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道长——梅弄影
梅弄影  发于:2016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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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偃连忙扶住庾肩吾,道:“大人不必如此多礼,贫道不过恰巧懂一些歧黄之术,误打误撞治好了公子,难受您如此大礼。”

“哪里哪里,道长神通广大,千万莫要自谦。”

狐偃与庾肩吾又寒暄一阵,庾信也拜谢了,便同父亲在一旁坐下。

此时酒菜已渐次呈上,萧纲道:“怎的六真还未至?”

萧统对近侍说了几句,近侍领命出去,他道:“我差人去外边看看。”

萧纲笑道:“我还道六真这小子已经学好了,没想到还是如此吊儿郎当,他若是不来,我们兄弟便不等了吧。”

“三哥,你这话我可听见了啊。”萧纶人未到,声先至。“三哥也是个不学好的,背地里说人吊儿郎当,这可不大好。何况我是你弟弟,哪有当哥哥的这样说弟弟?”

萧纲换了副表情,道:“六真既然来了,那便是没有食言,就当三哥方才胡言乱语好了。”

萧纶大步流星而至,虽说他近日里乖戾的性子收敛不少,但言行举止依旧略显乖张。他身着枣红华服,身后跟着一位白衣之人,身量高挑,一头黑发以白玉冠束起,眼眸上翘,眼角眉梢自带了万种风情。

萧纶介绍:“这是我新收的门客,上回中秋宫宴之时,他也进了宫里,不过你们之中恐怕还有没见过,不认识的。”

狐偃看向那人,眼神微微变了。小尚抬头去看,也随即愣住。清悠停下动作,看向狐偃,神情居然有些紧张。

这人他们三人都认得,虽说那人一头银发变成了黑发,但那张脸还是从前的样子。

萧纶道:“他姓清,单名一个越字。”

小尚右手微微发抖,低下头去。狐偃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告诉他不用害怕。

萧纲看了清越,又看狐偃,道:“六真当真是学好了,居然还有模有样收起门客来。不过……这位清先生,倒与狐道长有几分相似,你二人当真不是亲戚?”

萧纶早就认得狐偃,也记得是他杀了阿紫,他在此处见他,居然生生将心中不悦给压了下去。他道:“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相似。恰巧我这位清先生也会一些道法,不知你们二人谁更高明?”

清越谦逊道:“我清越不过会些雕虫小技,怎能和狐道长相比。”

此时酒菜皆已上桌,萧统道:“六真,你先和清先生坐下,我等边喝边谈。今日之宴是为答谢狐道长所办,他帮了我不少忙,还治好了兰成,当真功不可没。道长,我敬你一杯。”

狐偃连忙举起酒杯,回敬道:“哪里哪里,太子殿下客气了。狐某小小伎俩,不足挂齿。”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间众人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小尚正要喝酒,狐偃右手一捏,便将酒杯拿了,送到嘴边,在小尚耳边吩咐道:“小鬼,小孩不能喝酒。”

小尚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狐偃夹了一只螃蟹给他,小尚立马不计较了,低下头专注吃螃蟹。

狐偃往清越那边看去,清越也停下动作看他,对他微微一笑。狐偃维持着淡漠的表情,心中默默盘算,不知清越究竟想做什么。

饭后,侍女将残羹撤下,换上茶点。萧纲一杯茶下肚,问:“道长,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不知道长会什么法术,能否当场表示表示?”话毕,他又看向清越。“清先生,方才我六弟说你也会些道法,不如你跟道长比比?”

狐偃有回绝的意思,清越却站起身,朝众人鞠了一躬,道:“能够为诸位助兴,是我清越的荣幸。狐道长,不如我清越先变上一变,道长再紧随其后?”

