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是从地狱回来的。」

弗德冷笑一声，嘲弄地瞥了族人们一眼，惹来他们一阵颤抖。

「谢谢你们自己送上门来。」弗德声音轻柔，享受着其他人的恐惧。他满意地看着有人已经吓得站不住脚，连武器都快拿不稳了。

然后，他扭头向仍跪在地上的梵奥咧开残酷的笑容：

「我会杀掉他们，一个都不留喔。」弗德眯起如蛇般的红眼，嘴角斜扬，「来阻止我吧，梵奥，尽管你阻止不了。」

「没有力量的你，就在这边跪着，看我为你表演这场名为死亡的秀吧。」

语毕，弗德便大笑展臂，让身子便腾空飞起。

下一秒，梵奥回过神来，尽管心中仍怀着无法割舍的兄弟之情，但他银色的眼中已充满了坚决的杀意及恨意。他已经看着父母被他给杀死了，他不能再让其他族人受害！

他以跪到发麻的脚重新站起，心一横，身子拔地飞空。

弗德转过头来，看着他的弟弟也跟自己一样飞升在空中，竟勾起了嘴角。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有在被逼急时才会飞这么高啊。」

他的话让梵奥想起了当年想带弗德逃走的记忆，当时他急着要带着弗德走，在情急之下，他一下子飞得很高。

梵奥心中一酸，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

「闭嘴！」

于是他压下心中情绪，大吼着朝弗德施展攻击。

这对兄弟的第一次战斗，就在他们的故乡靛色山谷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然而结局却相当悲惨。

没有人能敌过已成为邪神祭司的弗德，他的力量太过强大，只会靛族代代相传的武技跟小法术的族人们根本无法抵挡。梵奥终究只能看着弗德以法术轰毙其他族人，就算拚尽了全力依然无力阻止。

满身是伤的梵奥躺在地上，族人的血气传到了他的鼻间，令他痛苦不已。作为儿子，作为靛族的未来首领，他都是个失败者。

梵奥心中麻木地流着泪。

现在全靛族只剩下他梵奥，以及他丧心病狂的哥哥弗德了。

「恨我吗？梵奥。」

脸上沾着血的弗德毫发无伤地站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梵奥，歪着头明知故问。

梵奥恶狠狠地瞪着弗德。

杀了父母及灭了全族的弗德，从此刻起再也不是他的哥哥，而是他一辈子的仇人——他应该要这样想的，但偏偏他脑中却开始浮现起从前跟弗德的回忆。

小时候，他带弗德出谷去摘花，他把红花插在弗德头上，说花跟他的眼睛颜色很配，而弗德虽然很无奈，但却没有把头上的花拿下来——

梵奥深呼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来。

「杀了我吧。」他自暴自弃地要求。他知道就算弗德站在他面前毫不抵抗，他也没有把握能够下得了手，因为从前的无用回忆会一直来干扰他的行动。

但弗德只是轻轻笑了：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弗德柔声道：「我不会让你那么简单解脱的。」

「梵奥，以后我会做很多让你痛恨的事，让你为了阻止我而变得更强。」

梵奥无力地看着弗德闭上眼，举起法杖来喃喃道：

「下次我就不会这么仁慈了，梵奥，我会用尽各种方法折磨你，让你知道我这几年来所承受的痛苦……」

他听着弗德的声音，感觉到强烈的睡意快速涌上。在隐约知道弗德对他使用了法术后，梵奥便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醒来时，族人们的尸体都已经消失，血也清得一干二净。而他身上的伤也好了，彷佛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差点要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但在无人的靛色山谷待了一个礼拜后，只剩山风鸟鸣的冰冷宁静终究是逼他接受了事实。

