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下——乔牧木
乔牧木  发于:2016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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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帝面色阴晴不定,心里觉得那些传言的可靠性读了一分,对童简鸾的经历不免有些物伤其类的感慨。

他当年不受先帝宠爱,也是因为相似的原因,生母贫贱身份低微,后先帝一次与皇后口角争执,大醉一场,临幸了他母亲。

后来母亲有了身孕,封了个嫔。但不知是谁诬陷,说当年那件事是他母亲一手策划,便是为了爬上去。且因为他出生之后与先帝并不像,不知哪里传的一股谣言,说他反倒是像宫中一个侍卫。

然而那侍卫只是与母亲有几面之缘罢了。

心中有了疑窦,从此便像播下的种子,只会在适当的机会长成参天大树。他十四岁那年,母亲被人抓到与侍卫私会,夷三族,他被遣送到北疆,蛮荒之地,风吹草低见牛羊,其中辛苦自不必说。

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太子明慧。

怎能不恨?

那明明是一场诬陷!

皇帝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害了来年就要出宫的母亲,一夜临 幸之后不管不顾,母亲辛苦拉扯他长大,其中遭受无数冷眉白眼。他暗中努力,素有贤名,却因此给母亲招来横祸,被人诬陷。

难道皇帝不知道他母亲是被诬陷的?他只是为了取悦自己的发妻皇后,才这样将一个不入流的孩子,不当做他的儿子罢了!

何其可恨!

那之后他便下定决心,破釜沉舟,登临至尊之位。

要么风光的活着,要么卑贱的死去。

“陛下!”容玖匆匆过来,看见眼前一幕似是惊讶,“久寻不见,真是吓死臣了,回去定要将那些尸位素餐的侍卫给拉出去杖毙!”

明德帝摆摆手,“不妨事,朕有心事,才出来走走。”

容玖将大氅上来给皇帝披上,看起来贤惠极了——童简鸾内心酸酸的评价,回忆自己有没有得到过相同的待遇,答案很明显,没有。

简直不能饶恕!

容玖好像这时候才看到旁边幕布一般的童简鸾,好像才认出他是谁,“哟,这不是永安侯府的小世子么。”

他声音戏谑且讽刺,如果童简鸾不是知道这人在他面前什么样,定然被这么一副没有骨头、没皮没脸的样子给骗过去,这人看起来像是一朵白莲花,实则就是一个芝麻汤圆,外表白白嫩嫩,里面一团乌黑。

“见过贵人。”童简鸾姿态恭顺,装的好像只是第二次见这人一样——第一次还是骂自己厚颜无耻那次。

容玖多余一眼都不会看他,转而劝说明德帝回行宫,明德帝有些疲惫的点头,童简鸾站着恭送,看容玖低声与明德帝说话,虽然声音很小,常人大约听不见,他却是听到了。

说的正是童书桦大火一场意外死亡的事情,而这件事情的疑云之处转移到了蓝长钰身上。

童书桦的死与当年明德帝的生母之死何曾相似,而蓝长钰的做法与当年先帝的做法也并无二致,这难免让明德帝有物伤其类的感触,对童简鸾也会有一些其他想法。

这一方面将皇帝对于蓝长钰的看法更为不屑,另一方面也刷了明德帝的好感度,这种好感度在现在还没有落到实处,然而到了明天,一切便都会不一样。

剩下的肉童简鸾一口也没吃,找了个地方直接埋了,躺在破烂的马车上等第二天的到来。

翌日是一个大好的天气。

“前朝太宗曾言,大丈夫在世,乐事有三:天下太平,家给人足,一乐也;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二乐也;天下大同,万方咸庆,张乐高宴,上下欢洽,三乐也。朕深以为然。”明德帝说话大气磅礴,“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人皆有所长,今虽盛世太平,然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二者皆不可废,遂春狩之日,诸位便尽显身手,示我太殷江山男儿本色!”

严诚壁这马屁精立刻屁颠屁颠跪下,口呼“陛下圣明,太殷江山,千秋万代!”

