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彪和李豹如梦初醒,对视一眼飞奔出去,李建成还没反应过来,忽见他们又回来了,明明一身的粗犷之气,却捏着衣角低着头,小步小步的走着,拘谨扭捏行如闺秀,到了自己跟前压着嗓子道:“两位公子安好,某有礼了!”
怎么看怎么怪。李建成微笑道:“往常曾听叔宝提起二位,却是闻名不如见面!”
齐李二人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应该是夸我们的罢?红着脸一个劲点头。他们都不记得上一次红脸是在什么时候了。
李世民不悦,面上却笑容如常,道:“若有闲暇定请教两位!”那程咬金还知道些分寸,并没把眼珠子掉在大哥脸上,他们却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人一样,着实可恶。
两人看都没看他半眼。见他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神情,罗成暗中抛给秦琼一个眼风,传达了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拉齐彪与李豹到离李建成最远的椅子坐下,笑道:“你们不是要找表哥评理么?老盯着李大哥做什么?”
李世民回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唯有罗大哥知道我的心。
李豹支支吾吾,齐彪羞羞涩涩,哪还记得要评什么理!
恰在此时,魏征与徐茂公联袂而至,都是一身青色道袍潇潇朗朗,见了李家兄弟明显一怔,随后迅速挪开目光。
他们与前面三人相比正常得多,李建成便分外留意。秦琼为他们各自引见,又道:“李大哥,世民,你们大约不知道,瓦岗山能有如今全赖魏大哥与徐三弟谋划。当初贾家楼聚义也是他们首倡,反山东下金堤当居首功!”
魏征和徐茂公都连道不敢,不着痕迹的打量李家兄弟。他们来秦府可不是为了看美人,当然,这人可真够美的,美得已经不能把他当凡人看了。他们为的是大事。
看来隋朝气数真的尽了,李渊与杨广是姨表兄弟,连他也要反了。要问他们怎么知道李渊要反,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瓦岗山揭杆起义,会来这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来征伐的,另一种是来联络的。
他们显然不是来征伐的。
若是真的果为大才。李世民笑道:“方才二哥所说退了新文理与尚师徒的莫非就是这两位?”
秦琼道:“正是!其它兄弟也都出力不少!”
罗成暗想你还真是一刻不忘兄弟们。李家若真能成事,早早让他们对众兄弟有好印像当然是好事。故作不满道:“表哥只知夸赞兄弟们,也不多夸我几句!”
秦琼横他一眼,道:“你还用人夸?要不要敲锣打鼓戴花游街?”
魏征正色道:“若无小罗成,大魔国难破老杨林长蛇阵。陛下,老兄弟的确很该褒奖!”
程咬金心不在焉地道:“他要什么有什么,我还有何可奖?让他当皇帝他又不当!”
这是什么话?李建成垂眸喝茶,李世民笑道:“大魔国人才济济英雄辈出,都是陛下统御有方!”
程咬金连连摇头,道:“英雄是他自家生成的,和我没有半文钱关系!”说到此忽然跳起来,叫道:“两位公子,你们也加入大魔国成不?你们一加入我立刻将这帝位相让,建成公子来当皇帝!”
李建成素来淡定,李世民向来会装,此时也都不由得面现惊愕,又听得大魔国的大德天子道:“不不不,你不能当皇帝,当皇帝太累了,又要看奏折又要管这么多人!世民公子来当皇帝,先下圣旨让建成公子事事如意!就这么说定了!”
他是说定了,别人却不但没定还呆了!
李家兄弟转头看向对方,都快怀疑自己听错了。如果帝位这么容易得,他们又何须多方运筹?
李世民很震惊,但震惊之外又有窃喜,这程咬金怎么这么招人疼!句句都说到他心坎上了!
世间一切俗事都不可沾染大哥,他只须每日快乐过活就是,要什么我就给什么!程咬金虽行事荒唐,却独具眼光,一眼就看出了真相!
