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高,我定将此话带到。我替大将军先谢谢你了。”
二人拱手别过,韩子高吩咐那衙役带路,到那县丞处,将那状告侯安都部下及亲戚之类的状纸一股脑儿的要走了,又吩咐以后有的话直接差人送到自己的军营。若是侯安都的人来问,只说未接到状纸,都打发回去了。那县丞点头遵命。
却说萧摩诃思忖再三,觉得韩子高的话很有道理,再说今日那情形,大将军的确非常不对,你坐龙椅之事本就极为不妥,怎么还能回来大肆宣扬?手下又这么多违法之事?
他回军营一趟,因侯安都今日却在镇江口,但听说他明日回来,他第二日晚上吃完晚饭后来到侯府。
侯府依然高朋满座,萧摩诃想起韩子高的话,真的觉得有那种灭亡前的疯狂的感觉。他心中长叹一声,想大将军对我不薄,我该说的话还得说啊!
他进来,侯安都看见他,甚为高兴,笑:“摩诃来了,快看这裴大夫的诗做的真的好呢!”
萧摩诃躬身道:“摩诃乃是一介武夫,不懂得这些。”
侯安都笑:“本将军忘了,你原不好这个的!”
萧摩诃坐下喝酒,看侯安都很快被众宾客围住敬酒,他看众宾客喧哗,歌功颂德,越看越觉的惊心。
他原本没觉得这些阿谀奉承的话有多么刺耳,但他和韩子高经常一起喝酒,韩子高既谦虚又低调,他多多少少也受到感染,韩子高是当年要被立后而逃后之人,现在和天子同吃同寝,其实际地位几乎与天子同齐,绝对要高于大将军,人家都谦虚低调,为人恭谨有礼,从不侍宠而骄。就算对待普通军士,都十分温和。
这样子和大将军一比,简直天上地下。
而此时他再听这些话语,看到他们那大声喧哗狂妄不可一世的样子,真的突然就觉得万分吃惊,同时也很厌恶。
他自问自己,当年大将军对自己有提携之功,若是没有大将军,自己也不会有今天。如今大将军所作所为,看样子已经触犯了圣颜,只是很可能圣上顾念旧情,加上子高在内周旋,方才放任不管,但若是大将军不知收敛,恐怕很快大祸临头而不自知啊。自己说什么也要劝说他,尽属下之本分。
第二百四十一章:底线
萧摩诃正思忖处,侯安都的一个小妾哭上前来,后面正跟着他昨日打的那个纨绔公子。宾客太多,那男的也没看到他。
侯安都皱眉道:“我有这许多客人在,你如何不懂规矩?哭着过来抛头露面?”
那小妾哭哭啼啼跪下道:“求老爷为妾身和弟弟做主!”
“何事?!”
“妾身的弟弟,原本借了三十两纹银给一老汉,说好了他若还不上,就将他女儿给我弟弟做填房,可是妾身的弟弟去找他,他竟想赖账,妾身的弟弟去找他要女儿,他也不给,他女儿跑了,妾身的弟弟去追,她昨日跑到一大酒楼,遇到一个官爷,竟然将妾身的弟弟打伤,还请老爷为妾身和弟弟做主。”
“谁这么大胆?”
“是我!”萧摩诃站立起来,躬身道:“将军,是摩诃昨日打了他!”
那女人的弟弟名唤孙黎,此时才看到萧摩诃,指着他叫道:“正是此人!”
侯安都愣了愣,笑道:“原来是摩诃,想必是误会。”
孙黎叫道:“什么误会?!他知道我是您的亲戚还打!”
“哦?摩诃,这是为何?”侯安都皱眉问。
“摩诃来就是为此事的,只不过,大将军,这儿人太多了,说话不甚方便。”
那些宾客们倒也酒足饭饱了,此时听到此话,均道:“大司空,今日天晚,我等先告辞了。”大家纷纷告辞离去。
侯安都回来,看着萧摩诃道:“摩诃,我知你非鲁莽之人。所为何事?”
