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道长——梅弄影
梅弄影  发于:2016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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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偃对邱无愁半信半疑,但他说的不错。虽说吸魂香的功效已经过了,但他并没有把握赢过邱无愁。若是拿到自己的佩剑和法器,胜算便多了几分。他回道:“那好,明日早晨,我们在此决斗,我赢了你便放我们下山。”

这一夜弯月如勾,狐偃回到自己从前的住所,坐在窄小的木床上。他在罗浮山的十来年,除了练功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房中度过的。这地方虽然简陋,但离了娘亲后,这是他住过的最好的地方。这里有师兄们,还有疼他的师傅。虽说师兄们平素里都忙着自己修炼,交往并不算太亲密,但总好过自己孤单一人。

他翻开床边的小匣子,当时没拿走的书还在,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拣起其中几本,随意翻看起来。师傅尸解后留下的东西不多,他是最后走的,得到的东西也最多。他记得大师兄似乎是第一个下山的,师傅尸解前一年便将他赶下山去,后来便不知所踪,师傅尸解登仙了也没回来。后来师兄们都纷纷下山,最后留在师傅身边的只有他和二师兄四师兄而已。再后来他也走了,去各地游历,最后在建康城外落脚,这罗浮山上的道场便萧条了。

小尚静静待在他身边,搅着手指不出声。狐偃摸摸他的脑袋,问:“小尚,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说么?”

小尚不安道:“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难得小尚说出这样的话,狐偃心下一动,低头便吻上他的额头。小尚莲藕做的肉身微微发烫,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语无伦次道:“道……道长……我我我……”

狐偃摸摸他的脸蛋,说:“不要叫我道长,叫我阿偃。”

小尚结结巴巴道:“阿……阿偃……”

“明明是莲藕做的,可跟真人倒差不了多少,瞧瞧,你脸红了。”

听了狐偃的话,小尚的脸更红了,对上狐偃的双眸不知所措。

远处山坡上,邱无愁手中提着一壶酒,对月而饮。狐偃和小尚的情态早就尽收他眼底。他唇边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喃喃道:“不是说要修仙么?还以为你会格外坚持,难不成你也离不了这红尘了……小宴……”

这夜,小尚回客房歇息,狐偃躺在从前的床上,沉睡中竟梦到从前的事情。

“喂,小孩,新来的?”

声音从耳边传来,狐偃从梦中醒来,发觉自己又到了个陌生的地方。自从被那个男人救起后,他便时常辗转于各个客栈。那个男人说要带他去他修炼的地方,那个地方在南边,终年潮湿温暖,最冷的时候不过穿两件衣裳。反正自己也没有家了,留在荒山野地也不是办法。等冬天到来,他该如何御寒呢。还不如跟他走呢,去到温暖的地方,就不会冷了。

于是一路上,他在不同的地方醒来,但这次不一样。他记得昨夜迷迷糊糊之际,师傅说,罗浮山快到了,便将他背在背上,御风而行,他醒来便是这儿了。这个地方,便是他的新落脚地吧。这个年轻男人,又是谁?

年轻男人看模样大约二十来岁,模样挺周正,身穿青灰道袍,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他手里端着清粥小菜,见他清醒,便递到他面前,说:“早饿了吧,这是给你吃的。我是你大师兄,不忧。”说罢拧了拧他的脸蛋:“师傅收徒弟还真是看脸来着,小子,你又是在哪里被捡回来的?”

狐偃淡漠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在山上。”

“哟,北边来的吧,师傅前段日子刚好去了北边。这时候北边还冷着吧,还是南边好,尤其是这里。冬天不会太冷,夏天在山上也凉快。对了,你叫什么?”

狐偃犹豫了一下,说:“小宴,我叫小宴。”是的,小宴。妈妈和外婆常常这样叫他。后来师傅为他改了名字,他便成了狐偃。

“小宴,小宴,你还真是可爱啊,家里只有你一个了吗?”不忧笑眯眯看着他,说:“我家里只剩我了,十几年前南边发洪水,家里人都死了,师傅救了我。”

狐偃点点头,想起在水中长睡的母亲,说:“只有我了。”

初来乍到的小宴,对笑眯眯的不忧,虽然警惕心颇重,却也渐渐放下了防备。刚去罗浮山的那段日子,除了师傅,最关心小宴的,当属不忧。除了给他偷偷送吃的,还常常在师傅教授结束后,助他练功。小宴最喜欢的当属大师兄不忧,其次则是满腹经纶的四师兄解忧。

跟着师傅修行后,他的功力一日千里。因他是个半妖,因此学起道法来格外快。然而他每月到了十五,依然会无法抑制地变成狐狸。他问过师傅,要如何才能在十五不受影响。若是在十五变为狐狸,身上法力尽失,若是遇上仇家,要如何安身?但师傅摇摇头,说那是无法避免的。因此每月十五,他便独自躲在房中,谁来了也不见。

