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誓 下——寒小满
寒小满  发于:2015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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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讲,院方都是不会插手主治医生的治疗的,这次却直接对他提出了警告限制,一定是背后有人暗中操作的缘故!只不过……到底是谁呢?

白苏瑾拎起电话,刚想把号码拨出去,可是仔细想了想,他又停了手。

自己的父亲身为院长,如果找他询问的话,的确有可能得到线索,但是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的话,自己的治疗受到限制,白父一定是早就得到消息并且批准了的……

这样不行,贸然询问父亲,说不定只会起到反作用……

白苏瑾皱眉深思,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哐哐”砸响。

白苏瑾心里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把笔记本合死,走过去开门,“请问是……”

话说到一半,终止在杜枫阴沉暴躁的眼眸里。

“……白医生,我想和你谈谈。”门外,杜枫沉着脸,低声说,“附近就有一家咖啡店,很适合私密的谈话。”

他刻意强调了“私密”两个字,白苏瑾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临走前,他仔细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咖啡厅里,杜枫手里摩挲着被子的手柄,久久没有吭声。

白苏瑾也保持了安静,他深知耐心的重要性,也知道杜枫迟早会开口的,所以并不着急。

“……昨天晚上的那个人,是你吧?”良久,杜枫终于打破了沉默。

白苏瑾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杜枫咧了咧嘴,僵硬地笑了笑,“这话听起来还真眼熟……不久之前,我好像就是这么回答你的。”

白苏瑾也笑了笑,随后垂下了头。

杜枫顿了顿,让过了这个话题,用沙哑的嗓音说起了别的,“……我十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了,我爸有了别的女人。当时,我爸不想要我,我被法院判给我妈。几个月之后,我妈想不开,在家里自杀了……差不多同一个时候吧,我爸和那个女人结婚了,我没有了监护人,不得不住进他们的新家。”

白苏瑾有些惊讶,但是并没有出言打断,而是安静的聆听着。

“进了他们家的门之后,我才知道……我爸其实早就背叛我妈了……他们早就有了一个孩子,比我小了六七岁吧。那个孩子就是文乐,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胆子很小,总是怯生生的躲在大人后面,很少说话。”回忆起过去,杜枫的眼神有些迷蒙,“那个时候,我爸和那个女人都还不知道文乐得了自闭症,只以为他是性格内向,并没有把他的寡言少语放在心上。等到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最佳的治疗时间已经错过了,文乐就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我在那个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继母不待见我,我爸也很少关心我,唯一对我好的就只有文乐了。也许是孩子之间的互相亲近吧,文乐很喜欢我,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来我房间睡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拿来给我分享……而我,也开始竭尽全力的对他好。”留意到白苏瑾不信的眼神,杜枫苦笑一声,解释道,“我的确很不喜欢那个女人,甚至是恨她。但是我总觉得,文乐是无辜的,他很干净,也很纯真……他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也不知道我所经历过的那些不好的事情。我可以怨恨很多人,唯独对他……我恨不起来。”

“如果真的很喜欢他,你为什么要离开家,而不是陪在他身边?”白苏瑾不动声色的询问。

“这是我爸和我继母的决定,大概是觉得我碍眼吧……”杜枫耸耸肩,表情有些难过,“文乐当时很不情愿,可惜他只是个孩子,还是个不太正常的孩子,没有办法干涉大人的事情。而且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有把那里当成过自己的家,除了舍不得文乐之外,我对那里没有任何留恋。”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让你更了解文乐一些。”杜枫笑了笑,“先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吧。在我离开家之后的这几年,文乐的自闭症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时间久了,我爸和继母也就渐渐放弃了。他们仍然会送文乐去医院看医生,但是却逐渐吝啬于关心文乐了……与之相反的,他们开始讨好我。”

“一个正在读医学院的,有着大好前途的孩子,和一个连正常生活都不能,只能靠着父母过一辈子的见不得人的孩子,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说到这里,杜枫不屑的冷哼一声,“当然了,我不会理会他们打的小算盘,但是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是一个接近文乐的好机会。所以,我与他们虚与委蛇,借此去见文乐。就这样,大概过了几个月。”

“也就是说,在凶杀案发生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都在和杜家夫妇接触?”白苏瑾追问道。

