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环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菜单推回去：“我不认字呢，还是少爷你来吧。”

黎清玉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笑起来：“倒是我疏忽了，虽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还是识得字好些，日后不会受人欺负。你若是想学，日后我慢慢教你便是了。喏，喜不喜欢吃甜点？多点些小孩子爱吃的玩意儿吧。”

听黎清玉说着，洛环脸慢慢红起来，不过跟感情没关系，而是单纯的开心高兴，主子竟会这么替她着想。

洛环开心地点头：“多谢少爷。”

话刚落音，就听一个吵吵嚷嚷的声音上来了，“我都说我听见哥哥的声音了，哎呀你们别拦着我，烦死了！”

黎清玉正在端茶碗的手停了，嘴角的弧度也更深了些：“清远？”

“看吧，我就说是哥哥，你们偏不信。”几人推搡着进了门，黎清玉抬头一看，果然前边儿的是黎清远。

凤旅也看了两眼，这黎清远长得跟黎清玉一点儿不像，朗眉阔目透着一股英气，个子也比一般同龄人要高，刚刚还皱着眉头，见着了黎清远就乖纯地笑了起来。

“怎么说这也是你们家大少爷，见着了，连个礼都不行吗？”凤旅可不是好欺负的人，从前凤华天还在的时候，他也就压着自己的性子，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过得自在。现如今没办法他自己做了白道之主，该带出来的气势还是一分都不能少。不怪他圆滑，在什么位置，就该有什么样的姿态，不然别说敌人，首先瞧不起你的，就是身边人。

为凤旅的气势所慑，几个下人互相看了两眼，给黎清玉跪下行礼：“给大少爷行礼了。”

黎清玉只是浅浅地点了个头，黎清远才不管这些，一股脑就跑过去凑上去坐到了黎清玉旁边一把抱住他，一边儿对几个小厮叫道：“没见我哥哥在这儿吗，你们都给我出去。”

手下面面相觑，面有为难：“可是少爷……”

黎清远冲他们喝道：“出去！不然今天中午这饭，我就不吃了，要是饿着我了，看回去娘亲怎么教训你们。”

黎清玉宠溺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对几个手下道：“你们下去吧，我自会照顾好他，”

见黎清玉开了口，几个手下也就退下了，兴奋劲儿过去了，黎清远这才看到黎清玉身侧另坐着一个小姑娘，他斜眼看了下问道：“这是谁？”

黎清玉还未说话，洛环便站起身给黎清远施礼：“我是少爷的贴身丫鬟，洛环，见过小少爷。”

“贴身丫鬟？”黎清远疑惑：“哥哥你不是从不喜欢叫人伺候的吗？干嘛弄了这么个小丫头，她懂得什么？”

“别这样清远”黎清玉给他倒了杯水：“你也知道你冷燚哥哥打仗去了，我身边没人照顾，小环她不错的，照顾我很好，就像是我妹妹一样。”

“我才没有这样的妹妹呢！”黎清远再没看洛环一眼，将头扭到一边。

洛环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了那里，凤旅一把拉起她示意她落座，黎清玉无奈：“清远……”

黎清远扒着他不松手：“哥，你少人伺候你跟我说啊，我帮你找人，再不然，我自己去照顾你也行啊，好歹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何必找来这么个外人。”

“就会说些没用的话。”观察了黎清远半响，听到这句话，凤旅终于开口：“你们黎府要是有人管事，还用得着我这个外人来找人？”

黎清远还想说些什么，黎清玉瞪了他一眼：“清远，这是我的舅舅，不可无礼。”

黎清远立刻显出了些委屈的神色，往旁边缩了缩。

“好啦，别说这些了，想吃什么？”黎清玉缓和了口气问黎清远。

见黎清玉不高兴了，黎清远也打住了那话头看了菜单继续盯着他哥哥笑：“什么都行，哥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黎清玉一边点菜，黎清远就一直在他耳边儿絮叨，他念了些什么书，学了些什么功夫。凤旅在一旁冷冷听着，不得不说，黎清远确实很有天赋，不仅书读的多，而且几乎过目不忘。功夫也学的很不错，就跟从前被传为天才的林贤一样，但性格却与之截然不同。

凤旅倒也见过林贤几次，他不爱说话，就算说起来也是温声细语的，眼神也是沉稳得很。不像黎清远，他年轻的声音饱满尖锐而潮湿，像一株里伏暑天水分充足的植物，兼具躁动的炙热和汹涌的柔情。说话时眼睛紧盯着对方的双眼，有时候还会佯装不经意地四处瞥一眼，既是在琢磨对话者的心理，也是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样想着，凤旅又摇头，黎清远只不过是一个小娃娃，这样想会不会过分了一些。

第68章：人人皆有难为处

黎清玉一直在含笑听黎清远跟他邀功似的炫耀着，待他的话好容易告一段落，黎清玉才道：“对了，清远，你的生辰就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黎清远搂着他的胳膊蹭：“清远没什么想要的，只要那天哥哥你去，清远就很开心很开心了。”

