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欢之后——阁楼上的猫
阁楼上的猫  发于:2015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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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客厅的小灯,走到将客厅与厨房隔开的吧台倒了一杯红酒。右手习惯性抚摸着曾手上的左臂,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依靠在吧台上慢慢喝着杯子里的酒。时光依然停滞,如同每一个他独处的夜晚。

陈靖讲述了他离开的这些年,也让颜青笙想起了自己的这些年。

那场不小的车祸之后,他拖着受伤的胳膊回到了颜家,忘记了思考也忘记了说话,每天睁着眼睛到天亮。

颜慕辰和颜瑾棋也给他找过心理医生,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仰躺在沙发上,周身都是绵软的温暖。

那个温柔的女人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恍惚是自己的样子,固执的跟在陈靖身后,看到他笑,自己比他还有开心,看到他哭,将他的头,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那么然后呢?

然后,镜子碎了,镜子里的陈靖变成了无数个,但是每一个,都不再是自己清楚的模样。

镜子里的自己,却支离破碎,再也成为不了一个完整的人。

他挣扎着醒来,只记得颜慕辰看他的眼神,被痛苦和心疼折磨着,让他英俊的脸变得扭曲。

颜青笙笑笑,说:爸,我没事了。

他的任性得到了谅解,属于陈靖的曾经被压在心底最深的位置,犹如毒皇后的魔镜,深藏着贪婪、背叛、折磨,却也有最好的信任与爱。

只是那些,他都不再需要了。

即使陈靖,也不过是一无关紧要的人。

3、城堡里的公主

颜青笙第二天依然早起,七点半就洗完澡换好衣服,开车去了公司。

所以当他的秘书停好车,就看到隔壁车位上几年如一日的车。安茜感慨,小老板哪里像个富N代,明明比创业一族还要努力。

而当她一手夹着PAD,一手端着咖啡走进颜青笙办公室的时候,不出意外后者正在迅速的批阅文件,见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手下动作没有停。

安茜自颜青笙五年前到A.K公司任职就跟着他,倒不像别人一样发憷,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总经理你每天比我到的都早,让我真没安全感,总想着自己哪天说不准就失业了。”

颜青笙不太明显的笑了一下,迅速又看完一份文件,没有问题之后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伸手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往椅背上依靠,才问:“今天有什么安排么?”

安茜划开平板电脑,将日程安排给他看:“上午十点的时候艺人中心那边有个季度总结会,我已经确定过可以准时。晚上七点鸿辉广场开业热场,您之前答应了邀请。”

那行。

颜青笙挥挥手让她出去,继续审着自己桌面上的文件。

其实这些,远不必他亲自来做,A.K多的是业内高端,而颜瑾棋确实疼弟弟,将手下大将罗一落亲自指派下来给他帮手。但是在颜青笙的心中,既然自己选择做这份工作,就要做好。虽然可能在专业素质上自己还欠缺很多,但是能做的,就认认真真去做。

为此,罗一落也曾跟颜瑾棋建议:小少爷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大可不必自己在这里了。

然而颜瑾棋始终觉得自家弟弟是憋着一鼓劲儿,早晚一天这股劲儿散了,人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因此哪能放心他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而事实证明,自五年前自己将A.K传媒交给他,他做的真的很好。虽然性子冷淡,但是却在谈判桌上进退得当,不过分骄纵,也不媚颜妥协。看起来什么都不会,却将很多事情处理的游刃有余。连眼高于顶的罗一落都对这个被大家捧在手心的小少爷刮目相看,又何况那些本就靠着颜氏吃饭的人。

和艺人中心的高层开完会,早已经做了午饭的点。

颜青笙回到办公室,发现相邻的休息室内已经摆好了午餐。他没多想,因为午餐他从来不讲究,都是秘书给定好外卖,只是好奇安茜一直跟着自己开会,什么时候出去打的电话。

午饭很简单,附近一家酒楼的外卖套餐,然而菜色却让他好奇:是他很久没有吃过的龙井虾仁和板栗烧肉。

他怔了怔,心想自己已经不怎么吃杭帮菜了,当年伤了胃之后就主要以清淡为主,在老宅被颜老太爷抓着整整调理了一年,后来实在受不了自己本性霸道的老爹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才选择搬出来,那也是他变得乖顺后第一次任性。

而他最喜欢的龙井虾仁和板栗烧肉,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饭桌上。

他想了想,给安茜打了内线。

“总经理?”

“今天的午餐在哪里定的?”

“午餐?正要您定完品悦楼的外卖,您是有别的安排么?”