“没错,我的确在和他们接触。”杜枫垂下眼眸,低声道,“也许你怀疑我是凶手,但是其实不是的。我只是能感觉到文乐情绪的不对劲,而且在凶案发生之前的那几天尤为如此。而且有一天,当我回家里的时候,我恰好听到我爸和继母正在大声聊天,似乎是在数落文乐的不是,话说得很难听……我往里走了几步,正好看到文乐躲在门缝边,正在往里偷窥……他一回头,表情……很古怪,吓了我一跳……”

“白医生,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杜枫苦涩的笑了,“得知案件发生之后,我真的很不愿意相信警方的判断,可是……每当我想起那天文乐的样子的时候,我又动摇了……我常常在想,文乐……到底还是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文乐了,到底还是不是那个安静害羞的好孩子了……我想想从小到大自己的变化,我不得不相信人是会变的,而文乐,说不定也是这样……”

“我不能确定昨天晚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不过……就算不是你也没关系。”杜枫看着白苏瑾,眼神真诚,“案子发生之后,我的确偷偷回去家里很多次,想来大概也留下了不少痕迹吧……但是我真的不是凶手,我只是觉得很难过,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关心文乐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跟他聊聊。我要是能对他再好一点,再早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那文乐,说不定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这样的想法让我痛苦不堪,所以我只能回到那间有文乐气息的房子里去,把一切都发泄出来……如果不这样做,我真的会疯掉的!”

“白医生,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已经说出了一切了。”

他说完了之后,白苏瑾沉默了良久,杜枫的表情太真诚,真诚的没有任何破绽,让他心里难受的像是塞满了乱麻,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解。

他到底应该相信谁?他又到底应该相信什么?

直到送走了杜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白苏瑾仍然觉得烦恼无比。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不同,白苏瑾盯着笔记本电脑看了半天,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再打开它。

听了杜枫的一番话之后,他突然不再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无辜的人到底是谁,是杜枫,还是杜文乐?亦或者说,他们两个都是无辜的?

白苏瑾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做出正确的决定。

现在时间还早,还不到中午,白苏瑾想了想,转身往院长办公室去了。

11.父亲的警告

“爸,你在吗?”白苏瑾轻轻敲门,大概半分钟后,门内传来回应。

“小瑾吗?进来吧。告诉你多少次了,在医院里面要叫我院长,不要搞特殊化,小心被人说闲话。”

白苏瑾笑了,推门进去,“爸,你还是喜欢在意这种小事。这家医院里,是个人都知道我是您儿子,称呼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凭您靠您什么,不怕别人议论。”

白父正坐在办公桌后,听得他这番话,一手摘下眼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你,你还年轻,是不知道人言可畏啊!”

白苏瑾没怎么在意,直接走过去坐到白父对面,嬉笑着扯了几句别的,转移了白父的注意力。

“行了,你小子也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的了,我正忙着呢。你找我什么事?直接说吧。”知子莫若父,白父心里清楚,白苏瑾来找自己一定是有理由的,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

白苏瑾愣了愣,有点尴尬的摸了摸下巴,“这个嘛……我的确是有点事儿想拜托爸爸帮忙。”

白父看了白苏瑾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是不是和你那个小病号有关系?”

“呃……”白苏瑾干笑着点头。

“唉……我就觉得你得为了那个孩子找我。”白父无奈地摇头,“算了,你先说来听听。”

“爸,我知道您已经做了决定了,不会再让我当文乐的主治医生了,我也不是来劝您改变主意的。”白苏瑾正色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您,您对那孩子的心理评估……是怎么样的。”

对于医院来讲,杜文乐是一个特殊而重要的病人,更换他的主治医生,也是一件大事,不可能草率决定。而这件事又是从白父那里经手的,那么,他就很有可能亲自对杜文乐进行心理评估,出一份报告。白苏瑾想要的,就是更加专业的自家父亲所做出的这项评估。

白父愣了愣,戴上眼镜,透过镜片看着白苏瑾,眼里闪过一丝严厉,“小瑾,你应该明白医院的章程的,这个东西属于病人的个人隐私,我不能给你。”

“但是我一直都是文乐的主治医生——”

“现在已经不是了。”白父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没有权利查看那份报告。”

“……”白苏瑾沉默了一会儿,仍然不死心,“爸,就算不能给我看具体的报告,至少也可以给我一个评价吧?根据你的判断,文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白父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一个评价而已,有这么重要吗?”

