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顼突然道:“我今日接到前上虞县令陆昉及你的军主王帆告你谋反,仅凭这一条,我就可以以谋反之罪……”
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了,不敢再说了,心里害怕起来,自己怎么这样子威胁他?那他岂不是再也不会理自己了?
这陈顼对韩子高就和当年陈薇儿似的,比如现在他虽然气急败坏,却不敢真地激怒他。
“怎样?”韩子高静静地问。
“没,没什么。”他软了下来。
沉默半晌,韩子高发现人心真地叵测,这两个人都是那年从王琳军队里投过来的,自己一直多加提拔照顾,这陆昉身上有伤,当时俘虏来就带的,自己还多次让军医照顾他养伤。养好伤之后,其实他在陈国这边却是身无寸功,自己还是提拔他做了县令,后来他做的不好,又将他调去做文案,还多加俸禄,而这王帆也是如此,没想到二人竟然反咬一口。
陈顼虽然刚刚有些失态,但还是舍不得走,一直到最后韩子高下逐客令,他才不得不走了。
韩子高思前想后,还有最后一策,可以保宗儿性命,那就是让宗儿及早禅让,他带着宗儿去找骆牙或者华皎,让骆牙去广、衡等着接受兵马,骆牙大哥现在虽然常常称病,但为了宗儿,绝对会接受这提议,带领大军,保护宗儿的。宗儿跟着他,有他和华皎二人保护着,陈顼也很难动得了他们。然后他再自杀不迟,否则真的有些对不起宗儿。
他先找了到仲举父子说明了这想法,二人却不同意。说不能让宗儿不做皇帝,应该是和陈顼开仗,杀了他。
韩子高急道:“我不愿意发动战争,这会死很多无辜的百姓和士兵,这是唯一的计策了,宗儿远离建康,又有重兵保护。这样就可以保全他的性命。”
“可是!大将军!”
韩子高摆了摆手:“而他在别处做王。不也是很快乐的吗?何必一定要做这皇帝?而且,宗儿的个性的确不适合做这皇帝!只要宗儿活着,陈顼即便是皇帝。若是想让包括章昭达、吴明彻等带兵去讨伐宗儿,还是很困难的,趁我还活着,可以在禅让时附加一些条件。让陈顼答应永不加害宗儿,这样。他日他再兴兵讨伐宗儿就出师无名了。我生无可恋,绝不可能等着宗儿长大再去找子华的,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等我这么长时间!”
到仲举父子最后泣道:“韩将军,若是皇上答应禅位。我等也无意见。我等愿意跟随皇帝去广、衡,找华将军和骆将军。”
韩子高果然上书请调衡、广,他还是想先护着到仲举一家去那两地。宗儿心里还是很欣喜地,想准奏。但陈顼坚决反对——高弟弟不能离开,那我怎么能见到他?
当日深夜,到仲举父子来到王府,韩子高将上书请调一事告知,又说让他们二人在府里等待,自己要去宫中见皇帝,劝说他和他们一起去广、衡。
皇宫内,宗儿正要歇息,侍卫们来报:“皇上,韩大将军在殿外等候,要见皇上!”
“哦?不见!”宗儿心里还是怕他,恨他。
“皇上,韩大将军说了,一定要见圣上!”
“不见!”太监们、侍卫们虽然不完全是原来的,侍卫们也换了很多,但是宫里这么多年的规矩,谁不知道,韩将军在宫里和皇帝的权利是一样的?太监们、侍卫们都踌躇,不敢去说。
“怎么?大胆的奴才,到底谁是皇帝??将他赶走,就说朕歇息了!”
不一会儿,“参见皇上!”韩子高走了进来,谁又能阻得了他?
宗儿硬着头皮:“韩将军,朕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不,臣必须现在说,请屏退左右。”
“不成!你,你要干嘛?”宗儿害怕,他腰悬佩剑,还要赶走侍卫,难道他想杀我?
“臣有机密大事要奏,请皇上屏退左右!”
