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的水声，色情地回响在两人耳边。

兰明不知自己为何没有直接咬下去，反而是被斯维尔带着越陷越深。他被迫作为承受的一方，与大主教一起卷入涌入洪流之中。

感觉还不错。

……不对，我在干什么。

斯维尔突然放开兰明，猛的向后跃去。

小恶魔的暗红色双翅再次打开，阁楼的高度和空间都不允许它完全舒展，只能半张着，可怜兮兮地护在兰明身边——饶是这样，阁楼里的沙发茶几依旧被推翻在一边。

斯维尔：“我的沙发！！……还有那是我的衣服！！你就这么打开翅膀真的好吗！！”

兰明有些难堪地抹去嘴唇上的水渍，那儿因为男人攻城略地的亲吻，此刻不再是往常一般浅淡的红色。

“沙之书最后一次出现是在……”

斯维尔打断了兰明的话，毫不客气地说：“你真的相信吗？”

“……”

“传闻中如细沙一样无穷无尽的沙之书，没有尽头也没有结尾——不过是那个阿根廷小说家，博尔赫斯的一个脑洞而已。”斯维尔一边叹气，一边开始收拾小恶魔在惊慌之下，展开翅膀造成的混乱局面：“你居然能把小说当真了。”

兰明缩着翅膀走到一边，尽量不给斯维尔造成更大麻烦，却依旧撞倒了阁楼口放雨伞的小篮子，他连忙把它扶起来：“沙之书在那个小说家之前就有过相关记载，但是博尔赫斯把它藏在教会的图书馆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我去查过，那段时间你正在那个图书馆任职。”

斯维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寻找一本根本不存在的沙之书。”

兰明紧咬着下唇：“它，它会存在的。”

男人摆正了家具，便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行，退一万步讲，沙之书的确存在的。但教会的图书馆有那么多书，你怎么就知道我刚好看到了沙之书？又刚好把它……额……偷了出来？再刚好带到了中国？”

兰明紧握地双手苍白地颤抖着，他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剥开，被男人看了个透通。

“你寻找着一个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的东西。知道为什么吗？”斯维尔伸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这样，你就有理由继续骗自己了。你应该知道，沙之书记录了世界上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你来我这儿找沙之书，是这么想的对吧？——我努力过去寻找当年的真相，但是事实却阻止了我，所以这不是我的错。”

男人有些烦躁起来：“说到这儿我有个疑问，除了沙之书，除了给你吸引仇恨，你找上我还有什么原因？”

【沙之书——阿根廷小说家博尔赫斯的一篇短篇小说，描述了无限与有限。大家可以去看一看。这里借用了沙之书的设定，有二捏。】

兰明没有再看斯维尔，他默默地收回翅膀——那玩意儿在他背后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阁楼，令人毛骨悚然。

斯维尔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小恶魔，他低垂着头，耷拉着双肩，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疲惫不堪地一步一下，挪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房门咔哒一声，被轻轻地阖上。

男人沉默良久，随后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倒在沙发上，翘起右腿，架在沙发低矮的靠背，胸口逐渐平稳地一起一伏，也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52、

夜深人静——不夜城步行街，只是开发商的一个美好愿望。

“不夜城”，终究不是不夜城。

光污染严重的大都市，想要在灰色的夜空中找到一两颗璀璨的明星，也不过是一个幻想。

房间的门无声无息滑开，少年隔着门缝，向漆黑的阁楼小客厅看了看——斯维尔没有回自己的房间里，而是在沙发上睡得人仰马翻。

兰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黑暗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即便是在狭小的阁楼里，他也能不声不响地绕开各种乱七八糟的障碍物。

走过沙发时，他再次看向睡在里头的男人。

一方面，是为了确认对方真的睡着了。

另一方面——则是感叹一下对方神奇的睡姿。

阁楼的窗户没有关，冬夜的冷风一股股地往里头灌着。

兰明站在窗户前，细长灵活的恶魔尾巴偶尔晃动几下。他揉揉自己乱成一窝的黑发，不知在想什么。

兰明把猫耳连帽衫的拉链拉到了顶，然后把脖子缩在里头，以抵制寒冷的入侵。

他回头望向客厅，空调果然已经被关掉了，但男人依旧穿着下午的那件单衣，甚至连扣子都开到了锁骨处，露出精瘦的胸膛。

少年一边在心里吐槽着大主教又犯了什么病，一边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再出来时，怀中已多了一裹被子。

