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自认能力有限,除了出战就整日窝在账中喝酒。魏征和徐茂公相对苦笑,早知道就不结盟了。但若是不结盟,又没有这么多的兵力围困四明山,实在矛盾。
当然,这样的局面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若以雷霆之势迅速拿下另外十七国的反王,逼迫他们去了国号归顺大魔国,也不是不能重整兵马。
上一世秦琼犹豫良久,还是没有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仁”。
十七反王也各有心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归顺,必有恶战,一乱起来只怕杨广借机逃出四明山,再想杀他就难了,就算大魔国最后得胜也无济于事。况且若真打起来引天下耻笑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反隋力量将会大损,何必做这损己利人的蠢事?
毕竟他们都不是真正的敌人。
这一世因为熟知后事所以并不着急,反正杨广都是要跑的。
天将明时送罗艺下山,忍了又忍还是道:“姑父,若有一日你发现成儿犯了大错,请不要责备他,一切都是叔宝的错!”
罗艺不以为然,笑道:“爱护兄弟是应当的,但也不能一味惯着,他错了就该罚,哪有你来替的道理?叔宝回去罢!”
一催坐骑扬长而去。
秦琼呆了半晌,索然回山。
这次侥幸过关,以后呢?难道还能瞒一辈子?他们迟早会发现!到时怎么办?
罗成一直在说什么都有他担着,但两个人的事情,怎能由他一个人去担?罢了,瞒得一日算一日!若真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只要罗成不放手,那我也不会放手!
母亲、姑母、姑父将会伤心失望,兄弟们如果知道说不定也会看不起,朝堂上大约也容不得……这些都很重要,可是罗成更重要!这一世我不想看他难过。
只要他要,只要我有,要什么都给!
情根深种,如之奈何?
过了三日,十八国依然攻不下清幽观,隋军也没有援兵来,杨林回过味来,以为罗艺也反了,来不及生气,只带着宇文成都和李世民悄悄突围而出,虽然反贼攻不上去,也不能这样熬着!杨广倒想跟他们一起走,可惜武艺本就不高,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谁也不敢保证他的安全。
到了汴河右岸的大营一问,罗艺的确来过,只是突厥侵占瓦口关,他带了十万人马回援,还当着几位副将的面派了十名机灵的小兵去洛阳请李元霸,交代他们原地等候,李元霸一来就去护驾。
听了此言杨林半信半疑,总觉得有蹊跷,突厥怎会来得这么巧?
还是李世民笑道:“北平王若是要反,何不二十万都调走,又何必去请我四弟?”
这才稍释疑意,此时也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只要罗艺不打出反旗,最好还当他是忠臣,若有来日再算账,若无来日……也就这样罢!死人哪能管活人的事?
一番周折之后终将李元霸找了来,为正印先锋,又从周边各地调了数十万大军攻进四明山,与护卫杨广的十万大军一前一后,正好将众反军包成了饺子馅,别说普通兵勇,大部分反王都慌了。
杨林是谁?是打下杨家大半江山的靠山王!宇文成都是谁?是世所公认的无敌大将军!手下也都是骁勇战将,而自己这一方,有几人出身将门?更多的是小商小贩或者农家子,一年前连血都没怎么见过!这还怎么打?
这时他们还不知道李元霸,不过半日后就知道了。如果说宇文成都还能用车轮战法,那李元霸根本无法可破!他就是上天派下来的杀神!无人能敌!
军心早散了,又有杨林派人在山林间呼叫:“只诛大魔国,余者自去!”
初时大家不信,后来李执和肖铣带着兵将冲出去。他们不敢不跑,因为杨林等人就是从他们的防守中逃出去的,因怕被军法论处不敢上报主帅。
要是究察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岂不是要掉人头?
