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陌谦状态果真十分糟糕，凤旅都没怎么动手，像那样的小鱼小虾他应付起来便已经十分困难，不过他到底还是那个黑蝴蝶，有他应有的风范，就是那么些个人也不能完全制服他。凤旅站在那里，负着手眯眼睛看着，神色有些悲哀。

“少爷，快上。”有人吆喝起来：“击败黑道就在此一举了。”

这么多人，不仅是他的手下，更是凤华天的手下，若是不动手……压力迫使凤旅不得不出手。

“对不住了。”凤旅上前，三招两式便制服了花陌谦，身边那些手下纷纷叫好，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花陌谦捆起来。花陌谦低头间眼神里流露出来一闪而过的挫败感还有抬头即见的倔强骄傲被凤旅尽收眼中，看着那样的花陌谦，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什么？找不到？”听了手下的汇报，萧惟烟摔了手边的杯子，怒道：“都给我去找，找遍整个姑苏也得把他给我找出来。”

手下战战兢兢地出了门，一旁垂着头的白子星紧接着跪下道：“不仅老大，李云峰也没有找到，属下办事不力，请帮主责罚。”

萧惟烟坐下，扶着额显然是气得不行了，静默了半响放道：“不怪你们，怪那个蠢货自己不争气。先别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事，接着去找吧，把找李云峰的人都撤掉，全员出动去找花陌谦！”

白子星点头站起身，就听萧惟烟接着有些艰难道：“要是……要是找到那蠢货的尸体，吩咐下去直接举行接任仪式，由我担当下一任黑道之主。”

愣了半响，白子星点头：“是。”

待白子星出了门，萧惟烟狠狠砸了一下墙壁，墙壁被他砸出一个巨大的洞，顾不得手发红渗血，他碎碎念叨着：“叫你这两天不要出门，脑子里天天都是空的吗？还是说耳朵摆在那就是个装饰？你要是死了……我可就不客气地接手了，真的接手了……”

怕绳索锁不住这只狡猾的黑蝴蝶，那些手下还特地换了特制的链子将他锁在凤旅房间床头，几个人轮流看守，见凤旅缓步走来，其中一人对凤旅道：“少爷你今天没法住这儿了，已经帮您定了另外一个房间，我先去通知老爷，明日咱们就打道回府吧。”

凤旅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去看看他，试试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手下行了礼离开，凤旅对其余几人道：“你们也先下去吧，忙了一晚上也累了，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凤旅做事向来是令人放心的，几个手下也行了礼退下。凤旅轻推门走进房间，花陌谦坐在床头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你猜的不错，练我这种功夫，只要有天赋善用心便一直能登上武学顶峰甚至到最后无人能敌。只有一样不足，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有五天左右内力会回流，功力减退衰微，就像刚才那样。你可以把它看做是内功本身的一种淬炼，因为没经过这次我的内力会再上一层楼，不过大概以后就没这机会了。”花陌谦缓缓说着，语气显出疲惫虚弱。

“原来如此，抱歉。”凤旅在花陌谦面前蹲下身子，很是歉然道：“我没想到……”

“道什么歉？在我眼里这没什么，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才是做大事之人应有的态度。”花陌谦呵呵笑着，抬起头，微微有些诧异。

往日他花陌谦眼高于顶，从未仔细看过凤旅模样。今日囚于此处倒有了个机会仔细观察。凤旅应该有个三十多岁，岁月的痕迹却不在他脸上显示分毫，反而使他带了这个年纪成熟的魅力。他凤家血脉也奇怪，凤华天让人看着那么不顺眼那么糟心，他女儿凤婉的美貌世人皆赞，如今看来凤旅也极有气质风度。凤华天他老婆到底得有多出众才能弥补上他的那部分不足啊，想着想着花陌谦就忍不住笑。

凤旅歪着头看花陌谦莫名其妙的笑，不解道：“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在花陌谦打量凤旅的同时，凤旅也将他的一切收入眼中。

相貌不消说，长得如此俊美的男人，也实属少见。眼神中带着不符年纪的沧桑世俗，嘴角时常挂着笑，看起来亲和温柔，凤旅却知道他心里定是一直在冷笑或暗嘲。

“只不过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而已。”花陌谦毫不在意，想要挥手，却因了被禁锢着，只有锁链摩擦发出的“咔咔”声。

叹了口气，凤旅干脆坐在他身边，扭头看他有些好奇地问道：“在你眼里，我们白道中人都是什么样子的啊？”

“怎么，你想听么？”花陌谦笑道：“从我嘴里出来的，可不会是什么好话哦。”

第41章：孰真孰假谁能辨

花陌谦很是嫌弃地道：“凤华天就是一白痴，这个世界上有黑就有白，怎么可能将哪一方完全肃清？我就看的开，从没抱着把你们白道清剿干净那种想法，可笑他一大把年纪了还活不明白。”