他抱着并不是非常厚的浅蓝色棉被，七拐八扭，终于来到了沙发前。少年摸索着找到棉被的两头，举着手将其展开，准备往男人身上搭去。

谁知斯维尔根本没睡，他突然睁开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直勾勾地对接上了小恶魔暗红色地眸子。

少年一惊，慌忙之中把棉被直接蒙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斯维尔：“……”

兰明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男人扯下蒙在头上的被子，心安理得地把它裹在了自己身上：“你不觉得比起给我盖被子——关上窗户要更好一些吗？”

“……”

“连衣服都穿好了……就这么着急着去找那个狼人？”斯维尔哼唧一声，在沙发上拱了拱，侧着身正对着站在他身前沉默着的少年：“怎么我问你话老是不回应呢？你这么怕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少年也学着他哼唧一声：“被子还我。”

斯维尔把被子拽在身下：“不要。”

兰明：“那是我的东西。”

男人咧开嘴，在黑暗中露出亮白的两排牙齿，把兰明吓地心里一怵：“进来我们一起睡呀！”

“……”少年无言以对，他绕开沙发，再次来到窗户前，戴上猫耳帽子：“等会就帮你把窗户关上。”

斯维尔即使把自己裹成了一根粗大的香肠，依旧可以凭借着超强的腰力坐起身来。他看向双手撑着窗户，一只脚已经踏上窗沿的少年：“等下。”

兰明回头：“？”

斯维尔：“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免得那个女巫又鼓捣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你栽了还有我可以把你带回……家。”

……回……家。

“你大半夜的出去，不就是不想被我发现吗？现在被我抓了个正着，晚上出去不就也没意义了吗？”男人眯着眼打了个呵欠，有些颓然地晃了晃头：“晚上嘛，当然是睡觉的时间。”

少年听完他的话，偏过头，看向远处黑黢黢的钟楼，尖尖的塔顶似乎可以触碰到夜空里灰白的云层。

一阵冷风袭来，明明并不猛烈，兰明却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刮倒了一样——他微微向后仰着，放下了架在窗沿上的脚，顺带关上窗户，将冷风隔绝在一室之外。

斯维尔笑着，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我好冷——”

兰明：“……”

“我们一起睡吧！”

“滚。”

26.同床的时间

最终兰明还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时，他怀着最后的希望看向斯维尔，但男人丝毫没有把被子还给自己的意思，甚至已经重新躺下沙发，进入睡眠状态。

兰明：“……”

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小恶魔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足足有一个半小时，才模模糊糊地有了睡意。

然而没等他沉入意识深处，又是轻轻一声。

门房被打开发出的轻微声响，即使是在寂静无声的夜晚，也几乎是听不见的，他却觉得金属的摩挲声仿佛是在耳边被放大了上百倍，被惊地睡意全无。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抱着被子走进来的斯维尔。

“你这个……”兰明出离了愤怒，抓起枕头就丢过去。斯维尔连忙挡住，好声好气地说：“我觉得你大概会觉得冷。”

兰明面无表情地等着他把后半句说完。

“所以我来和你一起睡……啊啊别那是你的手机砸了你会后悔的……”

“你今天是不是药吃多了。”小恶魔坐起身：“你自己不是有房间吗？再不就睡客厅去，别烦我。”

斯维尔抱着被子走过来，搭在小恶魔身上，然后自己脱了拖鞋，不由分说地钻了进去：“我才是房东。你得懂得审时度势。”

“……”兰明被他挤得靠在了墙上，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服侵入皮肤。

“冷吗？过来点。”男人开始扒小恶魔的外套：“睡觉就把外套脱掉嘛……”他顿了顿，问到：“你还有睡衣吗？”

爆衣小恶魔揪着领口，阻止斯维尔继续对自己动手动脚：“有……我自己来，你别动。”

闻言，斯维尔放开魔爪，扯着并不大的被子躺下：“快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兰明干净利索换好衣服，纠结地看了一会儿床上多出来的男人，在客厅冷戚戚的沙发和房间暖烘烘的被子之间权衡着。

“怎么？”斯维尔睁开左眼瞟了眼皱着眉头的兰明，坦荡而大方地问：“怕我上了你？”

小恶魔轻哼一声，跨过斯维尔，钻进被子里：“我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男人沉默了几秒，语速缓慢而坚定：“我今天做了一个决定。”

兰明闭上眼侧躺着，背对着斯维尔：“怎么？”

他感到对方凑了过来，强劲有力的臂膀从腰上越过，把自己搂在怀中，温润的呼吸抚过颈间，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我觉得自家房客做人的标准有些问题——”

