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做的!”吴铭再也忍不下去,他和扈鹏并不太熟,但也算关系不错的同事。几天前他来找自己聊了一些闲事。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扈鹏还拿出一把枪向他请教枪法——要知道,在没有重案时,警察是不被允许佩戴真枪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在他射击时,扈鹏猛地冲上来,用胸膛接住那颗子弹。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演戏一样。人群迅速破门而入,该尖叫的尖叫,该侦查的侦查,他被停职调查,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杀了扈鹏,他苦口婆心的劝解自白都被打上狡辩诡言的标签——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这是怎么了?他迷惘,他无助,他的理智被水深火热的现状撕毁殆尽,他对天发誓知道这是谁捣的鬼,接着在他清醒过来前,他已经逃出了看守所。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要是他回去,更没有人会相信他了。他只能抱着一点微弱到无法实现的希望——这件事,绝对和洛尘有关。
看到那些女孩子在他的一句话后就失去言语,顺从得令人害怕,他再心里暗暗确定——眼前这个人,绝对有一些不为人知可以操纵他人的能力。
可他却忘了担忧孤身前来的、自己的处境。
吴铭再次清醒,发现置身于洛尘花店的后花园里,手脚被绑在了椅子上。
对方捆绑的技术相当到位,以至于身为警察的吴铭都没找到半点可循的缝隙。穆萨站在他面前,手臂随意搭在身前另一张椅子的椅背上。
他环绕椅子的姿态,仿佛上面坐了个人。
吴铭头皮发麻,因为穆萨幽幽地把眼睛转了过来,正对着他:“醒了啊,警察先生。”他站到他面前,单手掐住脖子,强迫他直视自己,“在聊些别的事情之前,我想先请你看一个人。”
随着他唇齿张合间吐露的气息拂上脸颊,一如毒蛇嘶嘶吐着信子。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尖叫着翻滚开他的皮肉,向他大声嘶吼逃离。
可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任由对方掀开他的眼皮,轻笑一声:“你是我的第一个试验品,我的技术还不太熟练。可千万不要死了啊,吴铭。”
被雷电劈中大脑般的痛楚,吴铭恨不得晕过去,却因为身体的绞痛被迫清醒,他感觉不到面上额外的热度,恍惚看到膝上点点晕开的鲜红时才明白自己流血了。
面前的人模糊了面目,后退一步,似乎不太满意地看着他:“哎呀,真是对不住。本来设想是完全无痛的。”他的声音又雀跃又兴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快睁眼看看,能看到洛尘么?”
什么啊……洛尘不就是你么?吴铭晕晕乎乎地抬头,他的身体还时不时抽搐一下,被绳子绑住很不舒服。那张脸上重重叠叠似乎印了好几个人的五官,当他终于能控制自己眼球的焦距时——他惊住了。
俯下腰看着他的人,根本不是洛尘。
那是个漂亮的青年,有着雕刻般美丽精致的弧度,如同被神明倾注所有爱意的一等品。放在洛尘那张大众脸上时还有些违和的碍眼笑容,此刻看上去却温雅动人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吴铭觉得自己要是怀春少女,绝对会融化在那双剔透清亮的琥珀色双眸里。
他张大嘴巴说不出话,直愣愣地跟着对方的手指看向椅子上——洛尘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看向地面,他的眼珠转也不转,就那么直勾勾地,像是没有生命的玩偶。
一个疯狂的、不可置信的想法浮上脑海,吴铭听到自己用苍老嘶哑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问:“你是……穆萨?”
“哦,还不算太蠢么。”青年挑起眉梢露出讥笑的表情也好看得让人不忍移开视线,吴铭只觉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本来根本不相信人格分裂,现在却亲眼看到了洛尘的另一个人格?!
这怎么可能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格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吴铭尽力向后仰,他快要被这诡异的一切压趴了。
“我吗?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要是认真起来,不到半秒,就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向我下跪了。”穆萨伸臂搂住洛尘的脖颈,脸颊爱怜地磨蹭着洛尘的头发,“王鹏和张磊,就是这么被我杀掉的哦。法医的尸检报告,应该显示是脑死亡吧?”手指缠上洛尘发梢,暧昧轻柔地卷来卷去,“毕竟大脑已经‘嘭’地一声——”
“失去作用了啊。”
“被人污蔑的感觉怎么样?吴铭先生。”穆萨倚回椅背,轻柔地用指腹反复摩挲洛尘的侧脸,“我一直觉得,人类要是能相互了解,就不会彼此伤害了。现在你应该明白洛尘被你诬陷时的绝望心情了吧?”
“明明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却被些不知情的蠢货们侮辱折磨。被昔日同事痛恨嫌恶的眼神看着,你是什么心情呢?”
“应该就和洛尘在废弃工厂里被你叫嚣‘去死’时的感受一样吧?”
