起何其皓，凌波非常良心地建议：“你不觉得让我陪你喝酒会更痛快些？感叹号才适合当司机。”

“嗯。”叶轻舟认真地点头：“有道理。下次一定找你。”

凌波拖着何其皓往外走，叶轻舟从何其皓口袋里摸出钱来去结账。

发动车子的时候，躺在后座的醉鬼何其皓突然直起身子巴着前面的车座喊叶轻舟：“小船儿，小船儿……”

“干嘛？”

“回去把户口本烧了，他们就领不成证啦~~”

抚摸着他的头发，叶轻舟开始哄孩子：“乖，快坐回去，闭上眼，睡觉。”

“你不喜欢这个方法啊？小船儿，上了杨帆，我帮你摁着他。与子同仇、同罪、同蹲小黑屋。”

叶轻舟偏头责问凌波：“你没给他系安全带？”

“系了。”

“那他怎么解开的？看来还没醉透。嗯，他的酒量有所提高。”

“小船儿小船儿~~你俩别说话，我还没说完呢。要不咱们把他灌醉，逼着他说自己是同性恋，录下来发给舒晴晴？”

狐疑地看他一眼，叶轻舟强烈怀疑他有没有喝醉。

何其皓呼呼地喷着酒气，突然嘿嘿傻笑了起来。

叶轻舟叹口气，侧身推着他的脑门把他推回了后座上。何其皓挣扎了两下，嘴里嘟囔着新点子，自己缩到角落里做梦去了。

把车泊在小区外，两人好不容易把何其皓弄上楼，摸出钥匙打开门把他扔床上，叶轻舟踢掉鞋子卷起被子睡到了他身边。

无奈地看着这两个把自己当驴使的人，凌波给何其皓脱掉鞋子，找出一条毯子来给他盖上，关好防盗门去了客房。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不好意思矫情，喝点酒睡一觉，第二天起来该干嘛干嘛。

叶轻舟因为自己胃不好从不刻意酗酒，昨晚喝的不多他酒量又不小，所以一觉醒来清楚地记起了昨晚百折千回的心情。

起身上个厕所，顺便看了眼客房，凌波已经不在了。感叹着公务员真辛苦，叶轻舟回到床上继续睡回笼觉。

再次醒来是被何其皓弄醒的。何其皓揉着太阳穴侧躺在床上，一脚一脚踢着他要他起床去做西红柿鸡蛋面。

虽然宿醉是他自作自受——他可没让他喝酒——叶轻舟还是好心起床给两人准备早餐去了。

叶轻舟的厨艺真算不上好，西红柿炒得稀烂，鸡蛋碎成沫，酱油放太多汤黑黑的，好在面条熟了而且没煮过头，何其皓尝了尝，自己又放了点盐，然后心满意足地喝了两大碗——他就喜欢这种充分浸透西红柿味道的面条。

叶轻舟一直无法理解他的味觉。何其皓好吃，而且有鉴别美食的才能，按理说这种面该是入不得他口的，可是这么多年他却一直吃得津津有味，叶轻舟只能当他在西红柿鸡蛋面前味觉失灵。

吃完饭何其皓去洗碗，叶轻舟跟到厨房里，向他提出了两个申请：第一，他要住在他这里直到杨帆结婚；第二，他要常驻M市。

何其皓想都没想一秒钟做了回答：“M市的一应‘人’事物就交给你了。好好‘干’，好兄弟。”

不理睬他暗藏的黄色玩笑，叶轻舟朝他伸出手去：“给我出差费。”

何其皓摆好碗筷，出来擦擦手提醒他：“你耳朵被驴毛塞了吗？手机一直在响。出差费没有，自己回家拿钱包。”

叶轻舟立刻拉下脸来不乐意了，拿起一边嗡嗡震动一边开心唱歌的手机更是黑了一张脸，恶声恶气接起来问：“干什么？”

电话那边的语气也响应他般冰冷至极：“钱包没拿，你去哪里鬼混了一夜？彻夜不归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你知道爸妈有多担心吗？”

“……”他不想和他争辩，反正和他一比他就是个不让家人放心的坏孩子。“我会给爸妈打电话的，您还有要事吗？”

“叶轻舟！”

“什么事？”

“……”

