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一静，都静一静。

程桑按着额头，短促地呼吸着。

他差点没把手机砸了，不过最终他还是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何苦呢？

然后他想到了慕夜，慕夜很安静，也很知道心疼人，就算自己有时候无理取闹，慕夜都会很无奈地一边指责自己，一边又默默让步。

多好的人，可他们就连慕夜都没见过就直接因为性别原因打了叉。

想到这里，程桑又有点烦躁了。

最终程桑用另外一个方法来暂时排解了心里的压抑和烦躁。

他开始给慕夜发语音，没有说任何关于今天的事，只是语气很平缓地说一些有的没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管说什么都好，不然他真的会憋死。

最后，程桑看着屏幕上大大小小十来条语音，有点发愣。

觉得自己太傻逼了，可又不能删掉。

没办法，程桑又发了一条语音。

这条语音很短，只有五秒钟。

“之前说的都不算，我想你了。”

发完这条语音，程桑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嗓子里哽住了。

第一次觉得这么难受。

第一次觉得这么委屈。

第一次觉得不被人理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第一次，他什么都做不了。

而慕夜这个时候一个人走在合肥的大街上，他没有找旅馆，就这么慢慢往前走，最后走到一家麦当劳前面停下了。

慕夜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进去点了一个套餐，就坐在桌子前慢慢吃，掏出手机，无意识地滑动屏幕，忽然想到麦当劳有免费wifi，而他还没有联系上程桑的qq，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慕夜连上wifi。

打开qq，慕夜本来没什么指望的，可程桑那十几条消息就像魔法一样从屏幕上跳了出来，那一瞬间，他差点把手里的咖啡全都洒了。

强作镇定，慕夜把那些语音消息一条条点开，听着程桑絮絮叨叨又平静无比的声音，他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没事就好。

听到最后一条，慕夜有点控制不住，默默地眼泪就下来了，他低着头，不敢让别人看见，好一会，他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来。

看了看那些语音的发信时间，都是不久前，那么程桑应该是在家里了？

慕夜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程桑自己来了，可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让程桑父母知道，恐怕更为难吧……

慕夜矛盾了很久，最终发了这么一条消息过去。

慕夜：我也想你，你睡了吗？

过了大概六七分钟，程桑那边回复了过来。

程桑：刚洗完澡，躺在床上了。

慕夜犹豫了一会，还是从侧面问了出来。

慕夜：今天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程桑：手机坏了。

慕夜看到这条，心里稍微安慰了点，而且看程桑的语气，似乎事情已经平静了下来，于是他决定把自己来的事情暂时隐瞒下来。

慕夜：你洗完早点睡吧。

程桑：睡不着，陪我聊会天。

慕夜：要上yy吗？

程桑：懒得开电脑，直接语音吧。

慕夜看到这行字，默默笑了笑，感觉程桑还是一点没变，心里的担心算是慢慢放下了，于是回复。

慕夜：qq语音音质你受得了？

程桑：[语音]（你怎么现在比我还龟毛？不学好。）

慕夜：[语音]（都说是跟你学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说完这句，慕夜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真的，知道程桑什么事都没有，他比谁都开心。

笑了一会，慕夜觉得不对，抬起头四处看看，服务员都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唔……

慕夜也吃不下去了，看看剩下的，自己又点了一份鸡块打包，准备找个旅店住下然后再跟程桑聊。

程桑刚收到慕夜的回复时，心情异常复杂，他很想什么都告诉慕夜，可又不愿意慕夜担心，而听着慕夜说话时轻松的语气，他更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

按照慕夜的性格，也许会选择退出来成全自己的家庭，所以程桑不希望慕夜直接面向这个现实。

聊着聊着，程桑心情也放松了很多，默默想着，这样真好。

甚至有一瞬间他萌发了一个念头，什么都不管了，带着慕夜去一个地级的小城市住下来，随便找个普通工作，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可这个念头也仅仅只存在了一瞬。

这分明就是逃避的念头，程桑没办法放弃家庭那边，那也是他的责任，他不能毫无顾忌地就放弃掉。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千百遍，可每一个最终都被程桑否决了，

他想不出好的办法来。

也或许是他哪边都不想放下吧。

本来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

一边想着这么复杂的问题，一边还要跟慕夜不痛不痒聊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程桑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每说一句话他都克制着自己不要把事实说出来，看着慕夜一无所知平静又开心的样子，他又是安慰又是心酸。

其实慕夜也一样，他听着程桑轻松的语气，明明知道程桑可能是在尽力粉饰太平，可也不想让程桑知道，自己其实已经了解了事实。

或许他该相信程桑吧，相信程桑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件事，毕竟程桑一直都那么让人有安全感。

今天在旅馆里待一晚，明天就回北京，不再去找程桑了，慕夜这么默默决定。

程桑的打算却是这样的，先在武汉找一份普通工作，然后抽时间去看看慕夜，等到家里情况好转一些，他再把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