“不,不成!他们是保护朕的,请韩将军有话直说。”
韩子高看了看他,这个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韩子高将安成王有反心说了一遍,又说他不愿和他动武,只要宗儿写下禅让诏书,他保护他去广、衡等地即可。
“不可能!韩将军,朕不许你中伤叔父!叔父衷心耿耿,绝对不会造反!当年父皇曾经要将位置传给他,也是他再三推辞的,他这么忠心,怎会造反?”心里突然害怕,该不是你韩子高想反,想挟持我去广、衡等偏远地方吧?
韩子高长叹一口气,当年子华要传位给陈顼,不过是试探他,而且这么机密的事,连自己他都瞒着,当时在场的几个臣子都是忠心耿耿,绝不会乱说,若不是这陈顼说,宗儿怎会得知?他竟然心存感激,是非不分。何况,自己做了他韩爹爹这么多年,子华在世时,多次谆谆教导,要他无论如何都要相信自己,他居然一点也不相信自己,当真是糊涂至极。
“皇上!皇上!先皇在时,让皇上相信我,皇上你怎么如此忠女干不分?为今之计,唯有如此,才能保住皇上的性命哪!”
宗儿竟恼羞成怒,何况这一年来他对韩子高做的事他都算比较听从他,他心里还很得意,突然大声道:“韩子高!你当年就仗着父皇的宠爱,对朕常常大加喝斥,现在父皇已死,你以为你还能为所欲为吗?就凭你现在仗剑来见朕,诬陷安成王,朕就可以将你下到大狱,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父皇的一个男宠罢了……”
“住口!”韩子高忍无可忍,向前一步,一把将宗儿从那龙椅上抓了下来,举起巴掌,就想给他一巴掌。
宗儿歇斯底里地哭叫:“杀人了!韩子高要杀了朕!快来救驾!”
侍卫们听到皇上的哭喊声,都冲了进来,却有一半是原来保护先皇的,一半是陈顼找的,但就是陈顼找的侍卫,也不敢对韩子高怎样,侍卫们都跪下道:“大将军息怒!”
韩子高的巴掌停在半空,看到宗儿惊惧和嫉恨的目光,还有他如今流泪的眼睛,长叹一声:“唉,你自作孽,不可活,我若想杀你,宫里的侍卫们怎敢阻我?你叫我韩爹爹十余年,竟然完全不相信我?你违背对你皇帝爹爹的誓言和承诺,又如此糊涂,忠女干不分,哪里是个有为之君?你好自为之吧。”
再深深地看了宗儿一眼,转身离去。
出宫后韩子高仰天长叹:宗儿!你不要怪爹爹不能再照顾你了。
韩子高回去告诉到仲举父子这结果,二人斩钉截铁道:“既如此,我们一家愿意与皇帝共进退。”
与此同时,陈顼已知韩子高入宫劝说皇帝禅让一事,也知道韩子高是害怕自己杀了宗儿的原因。他听说韩子高宁愿宗儿禅让也不愿意起兵造反,内心又自作多情地想这么说高弟弟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他的痴迷也到了一种病态,哪怕是被韩子高骂,被他轰出来,他就算当时很恼怒,回家没几天,他就能找出各种理由来为韩子高解脱,为他说话,说服自己来看他。而且他的确也想念他,受这相思之苦的折磨。
唉,高弟弟心情不好,你为什么不让着他点?
高弟弟前段时间都要答应了,都怪你,太急于求成了,你为何逼他?
高弟弟让你给他时间考虑,为什么这么几天你都等不了?你都等了快8年了,你连这么几天都等不了?
你为什么要对高弟弟大吼大嚷?你不记得皇兄在高弟弟面前多么的听他的话了??你见过皇兄对他大吼大嚷吗?怪不得高弟弟不喜欢你,都怪你脾气这么不好!