电话那头沉默了，带着怒意的气流声却让叶轻舟笑了起来。他挂上电话，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一，这个点家里肯定没人，于是心情轻快地不和何监生置气，打个飞吻拿上车钥匙走人。

给刘璇打电话解释自己昨晚和何其皓商谈工作到很晚，顺势在那里睡了所以才没回来吃早饭，说明因为工作需要会在M市待一段时间，让她转达给杨叔叔，然后开车回家打包行李拿上钱包，叶轻舟开始了他的短途长期出差。

到达M市后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了，叶轻舟在宾馆开房间的时候接到了欧阳汐汐的电话，语气轻快地向他禀告自己已经到了，然后厚颜无耻地朝他撒娇：“我饿……”

欧阳汐汐开心地笑了出来，问他想吃什么，他请他。

叶轻舟一边拿着房卡拖着行李箱进电梯，一边继续撒娇：“想吃你亲手做的。”

欧阳汐汐回了句“美得你！”随即有些害羞地问他：“那你想吃什么？”

叶轻舟愣了一下，拖着行李走出电梯说：“一会我去找你。”唇角含笑。

欧阳汐汐甜甜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打开房门，把自己扔床上，叶轻舟瞪了天花板不下十分钟，然后蹦起来揣上手机钱包往外走。

既然决定了不再对杨帆抱有任何幻想，为什么他不能尝试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反正欧阳汐汐，他还蛮喜欢。

走进“四季·夏叶”，正好和听到风铃声抬头看他的欧阳汐汐对上视线，相视一笑，欧阳汐汐掩饰不住脸上的开心。

店里只有两位客人，叶轻舟走近柜台，欧阳汐汐立刻含笑问他：“想吃什么？”

“嗯……肉，很多肉！”

欧阳汐汐被他天真的样子逗笑了：“我肉菜不怎么拿手，要不这顿先出去吃，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再做给你？”

“当然没问题~~那我一会可要少吃点，留着肚子晚上吃~~”

抿唇笑着，欧阳汐汐拿出手机打给父亲，说是叶轻舟来了他要陪他去吃饭。不一会店长欧阳宇便来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叶轻舟，叶轻舟喊声“叔叔”，他便嗯了一声走进了柜台。

两人走出来坐上车后欧阳汐汐问他：“想吃什么？”

叶轻舟一脸为难：“M市我不熟啊，还请东道主推荐。”

欧阳汐汐微笑着沉吟了一下，问他：“干锅鸭吃吗？”

“没吃过，好吃吗？”

“我挺喜欢的。”

“那就去吃，你喜欢的总没错~~”

欧阳汐汐笑着看了他一眼，一边为他指路，一边心里偷偷乐开了花。感觉这两天叶轻舟总在和他说暧昧的话，很开心，也有些忐忑。

已经快两点了，两人走进店里的时候服务员正要下班，老板娘认得欧阳汐汐，开口笑着打招呼：“今天带朋友来了啊？在店里吃还是照老规矩带走？”

欧阳汐汐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想在这里吃，不过你们好像要下班了……”

“没事没事，”老板娘忙挥了挥手，对服务员说：“上个小锅，赠送三个青菜，两瓶啤酒。”

欧阳汐汐忙摆手：“谢谢谢谢，但是我们开车来的不喝酒。”

“啊……那就一桶汇源橙汁。”

欧阳汐汐非常不好意思地道了谢，找个靠墙的座位坐了。

菜上齐后，老板娘便让服务员回家了，自己走过来笑意盈盈问欧阳汐汐：“这位帅哥是谁啊？”

欧阳汐汐笑着介绍：“他叫叶轻舟，是我朋友。”

叶轻舟也礼貌地笑着，说了声：“你好。”

老板娘显然和欧阳汐汐很熟，颇有些感慨地对他道：“很久不见你带朋友来吃了，总是买了带走……看来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啊。”

“还行吧……”欧阳汐汐抿了抿嘴，有点脸红了。

老板娘好奇心重地看看他再看看叶轻舟，继续开口：“真是大帅哥一枚啊~~”

“老板娘”欧阳汐汐嗔怒地看着她，半开玩笑地说：“我是特意给我朋友推荐的你们店，你再在这里打扰我们，还怎么让我们吃饭啊？”

老板娘哈哈一笑，连声说着“你们吃你们吃”，识相地回到了柜台。

欧阳汐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叶轻舟说了句：“抱歉。”