白苏瑾点头,“对我来讲真的很重要。爸,我正面临着一件很难抉择的事情,我需要做一个判断。这个判断至关重要,甚至可以影响到人的一辈子……拜托您帮帮我吧,您的评价和意见,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小瑾,你这样说,反倒让我更担心了。”白父揉揉太阳穴,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不觉得你已经在这个病人身上投入太多精力了吗?”

“爸,有的时候我们做事,是依据它有没有价值来评判的。有的人觉得风险大于收益,所以就不去做了。”白苏瑾沉声道,“但是我觉得,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不管它的风险有多大,也不管它的收益有多小。关于良心和真理的事情,尤为如此。我也许的确在杜文乐身上花了太大的心力,但是我心里是舒服的,这样就够了。”

白父久久不语,最后妥协了,“小瑾,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要的。但是我也要提醒你,你还太年轻,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也总是把别人想得太善良。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也要为自己的事情负责,若是有一天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我是你父亲,也帮不了你什么,你明白吗?”

白苏瑾神色一紧,重重点头。

限于医院的规定,白父最后只给出了一个简短的评价,自闭症和DID 的症状都有提及,和白苏瑾得出的结论差不了太多,除此之外,还做出了精神状态尚可的判断,这让他松了口气。

白苏瑾沉吟半晌,开口道:“爸,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出于你本身的感觉,文乐……到底是不是灭门案的杀人凶手?”

他不止是在询问白父对杜文乐的主观感受,更是在询问白父根据犯罪心理学所作出的专业判断。作为相关方面的知名专家,白父给出的结论,即使是对警方,也有着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所以,在等待白父开口的时候,白苏瑾有些难以压抑心里的紧张。

白父犹豫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你的这个病人,即使对我来讲,也是一个大难题啊……不过,如果只是让我做出一个直观评价的话,那我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否定的……白苏瑾骤然松了口气,心里觉得轻快了不少。不管怎么样,至少自己的父亲做出了和自己一样的判断,这让他的心思坚定了不少。

“爸,谢谢你。”白苏瑾发自内心的说。

“你只要不给我惹麻烦,我就好过多了。”

“瞧您这话说的,我从小到大都很听话的,什么时候给您惹过麻烦?”白苏瑾笑了,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我看你就快把这二十多年的祸都给我闯出来了。”白父哼了一声,眼看着儿子要走了,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赶忙出声叫住他,“对了,小瑾,记得去跟叶翎做下交接啊,别光琢磨你那点事儿,把正事耽误了。”

“交接?”白苏瑾一愣,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我和叶翎……要交接什么?”

白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就是你那个小病人吗?叶翎是负责接替你工作的新的主治医生,今天早上刚刚决定的,怎么,你还不知道?”

白苏瑾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袋里面轰鸣一片,眼前骤然闪过杜文乐身上,那些用无数道伤痕组成的歪歪扭扭的“叶翎”两字。

白父还没说完,仍然在感慨着,“叶翎还真是个好孩子。大概是怕你担心那个小病人吧,不顾自己手上还有好几个病人,主动担下了主治医生的工作,说是这样你会比较放心。我想想也是,毕竟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接下来,白父还说了不少前卫开放的“新锐父亲”言论,对儿子的性取向表现出难得的开明和包容,甚至还叮嘱了半天,让白苏瑾在医院里注意一点,在一起可以,但是也别太嚣张了……

白父说了什么,白苏瑾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摇摇晃晃的出了办公室的门,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叶翎根本就不喜欢杜文乐,甚至是巴不得他快点定罪量刑,为什么又会改变态度,主动接下来主治医生的工作?而这件事,他又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是像他说的那样,不想让自己担心?还是说……另外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最亲密的枕边人,突然变得像是一个披着假面的陌生人,你不知道他的心里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他的言语和行动不一致,像是在隐瞒着什么重要而可怕的东西……

怀疑,从一颗小小的种子开始种下,渐渐生根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

白苏瑾心里很混乱,克制不住的怀疑,和对爱人应有的信任交缠在一起,像是敌对的双方在打架一样,翻来覆去的搅得他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办公室的,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也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剜走了,空出来了一块儿,风吹进去的时候,冰凉刺骨。他想把叶翎放在里面,挡挡那冻人的寒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显得不太合适,磨得那里撕撕扯扯的疼痛,难受得紧。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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