清越话说到这个份上,狐偃也不好推辞,颔首道:“就依清先生所说。”

清越上前一步,走到空旷之地,衣袖一挥,东宫会客室平整的地面便长出一粒青芽。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只见那青芽慢慢生长,竟长出藤蔓,藤蔓上又渐渐生出叶子。藤蔓长到房顶上停下,纠缠在房梁之上。清越只做到这一步,便停下,道:“我的戏法已经变完了,还请狐道长。”

狐偃起身,来到清越的位置。右手一指,绿色的藤蔓上便开出红色的花,一朵接着一朵,满屋子的香气。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等花朵开满,纷纷击掌赞叹。

萧纲站起身来,击掌道:“两位先生法术高明,竟然是不相上下,令我辈大开眼界。”

清越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小小障眼法罢了,过奖。”

狐偃没什么表情,谢过诸位便回到坐中。藤蔓和花朵过了一刻自然消逝,如同从来没生过一般。

狐偃低头喝茶,清越的眼睛如蛇一般盯着他,狐偃权当不知了。

31、蝴蝶扇(十一)

东宫夜宴进行到深夜方歇,小尚吃得肚子滚圆。虽说清越这狐妖出现在宴席上令他压力很大,但见了美食还是忍不住吃得饱饱的。宴会过后,狐偃谢过太子及诸人,拉着小尚往回走。行至灯火阑珊处,狐偃发觉清越竟然紧随其后。

狐偃停住,回首,问:“清先生似有话同狐某说?”

小尚这时发觉清越一直在身后,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躲在狐偃后边。

清越微笑:“你就不害怕?”

狐偃面不改色:“怕又如何?怕了你便不来找我?”

“好,你倒挺有胆色。还是上回的问题,扇子何处?”

狐偃道:“不知。”

“你以为我会信?那日你去庾府,扇子便被掉包,不是你做的,还能有谁?”清越眼睛转了转,看向正在同太子萧统话别的清悠。“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那日他与你同去,这扇子不在你处,便在他处。”

“清越,你要这扇子究竟何用?若是要危害人间,我狐某定不让你得逞。”

清越看向狐偃,道:“若我就要为害人间,你又奈我何?”

“狐兄,天晚了,我送你一程吧。”清悠同太子话别后,走到几人面前。

清越转过头去,朝清悠笑了一笑,几人皆是一怔。清悠和狐偃心里明白,清越的力量太过强大,就是他两联手,也无法制住他。几人与清越僵持了一阵,几乎以为清越就要对他们出手,然而清越不过笑了笑,转头走了。

清悠几乎是松了口气,他道:“狐兄,我今日送你回去,有些事情恐怕还要同你一聊。”

狐偃微微颔首:“我正有此意。”

马车在黑夜中穿行,夜已深沉,街上并无行人。三人坐于车中,面色沉重。

清悠道:“狐兄,他若是现在追上来,你我二人合力恐怕也治不了他。”

小尚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去,黑漆漆的街道,并无清越的影子。想起清越,他还觉得后怕。那日他说要毁去他的魂魄,作为一只一心想投胎的鬼,小尚最怕的便是这种事情。

“他今日应该暂时不会来。”狐偃道。

“何以见得?”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今日不会来。”

狐偃有种很糟糕的感觉,他不知为何清越频频放过他,若看在他半人半狐的份上,让他一次便足够了。

说话间,马车渐渐停了。

“少爷,道长,道观已经到了。”清悠的仆人下马,将马车帘子掀开,三人下车。

阿鹤和阿鲤早就睡了,道观中黑漆漆的。狐偃右手一挥,院子里的灯笼便亮了,照得庭院通明。小尚跟在狐偃身后,亦步亦趋。

扇子在清悠手中,他想起此事便觉得这扇子从宝物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实在是倒霉得很。狐偃刚将门关上,他便道:“狐兄,我们可得好好商议一番,这扇子该如何处置?”

狐偃道:“不然你将它交给我,我去想办法处理,此事便与你无关了。”

“狐兄,我知道你讲义气,可我也不能这么做啊。我清悠也是讲义气的人,你是我至交,我怎能有了好处自己拿,有了害处便丢给你?”