隋军果然不拦,于是都逃了,连张称金都被部属强拉着跑了。百万大军转眼间只剩下大魔国,幸好李元霸知道秦琼是恩人,凡是大魔国将领他都轻轻放过,兄弟们并无重伤。
原以为是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不料是这样的结局。众人皆黯然,只有秦琼知道这一个结束也正是另一个全新的开始,他的镇定影响了不少人,军中的绝望气氛没有一开始那么浓烈了。
退到麒麟峪时他叫来裴元庆,郑重道:“三弟,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裴元庆斩钉截铁地道:“刀山火海,万无不从!”他很憋屈,这战败得莫明其妙。
秦琼道:“此事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却很重要!也只有你能做到!”
裴元庆慨然道:“二哥请讲!”
秦琼道:“明晚我们就要突围回瓦岗山,到时你盯紧陛下,寸步不离,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
为了避免李密为王,他做了许多努力。比如离间李密与王伯当等人,比如提前将瓦岗山上的城池命名为金塘,但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李密救程咬金!只要少了这一桩,阿丑也就没有名目让位给他。
裴元庆道:“二哥放心,他不但是大魔国的王,还是我亲姐夫!我可不想姐姐守寡。”
话说完却不走,低头小声道:“二哥,你说如果罗成在,是不是会有不同?”
说出口才觉不妥,急急道:“我不是说二哥元帅当得不好,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输得这么窝囊!
该死的十七反王,这次我若能活,一定杀光你们!
秦琼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感受没有上一次那么深。想了想道:“三弟,有时候败了不是坏事,败了就从空中摔到地上,更能看清许多人许多事!”
裴元庆半懂不懂,秦琼拍拍他的肩,打发他去睡觉。
64、原来表哥也是想我的
上一世突围并不顺利。
交战中程咬金不知怎的与兄弟们走散,误入扬州,差点儿被杨广砍了头,后得李密相救。李密见杨家大势已去,有心加入大魔国,依程咬金之计诈走杨林,众人才得以逃出。
但这一世秦琼早留好了退路,是以从容撤走。程咬金果然又迷了路,好在裴元庆牢记秦琼的交代,离他并不远,终是将他追了回来,退往瓦岗山休养。
秦琼本以为这样一来李密与瓦岗山再无交集,谁知他们回来不到十日,李密竟还是来了!且不是一个人,带着从长安到此地收拢的一万多散兵游民,明显是想在大魔国谋大一点儿的官职。
程咬金封了他为飞骑将军,并未提让出王位的话。秦琼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世事终是改变了。
李密收拢人手,弄出了很大的声响,杨广得知后暴怒,派窦建德率三万精兵追剿,结果窦建德一出扬州就反了,自封夏明王。杨广更怒,不顾杨林的阻拦,又派李世民率五万人马去追,李世民和李元霸直接带兵回了太原,不到两日李渊自称唐王。
杨广急出了重病,躺在榻上吐了几口血,拉着杨林的手哽咽道:“悔不听皇叔的!李密误我,窦建德误我,李家贼子误我!”
到了此时,杨林纵然把他大卸八块也于事无补了。何况越王杨素被刺杀,杨广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再是昏君也是亲侄儿,看他病成这样,也是难受,安慰道:“阿英莫忧,好好养病!”
宇文成都全身披挂站在一旁,杨广视他为最信任的人,一时也离不开,错眼不见就急着找,已经到了他不在身边就吃不了饭睡不着觉的地步。这时候暗在心中发笑,窦建德是李世民的亲舅舅,甥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呐,你派外甥去杀舅舅,这不是闹着玩么?
就听杨广又哭道:“皇叔,我错了!杨家江山被我毁了,死后有何面目见爹娘和大哥!我错了,你罚我罢!”
眼泪鼻涕一起流,看来是真的悔过了。但是晚了,来不及了。宇文成都沉默着拿手帕帮他揩脸。他这一生,成也因此人,败也因此人。
杨林拍拍他的手,道:“阿英,还没到不可挽回的时候!你养好身子,老夫有办法将这些反王一网打尽!”