“哦,没有,那没事了……”

颜青笙刚要挂电话,却听那边安茜又叫了他一声:“总经理,今天大颜先生好像过来找过您,但是那时候您在开会,大颜先生说不必惊动您,您有空给他去个电话吧。”

颜青笙应了声哦,又说:“晚上鸿辉广场的开幕你陪我去,等下先回家换衣服,五点我过去接你。另外,我等下先走,外卖就别定了。”

安茜犹豫了一下,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颜青笙面色复杂的看了看桌子上的外卖餐盒,饭菜摆的很精致,色相让人很有胃口。他别开眼,伸手将餐盒收好,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而就这时候,他手机响了。

颜青笙拿过来一看,是他哥,安茜口中的大颜先生。

“哥。”

“青笙,晚上你是不是要去鸿辉广场的开幕酒会?”颜瑾棋声音有点严肃。

“是啊!”颜青笙边说边把车钥匙和钱包拿在手里,转身推开办公室后边的门,进了专用电梯。

“那你等等我,我也去,到时候我让司机接你一起。”

“我约了安茜陪我,到时候直接接上她一起,跟你走不到一块啊哥。”颜青笙不明所以,眼睛盯着电梯的荧光板一闪一闪的楼层数字。

颜瑾棋在那边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也行,那你到了先别进去,等等我和你大嫂,一起。”

颜青笙哦了一声,觉得他哥这电话莫名其妙,又想到了办公室的午餐,就问了句:“哥,你上午过来找我什么事儿?”

“唉,别提。”颜瑾棋语气更硬了:“中午前小姑来找我吃饭,吃完非要去看你,我们过来的时候你在开会,我没让通知你就走了。”他斟酌一下,又说:“青笙,毕竟是我们的姑姑。”

颜青笙失笑,说:“哥我没事,那晚上见吧。”

挂了电话正好电梯门打开,往旁边一拐就是他停车的地方。而那里,陈靖又靠在他的车旁边。穿了件短款黑色羊绒大衣,黑色的牛仔裤,浅驼的休闲皮鞋,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听到动静,抬起眼来,看到颜青笙微微一笑,嘴唇勾起来的样子帅的一塌糊涂。

颜青笙停在原地又怔了怔,才迈开腿,只是这次他没选择绕开,而是直接走到陈靖面前。颜青笙一米八,但是在陈靖面前还是得昂起头。

他问陈靖:“饭菜是你送来的?”

陈靖依然笑着说:“中午约了大哥吃饭,后来过来找你发现你在开会,我想你没吃饭特地去买的。你们保安不太安全呀,我偷偷走的专用电梯居然没人发现。”

他那声大哥叫的太过自然,以至于颜青笙有些晃神,他看着陈靖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忽然笑了,但是这笑容,却像一根扯开线的木偶般空洞。

陈靖看到他笑,心疼的不行,不顾他的挣扎伸手抚上他的眉头,柔声说:“青笙,不要这样笑。”

颜青笙拍开他的手,冷冷的看着他,那眼里的冷酷与漠然让他心惊。

在陈靖的心里,一直明白颜青笙的冷漠只是天性淡然,在冷漠的背后是比谁都柔软的心。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坚持,够厚脸皮,坚持认错,颜青笙总会原谅自己。但是看到颜青笙的笑,看到他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这个青笙太过陌生。

颜青笙说:“陈靖,你点的菜,我已经几年没吃过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看到陈靖疑问的眼神,笑的残酷:“因为我的胃受过伤,所有有可能产生刺激的东西都必须控制。现在吃饭对我来说,不过是填饱肚子而已。”

陈靖终于大惊失色,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他扯住颜青笙的胳膊将他禁锢在怀里,记忆中柔软的肢体被突兀的骨节代替,让他的心疼的如同窒息。

他颤声问:“青笙,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颜青笙没有挣扎,任他抱住自己,然而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他不知这是否是报复的快感,却依然为还对陈靖留有感情的自己感到不齿。

一如十年前那个紧致禁锢自己的人一般,灼热到让人窒息。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问。

他抬起眼睛看他,远处的灯光落下,在他眼睛里开出一年绚烂的年华。

“我不是城堡里有脚不会跑的公主。”

但是,“我愿意跟着你海角天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陈靖还在叫他,一声声带着颤音的他的名字,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他的胳膊很疼,很想推开他,却只能无力的垂在两侧。

他想,真想他,原来他的味道,自己一直都没有忘记。

他使劲昂起头,终于看到了陈靖的脸,终于不再完美的如同一幅画,那张脸痛苦,怜惜并且后悔。他心底涌起一丝快意,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摸上了陈靖的脸。

他轻轻的说:“发生了一场车祸,碰的一声!什么都没有了。”

他笑笑:“然后,城堡里的公主,为他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4、所有都会消失,爱是如此,恨也会如此

周六下午,颜青笙如约到了李教授的心理诊所。

诊所不大,但是位置和装修都非常好。

李教授年近五十,身材修长,不似很多中年人那般发福。他长相又极为温和,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让人难生戒心。

他亲自接待颜青笙,将他带到一间布置简洁的房间里。

颜青笙在田园风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来,抬眼看玻璃窗外。

李教授看看他,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比较合适。

颜青笙将眼神转过来,忽然说:“我之前看过心理医生。”

“哦?”李教授问:“那病例能否给我看看?”

