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亮那边的调查就慢了许多,他们队最近又接了个大案,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抽空帮他大面积撒网找资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一会半会能有结果的。段容枫也不指望霍明亮能马上找到线索,排除了学校,前男友基本已经早死早投胎了。现在唯一的希望是通过警方找出前男友的可能人选,然后以他的死亡地点展开搜索,希望能尽快找到化为厉鬼,随时会杀人的谢璠璠。
“他们说过,谢璠璠很不待见那群工人的亡魂。”咬着吸管的姜文曜突然开口,段容枫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他们”是指那群鬼,昨晚群鬼也和他说过这个情况,却不晓得是为什么。
“走,去老楼看看。”姜文曜说走就走,段容枫哀嚎一声,窜到吧台又点了几杯冰饮料才不情不愿地跟出来。
翻过围墙,姜文曜径直来到倒塌的老楼废墟,段容枫边喝冰水边凑过来,发现姜文曜正蹲在瓦砾上头翻找着什么。
“谢璠璠死后诈尸,再出现却变成了鬼,她的尸体哪去了?”姜文曜紧锁眉头,顶着大太阳四处制造灰尘。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他就是觉得这座楼的倒塌和谢璠璠由僵尸变成鬼有分不开的关系。
“你记不记得王壮说过,校方听说这里闹鬼后曾搜索过,在废墟上找到一个巫毒娃娃。”段容枫的声音就像他喝下去的冰水,冷冰冰的,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个可能,一个让他浑身发寒的可能。
姜文曜点头,段容枫立即向校长求证,得到肯定答复。不过当时参与搜索的人都觉得在死过人的地方捡到个很邪门的小玩意,留着也是个麻烦,所以当场就给烧了。校长回忆说那个巫毒娃娃通体血红,不知道原本就是那个颜色,还是被工人的血染成那样的。
“那个巫毒娃娃是谢璠璠的。”听完段容枫的转述,姜文曜肯定地说,段容枫也这么认为,再次给霍明亮打了电话。
彼时,霍明亮刚开完会,正准备喝口水帮段容枫调资料,看到来电显示,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在挂断和接通间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起来。
“我和小蚊子可能找到个凶案现场,你看你们局里能不能抽掉几个技术人员给我。”段容枫没像往常那样调侃几句,正经的语气听得霍明亮直愣神,直到段容枫又重复一遍才反应过来。外勤人员忙,技术科相对清闲点,霍明亮过去叫了两个人,想想觉得不放心,嘱咐刘辛扬案子有任何情况及时向他汇报,他带着两个技术人员亲自杀到学校。
“你们说去年跳楼后失踪的女生尸体就在这堆废墟里?”霍明亮眼珠子瞪得溜圆,要不是头上阳光正好,他甚至要以为对面的两人在说梦话。
“现在还不能确定,先让技术人员试试看吧。”段容枫拉起还在到处翻的姜文曜,示意两个技术人员取样。技术人员对这种工作驾轻就熟,打开专业工具开始搜寻。
“我说你俩是不是疯了?”不客气地拿起段容枫放到一旁的冰镇饮料,霍明亮边喝边喘粗气,“你们自己看看这片废墟有多大,想把这里所有的泥土全做化验根本不可能!就算这里真有一具尸体,随机取样撞上的概率也微乎其微!再说楼塌压死人是有警方处理善后的,那么多双眼睛难道看不到里面还有一具尸体吗?”
“如果尸体被磨碎了,或者根本就是骨灰呢?”姜文曜用平板地声音说着让人汗毛倒竖的话,霍明亮惊讶地连饮料都顾不上喝,跑过去交代两个技术人员一定要多取几个样本做对比。
“也许不用这么麻烦。”段容枫静静地看着技术人员在废墟上忙碌,眸子暗了暗。在所有人望过来的时候牵起姜文曜的手走过去,两只左手交叠,那一刻,段容枫和姜文曜的脑子里同时出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尸体。
56、
“在那儿!”段容枫和姜文曜异口同声,霍明亮虽然不明白这俩人咋突然和尸体互通有无,但仍指挥着技术人员去相应地点进行检测。那是一片靠近楼体边缘的碎石堆,技术人员先是搓了点水泥渣做对比,然后又敲碎两块比较整的砖头,脸色瞬间难看得像见了鬼。
“霍队,咱们带来的设备比较简陋,无法做到精准检验,不过从目前得出的数据看,这里确实有一具尸体。”技术人员大范围画了个圈,霍明亮的脸也黑了,难不成要把整栋楼都搬回去,寻找尸体的碎渣?