“这扇子是万万不能落到清越手中的,扇子是上古宝物,我也不知其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若是落到那狐妖手里,恐怕百害而无一利。若清越前来夺扇,以防万一,我们只能先行毁掉它。你回去后先将这扇子封印在池塘底下,用莲花镇着,他便暂时找不到了。”

清悠慎重点头。

“若要毁掉那扇子……会要了我一半的修为,若此事由清悠兄来做,弄得好大概会修为尽失,弄得不好也许会变得跟我的好友窦耳一般。”

清悠一怔,心中竟生出一丝恐惧。去南徐州的之时他自是见过窦耳的,窦耳常年卧病在床,剩下的时日不多,这样地活着实在是一种折磨。

“不然还是我来做,清悠兄去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清悠正色道:“狐兄,你不忍心令我遇险,我又怎能忍心令你耗尽一半修为?若是你的修为减半,这世间更无人能对抗清越了。”

狐偃伸出右手,手上凭空地多了几盏折起来的孔明灯。他将灯交给清悠,道:“若是清越前去你府上,你燃灯告急,我立马御剑至你处。”

清悠感动道:“狐兄,我就知道你这朋友讲义气靠得住,我清悠简直太感动了!”

小尚听他们说了半晌,估摸着现在商量得差不多了,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盼着狐偃让他去睡觉。虽说清越那狐妖很可怕,可他吃饱了就想睡觉,这是大自然规律,他抗拒不了啊。

“清悠,天色不早了,你要回去了么?”

清悠猛地拽住狐偃的袖子,道:“狐兄,我困得很,今日在你这处暂住吧!”

小尚一脸黑线。清悠你这是害怕了吧?

狐偃松开清悠的手,道:“那你自便,我道观里简陋,恐怕招呼不周了。小尚,你去帮清悠铺床。”说罢便转身回房歇息了。

小尚不打呵欠了,气鼓鼓地盯着清悠。清悠用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呵呵笑了一阵,道:“小尚,小尚啊,快去给我铺床,我等着睡呢。拜托拜托……”

小尚转过头去,将清悠带到了道观里最差的一间客房。

自宫宴过后,暂时风平浪静。狐偃每日里躲在房内勤练道术,解签算卦之事也不做了。姑娘们每日在桃花道观门前流连,迟迟等不到道长出现,小尚每日都要在门前劝走几个,说道长正在闭关修炼,恐怕很长一段时日都不会摆摊算卦了。

狐偃要修炼,小尚要做的事情自然就少,不过道观里多出来的某个人,实在是令他有点心烦。

“小尚啊,你去给我倒杯茶。”清悠摇了摇白玉扇,半躺在榻上,眯着眼睛看他。

小尚翻了个白眼,说:“让你家老仆给你倒去,我可不伺候你。你在这儿都待了三日,什么东西都往道观搬,还要不要回去了?”

“哎呀,举手之劳嘛,我家仆从回去搬东西,半个时辰便到了。”

“那你等你家仆人来了再喝!”

小尚一扭头,哼了一声便走,也不理会清悠。他觉着再这样下去,清悠非把他的家什都搬到道观不可。他可不想多伺候一个大爷。

快正午了,阿鹤做好了饭食,小尚给端了一份送到狐偃房门前,轻轻叩门。

“进来。”

小尚轻手轻脚走进去,将饭食放在桌上。狐偃闭着眼睛,盘腿坐于垫上,披散着头发。

“清悠还没走么?”