他不懂弗德在想些什么。

弗德恨他吗？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要在用法术折磨他到他哭后，又出手治好他？

他心中连续浮现了好几个疑问，而他知道这些问题或许永远都得不到解答。

在失去对彼此的情绪感应后，梵奥再也不知道弗德在想些什么了。

现在他只知道，弗德仍活在这个世界上，等着他变强，等着下次与他的交手。

『我等你，梵奥。』

他彷佛听见了弗德以轻柔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在他耳边如此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后来，养好伤后的梵奥离开了靛色山谷，成为了死灵法师。

而在辗转得知弗德已经得到邪神的垂青，坐上主祭的位置，获取将近永恒的寿命后，也已经是他成为死灵法师后五年后的事了。

而在他成为死灵法师七年后，他听见了在那场杀戮时不在山谷的靛族们也被他找到，但这次弗德没有杀他们，而是向他们下了一个诅咒——他们的后代将只能活到三十岁，就算他们与他族联姻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若他们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便代表他们的寿命已如风中残烛。

在听见这消息后，梵奥脸色惨白，但也更坚定了决心——他一定要成为死灵法师的首领。

在这世界，法师祭司系的衍生职业的首领都能活数百年以上。

弗德说了，他要做很多令他痛恨的事，他要以报复之名去危害这个世界。如今他拥有长久的寿命，相对的，这也将会是对这世界的长久祸害。

梵奥自觉弗德会变成这样他也有错，所以他有义务去阻止他，为此，他也需要跟弗德相同的寿命。

虽然脑袋不太灵光，但他对操纵骷髅死灵等法术竟极有天分。

死灵法师首领的选拔条件就是力量，跟其他死灵法师比起来，他具有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于是他得到了首领的认可。

「梵奥，你确定要坐上这张椅子吗？」

坐在以人骨做成的椅子上，在身披黑袍的死灵法师们注视下，前任首领面色凝重的问他。

前任首领外表是个年轻男子，但他其实已经活了几百岁。他那历经沧桑的眼中，总是带着浓浓的疲倦。数百年的岁月不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但却使他的灵魂变得疲惫不堪。

看着前任首领，梵奥彷佛看见了未来的自己。

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必须独自一人看着同伴不停老化死去，而自己依然保持着年轻的样貌，直到下一个首领接班人的出现。

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过活的呢？

梵奥不敢去想像，但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是的。」于是梵奥恭敬地答，前任首领轻叹了一声，终究还是将冰凉的手放在了他头上。

「谢谢你让我解脱。」

前任首领向梵奥轻声说道，语中既有感谢，又有淡淡的怜悯。

梵奥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力量从他头顶上方注入，流入他的四肢之中，与他原本的法力强行融合在一起。

他的全身越来越冷，像慢慢浸入一桶冰水之中，使他不停地颤抖着。

那种感觉并不舒服，但他闭上眼睛死命忍耐着。过了一阵子后，他的身体开始恢复温度，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而当他再度张开眼时，前任首领早已彻底老化，倒在骨椅上，阖上眼安然地死去了。

在坐上首领位置之前，梵奥便知道自己将会很不快乐。

他与弗德不同，他并不希冀长久的寿命。在他内心深处，他其实相当盼望拥有一个家庭，像他小时候一样，爸妈是那么疼爱他们兄弟。那时的自己真的好幸福啊。

于是他开始谈恋爱，他知道女方的寿命都不如他长，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因为他实在太寂寞了。

就算他可以召唤骷髅出来为他跳舞，他可以命令死灵把他看不顺眼的人给吓死，有许多手下可以差遣，他还是很寂寞。

就算他迟早会看着女方老化死去，但他依然想要那如昙花一般短暂绽放的幸福。

然而，他却没想到他连看着女方变老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每个女人都被弗德给杀死了。

