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誓 下——寒小满
寒小满  发于:2015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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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只是一个医生,而杜文乐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的话,那么他是万万不会逼问自己的病人这种问题的。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医生,更是一个想要查出真相的人;而杜文乐也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病人,更是一个即将被判刑的凶案嫌疑人。

哪怕是会对杜文乐的精神造成伤害,哪怕是会惊吓到这个可怜的男孩,他也必须要找出真相,找到那个犯下案件的真正的凶手。

“哥哥……没有回家。”这六个字,杜文乐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的。

这句话一出口,白苏瑾的脸色变了,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想到杜文乐对杜枫的感情有这么深,深到可以逼迫自己的地步。他本来以为,若是施加些压力,杜文乐可能就会选择说出真话,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杜文宁愿让自己这么难受痛苦,都不肯把杜枫的事情说出来。

看起来,杜枫和杜文乐这两兄弟的感情,要比他想象的来的更加深厚。

杜文乐抱着头紧闭着眼睛,侧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的样子。白苏瑾叹了口气,从办公室拿来了紧急备用的镇定剂。

心理上的压力,有时候会造成生理上的痛楚,头疼是最常见的一种反映,此时就是如此,心理上的沟通缓解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只能借助药物的力量。

白苏瑾拉开杜文乐的袖子,想给他打针,却看到了让他瞳孔骤缩的一幕。

少年白皙的手腕上满是黑红色的伤痕,像是拿什么钝器一点点划出来的,伤口处的皮肤微微外翻着,血已经结痂了,只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擦痕。白苏瑾心底涌起强烈的不祥的感觉,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小心地把杜文乐身上病号服的扣子解开,这才发现这孩子身上竟然有好几处都有类似的伤痕!

白苏瑾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就想冲出去怒叱门外那两个白痴警察,问他们到底是怎么看着杜文乐的,竟然又让他受了伤。可是就在手握住门把的那一瞬间,他又停下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白苏瑾皱着眉看向杜文乐,又看了看另一边放着纸笔的小书桌,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支黑色的中性笔,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才发现上面隐约带着的暗红色的痕迹——是血。

不出意外的话,这支笔,就是造成杜文乐伤痕的元凶了,怪不得之前把笔递给他的时候,他会表现得那么排斥……

用一支笔来划破皮肤,造成伤痕。这种法子,估计只有遭到软禁、手里没有什么合手的利器的杜文乐才能做得出来,不,杜文乐也做不出来,做出这种自残行为的人,应该是那个躲藏在杜文乐身体里的“莫川”。

那个家伙,看起来的确像是个能狠心伤害自己的人,只是可怜了杜文乐,莫名其妙的就受了一堆伤……这样想着,白苏瑾不由得叹了口气。

像是心有灵犀般的,他本能的觉得莫川是有什么消息想要传达给他,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杜文乐是重大嫌疑犯,门口有两个警察把守,一般的医生护士都不得靠近,只有白苏瑾,因为是他的主治医生,才能每天都来看他,也才会留意到他的伤口。

这样做,基本上就能保证消息只传达给白苏瑾一个人了。

白苏瑾给杜文乐注射了镇定剂,看着他沉沉睡去,小心避开那些交错着的伤口,褪去了他的衣服。

和他想的差不多,莫川的确利用伤痕传达了一些消息,通过很隐秘的方式。

离近了看的话,几乎难以从那些纷乱的伤痕中看出端倪,但是若是退出几步,离得远一些的话,就能看出来几个歪歪扭扭的词语。

“杜枫”、“晚上”、“家”。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两个字——

“叶翎”。

熟悉无比的名字,意外地出现在了最不可能的敌方。白苏瑾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叶翎?

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09.游移的爱情

白苏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帮杜文乐处理好伤口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警察的催促下走出那间病房的。他很茫然,脑子里面空荡荡的,各种各样的想法如潮水般翻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似的,如潮水般退去。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来自爱情的威胁。

他明明应该相信自己的爱人的,明明应该相信和自己相处了十多年的叶翎,而不应该因为一个被别人写下的名字而动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办法不去猜测,也没有办法不去怀疑。

莫川……这个只出现过一两次的、甚至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的“第二人格”,为什么……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呢?