其实他脾气比他皇兄好多了。
还有,你为什么竟然去威胁他??你爱了他那么多年,近8年了,为什么你竟然敢去威胁他?那他怎么会知道你爱他?后悔啊后悔,自己真的气糊涂了。
但有件事他却要尽快动手了,他要除去到仲举一家。还有华皎,他们竟然想拉拢高弟弟来杀我,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弟弟不同意他们,是不是对我还是有感情的?想起那年的那一吻,不自觉地心跳:高弟弟也是喜欢我的,都怪我自己,太急于求成了,还威胁他,这下他以为我不爱他。
下定决心,以后要温柔温柔再温柔,耐心耐心再耐心。
他知道韩子高要皇帝禅位并让宗儿去广、衡一事,知道韩子高既不愿与自己动武,也怕自己杀害宗儿,心里想:高弟弟啊,你只要答应和我在一起,我怎么会伤害宗儿呢??
心里恨皇兄:你人都死了,还要霸住高弟弟!!
终于到了那忌日,但那天是韩子高的生日,也是他们成亲的日子,韩子高来到了那幕前,好在先皇的幕,平时都有人护理,干净整洁。
韩子高静静地看着这墓碑,突然有种安宁的感觉,心不再痛了,这儿将是他们的家,他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第二百九十五章:决心已下
韩子高扶碑低声道:“蒨儿,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也是我29岁的生日,我们成亲九年了,对不起,竟然让你等了我这么久,我原本是打算今天就去找你的,我求调衡、广,想要救到仲举一家,我把他们送去,我还有几件未了的事,我了了后就回来找你,真的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蒨儿,对不起,我要失约了,我答应你的事真的办不到。我曾经想过为了宗儿委身于他,从除夕到二月份我想了整整两个月,想按照你的想法把他当成你,但还是做不到。所以,我真的试过了。我也不想再过下去了,没有你的日子,真的太难太难了。”
“我也想保护宗儿的,也想把宗儿送去广衡,让华皎他们照看,可是宗儿却不肯。我没有办法逼迫他禅让,他也不肯去广衡,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蒨儿,你在我的心里是唯一的,就如同我在你的心里是唯一的一样。”
“蒨儿,你在那边还好吗?等我去找你时,我还会将你写给我的诗和你留给我的龙袍都带去。”
韩子高不再流泪,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他将很快去找他,他不再纠结了,想明白了,他不仅不难过,还很兴奋,很期待。
他一直在那碑前喃喃自语,过了午夜,终于被陈超、赵大虎等劝回去了。
可是他们回到府邸,发现陈顼又在那儿等着,说起来他倒真的痴情,已经过了凌晨,他却一直等着。
他看到了韩子高。高兴地想讲话,韩子高完全不想见到他,今天是他和子华成亲的日子,是他们两个人的,他不要任何人来打扰,他道:“赶走他!”
接着就进府了。
陈顼叫:“高弟弟!高弟弟!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意来给你过生日的。”
陈超和赵大虎等拦住了他。道:“王爷。大将军累了,王爷请回吧。”
陈顼:“怎么,本王也是家里的主人。你们竟敢拦着我?”
陈超:“对不起,王爷,韩将军和先皇已经成亲,先皇命令我们。有无先皇在,韩将军都是家里的主人。韩将军累了。还请王爷回吧。”
“陈超,你大胆!你从小伺候我皇兄和本王,怎么你竟敢不本王进府?”
陈超跪下,但语气却特别坚定:“对不起。王爷,韩将军现在是府上的主人,请王爷你回吧。”
陈顼恼羞成怒。就要硬闯:“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拦着本王!”
赵大虎等侍卫们皆亮出刀来道:“王爷!王爷若是不回。休怪小的们无礼!”
陈顼无法,气急败坏地走了。
赵大虎等回来,韩子高叹道:“你们今日为我得罪了他,我怕他日会受其害!”
大家皆跪下道:“愿为韩将军而死!”