这马屁拍的简单粗暴的童简鸾都想上去揍他一顿,好歹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又想到,不就是一个猴子拍骡子么?

这么一想原来是出动物世界。

明德帝说罢拿过来容玖手上的弓箭,策马扬鞭,行了一段时间之后仍在猎场外围,远远的便看到一只兔子,扬手就是一箭。

结果没射到那兔子身上。

兔子跑了,两条后腿蹬的飞快。

严诚壁的脸都绿了,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只不长眼色的兔子,应该如守株待兔里那兔子一样,直接撞到皇帝的圣箭之下。他跟在皇帝身后,也不忘记张口刷存在感,“陛下仁慈!”

童简鸾:“……”

来狩猎,说一句陛下仁慈,你那之后箭箭虚发,都是仁慈咯?

你怎么不早说,连狩猎都省了呢!

明德帝本来脸色不好,听到这句之后那些阴翳消去了一些,“朕再寻大点的猎物,这东西太小了。”

然后他继续往里策马,周围回护的人也要跟着上去,然而马踏林地的声音显然把大部分的生物都给吓到了,跑的跑,飞的飞,剩下那不飞不跑的,愣头巴脑,连抬头给它们一箭的兴趣都没有。明德帝显然被人跟的烦了,转头阴沉怒斥:“都跟着朕做什么?”

他扬手就是一鞭,马飞奔着往里跑,剩下的人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严诚壁身为纪律的维持者自然要跟着上去,容玖也和明德帝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时候,童简鸾已经从右边包抄过去,跟明德帝走的不是一条道。

但有一句话叫做条条大路通罗马,还有一句话叫做殊途同归。

都不如守株待兔这句罢了。

童简鸾脚程虽然不快,胜在他知道以逸待劳,能提前预知——明德帝那匹马没有问题,但那鞭子上有问题,如若他扬手抽马,鞭子上的药就会随着伤口进入血管,然后马就会发癫。

发癫了之后呢,马就会失控,随心所欲,想跑哪里就跑哪里,这边有东西吸引它,所以马迟早会跟着空气中的味道跟到这里来。

什么东西吸引它?自然是童简鸾血液的气味。

林子里安静的要命,不多时除了童简鸾,鸟尽人踪灭,有什么危险的大型生物朝这边慢慢走来。

童简鸾将身上弄好的香囊揉了揉,气味散发出去,会将一部分的野兽给阻拦在远处,而剩下一部分悍不畏死的,自然是用来做惊了圣驾的替死鬼。

马蹄的声音踏踏响起,明德帝嘴上喊着“吁”却丝毫不当事,他脸上没有惊恐,大概当了帝王总归要有些王霸之气,沉着应对。童简鸾假装刚看到那匹马,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拿着的弓箭也放下来,口中惊呼“陛下?!”

这边草丛甚是茂密,近乎有半人高的野草掩盖了一部分活物的踪迹,马好像闻到了什么令它害怕的味道,就要往后撤,两条前腿昂 起,想要把马背上的人摔下去。

第63章: 可恶

一条近乎一丈长的花大虫从草丛中扑出来,那马被它拦腰扑了一下,直接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明德帝骨碌碌滚到了一边,滚的离童简鸾只有两丈远。

老虎将马脖子咬断,不知道是不是嫌弃马的皮厚,还是想要多攒点食物,迈着优雅的步子朝明德帝走来。

在它的眼中,人,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大概只有肉多肉少、好吃与不好吃的差别,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是真龙天子,就会畏惧。

童简鸾在那大猫要进行第二次扑的时候直接朝着皇帝扑过去,然后把皇帝护在身旁,赤手空拳就与老虎展开了搏斗!

