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议论声当然都不能让程旭和冷燚听到，冷燚还是敬佩着程旭的，毕竟考武状元殿试的时候输给了他。可程旭压根瞧不上冷燚，只不过是下人出身，就算考上了榜眼当上了将军又怎么样。下人永远都是下人，一股子卑躬屈膝的奴颜样子。出于这层原因，他也没给冷燚什么机会跟他沟通交流，所以到底程旭为人如何，有没有内涵谋略冷燚也不清楚。虽然程旭一直冷冷的不太说话，但冷燚猜想这种人大概是因为聪慧无比，对一切都成竹在胸所以才对周围事物冷眼相看。

这日夜又已将近，大军就在走到的那处临时安营扎寨。虽然一天天日子过得很快，但是一方面每日赶路实在是说不出的艰辛，另一方面没有黎清玉在身边，冷燚都没觉到时间在流逝，心里有些难熬。

程旭是将军，自然他单独一个帐篷，冷燚是副将军，也是单独一个帐篷。其余兵士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大部分是七八个人挤一个帐篷，外面留了部分人守夜。

漠北比不得京城四处鳞次栉比，更比不得江南小桥流水，若不是走在山路，那简直就旷的要命，风刮的呼呼地，而且越是往北越是这样，帐篷都几乎掀翻的感觉。冷燚睡不着，干脆提了一壶烧刀子出来随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就席地而坐喝了起来。

虽然周围环境空旷，但月亮倒是很亮，今夜又恰巧是月圆之夜，比往日光芒更甚。跟京城那种带点暖意叫人沉醉的醺黄不同，是一种苍白的颜色，简直白到发冷，再跟周围的环境一衬托，显得异常的凄冷。冷燚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心里还惦记着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京城的黎清玉现在有没有穿上厚衣服，晚上睡觉不知道有没有盖好被子……

总之离开身边了就是各种不放心，可又没任何办法，他只好看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愣神。

兵士们也不怕他，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就有值夜的人凑了上去，其中一个一眼就看见了冷燚手指上花式奇特的指环。

“将军，这指环真好看，值老钱了吧？”那个叫方宇的兵笑嘻嘻问道。

“值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是是我很重要的东西，无价！”冷燚玩笑着转了两下指环，笑意毫不掩饰：“都说了不用叫我将军，既然同赴战场，就是兄弟，年长的叫一声老弟，年幼的叫一声大哥就行了。”

将军人真好，一点架子都没有，方宇他们笑得更欢了。因为年纪比冷燚小，方宇用胳膊肘碰了碰冷燚笑道：“能让大哥这么开心，看来是媳妇送的了。”

冷燚含笑不语，另一个人过来把方宇挤到一边去，笑道：“我听说大哥还没成亲呢，怎么会是媳妇。”

方宇了然地笑道：“看来还没过门，不过肯定也是心上人。”

提到心上人总是高兴的，冷燚明显的笑意更深，方宇一群人就更加兴奋起来，凑热闹七嘴八舌地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冷燚还没说话，就有人抢着猜了。

“脾气性格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咱大哥看上的，肯定是温柔贤惠端庄有礼的小姐。”

“哎你不懂，有时候就是有点小脾气才叫够味呢，整天对爷们端着架子那多急人。”

“我可是过来人，这找媳妇就得找那会过日子的！”

顿时几人七嘴八舌乱成一团，方宇大叫一声：“哎呀你们好烦啦别吵，我要听大哥说。”

“这么晚了你们在做什么？再吵吵嚷嚷罔顾任务，统统都军法处置！”冷燚还未回应，程旭便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对着围了一堆的人吼了一句。

冷燚站起身刚要说什么，程旭就转头冲他大声教训道：“还有你冷燚，一个副将军，大半夜带着一群人胡闹，成什么样子？”

“抱歉，以后再不会了。”冷燚赶忙跟程旭道歉，程旭瞪了他一眼，这才走回帐篷。

凶得嘞……方宇冲冷燚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大哥，连累你了。”

“没什么，将军他说的也对，我们是闹腾了点。”冷燚并不在意，转头对其余几人道：“有任务的好好执勤，没有任务的都去休息会，明天还要早起。”

兵士们都很听冷燚的话，于是人都散了，方宇没回去，他今晚上本来就要执勤，便坐到了冷燚身边：“大哥，你也回去休息吧。”

冷燚摇了摇头：“睡不着，要不你去睡吧，我替你。”

“不用，我也不很困的。”方宇坐下来盯着冷燚手里的酒壶看，表情有些好奇。

冷燚好笑道：“没有喝过酒吗？”

方宇摇头，他年纪不大，要不因为是孤儿家里没什么记挂也不会跑来当兵，一般情况下饭都吃不饱，哪里喝过酒。

冷燚把酒壶递到他面前：“要不要试试？”

方宇早就想尝尝了，没喝过酒的男人怎么能算爷们？一听冷燚这么说，赶紧就接了过来，举起来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意料之中被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冷燚哭笑不得，赶紧给他拍拍背顺气，方宇是个单纯的少年，白白净净乖巧懂事也十分招人疼。冷燚一直对他很照顾，真像是对待弟弟一样，他也难免多依赖冷燚些，两人感情比一般人又要好一点。