吴铭说不出话来,如果他能动,应该已经狠狠给自己一拳了。
穆萨轻柔磁性的清越嗓音如两只血红的大手,一左一右拉扯他的灵魂。他的一半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另一半却还在卑微地挣扎着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
穆萨发出轻柔地低笑声,吴铭听得心里发寒,他舔了舔还沾了血的下唇,隐约察觉对方对他做了什么,他才会同时看到两个人格。洛尘还是活死人般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着他无知无觉的茫然,虽然知道激怒对方是不明智的举动,吴铭还是忍不住道:“你想对洛尘做什么?!他是无辜的——”
“我怎么会对他做什么呢,他可是——我最深爱的人啊。”似乎肢体上浅薄的接触已经无法满足,穆萨抬起洛尘下巴,在吴铭面前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
唇舌交缠,耳鬓厮磨,洛尘似乎在唇齿被侵入时恢复些神智,呜咽着想要后退,却被霸道地按住后颈,无法挣脱。
穆萨闭着眼睛投入又满足,洛尘却睁大双眼,黑漆漆的瞳孔里,只有恐惧在不停歇地疯狂挣扎。
只看一眼就明白了。
洛尘和死掉的王鹏张磊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穆萨的受害者。
第34章
我跑题越来越厉害了ORZ
“我是爱着你的,洛尘。”
“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你。”
“……为什么,还要露出那种表情呢?你在害怕么?”
“你想到哪里去呢?”
“不许离开家。”
已经……逃不掉了。他向下坠落,沉入梦魇栖息的水潭,污秽病态的爱意将他染黑,再也等不到重获新生的那天。
他偷来小刀,一次次地在墙壁屋角床下刻上名字——死去的、苟喘残延的、疯癫半死的——一切他从世界彼端窃取的、本属于自己的记忆。
“洛尘?你在里面吗?我进来喽。”有人在敲门,洛尘匍匐在床底,恐惧地捏紧刀刃。
穆萨恶趣味地维持着幻境里两人虚构的室友关系,其实他知道,这里只有囚犯和受害者。
如果杀掉他的话——
反光的刀尖,映出自己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
【让我们来说一个故事吧。
一个关于救赎与杀戮的故事。
有这样一对夫妻,疯狂的男人结识了疯狂的女人,生下一个扭曲疯狂的孩子。或许是不幸的婚姻,或许是畸形的早产儿,争吵和怒火驻进他们的生活,男人彻夜不归染上了赌博恶习,女人竭嘶底里摔烂了盆盆罐罐。他们甚至看不得挂在床头的婚纱照——过去的他们笑容甜蜜眼神清澈,全然不知即将降临的灾祸不幸。
“如果你不曾出生就好了。”女人泪流满面,对摇篮里无知无觉体弱多病的婴儿如是说。
一个隶属于神秘科研机构的实验人员找上他们,出高价买下他们手上无辜的小生命。
“这样不是很好?你们可以还清欠下的高利债,也不用为这个孩子担心了。”实验人员抱走婴儿,“因为这项实验根本没有成功过。”
也许是支票上一串串的零,也许是生活的重压彻底磨损了女人的意志,她嚎啕大哭,还是接过了那张支票。
这是洛尘和穆萨相识的内幕,也是穆萨为自己计划好的终点。】
杨涵皱眉追问:“所以呢,研究机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做了什么实验?”
穆萨轻笑着屈起食指抵住下唇,略带促狭:“医生真是好奇,不是告诉过你吗?知道的愈多,死的愈快。关于那个地方,不能透露更多。你只要记得——那是一个人类无法正常生存的地狱。”
知道真相的人都崩溃了,活下来的只有疯子和怪物。
“我不该从实验里活下来——或者说,我是暗自出逃的。”穆萨前倾,逼迫杨涵直视他的眼睛,他移不开目光,只能任凭对方一字字刻进他的大脑,“他们总有一天会找到我。”
即使生存在地狱里的人,也有资格仰望天堂。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杨涵皱起眉,明显还是不太相信的模样,“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你说的——人体试验什么的……”
“因为监视者,就在你身边。”
【让我们来继续吧,关于那个扭曲又疯狂的故事。
那个孩子回来了。
“这真是不可思议!”实验人员兴奋得满面红光,“虽然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我们所期待的能力,但是他能活下来——就已经超出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想像了!”
他兴高采烈:“数据已被全面改写!高层暂时决定由试验品的亲生父母代为抚养,会有研究人员长期追踪记录数据的。”
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他们得到一笔相当丰厚可观的封口费,男人甚至得到了入股投资的机会。似乎一切都会向光明发展——他们的儿子回来了,源于金钱的压力也不复存在,只要掐死过去那一段黑暗的记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他们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在即将全然忘掉自己所吃所用的是卖子换来的良心钱时——这个孩子又出现了。
女人甚至认为这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已经在研究机构里死掉了,她还记得那个早产儿羸弱畸形的身体,而现在这个——根本只是顶着一具健康孩子皮囊的恶魔!