白苏瑾反复琢磨,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种烦扰的情绪,在他走到走廊的尽头,迎面撞上插兜站着,一脸莫测的叶翎时,达到了顶峰。

“我怎么不知道……心理医生做检查,还需要帮人宽衣解带的?”大概是看到了之前白苏瑾给杜文乐换衣服的场面吧,叶翎一脸的不愉,语带嘲讽,发出尖锐的质问。

“……”白苏瑾定定地看着他,最后避开了他的眼神,“他身上有伤,我只是帮他处理一下,你别想太多。”

“我想太多?”叶翎气极反笑,“你为了那个小孩儿,整天折腾到半夜才回家,又是端茶送水好言相向,又是处理伤口帮忙换衣服……如此倒也罢了,你还刻意瞒着我,我问你去了哪里,忙了什么,你全都拿那些不知所谓的借口来敷衍我!你要是不心虚不理亏的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够了!”白苏瑾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质问,“他是我的病人,我要为他的病情负责,也要为他的生活负责。我所做的事情,都是我应该尽到的责任,和我的私人感情无关。我之所以瞒着你,也是因为不想让你忧虑多想,并没有别的意思……”

“和你的私人感情无关?”叶翎冷笑一声,一脸的不信,“白苏瑾,你摸着你的良心说,对那个小孩儿,你真的,一点儿‘私人感情’都没有吗?”

叶翎刻意加重了‘私人感情’四个字,听得白苏瑾心里一震。

心里陡然升起一些复杂的情绪,眼前甚至晃过了男孩温和带笑的眼眸,还有那张似曾相识的、俊朗的男人面容……

“我说过了,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白苏瑾勉强压下那些莫名的意象,侧身让开叶翎,往前走去,“叶翎,忙了一天了,我已经很累了,不想跟你吵架。我们都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白苏瑾离开后,叶翎独自一人站在走廊里,面色阴沉的盯着杜文乐的病房,久久没有离开。

是夜,白苏瑾在办公室里住了一晚,没有回家。

一方面,他是知道叶翎的性子的,叶翎若是真的恼了,没个两三天是消不了气的,此时回家,估计也是继续吵架的结果,还不如避而不见,让时间来冷却怒火,对彼此都好;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他本身,刻在杜文乐皮肤上的那“叶翎”两个字,始终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他真怕若是叶翎就在他眼前,自己会露馅暴露……

也许,不要相信任何一方,自己去找出真相,才是最可靠的……

白昼再次到来的时候,时间进入杜文乐保外就医的第七天。

裁决莫川命运的沙漏正在飞一般的流逝,只可惜白苏瑾并不知道这一点。

这天,他并没有去杜文乐的病房,而是离开了医院,去找杜枫了。

说找,其实并不恰当,他其实是在跟踪杜枫,身上还带着录音笔、微型照相机等等设备。

经过昨天一整夜的考虑,他决定暂时先忽略掉叶翎的事情,而把注意力集中到“杜枫”和“晚上”这两个词上,也因此打起了跟踪的主意。

其实杜枫白天的行动很正常,吃饭上课午休,生活得极其规律,白苏瑾心知重点大概是在晚上,白天也就放松一些,为夜里养精蓄锐。

终于,晚上九点的时候,杜枫从学生宿舍里出来了。

他坐上一辆公交车,白苏瑾拦了辆出租车,随便编了个借口忽悠司机,让他远远地吊着前面那辆公交,一直到杜枫从车上下来。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杜枫在距杜文乐家不远的地方下车了。白苏瑾赶紧让司机靠边停车,多付了些钱,匆匆跟上杜枫的脚步。

因为已经大概猜到了杜枫的去向,白苏瑾的跟踪行动进行得并不是太困难。大约十分钟之后,白苏瑾站在杜文乐家门口,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的动静。

果然,杜枫来了杜文乐的家,不出意外的话,之前调查现场时发现的那些外人造成的痕迹,大概也是出自他手。

会在夜里偷偷潜回案发现场的人,如果不是警方和检方,那十有八九就是凶手本人。白苏瑾侧耳听着门内的动静,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小心翼翼的拧开了门把手。

想要帮杜文乐平反,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目击和发现,而是一个切实的证据。

他的运气很好,杜枫没有发现他。屋子里面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能隐约地看见物体的轮廓,杜枫并不在客厅里,声音是从杜文乐的卧室那边传来的。白苏瑾刻意放轻了动作,缓缓挪动脚步,蹭到杜文乐卧室门前。

门是半掩着的,急促的喘息声和压抑的低泣声从里面传来。杜枫好像是在哭泣,又好像是在哀号……那种古怪的动静并不像发自人类,而像是出自野兽,像是黑夜里撕扯着的哭号,一声声的让人不寒而栗。

任谁都想不到,那个白日里表现得一切正常,只是有些沉默寡言的杜枫,会在夜里表现出这样疯狂的一面。

白苏瑾微微探出些身子,窥视着卧室里面的动静,这才知道为什么杜文乐的衣服会凌乱地扔在床上,一副被人席卷过后的样子。

杜枫怀里紧抱着杜文乐的衣物,整张脸孔都埋在里面,正从嗓子眼里吼出一声声含糊不清的音节。

他的模样很忧伤,也很疯狂。像是丧偶的孤狼,在荒原上独自嚎哭。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幅模样,白苏瑾突然觉得很难受。那种好像失去了一切一样的痛苦,似乎……也曾经发生在他的身上……