韩子高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陈超泣道:“韩将军,小的们知道先皇去了,将军也生无所恋,但请将军为了皇上振作起来,活下去啊!”却原来他们都看出来韩子高已经萌生了死志,又听到了他在文帝墓前的讲话,都甚为担心。
韩子高只摇摇头,道:“我苟活到今日,都是为了宗儿,但是宗儿自己糊涂,他也不是一个做皇帝的料。我不能让子华在那黑暗的地方等那么久。我意已决,你们以后要好自为之,若是子华的夫人们有人来此,你们还是要伺候她们。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蒨儿,我真的让你等太久了,那么阴暗的地下,你孤零零一个人怎么受得了?
韩子高再次请调广衡,其实主要想以胁迫的手段逼到仲举一家离开建康,甚至,他想着要不要再次进宫,劝说太后沈妙容,让她劝说宗儿禅让。
但是毕竟他和太后多少有些男女有别,陈蒨在时,他可以常驻皇宫,无人管他。
他现在却已经搬离皇宫,按照礼制,未经宣召,他不能入宫。虽然他可以闯宫见皇上,但闯宫见太后却有些不妥当。
况且,自上次之后,太皇太后又让陈顼将原来的老侍卫们全部地撤换了,换上来陈顼军中一批年轻的侍卫们。
除非他直接将大军开进建康城,逼迫皇帝禅让和他去广衡,和陈顼开战,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七月,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旨意同时下达,坚决不允许他去广、衡,并且,并且接到调令,让他八月底带兵在新安寺北部五十里处镇守,将他的军队再次调的远了一些。
他想陈顼会很快动手了,他最后一次劝到仲举全家去找华皎,可是他们依然不同意。
终于七月下旬的一天晚上,他回家最后一次看望了父亲,小梅和堂弟和韩思蛮,小名儿小蛮的过继给自己的孩子。
他也最后一次去看了周成的夫人和孩子,将3000两纹银放下。只说以后可能他不能再来了,要周夫人有事去找陈府的陈超。
陈顼又来过好几次,都被陈超和侍卫们挡住,他恼羞成怒,现在高弟弟连见都不见他了??!!
八月初,韩子高这天收到了陈顼的信,要他去尚书省里商议皇太子一事——真是可笑,宗儿还小,自然还没有子嗣,韩子高知道他想动手了。
他最后一次派人去问到仲举,告知他明日陈顼要动手,问他们想不想离开建康,他们若想,韩子高依然可以保护他们离开,得到的答复是:他们全家已经做好赴死去侍奉先皇的打算,决不离开!
将家里所有的侍卫们和仆人们都叫在一起,告诉他们明日他将不会回来。
赵大虎、陈超大惊失色,问:既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
他淡淡地说自己太累了,只想去找子华。
他们全都跪下大哭,哭着劝他,劝他杀了陈顼,为了皇上保重自己。
但他说他生无可恋,已打定主意。
他说之所以告诉他们是因为他有事要吩咐他们。
他跟赵大虎说他有封信要他务必带给太后沈妙容看,跟她说明利害关系,要求所有的侍卫们回到皇宫,尽全力保护宗儿。
又嘱咐太后说若是相信他韩子高,可以将他的军队给茂儿或者宗儿统一指挥,他下了一道密旨,命令军队的将领听皇帝和太后的。
——宗儿,爹爹不能这么自私,为了你将陈国引入战火,爹爹也不能做到为了你委身于他,你既然不愿意跟爹爹走,爹爹只好尽自己所能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了。
可惜他死后,皇帝还是顺着安成王的意思下旨将军队交给了陈顼,而沈妙容过于软弱,未能抓住机会,这是后话。
韩子高又对陈超说:“若是你能见到陈顼,务必要回我的尸骨,你们就将我葬在他的陵的旁边吧,我已经在旁边密令我的士兵挖出来一座坟,两座坟是牵手的呢。”
他微微笑了,蒨儿,我也不是那么傻吧?虽然按照礼仪,我不能和你葬在一起,死不能同穴,但我牵着你的手,也是一样的。
“我的银甲、头盔、银箭、银枪、还有这把银剑全都是我的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