“还真是直接了当。”凤旅眯眼笑：“不过，被白痴手下逮住的你又怎么算呢？”

花陌谦被噎了一下，气哼哼道：“这是个意外，你要是不赶着这个时候来抓我，就算是你们整个白道都出动也白搭！”

这个状态的花陌谦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是某种小动物，凤旅内心好笑了一下好奇道：“你说的是，不过为什么你明知道这几天不宜出门还要出来？”

“……管你什么事？”

凤旅一点儿都不被花陌谦这种态度影响，摸着下巴猜测：“该不会……你是想给冷燚和清玉道歉？”

“道歉你大爷。”花陌谦一点儿都不客气，也不理他，自顾自继续说：“客观地说，我觉得白道众人就是一群伪君子。古语有云，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与你们很符合。”

这一句话就又让凤旅笑了，这样的花陌谦不知道有没有别人见过，真是意外的可爱。而且明明主观情绪那么重，还好意思说客观，他很是谦虚的样子道：“我没听过这句话，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花陌谦嗤了一声笑道：“装什么傻，你一大家公子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呵呵，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撕裂并烧毁用芰荷制作的隐士衣裳，脸上显露出鄙陋的笑容，奔走驰趋捶出俗不可耐的情状。诗人假托北山神灵谴责假隐士周颙，辛辣地讽刺了身在林泉，心在朝廷的伪君子。写的是周颠平时穿”芰制“披”荷衣“，装腔作势，摆出天下第一高人的样子；一旦听到皇帝征召，马上撕去伪装，露出一幅俗不可耐的丑态。”他转脸看凤旅：“不过也没关系，一个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他假装君子的行为，装了一辈子，那他就是个君子。”

“是不是很符合你们家那个老头子？”他还很是“善意”地微笑着对凤旅道：“不用害怕自己的邪恶，努力去装着自己是一个好人，装着装着你就真的是个好人了。”

凤旅丝毫没生气，反而忍不住哈哈笑：“你还真是有趣。”

“说我有趣？你还不是一样？”花陌谦一改刚刚的笑意，一下子转而冷冷地看向凤旅：“明明实力不弱，功夫都要赶上凤华天那个老头子了，却伪装起来，一直隐藏着，真正狡猾的是你吧？我是宁做真小人，也不做伪君子，你们却是一群伪君子，无一例外。”

凤旅笑笑没说话，反而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在花陌谦诧异的眼神中解开了他手脚的镣铐。

“你这是……做什么？”花陌谦愣住了。

凤旅起身拂了拂衣摆慢悠悠道：“做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花陌谦也赶忙起身，可还是难以置信：“什么？你疯了吧？还是说其中有诈？”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狡诈中透着不信任。

“证明你说的不对而已，就叫疯了？”凤旅轻笑：“不要以偏概全，我父亲的做法我事先并不知情，如果知道的话，我是不会出手的，当然，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这样趁人之危的做法与你们就没什么区别了不是吗，趁着他们还没回来赶紧走吧，再呆一会儿可就走不了了。”

虽然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但是这送上门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花陌谦一边快步出门，一边扭头对他道：“算我欠你个人情，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不违反我个人道义的，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凤旅双手抱臂，很是微润地笑着道：“还没想好，先欠着吧。不过等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去找你，你一定要记得兑现。”

凭直觉花陌谦觉得这种笑容含义颇深，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说不定是个狠角色，他最后望了他一眼，飞快地离开，消失在夜幕中。

半个时辰前萧惟烟听闻手下来报，说花陌谦在凤旅手里，正召集了一群人准备强攻进去抢人，都做好了不顾一切代价的准备，却又得到消息说那家伙回来了。

萧惟烟咬牙将手里的方天戟捏了又捏，白子星战战兢兢说了一句：“人回来了就好，帮主你不要冲动啊……”

“我不冲动……”萧惟烟将方天戟往地上狠狠一戳，原本坚硬的岩地瞬间裂了几条缝。

“嘭嗒”一下响亮的声音把白子星惊得往旁边退了好几步：“帮主，听小子们说老大情况不太好啊，你千万要克制……”

“情况不太好？”萧惟烟深呼吸一口，转头对白子星道：“你招呼兄弟们撤退，我先回去看看。”

白子星点头，萧惟烟纵轻功很快飞了回去，推开门一眼就看见花陌谦软趴趴地躺在他房里躺椅上。

“听说你都准备好接任仪式了，没能成功举行真是抱歉了啊。”他还是一如既往懒洋洋的腔调。

萧惟烟气得要命：“你个混蛋……”

“要是想打架的话还是过几天比较好，现在动手就成了我单方面受虐了。”花陌谦抬起头，眯着眼笑得神色一如往常的狡诈：“去给我找几个漂亮姑娘吧，今天受了惊，总得美人安慰安慰。”