黎清玉点头笑道：“肯定会去的，你放心吧。”

黎清远仰脸关切黎清玉道：“哥哥，冷燚哥哥走了，你一个人过得还好吗？为什么不回来住呢？”

“我一个人很好，你也知道我素喜清静，不想那么多人在一起。”黎清玉摸了摸他的头：“不要为我担心了。”

“既然一个人很好，为什么要一直跟冷燚在一起？”黎清远紧接着又问，眼睛还紧盯着黎清玉瞧。

黎清玉一下子语塞，连凤旅都愣了一下，未曾想到这孩子会问出这句话来。不过片刻之后黎清玉随即微笑起来：“若是没有了那个人，还是我一个人好。”

这回轮到黎清远愣了，不过也只是片刻，他旋即同样微笑起来：“哥哥许是因为没有遇到其他适合的人，所以才觉得自己一个人好。若是清远出生的早些，必不至使哥哥孤独一人。”

黎清玉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凄然：“你说的是啊清玉，若是……可是哪有那许多的若是如果。”

凤旅见黎清玉情绪低落了下去，往下招呼伙计：“上菜，赶紧上菜！”

接着他以眼色示意洛环，洛环赶紧给黎清玉拿了两块糕点：“少爷，先吃点。”

黎清玉一看是玫瑰膏子和成的，不由得皱了皱眉，一般这种太甜腻的糕点他不喜欢吃。黎清远也不甘落后，另拿了一碟子云片糕，献宝似的捧到黎清玉跟前：“哥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黎清玉张嘴含了一口没说话，其实他最喜欢的是清香不腻的桂花糕，若是冷燚在身边，一准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可惜人走了，没有谁再会贴心地给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不过这次他没再把这情绪表露在外面，说好了分开之后要坚强的，他不能总是离了冷燚就长不大一样。

因了刚刚的事，凤旅原本跟黎清玉在一起的开心之情稍稍淡薄了些，但只要最重要的人还在场，一顿饭吃得倒还算融洽。只不过没多久那些手下便探头探脑进来询问：“大少爷，小少爷，可吃完了没有？”

“催催催，催什么啊催！”黎清远好不容易能见到他哥哥一回，还没慕陵管着，自然是兴奋得不得了，哪能就想走啊，见他们总是来问不禁恼怒不已：“一个二个都赶魂么？”

那些手下可不敢惹他们这个小少爷，慌忙躬身笑脸道：“可是少爷，夫人能允许您出趟门已经算是特例了，实在不合适再在外面久待啊。”

“切。”黎清远很不屑地别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

“清远……”黎清玉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乖啦，还是回家去，反正过不了几天，我就会回去看你的。”

犹豫再三，黎清远这才跳下椅子，拉着黎清玉的手恋恋不舍跟他告别：“那说好了哦哥哥，我生辰那天一定要早些去。”

黎清玉笑着点头，黎清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带着那些手下离开了。

凤旅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佯装随意地对黎清玉道：“你这弟弟可不简单，嘴又甜心思又多，还会来事，清玉，你可不能一味地宠着他，心里好歹要有个数。”

黎清玉不以为意，不过怕舅舅担心，他还是恭敬回应道：“我晓得了。”

伸了个懒腰，凤旅站起身往外走：“那清玉，我就走了，这一去又不知过多久才能来看你，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知道的。”黎清玉乖巧地笑着点头，又道：“舅舅你也是，小心点，毕竟江湖那么危险。”

“哈哈哈，你放心吧清玉，只要我不愿意，没人能制得住我凤旅。”凤旅爽朗地大笑几声，又回头嘱咐：“小环，好好照顾少爷。”

这个黎清玉相信，凤旅是属于习惯性藏锋掩芒的那种人，现在这样恐怕也没把自己的所有能耐表现出来，黎清玉对他有信心，洛环也慌忙点头表明决心。

楼下林贤刚点了玲珑娇，正跟老板闲聊。

“林少爷又亲自来了……哦看我这记性，该叫老爷了。”老板恭敬地弯腰冲他笑：“您办什么事倒都上心，差个人来叫我们给您送过去就行了，何必次次都麻烦您亲自跑来一趟。”

“老板不必客气，叫什么都是一样的。”林贤轻笑：“再说，自己到这为喜欢的人买吃的，我也挺高兴。”

老板也笑：“呦，爷您家里夫人真是好福气。”

“好福气……嘛。”林贤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接茬，轻笑着往上看，结果一抬眼就见黎清玉跟着凤旅带着洛环正下楼。

“清玉？”这不可多得的偶遇令林贤欣喜不已，一下子便叫出了声。

“林哥哥！”黎清玉显然也很高兴，往前紧走了两步。林贤还期待着他像小时候一样欢喜地扑到自己怀里，然而已经不可能了。

果不其然，黎清玉只是走到自己面前站定了，冲他笑：“真巧。”