“以你俩站的位置为中心,两米为半径搜寻就行。”姜文曜凉凉地说,两个技术人员立刻跳起来,原来他们正站在尸体上?
五个大老爷们从白天忙到半夜三更,才算把需要带回警局的砖头瓦块清理出来,段容枫他们仨只是喘得厉害点,平时严重缺乏锻炼的两位技术人员可惨了,背靠背坐在地上,任由霍明亮怎么拽都站不起来,两只手抖得像帕金森后遗症。
“这里有一具零碎的尸体,还死过几个工人,全都是非正常死亡,怨魂难散啊!”段容枫用标准的神棍骗钱语气烘托夜半的惊悚气氛,两个技术人员打个哆嗦,疑神疑鬼到处看,段容枫悄悄捻捻手指头,远处飘过去个白花花的人影,又捻一下,又飘过去一个。
“霍,霍队,这,这里有鬼啊!”技术人员甲上下牙打架,求助地望向霍明亮,霍明亮也看到那俩飘着走的影子了,不过他也注意到段某人的小动作,所以一联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恨恨地瞪对方一眼,霍明亮装出一副“是啊这里有鬼我也好怕怕”的表情,忽悠着俩人赶紧离开这里。
要带回警局的砖石有几百斤,装了四个编织袋,霍明亮开来的警车根本放不下,段容枫大方地把自己的车钥匙递过去,让老霍天亮前再停回原位,别影响他们按时回家就成。
“老楼区不会真的有鬼吧?”临走前,霍明亮趴在段容枫耳边小声询问着,段容枫挑起半边眉毛看白痴似的看着他,没鬼他会闲得放着大周末不过,跑来顶着暴晒搬砖头?瞧这一身脏的,流汗都冲出泥道道了!
“尸体运走了,谢璠璠也不在,咱们还回去干嘛?”回去的路上,姜文曜疲惫地打着哈气,他可是要上班的人,再不睡明天就该闭着眼睛工作了。
“谢璠璠不在,那些工人应该还在,我就不信他们不知道楼里为什么会出现死人。”段容枫微闭着眼,浑身散发着冷硬的气场,像是即将上战场大杀四方的将军。姜文曜的眼睛睁大了一点,这样的段饭桶在星月之光的映衬下,蛮帅的嘛!
万幸,段公子这回帅过了三秒,一路上,他都保持着这份冰美人的气质,看的姜文曜都不困了。
走到围墙外,段容枫拦住想跳墙的姜文曜,拿出一张搜鬼符扔到半空,符纸自燃成明黄色火焰,在空中载浮载沉,摇曳的格外璀璨。工人的亡魂惧怕谢璠璠,被赶出老楼区后就再没回来过,他们想找到那群工人就得扩大搜索范围。
“干嘛不多用几张符纸?”姜文曜想起春游时,段饭桶得知王壮几人被饿死鬼追,一撒手就是十几张搜鬼符,那场面多壮观,效率也高。
段容枫无奈地看他一眼:“你也不想明天学校里又流传出新的闹鬼传闻吧?”学校不比深山,干什么都得谨慎些,万一被哪个起夜的学生看到满院子飞火光,还不吓死人啊!再说那群工人的魂魄没有攻击力,也不会伤人,他们大可以用一整晚的时间慢慢找。
姜文曜尴尬地挠头,缺觉影响智商这事看来是真的,他的脑子都成浆糊了。
搜鬼符在离地两米左右的地方慢悠悠飘着,段容枫开启阴阳眼,领着睁眼也跟睡着差不多的姜文曜跟在后头,路上偶遇几只游荡的亡魂,全被段公子顺手超度了。
凌晨两点半,段容枫有些着急,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他们再想找到工人的鬼魂就更难了。看看昏昏欲睡的姜文曜,段容枫伸手在火团上拍了拍,搜鬼符像打了鸡血似的窜出去,一眨眼就不见了。姜文曜揉揉眼睛,还以为有突发状况发生,可瞪大眼睛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半个人影,瞌睡虫再度爬出来,那双黑亮亮的眸子又眯缝起来了。
段容枫心疼地摸摸对方点来点去的脑袋,感叹手感真是不错,四处看看,前面不远正好有个小凉亭,里面有石桌石凳,段容枫牵着姜文曜走过去,姜文曜屁股贴到石凳上,人就跟没魂了似的,软塌塌趴在石桌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他昨晚的醉酒还没全醒呢!