颜青笙摇摇头,说:“没有病例,但是那位女士,总是让我讲故事。”他认真的盯着李教授问:“你也会让我讲故事吗?”

李教授摇摇头,说:“每个医生的方式不同,然而我们都想做的,是让你放开自己的心,正视它,而不是压抑与防备。”他指着窗外的阳光,问道:“冬天的太阳总是让人有好感,你觉得呢?”

颜青笙听完他两句不相干的话,笑笑,呆了好半天忽然说:“医生,我总是会觉得左胳膊很疼。”

李教授点头,“徐然跟我说过,你的伤愈合的很好,会觉得疼,应该是受一些心理上的暗示,影响了你的感觉。”

颜青笙说是,又问:“那我们今天做什么,不是要治疗吗?”

李教授笑,起身将窗帘拉上,扭开了一盏橘色的小灯,又将音响扭开,声音调低。他一面干活一面扭头对颜青笙说:“我很喜欢这样的环境,有音乐,有光,可以让人轻松,我们今天什么也不干,先放松下来好吗?”

颜青笙适时地将身子往沙发深处靠,他今天穿了一身麻料的休闲装,宽松的衣服更显得他很瘦。他不太喜欢这样被人支配着走,于是说:“医生,你想听故事吗?”

李教授表现的很感兴趣,回到他面前坐下,说:“你说。”

八年前,他自意大利赶回来,再一次失望而归之下,心中萌生了放弃寻找的念头。

他爷爷缠绵病榻两年,无数次派人接他回家,然而父亲的那一巴掌让他害怕。偷偷的跑到老宅,躲在暗处等着看亲人一眼。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很多遍,看到更老了一分的太爷爷,看到更冷漠的父亲,看到辛苦的大哥,每一眼都让他更恨自己一分。

他答应过陈靖,要跟着他走,海角天涯。

他不相信那个人的背叛,那个人的伤害,那个人说过爱他却义无反顾消失不见的结局。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他的不相信其实是既定的事实。

他在年轻的义无反顾中,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头破血流。

然后在那个人伪装过后的不屑一顾中,再也没有了那个可以让他回去的家。

后来。

颜夕生下一个男孩,名唤陈锐。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是陈锐两岁的生日。

他刚刚上了飞机,准备飞往丹麦,因为私家侦探说在哥本哈根的一家酒吧,发现了酷似陈靖的男人。

颜青笙垂下眼睫,压制住心底的雀跃与恐惧,期待着这次见面,或是让他升入天堂,或是将他打入地狱。

颜夕说:我以后会定居香港,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颜青笙那时候刚刚二十二岁,还做不到彻底的绝情,面对让他又爱又恨的小姑姑,最终说不出绝情的话。

颜夕说:“青笙,你别那么傻,陈靖像他的父亲一样,看似多情,其实最无情。”

颜青笙笑:“他恨的是你,是你毁了他的家。”

颜夕大笑,在电话里一片惨烈,她笑了很久才说:“可不是我带着你的转让书去找的爸爸。”

颜夕说:“我早就不是颜家的人,青笙,你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

颜青笙想起陈靖看向自己的冷漠,那里面的残酷让人触目惊心,他对自己说:“我说过,我早晚有一天会让颜家家宅不宁。你姑姑害死了我母亲,如今也让你和她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他笑的残酷:“你父亲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原谅她!”

颜青笙忘记自己怎么放下的电话,只记得空姐笑着提示他关机的声音,美好温柔,就像很多年前的家里,依然美好并温柔的一片宁静。

飞机推离地面的那时刻,他在陈靖走后两年中,第一次留下了眼泪。

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哭泣的如同少年。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将眼神自李教授的脸上挪开,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他转回头来,脸上没有因为这个悲伤的故事所带来的任何悲伤。他看了看李教授脸上似是同情又像怜惜的表情,忍不住摇了摇头,说:“您知道,那次丹麦之行,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哦?是什么?”

“它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时间可以治愈不一切伤痕,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被治愈。”

他没有如愿见到陈靖,在去酒吧的路上,他出了车祸。

大使馆通过证件联系到颜瑾棋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昏迷了大半个月。医生对他大哥说,他左臂骨折,全身多处擦伤,两处大出血,严重的脑震荡,但理论上都可以康复,唯一难办的胃被外物伤到,以后的日子,都要非常精细的照顾才好。

他不知道,他在医院的那段日子,他大哥到底如何度过的。只记得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本来很英俊的大哥胡子拉碴的侧对着他和医生说话,眼泪就那么掉下来了。

他没有再去找陈靖。

醉酒的大学生开车撞了一个名叫颜青笙的中国籍游客的消息,网络和电视上反复播了几天,然而陈靖并没有出现在医院。

所以只能两个可能,一个是他并不在此,另外一个,却是他并不在意。

无论哪个答案,都断绝了他所有想要坚持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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