日子久了,总有人能看出端倪。常常与他练功的不忧不到半年便发现了这个秘密。狐偃缩着身子躺在被中,迷糊间听见有人轻声开门而入,他刚想阻止,却已经是迟了。

不忧见房中无人,但被子轻轻动了一下。他在床边坐下,揭开被子,只见一只小小白狐蜷缩在被中。他很快便明白,这便是狐偃每月十五总是消失的原因。

狐偃睁开眼,怒目圆瞪,朝后退了退。不忧将他抱在怀中,道:“师弟,你是半妖?半妖练起道术来,比普通人快多了,难怪师傅如此看重你。不要怕,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师兄不会告诉其他人了。”

狐偃蜷缩在不忧怀中,他曾经有一瞬间以为不忧会是他的依靠,就像师傅那样。不忧甚至比师傅更关心他。于是除了练功之外,他总跟在不忧身后,随他下山采买,随他漫山遍野漫无目的地瞎走。他的话不多,倒是不忧常常同他说话,天南地北,红尘趣事,什么话都说。

一晃七八年过去,师傅开始频繁闭关,一闭关便是十天半个月,长则半年。在师傅闭关的日子里,不忧便成了狐偃的师傅,教授他一些道法。狐偃已经长成少年,依然爱跟在不忧身后。他很少下山,对于外面的世界,了解真的不多。他的记忆里只有清溪镇,和来罗浮山时路过的一些小城。那些小城中也有热闹的,但他并不觉得有多好玩。

“师兄,你说的那些地方,真有那么多好玩的么?”

“这是自然。我们去的集市都是小地方,乡下人瞎闹闹罢了。听说建康、会稽、江陵、襄阳这些地方,才是真真的好玩。尤其是建康,那里是都城所在之地,格外热闹。”

“师兄,你不修仙么?”

不忧反问:“难不成你要修?修仙可是很难的,我慧根不够,不能像师傅那样得道成仙。就是师傅,现在还差了些呢,恐怕还要过不少年月才能羽化而去。我跟你其他师兄一样,就想修个地仙,在红尘中过逍遥日子,然后再带带徒弟,传授师傅的道法。天上神仙也不是好当的,哪有人间快活逍遥。你若是不修仙,等师傅去了,我们可以寻一处好地方,还像现在这样过日子,难道不好?”

狐偃认真想了想,依然坚定道:“我要修仙,像师傅那样。”

不忧摸摸他的头,说:“你……兴许能成也说不定,你毕竟是半妖,根基便比寻常人好一些。”

从那日起,不忧对狐偃说,他也要闭关了。因为修炼上有些事情他想不清楚,但最近似乎开始明了,因此要闭关一阵,好早些弄通透。反正师兄弟们都会不时闭关修炼,不忧要去闭关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记得不忧很少闭关,山上常常只剩下他们两人还可以说句话。他还没练到能闭关的份上,因此就不必想闭关的事儿了。

没想到,不忧这次闭关整整去了一年。这一年中他只偶尔出来拿些书籍,剩下的时间都在石洞中修炼。他只好自己学着书上的内容,试着自己往前走。师傅偶尔出来的时候会对他指点一二,他长大了,理解力在变强,自己看书修炼,也能练得很好。

这一年,师兄弟们大都在闭关,只是每次闭关时间有长有短。每个人似乎都有种不服输的精神,想让自己变得更强,不输给其他人。师傅见山上无人差遣,只好差他去会稽和南徐州给友人送信。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第一次出远门。他想,若是不忧跟他一起去就好了。不忧本来就喜欢繁华的地方,会稽和南徐州都是不错的城市,应该会很热闹吧。

50、佛头青(十)

不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狐偃已经不大记得清了。他记得此后两年,不忧似乎变了很多。不忧的道法修为进步很快,身上却多了一股邪气。师傅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因此有时他能听到师傅在叱骂他。

不忧依旧对他笑眯眯的,不练功的时候也常来看他。不过他那时修炼速度很快,师傅甚至为了他减少闭关时间,他一心扑在修道上,倒顾不得太多。之后又过了两年,他的道术进步飞快,已然在众师兄之上,不过还不及无忧。就在这一年,不忧被师傅赶下山去。听到这个消息,他才恍然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忧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才惹得师傅大怒?

不忧在房中慢慢收拾着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些简单的东西。除了几本书,和钱财,其余的东西都可以丢掉,没什么价值。

“师兄,为什么?”狐偃问道。

不忧回过头来看他,说:“没什么,师傅不大喜欢我的修炼方式,不必大惊小怪。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该下山了。别说我,就是你其他师兄,也该到下山的时候了。”

“为什么?”