花陌谦的话听起来很过分，萧惟烟却反而卸了满腔气愤，因为看到了他眼神里中平日绝对难得一见的疲惫与不安。

“你先休息休息，这笔大账以后再跟你算。”这样说着，萧惟烟没搭他的话，转身出了门。

“以后再算？”花陌谦轻轻嘀咕了一句，又想起了那人用亲切温和语气说的那句：“还没想好，先欠着吧。不过等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去找你，你一定要记得兑现。”

那家伙一点儿都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好欺负，也不是个老实人，只不过不晓得他说的话有几句真的几句假的。今天这件事，他又准备要怎么糊弄过去呢？花陌谦在躺椅上一晃一晃想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一阵困意涌上来，他打了个哈欠缓缓阖上眼睛。

凤旅眼见着花陌谦消失在视线中，微微勾起一边唇角，使大力往胸口打了一拳，闷了半口气在丹田，然后佯装晕倒在了门口。

过不多时，那个去给凤华天报信的手下回来了，看到凤旅晕倒在门口不禁大惊失色：“少爷？”然后赶紧冲外面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少爷？”他慌忙听听凤旅胸前，还好还有气，看来只是晕过去了。

他使劲掐了掐凤旅的人中，凤旅悠悠转醒，猛地咳嗽了两声，好像还有些迷糊：“我这是……”

手下焦急道：“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啊我想起来了。”凤旅拽着手下的袖子很气愤地道：“咱们都被那只黑蝴蝶骗了，他的功夫其实与往常无异，只是用了反间计。刚刚跟我谈天，我不仅没有问出他们那边的事情，他反而还想套我的话。见我口守得紧，套不去什么有用的消息，最后恼羞成怒，出乎意料地挣断了链子，打了我一拳将我打晕逃走……”

虽然这个缘由听着怪怪的，不过听闻花陌谦那家伙行事向来诡异不论常理，他要做什么也不是他们能够琢磨得透的。那手下忍着没说这少爷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得安慰道：“那厮向来阴险狡诈，少爷会中了他的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还要劳烦你去跟父亲说一声，事情搞砸了。”凤旅有些虚弱地捂着胸口。

“是要去汇报，少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这点伤，咳咳，还是可以应付的……你不用管我。”花陌谦缓缓起身往床上一坐：“你下去吧。”

“是。”手下行了礼往门外跑去。

待手下离开，凤旅轻轻一笑，摸着头无奈道：“看来过几天又要挨骂了。”

过了几天凤华天从京城传来命令，先是责骂凤旅办事不力，令凤旅带着人火速回京。

白道渐渐传出凤华天之子凤旅被花陌谦打伤，传着传着变成了凤旅被花陌谦设计所伤，后来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凤旅遭花陌谦暗算身受重伤……

听到这消息的花陌谦很不爽：“哈？虽然我是真小人，但我哪里暗算他了，明明就是他……还真敢说，那家伙才是真小人啊。”

“以后逮着机会了一定要狠狠收拾他一顿才好。”花陌谦愤愤不平。

同时，萧惟烟告诉他，该办的事也都办的差不多了。京城还有一堆事，总不能一直呆在姑苏，花陌谦有些怅然地下令道：“明天，启程回京城吧。”

启程的头天傍晚，他抬起脸遥遥望向黎记绸缎庄的方向，笑着低语：“没关系，暂时的分离而已，日后自会相见的。”

第42章：告别姑苏重回京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春雨蒙蒙中，黎清玉站在房檐下望着远处的风景，轻轻念叨了一句，心中甚是感慨。

虽然江南春天的景致很美，但黎清玉却觉得没有心情去欣赏。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轮回了，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因为朝廷明面上是不允许官家经商的，所以黎晓安完全不管的情况下绸缎庄已经被黎清玉彻底收入麾下，而且还开了两家分店，收益很好，也攒了不少钱。他跟冷燚的感情一直很好，日子也过得很平稳，心想着说要是一直能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黎晓安订下的一年之期已将近，昨天他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命令冷燚回京。

以黎晓安的个性，能让冷燚陪在来至姑苏的黎清玉身边就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快要到科举的时候了，召唤冷燚回去也是必须的。而且冷燚家的冤案，也要他亲自解决才行。若是把他困在姑苏陪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固然好，但这样是不行的。

初春早晨的露水还有些寒，黎清玉叹了口气正打算回房就觉身上覆上一层暖意，身后有人给他盖上了外衣，接着有些嗔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初春还很凉呢，穿这么点就在外面站着，冻着怎么办。”

黎清玉浅浅笑了一下顺势往后一靠，感受着那令他安心的温暖皱眉轻声道：“昨个儿父亲的信到了，无论如何也要你回去。”

身后的人理所当然就是冷燚，听见黎清玉的话他愣了一下，还未开口黎清玉便接着道：“我昨天一直在考虑到底要怎么办，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