萧摩诃道:“大将军,他昨日强抢民女,在酒楼大叫大嚷,说什么大将军在皇帝的龙椅上饮酒,他的姐姐在金銮殿陪酒,摩诃认为极度不妥,故而阻止!”
侯安都道:“原来如此。那日之事我的确有点儿过。不过,那都是皇上的恩宠,也是事实。皇上并未追究,那几个老臣还领着那些迂腐的文官们去参了本将军一本,但皇上并未计较啊,摩诃你多虑了。”
“大将军!”萧摩诃着急跪下道:“大将军。今皇上号令节俭,大将军你夜夜笙歌。大摆酒宴,摩诃觉得实在不妥,手下多有犯法之事,还望大将军要约束他们才好。昨日酒楼之上有很多衙役,都说每日都有去府衙状告大将军的状子,还请大将军三思!”
“哈哈。摩诃啊,你也太小心了。一些刁民喋喋不休,我看是本将军太仁慈了,杀的太少了,摩诃,若是你看上那一女子,你就纳了她做侍妾好了,到时本将军去喝你的喜酒。”侯安都边说边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大将军,并非如此,今日与摩诃一起饮酒的,还有子高贤弟。他也尽知此事,他也让我来奉劝大将军。”
“哦?子高是我的兄弟,谅他也不会背后说我坏话的。”
“咳,大将军,这不是背后说不说坏话的事,正因为子高是你的兄弟,才替你担心!相信皇上已有觉察,都是子高在内周旋哪!”
“摩诃,我与皇上有十几年的交情了,比你我都长,皇上不会对我怎样的,你放心好了。”
“大将军,子高也说,大将军的手下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强抢民女,霸占人家的民房田地,子高甚感不安,请大将军约束手下,不要再行这些不义之事了!”
“哼!摩诃!我替皇上平定天下,出生入死,还保他继位!就占了几个刁民的房产,有何要紧?皇上增加我食邑五千户,这些刁民按说都是我的邑户,莫说占几处房产,要他个女儿,就是杀了他们,又能怎样?你不要多说了!”
萧摩诃看他不听劝,只长叹一声,默默站立在旁。
那孙黎是个不学无术的浑人,别的听不明白,但侯安都说要把那女子送给这萧摩诃他倒听明白了,他心里一急,此时嘟囔道:“若是将那女子送给他也成,让他将那绝色小哥送给我就成了。”
萧摩诃正想说这事儿,接着道:“这人的确该死!他昨日对子高污言秽语,动手动脚,不是看在大将军面上,我就打死了他!”
侯安都大惊,又听到这孙黎的话,明白了过来,一脚将他揣倒道:“你实在该死!还胡说八道,来人,拉下去掌嘴一百!”
他那姓孙的小妾大惊,哭道:“老爷何苦向着外人?殴打自己兄弟!”
“什么自家兄弟?!贱人!你再多说一句,本将军立刻休了你!还不退下!”叫人将她也拉了下去。
侯安都转头问道:“摩诃,他竟敢冒犯子高,你何不早说?你看子高可曾生气?”
“他自然生气,不过,他未发作,估计是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所以,摩诃只好出手将他打走了。”
“你打得好,还打轻了,要我应该割下他的舌头!”
“大将军,摩诃告辞了,不过,摩诃刚才的话,处处肺腑之言,还请大将军三思!”