「你好像特别偏好红发的女人？」

弗德将他的第三任女友给用黑藤给死死捆住，侧头向他勾起扭曲的笑容，血红的双眼满是残酷。

「住手！我求你住手！弗德！」

弗德唇角的笑扬得更开了。

下一刻，他便不顾梵奥的哀求跟惨叫，在他的泪眼注视下把那红发女子给活活用藤蔓掐死。

而在他的虐杀他的恋人们后，弗德总会也将梵奥用黑藤绑起来折磨，他特别喜欢绑住他的四肢，将他高高地吊起来。

「不行啊，梵奥，只有你得到幸福太卑鄙了。」缠住他脖子的藤蔓忽然勒得死紧，使梵奥痛苦的皱起眉头，「你必须全心全力的修练，再来对付我才行，你不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成为死灵法师首领的吗？」

在折磨得梵奥几欲昏厥时，弗德总会松开藤蔓，将满身伤痕的梵奥给摔在地上。

「你还是太弱了。」

在每次的用刑后，弗德总是在咬牙切齿的梵奥耳边留下这句话后，才冷笑着扬长而去。

在几次的恶意折磨后，对弗德仅存的兄弟之情也终于消磨殆尽，只剩下那无从排解的复杂恨意。

同时，梵奥也受够了这种爱人在面前被杀死的悲伤，在弗德死亡前，他不可能得到常人的幸福，他注定不会拥有一个妻子。

于是他死心了，他开始封闭自己的情感，躲在格雷地下专心致志的修练，以求打倒弗德，而个性也在阴暗环境下的修练变得十分高傲古怪。

只要杀了弗德后，他就会找接班人将首领之位传下去，然后老化死去。梵奥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坐在首领之位的。

直到他遇见了净血，对他一见钟情，他才重新想起了他喜欢花，尤其是红色的那种花。

「净血，我的贤妻，你怎么哭了呢？」

梵奥伸手擦着净血的眼泪，眼中满是心疼。

净血没有抵抗梵奥的动作，只是吸了吸鼻子，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吐槽抱怨：「我才不是你老婆，你要我说几遍……」

看见净血跟梵奥，我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跟鬼屋没两样的客厅内。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突然回神的模样。这下我更确定刚才大家都一样进入了某个模式。

刚才在梵奥开始说故事时，我忽然眼前发黑，而在视野再度变亮时，我已身在靛色山谷里面，看着靛族的历史一幕幕地在我眼前上演。

双胞胎的出生、两兄弟的友好、靛族人对红眼的歧视、兄弟俩反目成仇的过程以及他们的内心情感——我全部都清楚地看着感受着，比看电影的感觉还要深刻强烈，还要有震撼力。

看来这或许也是游戏正式营运后的更新内容之一，关于nρC的故事，不再以nρC的口述来补足，而是将玩家直接拉到他们的回忆情境之中，让玩家去感受体会。

「别哭了，这一切都结束了。」

梵奥将净血搂得更紧，低头吻去净血的眼泪，然后被红着眼眶的净血赏了一巴掌。

「不要以为说完那么惨的故事后就可以吃我豆腐！」净血气冲冲地破口大骂。

虽然脸上多了一个掌印，但梵奥似乎不受影响，仍深情地继续对净血说：

「净血，若没有遇见你，在弗德死后，我也会去死的。」他把脸贴在净血的脸上磨蹭着，笑得一脸幸福，「还好你来参加死灵法师的转职试验了，净血，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了，你是我唯一活着的理由……」

本来净血已经头冒青筋，举起拳头要揍人了，但听到梵奥说他是他唯一的希望后，净血扭了扭眉毛和嘴唇，终究还是无力地放下拳头来，心软地闭上眼让梵奥蹭来蹭去。

看着又开始发蠢的梵奥，再想想刚才在回忆模式中看见的梵奥，巨大的违和感顿时油然而生。

回忆中的梵奥好像没有现在的梵奥那么智障啊，到底是要经历什么才会让一个悲剧英雄变成现在这种脑残？

除了BUG以外，我还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所以我猜应该是净血的存在打开了梵奥的智障开关，嗯，还真是红颜……不，还真是蓝颜祸水啊。