段容枫本想把那件差点捂死他的西装垫到石凳上,一回头,姜文曜已经睡死了。
“……”段容枫只好把西装盖在他身上,今晚气温适宜没有风,在外头睡一宿应该不会生病。
安顿好姜文曜,段容枫单手托着下巴到处打量,凉亭外面是个人工湖,湖上有座古色古香的拱桥,要是再摆上两个小人打把伞,妥妥的白蛇与许仙啊!段容枫正满脑子风花雪月,眼角突然瞥见拱桥上真的出现了个人,还撑着把伞!段容枫一惊,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人全身包裹在黑夜里,从段容枫这个角度看上去雾蒙蒙的,黑色的伞压得很低,挡住了他的脸,段容枫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对视片刻,段容枫在左眼上点了点,关上左眼的阴阳眼,发现依然能看见那人,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鬼。
不是鬼,那就是个人!到底哪个家伙这么大胆子,敢在大半夜穿成这德行跑来属阴的湖中桥上?生怕招不来鬼么!
段容枫看了姜文曜一眼,感觉把他放在凉亭应该没什么危险,就准备起身去看看大半夜打算的人到底要干嘛,一抬头——嗬!人呢?
段容枫冲出凉亭到处找也没再见到那人的身影,那座桥足有十多米,当时那人正站在桥中间,不管从那边下桥都要走七八步,怎么可能转瞬就不见了!难道是掉湖里了?更不可能啊,那么大的人掉湖里,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水声,可他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回忆着那人从出现到消失,以及那及其诡异的打扮,段容枫目光凛然,看来那人是针对他们而来的,只是不知是哪个世家门派来探风的,还是邪修那脉来找茬的。
打黑伞的男人无影无踪,段容枫不敢把姜文曜一个人留在凉亭里,只好放弃寻找,略带不安地坐回石凳,思忖着他们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到底是谁对他们的行踪如此了解,那人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他看到的?
正想着,眼前火光一闪,段容枫猛地回神,原来是搜鬼符回来了。
工人的魂魄找到了!
段容枫推了推姜文曜,姜文曜哼哼两声,枕着另一条胳膊继续睡,段容枫没办法,一把将人抱起来,跟着搜鬼符一溜小跑。
……
姜文曜正在做梦,梦里,他站在无边的虚无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他却知道脚下是不断波动的水纹,而眼前,有个同样黑漆漆的人。他看不见那人的样子,但感觉得出对方没有恶意。两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对视着,谁也看不见谁,却都在彼此的眼里。
忽然,姜文曜感觉对面的人影动了动,他仿佛听到对方幽幽地叹了口气,再去“看”,发现已经找不到那人在哪儿了。
心里升起淡淡的失落,姜文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一个亲密的老友远去,再见不知何时。脚下的水面波纹大了些,随着黑暗一波又一波袭向姜文曜,姜文曜觉得很累,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蹲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脚下。漆黑的水面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和周围的空旷相比,那点能被看见的波纹显得格外可爱。姜文曜静静看着,嘴角莫名挑起,伸出手想触摸脚下的水纹,一张惨白惨白的脸突然映在水面上。
姜文曜眨眨眼,再眨眨眼,后知后觉地跳起来,妈呀一声,疼痛传来。
“小蚊子小蚊子,摔坏没有?咋的了,睡毛楞了啊?”段容枫没被眼前的群鬼吓到,却被姜文曜吓了得不轻,他抱得好好的,小蚊子甚至舒服得笑了,怎么毫无预兆就跟触电般从他臂弯里扑腾出去了呢!