“好的!”心想你不过是因为守着子高有些害怕罢了。但侯安都却知道韩子高不是背后说坏话之人。他征讨留异时犯了大错,冲入埋伏圈,都是子高拼死救了他。他原本害怕,回来后却发现皇上升了他的官,他想却原来子高并未将实情相告,替他隐瞒了下来,他心里自然感激,而且因为这事,他觉得子高也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皇帝。
当然他的这个小舅子该打,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让他对韩子高无礼。
于公韩子高是皇上最最心爱之人,连皇后都是他让出来的,这次他负伤时皇帝说的话还言犹在耳——你杀了子高就是杀了朕!这一句话就知道子高在皇上心目中的重要性了,子高伤不好,皇上连朝都没上过。
于私韩子高两次救过自己的命,第二次为了救自己差点死去,他侯安都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他怎能让一个所谓的小舅子对他无礼?他这么多侍妾,什么小舅子算老几?但尽管如此,他却觉得除了这一点之外,那强抢民女之类的都不是事儿。
萧摩诃出来后仰天长叹,看样子大将军是不会听自己的劝的。他原本是常客,但从此之后比较少的来侯安都家做客。
却说昨日韩子高回到宫殿,将那些状纸细细地看了,份份触目惊心!他出身贫寒,对这些个欺男霸女的行为异常痛恨,又想侯安都的确骄横跋扈,虽然他有大功,但长此以往,国家没有法治,就会损害子华的利益。我虽然与他私交不错,但涉及律法之森严,我怎能徇私?更不该阻止子华。
他自从阻止皇帝以来,陈蒨似乎也不太愿意治侯安都的罪。
陈蒨其实够容忍的,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自从跟韩子高在一起之后,心地也变得善良了,这都怪这韩子高,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心地变善良了还是不忍心让心上人不高兴。总之,他自己也会替侯安都找些理由,尽量地容忍他。
但韩子高也不是那种一味心软之人,他做什么事都有个底线,朋友也罢,亲人也罢,皇帝也罢,都不能触及他的底线。比如对小梅,他最大的底线也就是拥抱或者那额头上的亲吻,小梅主动吻他就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就算当时陈蒨未及时赶到,他也会将她推开,并且有可能会变得冷淡。
皇上和他的关系也是如此,他无论多么爱陈蒨,也可以为了他去死,但他依然有不可逾越的底线。
他的底线就是皇上的专一和二人的平等,皇上不能让他觉得他只是个男宠,皇上过去不专一,妻妾满堂,更加让他对他的专一要求甚严,好在陈蒨倒真的对他绝对忠诚。
其实这两条陈蒨都做得非常好,在陈蒨的心中,韩子高从来就不是个男宠,过去的那些误会说白了其实是韩子高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说起这忠诚,皇上自从和他在一起,韩子高连醋都很少吃,若是除去那嫖女支那次外。那次都不算是吃醋,皇上早就不见妻妾,更不让人选秀女入宫,也无人敢送男子入宫,他本身又心胸开阔,自然没什么机会吃醋,何况醋都让皇帝一个人吃了。
皇帝天天都吃些小醋,男男女女都看得紧得很。
对朋友也是如此,他可以为了朋友说好话,比如若是他觉得侯安都没有反心,而陈蒨硬要治他的罪那他可能会非常愤怒而会尽全力阻止,而天下也只有他能真的阻止皇帝。
但现在侯安都触及了他做人的底线,他亲眼看到了他的亲戚目无王法,公然在大街上强抢民女而无人敢管,今日那些百姓的话语如雷轰顶一般,而草菅人命,欺压百姓等这些都是韩子高最最痛恨之事。
他也可以在大街上嚷嚷那触犯皇权的话语,公然诋毁皇帝,嚷嚷他坐了龙椅,严重地触犯了他爱的人的利益,而皇帝是因为顾念和他的旧情才容忍他,这对于韩子高来说是不可容忍的。
他之所以还让萧摩诃去劝他也是最后一次顾及和他的关系。
韩子高坐在那大殿之内,看着那一张张状纸,心中突然觉得那些状纸犹如一块块石头,垒成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心头。
第二百四十二章:醋意无处不在
话又说回来,韩子高曾经冒死救过侯安都的性命,并且也未曾因周成之死怪罪于他,这也是很大的恩情了,他也仁至义尽了。
韩子高抬头看了看天,还是下令让宫中侍卫们将状纸都抬到偏殿之中,以免让陈蒨看到。
他告诫自己以后要少替侯安都讲话,多替皇帝考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有野心的问题——毕竟,皇上是他的最最深爱的人。
尽管如此,在内心深处,却还是想给侯安都一个机会。
陈蒨回来了,通常都是他先回来,等着韩子高,今天见子高先回家,心中高兴,过来抱着他道:“我的小男人,今儿你怎么早回来了?”