星夜族天生就是唐僧肉,活物对于其想要生吞活剥的欲 望从来直白而赤 裸,而星夜族自然不会没有自保的能力,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年下来,传承一直是人,而不是动物了。

只是这种能力要表现的适当,否则引火上身的就是童简鸾了。

他像是借力打力将花大虫反扑倒,然后揪住了老虎的耳朵,老虎吨位虽重却身形灵活,不用打滚就直接站了起来,叫童简鸾形成了一种骑虎难下的状态,胸膛震的内伤,估计有肋骨已经折断,亦或者插在了肺部,胸闷难以忍受,嗓子里都是血腥味。

就在这时,一道穿云箭划破长空,射入老虎的眼睛,将它的一对眼睛直接射了个对穿!

童简鸾随着老虎的倒下也跟着倒下,腿被压在老虎身下,估计也断了。

这下可好,估计等皇帝抄家的时候,他还要拄个拐杖去现场。

最后昏过去前,童简鸾心中想到。

听完容玖那句“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他就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你的确罪该万死,来这么晚,叫我吃这么多苦头,回去等我收拾你吧。

这一场狩猎简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明德帝脸色都是灰白了,差点一鞭子抽死严诚壁,办的这是什么事,狩猎场明明提前清扫过,为什么还会有猛虎?

当时童简鸾一副快要死去的模样,周围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以后就算有人多嘴说是他设计的,也可以拿出事实来打脸。

尤其是那些不在现场、又心怀叵测的人。

毕竟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以后童简鸾也不会替蓝长钰求情,那些人就算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也不会想到童简鸾这么一出,只是为了刷个存在感,顺应容玖的剧情而已。

在常人眼里,容玖已经是在权力的巅峰了,他还想干什么?

就算想当皇帝,他下面也没有了。

童简鸾醒过来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感觉,身体的自愈能力快的令人难以想象,如果现在有太医来看他的身体,就会发现异常,好在容玖的速度非常快,免去了这露馅的一幕。

“你都睡了两天了,还舍不得睁开眼睛,是想要我给你粘住么?”还没睁眼,就听到身边有人冷冷说话。

童简鸾见自己被戳破,不好再闭着眼睛装死,睁眼就看到容玖那张叫人百看不厌的脸,还有根张永远都讨厌的舌头,恨不得给他找一百根香蕉让他从第一根一直舔到最后一根,这样嘴巴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闲。

“一点也不想。”童简鸾睁开眼睛,无辜的看着容玖,“照顾病患,人人有责。”

他刚想做个表情,发现脸皮只要动一动,就有粉扑簌簌的往下落,隐隐有面具龟裂之感,还不小心飞到眼睛里,不得不眨眨然后让杂质排出去,然而久久不得其法。

容玖站着不动,就在那里看着他挣扎。

童简鸾自己的手脚好像被人点住穴道一般,动弹不得,只好张口喊容大爷来帮忙:“喂,不要像僵尸一样动也不动,好歹过来帮帮我。”

“你怎么还没被蠢死呢。”容玖反而安然的坐在凳子上,一脸嘲讽的看着他,“我让你当诱饵,没让你以身犯险,你是真不懂怎么珍惜自己还是仗着自己不会死受伤也能很快好起来所以肆无忌惮起来?”

童简鸾听了他的话又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他终于知道关心自己了,不高兴在于明明是你要我当诱饵的,那种情况下什么都能发生,有风险是早就要想到的。这么马后炮还指着他鼻子骂他蠢,当初是谁非要他当诱饵呢?

“我智商还不是被你吃了?”童简鸾逼着眼睛,没好气道。

容玖脸色变得微妙起来,有那么一会儿他好像在组织语言反击,不过在反击之前他开口问:“智商是什么?”

这种我知道的东西你不知道的感觉真是妙极了,童简鸾嘴角微微翘起,“智商是……我有的东西,你没有。”

容玖“哦”了一声,“我知道是什么了,不过我想知道,你所说的这东西,是怎么被我吃了?”

“你把我穴道解开,附耳过来,我告诉你。”童简鸾哄他。

容玖不为所动,依旧淡定的坐在那边,“我想还是不必了,这种东西,我是吃不了的,因为你根本没有。你若是有,何必会让自己受伤?”