再看秦琼罗成等人,发现他们平静得很,倒显得自己少见多怪了。李建成恢复常色,笑道:“我们兄弟何德何能,怎敢肖想大位!”
李世民现在看程咬金很亲切,笑道:“陛下好风趣!”
罗成一手抓着秦琼的肩,干咳一声笑道:“你们不知,程四哥当这皇帝当得甚是辛劳,凡见人必要相让,众位兄长都被让遍了。”
这大魔国没人想做皇帝,你们就放心罢。
秦琼知他意思,笑道:“说来好笑,兄弟们打仗作耍都使得,却没一个人愿意受那等束缚。”
魏征狐疑的看着他们俩。听锣听声,说话听音,他们为什么一再表明瓦岗山上无人能做皇帝?莫非……?想到此忽然双目一亮,重新打量李家兄弟,但见李建成姿韵无双,李世民威仪天成,目中皆是神采璨璨,足见胸怀大志。
心下自有一番思量。
徐茂公也是如此。再想想李家的处境以及素日听闻,看李家兄弟的目光也自不同。
程咬金和李豹齐彪都是粗人,这番弯弯绕绕半点没想到,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李建成满腔热情,又下意识的自惭形秽,不敢太过靠近,期期艾艾的说着词不达意的话。
李世民见缝插针的抢着搭话,不让李建成和他们多说。
正热闹着,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四人相约来到,进门笑道:“二哥,何方贵客来访?”
秦琼暗叫不好,赶紧起身道:“你们怎么也知道了?”
单五弟必然是要与李家见面的,个中仇怨定要设法化解,否则难逃上一世宿命。只是他没预料到会在这时候,避都避不开,可怎么办?
谢映登笑道:“山上都传遍了,二哥家来了个大美人呢!”看到李建成时愣了愣,又四处看,道:“美人在哪里?二哥是不是藏起来了?”
在他们心里,所谓美人肯定是女的。说不定是慕名而投,二哥是英雄,到时英雄美人一段佳话。
罗成大言不惭地道:“我就是美人!”
众人笑倒。
李建成奇怪秦琼迟迟不介绍,笑道:“在下李建成,这是二弟李世民,从太原来……”
话还未说完,单雄信双目圆瞪,叫道:“原来是你们,父债子偿!”拔出随身佩剑就要动手。他虽早知杀兄仇人是李渊,却没有见过。
秦琼早有准备,一把拉住劝道:“五弟莫冲动,有事好好说!”
这段公案罗成早就听秦琼说过了。若依他来说,那单雄忠死得冤枉,但细究起来也是命该如此,否则怎会那么巧?不过他若是单雄忠的亲兄弟,早就想方设法报仇了,哪管会不会连累手下兄弟们!可是叔宝一意化解此仇,那就只好当个好人了。
当下往中间一站,道:“五哥,且为兄弟们想一想!”
李家兄弟若折在瓦岗山,李渊岂会罢休?那不是为瓦岗山树一大敌么?希望他能想到此节。
不过无论他怎样想,我和叔宝都要保住李家兄弟。且不说他们是叔宝看中的明君人选,只论私交也万不能让他们有所闪失。单五哥既能忍这么多年,那便继续忍下去罢!
李世民护在李建成身前,沉声道:“这位将军,我们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是何道理!”
单雄信怒道:“我兄长命丧你父之手,你说我们有没有仇?”
李世民一愣,李建成若有所思:“莫非你兄是潞州天堂县二贤庄的大庄主?”当年父亲曾说过误杀了此人,悔之无及。
单雄信咬牙切齿道:“正是!今日你们送上门来,定是天意!”
魏征、徐茂公、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等人隐约知道此事,另外三人却不知,程咬金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琼苦笑道:“个中原由,大约只有我最清楚了。几年前我去长安公干,路过临潼山时,巧遇昏君杨广劫杀太原侯,便出手相助打退了杨广。我走后李侯爷自去接家眷,不料单大哥恰好出现,侯爷以为是杨广余党,一箭将其射死。”
单雄信含泪道:“你们说这仇我该不该报?”