古怪的感觉再次袭来,白苏瑾猛地甩甩头,驱逐那些奇怪的念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记录下证据,机会难得,不容错过。所以就算心里再不舒服,白苏瑾还是举起了手里的微型相机,按下了摄像按钮。

虽然环境不好,光线不佳,但是还是能勉强分辨出来床上人的身份的,只可惜杜枫一直都不曾抬起脸来,不然的话就能得到更好的效果了。

杜枫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直都没发现白苏瑾隐秘的举动。

就在白苏瑾即将成功的时候,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白苏瑾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脚底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杜枫的身子猛地僵住了,下一瞬,他猛地抬起头,像是噬人的凶狼似的,猛地盯紧了房门的方向。

白苏瑾猛地转身避开,这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竟然是叶翎!

一时之间,他也顾不上别的了,猛地拽住叶翎的胳膊,拉着他一起冲出房子,直到七拐八拐的冲进一条阴暗的小巷,看背后没有人追过来,这才停下了脚步。他们两人各自倚靠着一边的墙壁,大口喘息着,互相瞪视着对方。

“叶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马上就要成功的好事被叶翎搅黄了,白苏瑾难以抑制心里的怒火,喘着气质问。

叶翎的体力还不如他,此时同样剧烈的喘息着,费力地从嗓子里挤出来回答,“你他妈的……偷偷干跟踪别人这种勾当,害怕我跟着?”

白苏瑾气急,一把扯住了叶翎的衣领,怒喝道:“你以为我想跟踪别人吗!我这是为了找出证据,找出真相!然后才能帮杜……”

“帮杜文乐平反,是吧?”叶翎盯着他,眼里闪烁着莫名的情绪,放轻了语气。

白苏瑾浑身一僵,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当这句话从叶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一阵心虚,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愿意费这么大的力气,冒这么大的风险,去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辜的人找证据。白苏瑾,不要告诉我你是一个无私的圣人,能为每一个身陷囹圄的人做到这种地步……那种屁话,别说我不会相信了,就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叶翎垂眸,缓缓拉开白苏瑾的手腕,声音里泛着苦涩,“苏瑾,真的不是我不相信你,想要怀疑你……而是你做出的这些事情,实在是让我难以相信,难以安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苏瑾沉默了。他当然明白叶翎的意思,若是易位处之,若是叶翎为了自己的病人任劳任怨,甘冒那么大的风险,出入凶案现场的话……他大概也会心生疑窦,怀疑对方的忠诚吧……

只是现在……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自己的心了。

叶翎沉默半晌,抬手抚上白苏瑾俊美的脸庞,小声说:“苏瑾,这件事,我们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要走,所以……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白苏瑾看着他,叶翎漆黑的眸子里,清晰的倒映着他的模样,也倒映出他的纠结与游移,让他心里冒出一阵阵羞愧和不安。

叶翎对他,是认真的。这段感情里犯了错的,似乎是他自己。

“好……我们和好吧。”

好像灵魂出窍一般,白苏瑾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耳朵里涌入自己说出的这句话,空洞的,仿若一缕游丝。

叶翎凑过头来想要亲吻他的时候,白苏瑾忍不住侧了侧头,让那一吻落在了唇角。

……

叶翎垂下头,眼里闪过一丝恼火和不甘。

10.自白

已经是第八天了,白苏瑾看着杜文乐病历上记录的日期,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焦躁。自从昨天晚上从杜文乐家冲出来之后,白苏瑾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没办法确定杜枫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窥视和录像,若是对方发现了的话,那他为杜文乐平反的计划,就很有可能会遇到巨大的阻碍。

还是尽早执行吧……白苏瑾想着,小心地锁上了办公室的门,打开电脑,开始着手整理昨天拍摄的录像和之前拍的照片。

这项工作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白苏瑾接到院方的电话,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杜文乐的病房被转移了,据说是因为病情加重,危险性加大的缘故。同时,院方还限制了白苏瑾对杜文乐的看望和治疗,给出的理由,是他对杜文乐的过分热情和关注,怀疑他出现了反移情症状。

反移情,是指咨询师对来访者产生的移情,大多表现为咨询师把对生活中某个重要人物的情感、态度和属性转移到了来访者身上,对于心理治疗工作者们来说,这是极大的忌讳。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咨询师们一般都会尽快停止治疗,以恢复自己的正常状态,避免受到太大的情绪干扰,最终影响到病人。

白苏瑾挂断了电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里一阵恼火,他根本就没有出现什么反移情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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