兰明恨不得立刻回过身把对方掐死在床上，却因对方突然收紧的双臂而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你才有问题！……轻点，喂！”

斯维尔微微松开了手，不知为了掩饰什么而和少年相隔了些距离，他屈起一条腿抵在兰明的尾椎骨上——能感觉到小恶魔的尾巴正安静地伏在床上。男人缓缓地说：“我得教会我家房东……学会拒绝别人。”

兰明一愣，有些拿不定对方指的是什么。

“你得学会，拒绝保留别人在你心中的美好形象。”斯维尔意有所指地说：“不要甘于被假象欺骗，即使事实残酷。”

小恶魔瘪瘪嘴：“那就先从拒绝你开始好了。”

斯维尔：“……那怎么可以！我可是即将成为你心灵的导师！精神的寄托！灵魂的伴侣……”

“那我还真是太不幸了。”兰明打了个呵欠，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睡觉吧大主教。”

“不不不我好兴奋……”大主教碎碎念：“明天算是要正面和那个狼人刚上了吧？老实说你难道不紧张吗？我们两个法系职业对上他们其实挺吃亏的……”

“……睡觉行不。”

“中国好像有句话，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狼人什么的以速度见长，我这个法系职业来不及吟唱怎么办……”

“……求你了我好困。”兰明不知道为什么身边多了个人后睡意来得如此之快，此刻他几近崩溃。

“而且他们那么多条，而我们只有两只，还是一点亲友团都没有的两只……这多不公平。对了，说到亲友团，艾德琳呢？那之后没有和你一起吗……嗯哼？”

斯维尔探头，发现对方的呼吸已趋于平稳。

“睡了？”

兰明没有回答。

斯维尔轻笑一声，在少年的脸颊边落下一吻：“我今天还发现了个事。”

少年刚进入浅眠，感到脸边的磨蹭，有些不自在地哼唧一声。

男人轻声说：“我觉得我还蛮挺喜欢你的。”

他拿开搂在小恶魔腰上的手，轻轻搭上兰明纤细的脖颈。

一圈黑色的铭文渐渐浮现出来，斯维尔皱着眉，把食指按在上头，铭文的颜色渐渐变亮，直至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男人拿开手指，金色的铭文又渐渐淡了下去，直到变成透明，就像是融进皮肤之中。

斯维尔缓了口气，喃喃道：“女巫的毒药，还真是厉害啊。”

27.扯淡的时间

当兰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伏在斯维尔的胸膛，呈现被对方搂在怀中的姿态。

他思考了下变成这样的原因，觉得不太可能是自己滚过去的。

“……”小恶魔微微仰头，看到斯维尔依旧紧闭眼睛，男人的睫毛很长，这使得硬朗的面容，带上某种文艺男主角的味道。但眼角略微上挑，偏又给这张脸平添一丝猥琐的感觉。

他轻轻戳了戳男人的胸膛，发现对方一动不动，似乎还在睡梦中。

兰明动作轻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扭着脖子看向窗外——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间还早得很。

如果起床的话，一定会惊动到他的。

兰明不再多想，干脆闭上眼睛，开始尝试回笼觉。

——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条走廊上行走。

墨绿色的湖，青翠浓密的藤，无穷无尽的廊道。

面前迎来了一个人。

是谁呢？

走近了，那人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是个男人，一个穿着灰扑朴的粗布衣服，像个乞丐一样的男人。

他站在廊道中央，向自己伸出手。

自己没有理他，而是径直绕开，继续向前行走。

周围的景色一成不变。

又是一个人站在了廊道中间。

这一次，这个人穿着英挺的黑色燕尾服，一丝不苟。他站在路中间，彬彬有礼地向自己做出邀请的姿势。

虽然他没有脸，但兰明知道，这就是方才那个衣着破败不堪的男人。

兰明没有理他，再次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自己虽然背对着对方，但他却很清楚地知道，男人在自己走过他的时候，也跟着自己转过了身，手上却凭空多出一条粗大黝黑的锁链。

他拖着锁链，跟着自己，脚步越来越快，而自己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行走的速度从未改变。

锁链拖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嘿，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兰明睁开眼睛，惊觉背后突然已被冷汗浸透。

斯维尔撑着脑袋，侧着身子看向小恶魔，另一只手依旧搭在对方的腰后，把人紧紧搂着：“做梦了？”

“……没有。”

斯维尔闻言也没有说什么，他凑上兰明的颈间嗅着，像个痴汉一样汲取着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

“醒了就起来啊……你好恶心。”兰明推开男人的脑袋，嫌恶地向后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