“还来么？”冷燚稍带些戏谑地看着他。

“等会儿，等会我缓缓……”方宇拿袖子抹抹嘴，不经意间手腕处露出了一点点刺青印记，冷燚见状眉毛一挑，便要拉开他的袖子细瞧。方宇见冷燚看到了，脸红红就要躲，不过他哪有冷燚力气大，最后也只得撸起袖子老老实实由着他看。

“颖？”冷燚看到这个字，有些莫名其妙。他还以为会是什么神气的图案呢，怎么在手腕那里刺了个女孩名儿一样的字？

方宇拉好袖子有些害羞地点头：“很好看的。”

冷燚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方宇所说的好看是什么意思，他笑着问道：“在一起多久了？”

出乎他意料的，方宇垂下眼帘摇摇头：“哪里谈得上多久，她知不知道世上有我这个人都难说。”

“为什么？”冷燚诧异。

方宇苦笑：“我一个穷小子，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不过是我自己单相思，说不定等我回去人都嫁了。”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子：“打仗的事我不是很明白，但也清楚战场非常危险，说不定随时都会丧命。我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惦记她，不过也没关系，她那么好，不该被我这种人绊住了日后美好的生活。”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冷燚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想一想，有朝一日你立了功得胜回朝，她还没有嫁人，你就有机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有机会就不能放弃，我也是，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但一想到我爱的人在京城等着我，再多难处也就不算难处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争取活着回去。”

大哥居然那么贴心地跟自己谈心，方宇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好在他年纪小，有什么萎靡的情绪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脸上又重现了笑容：“嗯，我们都要活着回去！”

“将军，将军，差不多五里外，有个人，看模样像是个姑娘，正往咱们这跑。”这边两人正开心地笑，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兵急匆匆跑过来跟冷燚报告，又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看样子是复戟国的人。”

第70章：狼子野心环四周

这还未靠近复戟国边境，而且他们是秘密行军应该不会被复戟国知道才对，怎么会有那国的姑娘往大军驻扎的地方跑？冷燚心下疑惑，站起身往外边走去，恰巧两个兵士架着姑娘正往他面前走来。因为他们守夜的人十分机警，所以看到有异常情况立刻就紧赶慢赶把人给带回来了。借着火把的光，冷燚看到这姑娘穿着一身异域服装，样貌与当年所见的燃炽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显出一种别样的艳丽，可以肯定大概就是复戟国的人了。

不过这姑娘身上血迹斑斑，衣服也有些破碎，衣裙下摆还有血淋淋漓漓往下滴着，眼睛也半闭着整个人几乎奄奄一息。冷燚以眼色令兵士放开了这姑娘，看到她满身的鲜血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询问，那菇娘便往前一倒，冷燚也只得立刻双手接住防止她摔到地上。

方宇在一旁看着不禁撇了撇嘴，这也倒得太是时候了，怎么就正好倒在大哥怀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冷燚往旁边看了看几个小兵，他们也都摇头，表示不清楚。

忽然不远处有人惊慌地喊起来：“将军！”

冷燚转过头，看到两人正往这边跑来，满脸惊慌失措的表情，连气都没喘匀急慌慌道：“狼……是狼群啊！”

虽然他们大军人数不少，对付不了一个狼群是不可能的。但整个军队在这处地方前后一直绵延了很长一片，全部调动起来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冷燚所带的部分是打头的先锋阵，只有小一百人，就这程旭还一直在他身边跟着。如若不是这样，程旭本该在后面大部队中，事情也就没有这么麻烦。

狼群是从军队右翼过来的，这处是整个队伍比较薄弱的地方，而且除了程旭和他自己，还有几个以智谋为长的军士，万不能有所闪失。想到这里冷燚眼色一变，稍稍拉开怀里姑娘的裙边，果然腿部有一处很深动物撕咬的痕迹，伤口衬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很是狰狞。

狼群是追寻着她的血味过来的！

“叫此时醒着的人都准备好全都一级戒备！没醒的也都赶紧叫起来！”冷燚当机立断将姑娘放到方宇手里，对几个值班的兵士大声指挥着。

“又吵吵什么？”程旭睡得好好地又被吵醒，暴躁地再次从军帐中出来，却看到所有正当夜班的人都井然有序地摆好架势准备迎接敌情。

“这是怎么回事？”程旭见到外边这般情景一下子就愣住了。

冷燚严肃给他汇报：“有狼群往这边来了，虽然还不清楚规模大小，但还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比较好。”他心里打的主意，是不能因为狼群叫队伍中一个人受伤。

程旭看了一眼方宇怀中的姑娘，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复戟国的人。”冷燚回答他：“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是什么样，首先应付狼群要紧。”接着他转头吩咐方宇：“将她带到军医那里治疗，好好看着人，等醒过来再仔细问话。”

“既然是敌国的人，直接杀了就是，管那么多干什么？”对于冷燚的越俎代庖，程旭有些不满。

冷燚摇头表示不妥：“就是因为是敌国的人，而且一个女子带伤又被狼群追捕实在太过可疑，所以才要留她一命，说不定会带来什么不一样的消息。”