都说无巧不成书,这却比书里还要巧。单大哥真正无辜,但将心比心却也怪不得李渊。刚被杨广追杀得魂飞魄散,草木皆兵也正常。但单雄信是我们的兄弟,死的是他亲兄长,却如何能劝他不要报仇?
按理我们还应该帮他报仇才是。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秦琼自知劝单雄信与李家和解为的不是李家而是他,却拙于言词,唯恐一个说不好又让他误会为自己站在了李家一边。上一世他心灰意冷誓不投唐,也是由于此误会,觉得被兄弟们背叛了。其实不是。
李建成对单雄信长鞠一躬,道:“当日我在陇西老家未曾跟随,父亲身边只有幼弟幼妹,母亲又身怀六甲,无人可依,惶恐之下错伤令兄,日日悔恨。单将军,你既说了父债子偿,今日便由我来偿这债!二哥,你放开单将军罢!”
李世民抢着道:“大哥要承嗣李家,单将军还请杀我!”
两人一脸真诚引颈待戮,花厅中人人面露不忍。
唯有罗成暗想这都是我玩剩下的了,也只有他们会信。
李家兄弟若是一味解释或者推托,单雄信说什么也要杀一个,但此时却有点下不了手,叫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李建成,李世民,你们若是男子汉就取了兵刃与我一决胜负!”
李建成正色道:“我们既非敌人,何须决胜负?只求单将军杀了我之后放下此事,不再记恨老父与兄弟们!”
李世民则道:“单将军,我非长非幼,在家里最为不起眼,我给你兄长抵命,老父也不至太过伤心!”
魏征和徐茂公这时听出味来了,都想这正是当皇帝的材料。
两人慷慨赴死,单雄信看看左边这个,又看看右边那个,再看花厅中兄弟们脸色,长叹一声丢下剑跑了出去。
秦琼赶紧追出去。
所有人松了口气,这事暂时揭过去了。
唯有罗成暗暗心急。不是说腰酸腿疼么?跑这么快做什么?单五哥横坚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也不知道悠着点儿!
52、江山不换
到了华灯初上秦琼才回来,身上带着酒味,显然是和单雄信喝了一顿酒,见了李家兄弟道:“贤兄弟不用过忧,单五弟很是伤心,但也没有全怪令尊,说来都是那昏君的错!”
两人松了口气,他们相信性命无忧,但单雄信是大魔国的五虎上将之首,而大魔国十之七、八都是他原先的部下,让他怨恨绝对会影响未来的事情。还好有秦琼在,他真如我们李家的贵人。
李建成郑重道:“只要能让单将军消气,我李建成愿做任何事!”
秦琼沉吟道:“人死不能复生,单五弟的心情我能理解。此时只怕做什么都只会让他反感,顺其自然罢!”
有些伤痛,真的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理解。
李世民想了想,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二哥,若有合适机会还请你转告单将军,他若对李家有所求,我们竭尽全力也要办到!”
这可是未来皇帝的承诺,秦琼应下。
当晚李世民非要和罗成抵足而眠,说是多日不见有许多事情要聊,秦琼求之不得,赶紧指挥仆役们重置寝具。
李建成笑道:“可见得这才是他亲兄弟呢!”心里也很高兴,李世民别扭了这段时日,这也不顺眼那也不合意,问他怎么了也不说,整日忧心忡忡,好歹现在有了笑模样。
罗成昨晚才和秦琼“成亲”做了美事,巴不得拿根绳子绑在一起,极其不想离他,无奈李世民罕见的露了脆弱之态,没奈何只得也同意。暗想天下像我这样够朋友的人可不多,李世民呐,你以后若真当了皇帝可一定得对我好!