杨广一振:“什么办法?”
宇文成都不是外人,杨林沉声道:“你下一道罪己诏,说自己才薄德浅不堪为帝,甘愿献出玉玺退位让贤。请众反王于八月十五前来扬州比武夺玉玺,得玉玺者得天下!”
杨广初听震惊,听到后来收了哭相,笑道:“此计大妙!”造反的谁不想得玉玺?谁不想当皇帝?皇叔此计,便如一个人被狼群追得无路可逃了,只好爬上树丢出保命的肉骨头,任众狼争个你死我活。
最好是全都死了!
杨林心中酸楚,本是名正言顺的皇家,被逼得用这种引狼争食破釜沉舟之计,已是落了下下乘,再妙又如何?
看向宇文成都道:“你的伤好了么?”
宇文成都道:“多谢王爷,已经好了。”他身上的伤很多,新伤旧伤都有,他基本没怎么治过,治得了身,治不了心,还不如不治。
杨林点点头,退出寝殿自去布置。
杨广咳嗽几声,拉住宇文成都的手,喘道:“成都,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准离开我!”
宇文成都随口应道:“遵旨。”活着时他是君,死了他只是鬼,还有什么权利命令我呢?
杨广的罪己诏不到一个月就传遍大江南北,英雄豪杰们无不跃跃欲试,人人都知道这很可能是计谋,但没有谁想退让。拼死拼活打了好几年,为的不就是这个?
瓦岗山众兄弟也不得不动心。能否夺得玉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若不参与往后就可能没大魔国什么事了,况且若是得到玉玺的不是明君,而是另一个残暴昏庸的人,他们说什么也不能臣服。
还有,所谓的“明君”又是什么样的?总之不放心,一定得去!
李密也很热心此事,上窜下跳言之凿凿,撺掇程咬金即日就出发。他会来投瓦岗山实属无奈。杨广去四明山清幽观上香时没有带妃嫔们,连萧皇后都没有带,全都留在汴河边的行宫里,李密为行营总管,负责保护这一干美人们。
一来二去的就见到了萧后,当即神魂颠倒,梦里睡里全都是她了,大着胆子挑逗了几次,萧后也并没有真恼,虽没有真正得手,他已经快活似神仙了,巴不得杨广死在四明山,正做着美梦呢,杨广回来了!
他才知后怕,拿不准萧后会不会告状,担惊受怕了好几日,索性带些金银财宝反出隋营。投奔瓦岗山是因为他只认识这一路反军,自觉上次和程咬银副帅还相处融洽,总能有容身之地。
现下容身之地是有了,封的官也不算小,只是心情不好。
上山至今还没有见到原准备重点结交的副帅程咬银,据说是有急事离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可能是因为压制的人不在,秦琼、王伯当、谢映登、单雄信等人再不复当日的郁郁不得志,极受程咬金重用。
唉,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与他们绝交,现在他腆着脸送上门,他们也是不冷不热的。
还有那魏征和徐茂公,眼里像有刀子似的,随时看他都似笑非笑,好像他在转什么念头都知道。
虽无性命之忧,日子却也不好过。
还是去扬州夺玉玺罢,从里到外都乱起来才能混水摸鱼。
这一日金殿上君臣正在议事,议的是要怎么进扬州。
魏征、徐茂公、邱瑞、裴仁基等人认为应该保存实力悄悄绕路进去,单雄信、裴元庆、王伯当等人认为应该大张旗鼓打进去,一洗四明山之耻。
李密心中冷笑,一力支持打进去,悄悄的有什么意思?只有打,自己才有成就名声的机会!
争执中突然有一个人冲了进来,银铠白袍眉目风流,拱手笑道:“兄长们安好,别来无恙否?”
外面侍卫像没看见此人擅闯金殿,竟不阻拦。
李密正在奇怪,就见程咬金大笑着走下御座,拍了拍那人肩膀笑道:“老兄弟,你可算来了!”