他自从新婚之夜叫他“小男人”被他打趣后,反倒喜欢这么叫他了。韩子高面色一红,笑:“怎么,你又想让我试试大小了?”
他每次叫他小男人,韩子高都要抓住他那啥他一通,反正他年纪轻,就是每天都做他也可以。当然他也没那么饥渴。
他们二人倒真的是感情也深厚,爱爱也和谐,一直也都热情如火。
陈蒨也面色一红,瞪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看了看他的神情,看他明显的是强颜欢笑,咽下了打情骂俏的话语。
笑:“先吃饭吧,我怕累坏了我的小男人哪。”二人亲了亲。
他扭头叫传膳。
二人吃完晚饭,看了看韩子高,终于:“怎么了?阿蛮,出了什么事?”敏感的两个人。
韩子高皱了皱眉毛,他原本没想告诉他。没想到二人都对对方太敏感,他还是看出来了。他心一横,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
怕他生气,又道自己已经让萧摩诃去劝他了,让他收敛,陈蒨叹道:“他若能收敛,那自然是好。只怕他会辜负了你的好意啊。”
韩子高也长叹一声。终于道:“蒨儿,如果他不收敛的话,你做什么我都再不会阻止你的。”
陈蒨看了看他。想了想说:“阿蛮,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不过。有件事你不知道,他让手下一些人写表彰。要给他树碑立传呢,我想他已经不可救药了。只是,我知道你心里还是舍不得你的侯大哥,更何况。在对留异的战争中他冒险轻进,你舍命相救,所以。他的命既然是你的命换来的,我真的还想给他一个机会。”
韩子高非常吃惊。第一个吃惊的是侯安都居然张狂到如此地步,要别人上书为他请功至如此地步,要知道平留异之后,皇上将他的食邑提到5000户,就是陈蒨做临川王时也只得2000户,他几乎就是一个小的王了,但他居然不知感恩,还要给自己树碑立传?
第二个吃惊的是当初侯安都不听劝解,擅自冲入那山谷,自己回来并
没有告诉陈蒨,侯安都自己也不敢这么说,但陈蒨却早就知道了,说明皇帝并没有一味的听取自己的好话,也并不是完全地相信侯安都,可见皇帝依然是最有心计的,他估计早就对侯安都的一切劣行了如指掌,而且恐怕侯安都的身边也有他不少的亲信盯着,但不知为了什么,却迟迟未行动。
“蒨儿,你一直派人看着我是吗?”韩子高看了看陈蒨,突然问了一句。
“阿蛮,我……”陈蒨想不到他有此一问,心里有些慌乱起来。他的确是派人看着他,生怕他被别人拐跑了。
没办法,他就是不放心。
好在他偷偷地看韩子高,看他似乎也不是特别在意,心里松了一口气,邪邪地笑:“谁让我的小男人这么招人啊,我不放心。”
韩子高微微一笑,终于没有说什么。
良久,韩子高问:“蒨儿,你没有查办侯大哥,是因为我吗?”
陈蒨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阿蛮,主要是因为你,但我也有些犹豫,他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有些不忍心,想给他些机会。”
顿了顿:“他每日在家里大宴宾客,又私造器械,光这一点就可以治他谋反之罪,再加上那坐龙椅,侍妾在金銮殿喝酒,历朝历代的皇帝还没有一个象我这样容忍的。”说到这儿,忍不住抱怨他一句,“上次我说你还说我应该心胸宽广。我发现,你对其他所有的人都比对我好!”
“嗯。”韩子高点点头:“我的确过于妇人之仁了。”
陈蒨不依不饶:“还有呢?”
“我……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