至于李世民要和他聊的事情也心中有数,无非两条:一是宏图霸业,二是他的心肝宝贝李建成。
果然,睡下后李世民道:“杨广对我家越来越苛刻,前番要我家翻修晋阳宫,给的时限很短,用心恨毒。若修不好以抗旨论处,修好了又有可能被他说是搜括民脂民膏,幸得拆了一座庙圆了此事。”
这就代表李家快要起事了。罗成笑道:“你家一称帝我家就来投,表哥大约也是这样想的!”
李世民一笑,他现在对罗成和秦琼都很放心。过了半晌道:“还没恭喜你得偿所愿!”别人看不出,在他眼里罗成春风满面,就差在脑门上写“我得到了秦琼”六个大字了。
罗成在黑暗中笑得脸都裂了,忽一皱眉,含含糊糊地道:“也有不好,我们昨晚成亲,表哥太辛苦,我舍不得。”
说得不清不楚,李世民却一瞬间就明白了。满心的羡慕嫉妒恨,酸溜溜地道:“他辛苦,你如意。”顿了顿却道:“这种事承受的人一定受罪,二哥又是方正人,你要多下水磨功夫。”
罗成受教,迟疑了一下道:“你和李大哥?”
李世民过了许久才沉沉道:“我怎么敢?杀他比玷污他还要容易。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沉沦还是另说,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敢表露。”
声音中的绝望令罗成也为之动容,道:“也许你可以试一试。”
李世民惨然道:“怎么试?若不成,他这辈子不会再见我,兄弟都做不得;若成了,他和我都得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他一生尊荣,我怎么能让他落到那样的境地?”
北平报国寺的老和尚评论罗成用了“恨、毒、辣、绝”四个字,他也的确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若是以前,管李世民去死,只要他和秦琼以及双方亲长都好好的,哪怕李世民难过死呢!此时却因了自己的幸福而希望李世民也能幸福,真心实意地道:“世民,不用如此悲观,等你们大权在握主宰天下,自可随心所欲!”
无论得到什么都要付出代价,做上那个位子,只怕束缚会更多。感念他急自己所急,长叹道:“希望如此!”
第二日又打起精神装做无事人,和李建成一起在罗成的陪同下东看西看,与大魔众将领和北平十三将都有接触,除了单雄信避而不见,其他人对他们都极有好感,魏征与徐茂公更着意相交,探其心胸。
盘恒三日,罗成表面上大方豪爽,心里抓耳挠腮,恨不得一脚将他们踢回太原。陪他们耽搁太多事!
虽然后来李世民不闹着和他同睡了,但秦琼以家有客人为由,坚决不许他近身,苦煞人矣!等他们终于提出要走,罗成感谢天感谢地,自告奋勇将人送到山下,匆忙告别几句飞马回来,不离秦琼左右。
晚上秦琼在书房默默看这几日累积的公文,罗成自去沐浴。初到瓦岗时还想着帮他,毕竟他以前只是小捕头,乍为元帅可能会有不周之处。后来才发现他这大元帅当得游刃有余,处置军务得心应手,如同天生帅才。便也不管了,心中大为自豪。
半个时辰后回来,抱着他的腰柔声道:“不早了,明日再看!”说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气息滚烫。
秦琼僵了僵,知道今晚躲不得了,从晚饭时罗成就以火热的目光盯着他。放下文书低声道:“我先去沐浴。”
罗成牢记李世民的建议,轻笑道:“好,那我回房等你。叔宝,你洗快一点好么?不要让我久等。”
秦琼心乱如麻,还真不敢拖延,就怕他不管不顾冲进来。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又是惧怕又是尴尬。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知怎的有了陌生感,上一次竟被罗成打开到那种程度,简直不像自己了。
犹犹豫豫的走出净房,站在门边擦拭头发,就是不走过去。
罗成大马金刀的坐在眠床上看着秦琼,也不说话,眼神专注中带着光明正大的占有欲。他想去帮他擦头发,他想帮他脱衣服,他想把他抱到怀中。可是不能,这样会吓到他。上次太过孟浪,已经让他有了惧意,现在只能等他自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