小尚点点头:“是。”

“那就暂且让他住着吧,这道观也不缺房间,不过若要长住,你就不用理他了,留给他家仆去照管。”

“明白。”

“好了,没什么事情,你自个儿休息吧。最近不大太平,你不要一个人跑到别处玩。”

小尚再次点头:“明白。”说罢关上门。

小尚走后,狐偃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从袖中抽出那面镜子,手指摩挲着镜面,此时镜子如普通铜镜一般,只映出他的脸。

他站起身,将镜子放置一旁,点了香烛,对一支拂尘鞠了一躬:“师傅,徒儿明白术士不能轻易为自己算卦,但事出有因,我必须查明,还请师傅在天上保佑徒儿。”

他拿出三枚铜钱朝天一掷,铜钱落入手中,他合掌,复将手掌打开,口中念道:“因缘险中生?”

想及之前在镜中看到的两位少年,难不成竟是他与小尚的前世?

他将铜钱收回袖中,在榻上坐了半晌,摇响床头的铃铛。

小尚刚准备回房,又被这铃声给叫了来。他开门,问:“道长,有什么事吗?”

“小尚,将门关上。”

小尚将门关了,走到狐偃面前。狐偃道:“我想再看看,这镜子能看见什么。”

照妖镜中印出小尚的脸,片刻之后,镜子散出白色光芒,照在墙壁上。

渡口旁,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乘船而去,一位年轻女子站在渡边,看着小船随水而去,不忍离开。

“道长,这次与从前所出现的人又不一样了呢,这是怎么回事?”

狐偃道:“暂且先看着。”

这次的故事并不愉快,始终充溢着悲伤的情绪。画面一转,男子功成名就荣归故里,锦衣华服,仆从无数,至家门处,敲门却无人应声。他推门而入,窄小的庭院空无一人。街坊闻讯赶来,与男子说了几句,男子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情,抛开随从前往郊外。

郊外荒凉,孤零零立着坟茔一座,男子抚碑而泣,天上开始下起雨。

画面至此慢慢消失,小尚愣愣看着墙壁,不觉间湿了眼睛。他擦了擦眼眶,道:“多可惜啊,这难不成也是我的前世么?”

狐偃将镜子收入屉中,道:“小尚,你去请教清悠,令他去史官处查明你的生辰和死亡的时辰,我想试着凭卦象帮你寻回尸骨。”

一听见狐偃要再次为自己寻找尸骨,小尚立马开心了,转身开门去找清悠。

狐偃望着苍白的墙壁,在榻上慢慢坐下。若他没猜错,那两少年和这一男一女皆是他与小尚的前世。这两世,都是他负了他。

32、蝴蝶扇(十二)

清悠在桃花道观住了五六日,风平浪静,他终究是收拾行李离开了。

他摇着扇子笑嘻嘻道:“狐兄,我这就走了,这几日叨扰你了。”

狐偃道:“你需注意着些,按我说的做,千万莫要随意动那扇子。”

“明白明白。”清悠揉了揉小尚的头发,道:“小尚,我走了,不要想我。”

小尚朝他抛了个白眼:“谁会想你?”

清悠走了,道观恢复平静。狐偃从房中收拾了包袱,小尚跟在他身后。他好奇道:“道长,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按着清悠查来的你的生辰算了一卦,算出你的尸骨大概就在我遇见你的附近,只是不确定究竟在那块地盘。所以,现在跟你去找找。”

小尚惊道:“今天就去?现在?”

狐偃点头:“赶紧去收拾你要的东西。”

小尚欢笑着跑开了,狐偃摇铃叫来阿鹤阿鲤,交代了一些事情,小尚已经收拾好行李站在他身边。

因是白日出行,狐偃没有御剑,而是变了一辆车马,赶着马车前去通往会稽的官道。

小尚坐在马车里,啃着从厨房包来的小点心,心情愉悦。今日狐偃居然自己赶车,让他在马车里歇着,实在是太难得了。小尚掀开车窗帘子,风从外边吹进车来,十分凉爽。小尚舒服得眯起眼睛,哼着乡间听来的小调。马车这样走了一下午,到了夜间。见四下无人,马车便慢慢行到空中,御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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