林贤微微伸出的双臂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是真巧，这世界上的事，尤其是感情方面的，大多数没什么对与错，就是早一步晚一步罢了。

他当然也瞧见了凤旅，林贤没有在意自己官员的身份，对着凤旅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前辈。”

凤旅赶紧摆摆手：“林公子客气了，还没恭祝林公子新婚大喜。”

林贤笑笑：“多谢前辈，前辈和清玉这是要去哪？”

“哦，我们刚一起吃过饭我正准备回去呢，”凤旅跟黎清玉挥手：“再见啦清玉。”

黎清玉点头，凤旅就利索地潇洒离开了，林贤走到一边吩咐老板：“把这玲珑娇打包送到我府上去，就说我突然有事暂时回不去。”

老板答应了，林贤走到黎清玉身边笑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黎清玉客气道：“林哥哥你事情多，这路也没多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几日不见，又觉得生疏了许多。可从前他们那些年都没见，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林贤心里不舒服，干脆直接道：“好久不见了，我也想跟你聊聊天。”

许也是觉出了一些什么，黎清玉这次没再回绝，跟林贤并肩往家走。

林贤抱歉道：“这段时间过得好么？我有些事耽搁了，一直没顾得去看你。”

洛环没怎么见过林贤，心中惊叹世上怎么会有样貌举止如此出众的人？饶是见过了像黎清玉凤旅这样样貌好的，也不由得看直了眼。

瞧见洛环反应，黎清玉打趣她：“小丫头，我林哥哥好看？”

“好看。”洛环愣愣的，都不知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是什么。

“哈哈哈，可惜你太小，我林哥哥也娶了亲。不过别担心，我日后必定帮你相个好婆家。”

“少爷说什么呢。”洛环这才反应过来黎清玉说的什么，她虽然年纪小，不过在外辗转多年，这种事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不由得脸烧通红。

“说起来，林哥哥……”黎清玉有些为难地开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林贤迟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清玉，对不起。”

看着林贤，黎清玉晦涩地笑了笑：“也没什么，我知道这件事情难为林哥哥了，寻不到就寻不到吧，反正冷燚他现在还没回来，且容日后再想办法。”

林贤只有点头，他知道，黎清玉问的是冷燚从前家里案情的事。他是答应过要帮他调查，可如今……他打定主意这件事决不能透露给黎清玉分毫。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黎清玉宅子口，他转身对林贤笑道：“清玉已经到家了，林哥哥就请回去吧，别耽误了你的事。”

“我既有时间送你，哪会耽误什么事。”听了那话林贤心里一肚子委屈，他可是特意想来跟黎清玉说上两句话的，结果现在清玉这意思是不想跟他再谈下去了，是因为他没有带来有关冷燚的消息吗？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皆需关心。”黎清玉仍是那般微笑着道：“多谢林哥哥，请回吧。”

林贤欲言又止，最终只得道：“那好，清玉，我下次再来看你。”

林贤转身走了，洛环站在门口纳闷地问黎清玉：“林公子到了家口，看来是想进门跟少爷你闲叙几句，少爷您怎么不请他进来？”

“小环啊。”黎清玉叹了口气：“林哥哥从不会瞒我任何事，现在这一点也变了……”

洛环不明所以，黎清玉摇了摇头：“我也知道，他必定是有他的为难之处的，我不能事事都倚着他。”他转身进屋：“冷燚，只希望你好好的。”

洛环还不晓得冷燚是谁，只是看黎清玉的表情十分不快，也没敢多问，跟着他进屋去。

第69章：北国幽幽孤月冷

此时冷燚一行还在往北方行进，程旭在前面骑着高头大马，行动稍微有些艰难缓慢，冷燚则是在后面跟着兵士一起徒步行进。程旭是富家子弟出身，娇生惯养惯了的，冷不丁做了将军，开始他还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面子一直要坐着轿子，可这北国山路崎岖坎坎坷坷根本不适合乘轿，坐在里面不仅一点舒服感都没有，反而一路颠簸到腰酸腿软。最后程旭实在撑不下去了，才下了轿。然而他可是将军，怎么能与那些兵士一样并肩步行呢？于是他开始骑马，还一直走在众将士前面。而冷燚一开始本是骑马的，刚到了北国边境看到绵延不绝的山路便很明智地选择下了马步行。不过程旭骑马坎坎坷坷的，有些延迟了整个大军的行程，只是没人敢提也没人愿意提。

副将军也不用负重什么的，所以这样其实并不很累，而且还能拉近他与兵士们的距离。他从前事无巨细关心黎清玉惯了的，加上平日性子也温和，谁跟他近些，他便自然而然关照那人，不管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这点程旭自然做不到，在他来说，他出来是行军打仗干大事，立功之后回去加官进爵为家族光宗耀祖的！谁有功夫管那些兵士的鸡毛蒜皮。

于是没几天兵士里都传开了，他们的副将军冷燚是个平易近人体贴部下的温柔男子，他们的大将军程旭则是个架子大还趾高气昂的人，反正很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