她兢兢业业、每一天都活在巨大的苦痛和愧疚里,这个孩子是她的罪恶之源,沼泽地一样缚住她的双脚,每次看见他的眼睛,她都觉得自己受到谴责。
在她的第二个孩子死掉时,她终于彻底疯癫了。】
穆萨又一次站在三河疗养院的门口,铺天盖地的爬山虎攀上遮蔽墙壁,冷风吹过海洋般掀起一浪浪绿色的波浪。接待室的玻璃碎掉多日无人修整,整个疗养院如恐怖游戏里的废弃疯人院,阴沉沉地被晦暗绝望吞没。
这曾是为洛尘一人打造的囚笼。
【记忆走马灯般倒带回晦涩不安的年纪,未及时矫正的畸形骨骼,断裂刺入肉中的指甲,大大小小青紫深红的伤痕,打掉的牙齿已经不会再长出,和他被挖去的眼睛一样留下骇人的空洞,除了疼痛,只能留作罪证。
这样一个十岁的孩童,还保持着清醒的神智。杨肖宇隔着重症看护室的透明玻璃,观察着玩弄自己脚趾上气性坏疽的男孩,摇头叹息。
谁都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活不久了。
他的父亲对他的态度很怪——他从不来看被精神异常的母亲虐待的可怜孩子,但他把整整一个疗养院,都用作洛尘医治的病房。
杨肖宇以为洛毅应该是感到愧疚——自己的妻子虐待孩子长达数年,他却声称一无所知。长期发生虐待事件的家庭,总会存在古怪的三角关系——施虐者、受害人、还有一个冷眼旁观矢口否认的旁观者。
直到那天,杨肖宇才知晓,洛毅同样是一个加害者。】
“好久不见,杨医生。”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听见声响,原本就颤巍巍的手更拿不住东西,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手里的裁纸刀摔落在地。
极度恐惧中,杨肖宇哆哆嗦嗦抬起手,像中了风般抖个不停,口中呵呵有声,似乎快要被自己呛死了。
老人软弱又卑微的可怜模样让人心生不忍,穆萨似乎也被触动,他走近捡起地上的裁纸刀,递到杨肖宇手中:“看到您这幅模样,我就放心了。”他笑得很愉悦,手上使力,裁纸刀的尖端刺入杨肖宇的手掌,他似乎在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虽然我应该感谢您将我唤醒,不过你,罪有应得。”穆萨直起身,面上带着礼节性的笑意,眼中却冰冷得如冻结的湖面,“永远活在罪责中吧。”
他把手里提着的水果篮放到桌上,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杨肖宇觉得自己肯定在做恶梦。
他的顶头上司洛毅,把洛尘压在重症监护房中的病床上,像条发情的公狗,在他的亲生儿子身上发泄肮脏的欲望。
“爸爸,他们在做什么呀?”身边传来杨涵稚嫩的询问声,他这才想起自己还牵着儿子的手,他心脏冰冷如坠冰窟,慌慌张张把杨涵抱走,好像多停一秒都会被逆伦的罪恶伤到眼睛:“别看了!快走!”
他不明白那个男人是用什么心情去侵犯自己伤痕累累苟喘残延的孩子,也不知道这种举动持续了有多久,偶尔在走廊看到那个男人,对方表情正常的和他打招呼,完全看不出会是做出这种违背人伦的肮脏勾当的畜生。他旁敲侧击询问护士,得到她一句满是不屑的唾弃:“一家精神病!”】
“我来看你了。”穆萨敲了敲隔离室厚厚的安全玻璃,里面顿时响起女孩尖锐的嘶喊,如同在受莫大的折磨,竭嘶底里让人心里发憷,“哎呀,你的精神状态还真是糟糕呢。”他后退一步,再次确认房卡上“秦语晴”三字,“明明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啊……”
“你剪掉了她的舌头,还叫没做什么?”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的病房传出,吴铭站在门后,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
“能看到你意识清醒地和我说话,真让人高兴。”穆萨屈起食指抵住下唇,似乎发自真心地喜悦着,“毕竟只有这样,我才能带给你更深的痛苦。”
吴铭捏紧拳头,没有说话。
“你不是一向讨厌利用法律漏洞逃避惩罚的杀人犯吗?现在你成为了你最讨厌的人,不如来说说看,你的感想如何?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吗,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啊,要不是我,你现在肯定在监狱里了。”
透明的玻璃隔不住穆萨身上浓厚的恶意,吴铭指甲把手掌掐出了血:“是你操纵我回到警局的?”
“嗯。还要谢谢你替我销毁档案。”穆萨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反正你终归会回去,就当废物利用吧。”
“三河疗养院那二十三条人命……也是你害死的?!”吴铭忍不住拔高音调。
“他们?罪有应得罢了。”
闪电劈裂天空,浓黑的乌云沉沉压下,风雨欲来的夜晚如世界末日,唤醒心底深处对于自然的恐惧。老化的设施一到下雨天就会断电,走廊和房间里的照明设施一起灭掉,陷入黑暗的世界,只有秦语晴又响起的尖叫和远处隐约的闷雷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