那人笑道:“想煞兄弟们!”
李密悄悄问一旁的裴元庆:“这是谁?”
不就是你心心念念要巴结的“程副帅”?裴元庆冷哼一声道:“北平王世子,燕山公罗成,二哥的表弟!”
在他看来李密就像有病一样,逢人必要转着弯的炫耀自己与“程副帅”相知甚深,听的人谁不憋着笑?可惜二哥早就下了严令,谁也不许在李密面前说破程咬银与罗成是一个人。
李密吃了一惊,莫非罗艺也反了?
嗯,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罗艺当年就险些打到长安,不反才奇怪。
罗成也看到了他,怔了怔道:“这位是?”
李密没什么实力,不是多值得关注的人,罗家撒出去的探子只报此人已反,却不知竟然是反到了瓦岗山。
秦琼隐晦的使个眼色,道:“李将军原是隋朝的蒲山公,不忍黎民受苦,弃暗投明!现为大魔国飞骑将军!”
罗成便笑道:“李将军,罗成有礼了!”
李密已经镇定下来,一派温和宽厚的长辈模样,笑道:“我与令尊曾有一面之缘,可惜不能长谈,为我憾事。如今观你气宇不凡,果然虎父无犬子,彦超兄足可告慰生平了!”
老色鬼,在我面前充什么忠良长者?罗成眯眼笑道:“李将军是羡慕家父么?不如赶明儿娶上十个八个,总能生出好儿子!”有一个探子惯爱宫中密史,有一回的密信中写了李密与萧后把臂同游的情形,用词极为香艳,罗成当做消遣来看。
李密一下子脸色铁青,他不记得曾得罪过罗成啊!
裴元庆嚷嚷道:“你管他生不生儿子呢!你说罢,怎么去扬州,是偷偷摸摸的去,还是光明正大打进去?”
罗成笑道:“自然是打!”
程咬金大声道:“你在不在?”
罗成郑重道:“我罗成与兄弟们同生死共进退!”
于是争了两三日也没个定论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打进去。当然这“打”也不是毫无章法的打,而是夺取虎牢关、虹霓关、黄土关、泗水关、东岭关,将杨广困在扬州,无论玉玺落在谁家,杨家是妥妥的没份儿了,也不怕杨林再使什么计。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密总觉得自从罗成来了,整个瓦岗山风气为之一新,之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就连向来板着脸的魏征也带上了笑容,暴躁嚣张的裴元庆平和了许多,王伯当和单雄信等人更是喜笑颜开,好像所有人都肯定有罗成在,就一定能拿下五关围困扬州。
最令他不解的是,秦琼竟然也没有半点不满,要知道他才是大魔国的主帅!依众人对罗成的信任来看,他这大元帅迟早要让位!他却还像个傻子似的,真把罗成当亲兄弟了。
没错,他们的确是姑表兄弟,可这世上为了权势财富连血亲都能杀,杨广不就是明证?姑表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罗成也傻,他家坐拥幽燕九郡,随随便便就能拉起几十万精兵,若要造反自己反就是,何必跑到瓦岗山?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么?
他觉得别人傻,别人也觉得他傻。
元帅府书房中,罗成听了裴元庆绘声绘色的描述,笑道:“随便他罢,裴三弟,你切记不可说破,否则……”
李密大事上傻,小事上心眼儿多,若知道他就是程咬银,必会奇怪怎么他和上一次行事不同,没准会想清整件事为的就是离间他和王伯当、谢映登、单雄信三人,若是闹出来就不好了。
裴元庆皱眉道:“虽然不知道你又在算计什么,不过算了,不提他。这五关要怎么破,你心里有底了么?”
罗成看一眼秦琼,道:“还要和表哥商议,三弟,你先回家好么?”
裴元庆不甘不愿地起身道:“那我明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