“抱什么歉？”他并不认为他有什么值得道歉的。

看出他是真的没有不快来，欧阳汐汐便没接话，微笑着把一块肉舀到了他的盘子里：“不是饿了吗？快尝尝看。”

看起来好像很有食欲的样子，第一次吃这么大块的鸭肉，叶轻舟放弃筷子用湿巾擦擦手，愉快地拿起来，咬了一口。

入口，很辣。

叶轻舟看着欧阳汐汐期待的脸，咀嚼，咽下去，笑出来：“很好吃~~”

确实很好吃，其实以前他的口味也偏辣，只是被狠狠伤过一次的胃如同被背叛过的感情，变得太过脆弱、难以修复。

然而面对将美味推荐给他并期盼着他能够喜欢的欧阳汐汐，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也无法只吃一点就回去。索性，尽情地吃一顿，反正他突然很想放开肚子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见他开心，欧阳汐汐也明眸皓齿地笑了起来。两人边吃边聊一直吃到三点半，后来老板娘又加入，叶轻舟和她聊得很尽兴，反而是和她相熟的欧阳汐汐插不进嘴去了。

虽然耽误了休息，但老板娘还是很开心地送走了两人，并力邀两人下次再来，许诺给他们大大的折扣，两人自是满脸笑容地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欧阳汐汐突然陷入了沉默，叶轻舟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累了，他只是说没有。叶轻舟便说：“我送你回去吧？今晚看来是吃不到你做的饭了，实在是太饱了。”

欧阳汐汐“嗯”了一声，叶轻舟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话。然而快到咖啡店门口的时候，欧阳汐汐却突然开了口，有些吞吞吐吐地问叶轻舟：“与其跟男孩子……跟我……一起，你是不是更喜欢……和女生聊天？”

叶轻舟有些讶然，他扯了下唇角，看着前方说了句：“汐汐，我是同性恋。”

欧阳汐汐霎时抬头看向他，然后刷得红了脸。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叶轻舟把车平稳地开到咖啡店门口停下，开口道：“我就不进去了。”

欧阳汐汐没动，他低着头，好像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就在他终于放弃说出口，打开车门的时候，叶轻舟叫了声他的名字，笑着说：“改天一起去玩吧？”

欧阳汐汐霎时开心地笑了起来：“嗯！”答应着，然后又终于鼓起勇气般轻声对他说了句：“我……其实我也是……”

他没有说出也是什么来，叶轻舟却早已明白。他笑了一下，然后带点宠溺地对他说：“明天见。”

“明天见……”

叶轻舟把车开走了，顺道去了趟药店。

躺到床上胃开始疼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欧阳汐汐真的露出了比往常多很多倍的笑容。和自己在一起，他真的有那么开心吗？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呢？

胃部抗议般绞痛了起来，叶轻舟蜷缩起身子捣着腹部忍过这阵痛去。

扔在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叶轻舟拿到眼前，看到“弟弟”这两个字的瞬间，原本火辣辣疼痛的胃更加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疼痛在腹腔中聚集，然后占领胸腔，叶轻舟把手机扔到一边，咬紧了牙关。

06.

第二天一大早叶轻舟就接到了欧阳汐汐的电话，问他今天有没有空，说他爸今天看店，他闲着没事干。

叶轻舟明白他的意思，也记得自己昨晚说过要和他一起出去玩的话，可是昨晚胃疼了一夜，今天他实在是头晕脑胀不想动弹，所以就以工作为由拒绝了。

然而尽管欧阳汐汐尽量若无其事地说了“啊，那你先忙吧，工作为重。”，叶轻舟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失落，所以他立刻问了他：“你明天还有空吗？”

欧阳汐汐瞬间开心了起来，可矜持还是让他故意沉吟了一下：“嗯……应该有吧。”

叶轻舟笑了笑，说：“那明天再联系吧，有空的话一起出去玩吧。”

欧阳汐汐答应着挂了电话，叶轻舟重新躺倒在床上。

他也知道，这种进展太过迅速也太过顺利，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抗拒，也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服心有不甘的自己。接受吧，这就是人生。能和所爱之人一生相随的幸运儿世上才有几个？大多数人都是在凑合，凑合着凑合着就有了感情，忘记那个曾经让自己撕心裂肺的人，然后和那个凑合的人成为了彼此最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