80.面基

好像也只能这样？

其实如果可以，程桑原意跟慕夜聊通宵，但他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这个意思，就算是再困，慕夜也会陪他聊，所以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他主动说了晚安。

慕夜其实也睡不着，可程桑要睡了，他也只有默默说了晚安。

最终这天晚上还是谁都没有睡着。

慕夜一大早就去乘动车回北京，而程桑则是退了房去四处找出租屋，住旅馆花费太大了。

好在程桑的钱包还带在身上，信用卡存储卡也都还在，至少短时间内不缺钱用。

租了一套二环的一房一厅，跟之前自己的公寓还要小很多，不过他也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没必要太好。

把客厅的垃圾收拾了出去，程桑就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给刘慧云发了一条短信。

“妈，什么时候你跟爸都改变主意了再联系我吧，我不想再跟你们吵架了。”

这条短信发出去，程桑默默松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他就开始收拾房间。

收拾完房间，接下来的事就是买生活必需品，程桑直接去了超市，洗漱用品套装，床上用品套装，几个套装拎回来就算完事。

可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没设备了，真的是没有设备了，家里的那些大概都已经被程振华砸烂了，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得再买一套。

这方面程桑从来都不犹豫，直接把银行卡里的最近的一笔定期转了出来，然后去音平买了之前的一套。

至于电脑，他想了想，决定先买个高配的笔记本凑合着，台式机还是等稳定下来再买。

目测音平那边配货时间到送货可能一周左右，也就是这一周可能都没办法编曲，工作室那边的商单大概要耽误不少。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尽量把风险规避到最小吧。

算了算，手里大概还有五六个未完成的单子，那么在这一周内他不能接任何单子，而且还要跟那几个客户说明情况，不过好在他现在不用上班，基本上每天所有除了睡觉吃饭的时间都可以用作编曲了。

即便是这样，五六个单子也起码得一个星期，那样至少有三个单子会延期，延期之后，赚的钱又少了……

想到这里，程桑微微苦笑了一下，还真是蝴蝶效应啊。

心里盘算再三，程桑最终决定不去找工作了，直接家里蹲，多接点编曲，顺便也接点混音，这样做虽然收入可能会减少很多，但起码工作室的声誉不会受到影响。

不过设备没到的这几天，他也得找点兼职填补一下损失。

头疼……

其实有一件事他一直放在心里没敢想，那就是公司那边，还有一个项目进行了一大半，马上就要收尾了，现在发生这种事，大概项目组的成员都在心里把他骂了一万遍吧。

从头到尾，程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公司这边，公司真的是完全没有任何责任，现在却因为他耽误了项目的进程，也真是哑巴吃黄连。

想了很久，程桑把微云通讯录翻出来，跟项目的每个合作同事都道了歉，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等设备到手，程桑几乎是来者不拒，脾气比以前还要好了很多，因为现在这是他的全部收入了，他不能马虎。

经常戴着耳机做到深夜，一笔单子一千五，他就这么算，每次客户提出要求的时候，就算是有什么不合理，他也忍了。

一切向钱看。

这个时候的程桑好像回到了刚刚毕业开始奋斗人生的时候，不过那个时候是充满干劲的向前冲，现在是唯一一点信念撑着他不倒下。

很多时候，半夜做完编曲，他对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音频条看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很疲惫，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也许之前他还会偶尔跟客户解释一下这么改怎么不对，而现在。

客户：这个地方的那个鼓是不是有点突兀。

程桑：是音源问题还是音量问题？

客户：音量大了点。

程桑：稍等。

客户：还有里面的那个古琴，去掉吧，韵味不对。

程桑：恩。

很多时候程桑都懒得回复了，直接在工程里改好了发过去。

以前从来不会将就，现在会将就了。

没有热水器，买了电热壶每天烧水用，一壶一壶，特别麻烦。

厨房太脏，程桑不想清理，干脆天天速冻饺子方便面。

武汉的冬天也很冷，他每天编曲到半夜手总是冻得发疼，实在没办法，自己买了三个电暖宝捂着，但很多时候总是捂得冰凉，因为这个东西根本不持久。

屏幕看久了干眼症也来了，各种眼药水试了个遍，药店的那个大妈特别责备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天天对着手机电脑玩游戏，少玩玩自然就好了。听到这种话的程桑也只有笑笑，过一两个星期他又来了。