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这真是我听过最扯的游戏BUG引发事件了。

不过这种奇妙的BUG的引发方式，也只有拥有如此精密AI的王族才会发生吧。

「对不起，打扰一下，」日琳姊笑望着搂着净血的梵奥，「我能问问弗德葬在哪里吗？」

「在我们小时候的秘密基地。」梵奥淡淡地说，「我不会带任何人过去的。」

其实在看过梵奥的回忆后，我们大概都知道所谓的秘密基地应该就是那块悬浮在空中的大岩石。

日琳姊自然也知晓这点，只是笑着颔首：「我知道了。」

她的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愉悦，看来她现在八成是在想兄弟爱很萌之类的事吧。

「没有其他破除诅咒的方法吗？」

此时黑桃向梵奥皱眉问道，完全失了平日微笑的余裕。他紧紧牵着李的手，像是担心他下一刻就会随时蒸发消失一样。

但身中弗德诅咒的李本人倒是一脸平静，应该从很久以前就接受这事实了。

然而梵奥只是摇摇头，神情遗憾地垂下眼来，「诅咒只能由弗德自己解除，既然他已经死了，诅咒也不可能再破解。」

说完，梵奥便没再看纠结着眉头的黑桃，转头问向李：「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八。」李用沙哑的声音答道。

梵奥长叹了一口气，「那也快了。」

「嗯。」李神态平和，眼中全无悲伤之意，似乎不为自己只剩两年可活而难过，跟他身边的黑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弗德会对你们下诅咒，我也有责任，」梵奥有些自责地闭上眼，「若你跟在我身边，我能让你的寿命再延长个五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语毕，还没等李回答，梵奥便昂着脖子郑重地补上一句：

「但若我的贤妻说不愿意的话，那就不行了。」

丝毫没察觉众人无言的眼光，梵奥低下头，向净血以温柔语气担忧地问：

「可以吗？净血，你不会怀疑我有二心吗？」

净血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后，才扶着额头无奈又不耐地回：

「这不是废话吗？你爱干嘛就干嘛。」

梵奥对怀中的净血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又继续问李：「嗯，我的贤妻同意了，那你意下如何？」

然而李却摇摇头，正要开口说明他拒绝的理由时，就被黑桃给坚定地打断：

「那就拜托你照顾李了。」

梵奥喝了一口茶，扬起眉来，「他看起来似乎还有话要说。」

「……。」黑桃垂下头来，和李四目相对。

李皱起眉来，抬眼望向黑桃，铁灰色的眼中竟有着恳求之意，「你不可能陪我跟着他，而我不想离开你。」

短短两句话，便表明了李的想法跟心情。

黑桃是玩家，不可能跟着李一起和梵奥行动。与其延长五年寿命却久久才能见到黑桃一次，他宁愿在这仅剩的两年寿命中跟黑桃在一起。

「我可以陪你跟着他啊。」黑桃抓着李的肩膀，绿色的眼睛因不被信任而浮上浅浅的怒意，「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愿意陪着你呢？」

「因为你是蓝国三王子的人。」

李伸指指向我，却没有将目光从黑桃脸上移开。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是你效忠的人，不是吗？」

被李指名的我吃了一惊，这时黑桃随即将视线投向我，使我的心猛然一提。

「学长。」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站起身，向我扬起看不清真意的微笑。

「可以跟你单独到外面谈一下吗？」

我抬眼看向他。其实我对他这要求并不意外。

「……好。」沉默没多久，我便跟着站起身来，点头应允。

毕竟我也有很多事想问他，而我也很想知道他想跟我谈些什么，但在好奇的同时，我也有些紧张及不安。

他会以一贯温和的语调向我提出我难以回答的问题吗？而我的回答会不会又再无免可免地伤害到他？

我怀着淡淡的担忧，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姓段的，目光带着徵询的意味。虽然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不会鸟他。

这次听到我要跟黑桃单独谈话，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向我耸了耸肩，表示他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