童简鸾被他噎的不想说话,半晌还是开口:“但是……我尿急。”

容玖视线往下移动了一下,后来又回到童简鸾身上,“我以为这些事情,你已经完全不需要做了。”

“我还是需要吃东西的。”童简鸾歪着脖子道,“既然有入口,肯定要有出口。”

容玖伸手,摸向他的小腹,然后按了按。

童简鸾差点尿了,如果不是因为全身上下动不了,他一定一跃而起,给容玖来个新骑 乘式,然后左右开弓,最后让他鸡飞蛋打——最后一项因为缺乏部分道具而无法实现。

但这些显然只能想想。

因为容玖是你强他更强,你弱他还强的人,丝毫不退缩,于是童简鸾只能卖萌耍贱,嬉皮笑脸道:“好哥哥,求求你……”

如果他这话不是闭着眼睛说的,那想必观感更佳。

容玖手指顺着童简鸾的腿往上爬,他的手指冰凉,像极了玉质的物什,叫人所有腿毛都立了起来,但那节奏和韵律却又让童简鸾依依不舍,身体背面宛如被炙烤,正面却又是冰冻,忍无可忍的时候终于一把抓住了那只犯上作乱的手——

咦,居然能动了!

容玖看着那只握着自己的手,但笑不语。

“笑什么?”童简鸾忿忿,就要准备起身。

“好哥哥?”容玖轻飘飘的用童简鸾刚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童简鸾的脸又红了,明明已经是老脸皮一张,却仍然动不动就红,真是太让老人家难为情了。

童简鸾只能以袖子遮住自己的脸,隔开容玖的视线,抬步往外走去。

“现在外边都是侍卫,你出去就会立刻被发现异样。”容玖慢条斯理道,“你是嫌自己死的慢吗?”

“我总不能……膀胱自爆而死吧。”童简鸾咬牙切齿。

容玖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床下,“喏,夜壶。”

童简鸾回去坐在床上,破罐子破摔道:“我还是自爆而死好了。”

在容玖面前对着夜壶……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举动,即便平时流氓极了,那也是斯文败类式的流氓,讲究情 趣,讲究闺房之乐,做不来这么直白而又粗暴的……举止。

“既然你不要,那我们就来谈正事吧。”容玖微笑着看童简鸾,刚才那个失却风度的人好似从来不存在。

“你……出去一下。”童简鸾忍无可忍,生理问题都没有解决,大脑怎么有血液循环来谈事情?

然而容玖并没有听从他的吩咐,容玖做事情,从来都是随心所欲,除了在皇帝面前还会收敛一点,在其他人面前则是肆无忌惮。

童简鸾就更不会例外。

“我八岁的时候,还是个做杂事的,刚进宫,什么都不懂。”容玖慢慢道,“平日里要不停的忙,倘使遇见什么贵人,那更是一天都不得闲的节奏。贵人面前哪里容许我放肆呢?所以水不敢多喝,生怕哪一天因为这种事把自己憋坏了。但水喝的少,也照样出了问题。”

童简鸾不自觉得便听了进去,容玖极少讲到自己从前的事情,不知道是因为那段时日的屈辱让他不想回忆,还是因为一个强大的、完美的他不需要将这些难堪放到别人面前。

就好像一个站起来的人是从来不愿意自己从前跪着的样子,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曾经自由自在,后来哪怕家门落败被容明皇收养,过得也是仗剑江湖的日子,哪里想过有一天会折断双翼、从一只凤凰变成一只鸡呢?

“出了什么问题?”童简鸾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晦涩起来。

“冬日里天寒地冻,因着没有棉衣,便把平日里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御寒,结果就变得手脚不灵活起来。”容玖嘴角勾起一抹笑,好似他字里行间说的那人,从来不是他自己,“喂马的时候不小心让干草划了码眼一下,结果被马踢了一脚,小主子觉得我对那畜生心里有恨,便罚我在雪地里跪了一日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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