刘慧云时常会用各种不同的号码发来短信问他的现状，大概是怕再打电话又被拉黑，这些短信程桑总是看三条回一条。

还是在劝他早日回头是岸，大概是觉得他吃苦够了就会回来。还告诉他程振华以后再也不逼他了。

程桑每次看完，也都是笑笑，然后回复，我现在一个人也很好。

为什么是一个人，他觉得自己起码得混出个样子再去找慕夜，不然怎么养慕夜，虽然慕夜不需要他养就是。

至于慕夜这边，回到北京之后，他也是犹豫了很久，最后把画室的工作辞了，因为这次他已经看到之后可能出现的不稳定，他已经麻烦苏邱成太多次了，实在是不好再这样下去。

苏邱成一开始还尽力挽留，但看慕夜这么坚决，他最后说的也就是一句，无论到哪，都好好发展。

慕夜很感激他，带着这句话，慕夜决定自己得学点其他的东西卖钱了。

除了本来会的PS，他自己买了个手绘板，开始浏览各种美术相关的网站寻找约稿机会。

慕夜之前上大学的时候，班上就有不少女生给杂志画插图，或者跟作者合作画漫画赚点外快，所以慕夜对这块还是了解一点的，但是漫画这一块他几乎是空白的，所以很多地方都要重新钻研，比如分镜之类的。

而借着上次帮工作室装修淘宝的契机，他也开始做各种PS设计，LOGO，广告图，宣传图。

有时候很大一张广告图可能只能赚几十块钱，其实收入往往还不如零时工，但慕夜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是单纯为了生活而生活了。

除此之外，慕夜开始接一些简单的作曲，一开始是免费的，等他把那本李重光基础乐理差不多啃玩了，他就开始接收费的。

其实很多时候很有意思，他的作曲总是平淡而缺乏起伏，但偏偏他唱的demo格外有吸引力。

有一次一个客户这么跟他说，一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是有故事的人。

慕夜看到这么一句话，默默笑了笑，回复，故事每个人都有，可能我的特别一点。

然后最重要的是，因为都市家里蹲，慕夜跟程桑交流地时间更多了，慕夜总觉得程桑是不是工作又轻松了，而程桑却是觉得苏邱成终于良心了点，不再虐待他家慕夜了。

至少感情方面没出什么问题，因为两人都挺珍惜。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们倒是都忘了，艾蓝的婚礼。

艾蓝提前三天通知他们的时候，两人的反应都是，卧槽，还有这事？

但既然都答应了，肯定是要去的。

慕夜倒是没准备特别的东西，直接包了红包，然后买了几样北京的特产，而程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一套新西装，这段时间他天天宅在出租屋里都快长霉了，身上好点的衣服就穿过来的一件，其余都是直接去沃尔玛随手抓的，99，199一件这种。

上火车那天，程桑尽力把自己拾掇地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而慕夜就是一身休闲装，到哪都是如此。

慕夜是晚上将近十一点到的火车站，艾蓝本来说亲自来接他，但好像他的本田出门的时候被划了，只能返回送去4s店修，就另外让人来接他。

拎着包，慕夜出了火车站，然后开始寻找接他的人，电话里说的是在火车站大门口荣记肠粉店旁边。

慕夜穿的是黑色外套，那边说自己穿的是灰色大衣，两人对了一对，有点好笑，这个季节，满大街的男人差不多都是这种颜色。

不过还好，很快就找到了。

慕夜一眼看过去，那边拿着手机穿灰色大衣的就是一个很精神帅气的年轻人，笑了笑，挥挥手迎上去。

两人年龄看上去相差不大，不过目测还是慕夜稍大，那边开口打了招呼，就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顾岳，怎么称呼？”

慕夜听到顾岳两个字，脑子抽搐了一下，接着就是，“老云？”

然后那边也愣了。

“夜叔？”说完这句，行云立马又改口，“还是跟他们叫慕哥好了，这叫的太老了，看起来不像啊。”

慕夜摇头笑了笑，道，“我当时还以为你比我大，没想到一代混音聚聚这么年轻，现在看来是我老了。”

81.见面

既然都是熟人，慕夜也就没必要客套，行云本来也是个很随性的人，两人在车上时不时聊两句，还挺开心。

聊了一会，慕夜忽然想到一件事，皱皱眉，道，“艾蓝没跟你说是我来？”

行云闻言，回头看了慕夜一眼，微微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奇怪，他说要我来帮忙接人，我就来了，没想到是慕哥你。”

“故弄玄虚。”慕夜摇摇头道。

行云轻笑，“他哪次不是这样？”

慕夜闻言不由得也笑了，“说的也是，我还奇怪他这么一个玩性最大的人怎么就是我们之中最早结婚的。”

“碰巧吧。”行云一边开车看前方，一边聊天，“桑哥应该也快成了，据说他现在这个谈了很久了，关系也挺稳定。”

行云不过随口一说，慕夜倒是听的有些尴尬，沉默半晌，道，“都看他自己吧，这事别人说了可不算。”

行云闻言点点头，抛出两个字，“随缘。”

慕夜听到这两个字，起初觉得行云可能只是随口敷衍，不过仔细想想竟是回过味来，默默笑了笑，道，“挺好的，本来这种事就不急。”

“话说慕哥你吃了晚饭吗？”行云忽然话锋一转，侧头笑问道。

“还没，怎么了？”

行云闻言笑了笑，伸手把方向盘往右边打了一把，“今天艾蓝推荐了一家夜市还不错，要不去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