幸好屁股先着地,要是脑袋尤其脸部先着地……段容枫想想就觉得疼,昨儿他刚亲身体验过一把脸着地的滋味。
姜文曜吭哧着站起来,迷糊地看看段容枫,再看看身后……还真有张惨白惨白的大鬼脸!姜文曜噌地跳起半米高,以前所未有的伶俐绕到段容枫身后,见鬼不可怕,可怕的是“梦想照进现实”,丫的你就不能美个容再出来见人吗!视觉刺激吓死人啊!
鬼也被姜文曜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戳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旁边有棵粗壮的老榆树,鬼飘到树后头,时不时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姜文曜和段容枫的互动。
这俩人,有问题啊!
看到树后冒出半颗鬼脑袋的姜文曜:“……”哥们你这样更吓人好吗!
幸好没大头朝下挂在树上。
“他是谁啊?”拍走借检查为名吃豆腐的狼爪,姜文曜指指树后的仁兄,鬼发现姜文曜不怕他了,脸蛋红了红,腼腆地冲他招招手算打招呼,萌的一塌糊涂。
姜文曜:“……”可是看看那张脸还是好出戏啊!
“他就是那批被老楼压死的工人之一。”段容枫故作严肃地咳嗽两声,威严地转身冲那只鬼招手,鬼从树后飘出来,停在离他们两三米远的地方,两只脚别着,手死死抓着衣角,低着脑袋偶尔抬起眼睛偷瞄两人。
他还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比电影明星都好看!
“不是说压死了好几个么,怎么就找到他一个?”姜文曜仔细打量着对方,这只鬼一看就很年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娇羞的神态像个大姑娘。沉默半天也不知该问对方什么,只好把话头扔给段容枫。段容枫摊摊手,满脸无奈:“搜鬼符找到他们的时候,他被那几个工人的魂魄欺负得都不像样了,我怕他被打废了就把他救了,其他鬼魂趁这工夫跑没影了,我已经让搜鬼符去找了。”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姜文曜立即抓住重点,按理说工地上的工人对年纪小的工友都比较照顾,偶尔几个凶点的也就是指挥着小孩儿多干点活,没听说几个人合起火来欺负小不点的。看这只鬼的腼腆样就知道他生前什么样,这种人很难与人为敌,至少姜文曜想不出得多坏的心肠能狠得下心欺负这种乖小孩。
“他们,他们说是我害了他们……”男孩无措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但他始终相信自己做的没有错。
“难道是你把楼炸塌了?”段容枫纳闷了,几个工人死于老楼倒塌,怎么能怪在这个小工人身上。
“没有没有!”男孩惊恐地摆手,姜文曜拍拍他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肩上的手传递给他安定的力量,男孩稳定心神,感激地冲姜文曜笑笑,姜文曜也回以他个柔和的笑容。
段容枫挑起眉梢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既是别扭又是惊诧。别扭的是小蚊子从来没这么安慰过他,凭什么差别待遇啊!惊诧的是小蚊子居然能碰到这只鬼?!
工人横死,魂魄自然而然带着怨气,想要显形也比普通的亡魂容易些,但这不意味人们看得见就摸得着,小蚊子就算有天眼加持也不该能触摸鬼魂啊!
段容枫暗地里攥了攥拳头,下次回段家老宅,他就是用钳子也要撬开太爷爷的嘴,问出小蚊子身上的秘密!
“去年工程开始前有个男人找到我们工头,让他翻新老楼的时候往里加点东西。我们几个跟了工头好几年的人一开始都不同意,可那男人给了工头一大笔钱,还应承以后多给工头介绍大生意,工头就点头了,其他工人也同意了,我不干,他们还打我……”男孩抹抹眼泪,满脸都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