未等程旭说话，冷燚接着对他拱手道：“将军，狼群就要上来了，这里地处平地，没什么可以遮掩的地方，对我们十分不利。万一它们凶性大发就糟糕了，一定要想办法做好准备才是。”

程旭不置可否：“不就是跟狗一样的动物吗？一群畜生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以你我再合上众将士之力，肯定不一会儿功夫就全都绞杀了。”

见程旭那笃定的态度，冷燚张了张口最终是没说话，但他心里暗自焦虑着。

狼这种动物可不能轻易畜生来定义。它们极度聪慧，虽然通常独自活动，但却是最团结的动物，它们明白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而且你不会发现有哪只狼在同伴受伤时独自逃走，若是遭遇敌情，必群而攻之。

冷燚低下头细忖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从小就被雷信说像个狼崽子，程旭绝对不会比他更了解狼的习性！

于是想了片刻，他还是坚持对程旭道：“虽然只是畜生，但同时也更具有野性，不容小觑，还是要认真应对！”

片刻之后，程旭方才反应过来，心里辗转觉得冷燚趁他睡着抢了他的权，不由得皱了眉。不过虽然程旭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看冷燚态度这么坚决，他觉得还是要认真点迎敌，而且转念一想，这次若是自己足够威风，那些兵士一定会更加推崇自己，日后领兵打仗冲锋陷阵也有好处。

于是他对另一位兵士道：“去给我把马牵来！”、闻言冷燚顿了一下，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那个兵士也没动，站在那里，面色颇有为难。

不过程旭显然是认真的，冷燚赶紧劝阻他：“将军，现在是半夜，而且我们面对的并不是人而是狼群，骑马并不具备优势啊……”

可是不骑马面对狼群多的时候多危险，而且那样根本不够威风！于是冷燚话还没听完，程旭坚决道：“你少管我的闲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轮不到你多嘴！”说完他瞪那名兵士：“还愣在那干嘛？赶紧去！”

怕又会被骂，兵士只得赶紧跑去牵马，冷燚无奈地转身，肃穆起来准备迎敌。

容不得再多做什么准备，狼群已经追着血味上来了，数目还真不少，那些莹绿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出阴测测的光芒，看得人心里发毛。冷燚沉下心带了几个人尽量往前观察，仔细盯着那些黑暗中闪着绿色荧光的双眼观察了一下，规模真不小，少说也有五六十只。它们不笨，绝对不会在必输的情况下选择以少敌多，这里毕竟那么多人，僵持一会儿说不定就会自觉退回去。

他正这样想着，程旭的声音却猛然从后面传来：“放箭！”

冷燚吃了一惊，慌忙转身往后看，然而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身后弓箭手的箭已经纷纷放了出去。

前方与他们对峙还在观望的狼群显然也没想到对手这么快就主动出击了，中了箭的纷纷呜咽倒下，后方的狼群愣了片刻，开始纷纷仰天长啸，狼啸声在此处空旷的平原高昂扩散，同时回荡于远处山谷。不过很快便安静了下来，程旭得意地大笑起来，当狼群是怕了。

冷燚的心却随之一凉，仔细看来，众狼正将其中一只狼围起来，那只狼发出的叫声与别的狼不同，透出一种特别的妩媚感。

糟了，那是只母狼！

若是公狼，它们不管受再多伤都没关系，但是若是母狼受了伤，它们反而会燃烧起来，像是吃了药一般愤怒兴奋。

狼不会轻易主动招惹跟它们实力相差太大的敌人，同时，也眦睚必报……

在母狼呜咽声的怂恿下，狼群没有丝毫退缩，已经一只一只全部冲了上来，再拖下去对他们就不太好了，冷燚思虑了片刻拔出剑往前冲了上去：“我去攻击母狼转移狼群的注意力，剩下的兵士就见机解决狼群。”

擒贼先擒王，若是不把母狼先解决了，那些公狼照旧会不要命地前赴后继涌上来。

他低低嘶吼了一声，手上的剑左右挥舞了两下，围上来的几只狼就被甩了出去倒在地上不动了。

冷燚往前冲了，程旭自然也不甘落后，带着人也往狼群里冲。

两位将军都身先士卒，此时士气是很高昂，只不过，在狼群中骑马……

几只狼分工合作，咬马尾的咬马尾，绊马腿的绊马腿，程旭只砍了两只狼，他身下那匹马就被绊到，他连人带马往前一个踉跄就掉了下去。不过他功夫确实也了得，单手往地上一撑一个简单的翻滚便潇洒起势，不过只这么一会儿功夫，狼群便已经涌了上来，他只来得及斩杀眼前几只，身后脚爪跑过带来的‘呼呼’风声，以及那逐渐接近属于野物的腥臭，他却已然无暇顾及。

正在惊慌的时候，身后传来“唰唰”两声，他转过头，刚好看到冷燚收了招式跑到他身边：，忧心看着他，一边将他扶起来一边关切道：“将军，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