“你没看出来么?师傅大约快了,或羽化飞升,或尸解而去。你想跟我走么?你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懵懵懂懂,你却已经快强过我了。你若不修仙,倒可以与我一同游历红尘。”

狐偃摇摇头,说:“我不去。”

不忧微微笑了:“那好,今后有缘再见吧。”

看着单薄的身影渐渐朝山下走去,狐偃记起刚上山时是谁对他最为关心,一时间有些不舍。他远远跟在他身后,想送他一程。听师兄们说,不忧是练了了不得的妖法,师傅才将他赶下山的。他不知道不忧到底练了什么,他只觉得不忧除了身上多了几分邪气,别的似乎也没有太大改变,还是从前的那个不忧。

也许是不想走得太快,不忧居然没有御风而行,只是慢慢地用双脚走路,觉得累了便停下来歇息一阵。修道到了这个程度,也不用吃饭,喝点水便行,就是没有水,也能活下去。

夜晚,见不忧在树下和衣休息,狐偃化作青鸟栖在树上,没想到第二日清晨,却被尖叫声惊醒。此处已经到了山脚,不时会有一两个村民上山采药砍柴。狐偃睁眼,只见不忧身边躺着一张人皮。那是个被吸干了血的樵夫。

不忧说,是他的修炼方式惹得师傅大怒,但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练的。难怪有时候他会消失一两天,既不是在闭关,也不是在干别的,看来是出去寻人去了。狐偃有一半狐的血液,他不会墨守成规,但却有基本的良知。人的本性告诉他,伤人性命是绝对不行的。除了大女干大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其余的人是绝对不能伤害的。

再往前走,不忧又杀了一人。不忧的速度太快,狐偃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人便被吸干了血液,几乎变成一张人皮。

不忧站在原处,抬头看天,青鸟在树梢上盘旋:“师弟,你还要跟着我么?”

狐偃惊出一身冷汗,他道:“师兄……你居然……”变回人形,站在他面前。

“你都看见了,这便是师傅将我赶下山去的原因。只不过,他没料到,放我下山,会更麻烦。”

狐偃皱起眉头:“师兄,你不能这么做!你……”

不忧微笑着,和从前一样。狐偃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不忧。

“回去吧,若是你再留着,正好成为我练功的好材料。”

“不可能!”狐偃以符纸幻化出宝剑,道:“师兄,回去!你若是控制不了自己,堕了邪道,师傅定能帮你!”

不忧眼神一厉,狐偃手中的剑断成两截。他惊讶地看着手中断剑,两截断剑变回残破的符纸,飘落于地。

“你看到了吗,这便是这邪术的力量,它能令我长生。否则,以我的能力,练到五六十老头子的年龄,才能长生不老。一个老头子,要长生做什么?只有年轻人的身体,才能好好享受红尘。”

不忧走了,狐偃没有再追。走了便走了,只愿红尘不再相见。

天亮了,狐偃从梦中醒来,只觉得这罗浮山上修道的日子恍如隔世。其实距他最后离开罗浮山,也不过六年左右罢了。很久不曾梦见师傅和师兄们,也就不曾怀念。昨夜一梦,倒令他想起不少从前的事情。

今日该同邱无愁决斗了。邱无愁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狐偃也摸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昨夜睡好了么?你可要养足了精神再同我斗,不然就没意思了。”狐偃刚迈出门,便看到邱无愁在庭中站着,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闲散模样。

“劳邱兄费心了,昨夜睡得很好。”

“很好,那么吃过饭便开始。”

行至大殿,早膳早就做好呈上桌。只是狐偃却不见小尚。

“邱兄,我去叫我那朋友。他平素贪睡,恐怕是误了吃饭的时辰。”

邱无愁摆摆手,说:“不必了,我叫手下弟兄带他吃饭去了。你若赢了我,带他下山便是。”

“好,我便信你一次。希望我赢了,你能遵守诺言,将小尚和我的行李还给我。”

半个时辰后,邱无愁将狐偃的佩剑和法器还给了他。狐偃摸了摸剑身,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这剑是师傅留给他的,他带在身边已经六年了,用起来最为称手。

二人来到开阔的平场,这里是当年师兄弟们练功的地方,他和不忧常常在此练剑。这一晃多年,站在这位置上的那一刻,他忽然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然而对面的人,不是与他切磋为他指点动作的不忧,而是邱无愁。

“来吧,你想从什么开始?”邱无愁从袖中抽出符纸,右手一抛,袖中便掀起一阵火焰。那火焰越升越高,变成一条火龙,朝狐偃而去。

邱无愁手下的一帮兄弟见了赶紧躲得远远的,只探出脑袋来看热闹。小尚被他们控制着,只能远远看着狐偃。见火龙如此强大,不免为狐偃担心。

狐偃也幻化符纸一张,化出一条差不多大小的水龙,缠着火龙的脖子,将他团团围住。火龙虽强,但遇上天敌,便慢慢熄灭。邱无愁也不急,再用一张符纸,手一挥,火龙散去,狐偃的水龙在瞬间被慢慢冻成冰块,变成巨大的冰龙。冰龙身上渐渐出现裂缝,撕裂开来,散作一地冰块。在落地的一瞬,冰块散去,变为一张破碎的符纸。

这一回合,二人不相上下。

“阿偃,不错嘛,很有一套。”

狐偃皱起眉头,他觉得这邱无愁所学道法,与他所学实在非常接近。这世上除了他师傅一支,自然是有别的道人也擅长符纸之术,然而套路不可能如此相似。虽说邱无愁的方式与他有一些区别,但大体上几乎是相同的。

“除了符纸之术,你还想比什么?不如……比御剑吧。此处地方太窄,我们去往别处。最先到达对面那座山,并先返回的,就算赢,如何?”说罢便跳上自己的佩剑,说:“上吧,我可不想出发时抢了头,被人说不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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