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的思考过程,致使尤清洄久久处于空茫状态。
待回神,瞧见敖群眼中戏谑,耳根脸侧尽染一片薄红,尤清洄撇过头,“我在运息探查你有没有将毒传给我。”
唇边隐隐笑意,敖群:“不是在回味无穷?”
尤清洄横瞪了他一眼,“你学坏了。”
敖群:“……”
不待他再说出什么人神共愤的话,尤清洄没好气,“另一只手给我。”
敖群:“自己拿。”
尤清洄:“……”扯过他另一只手,尤清洄故意下了重力扣紧他的脉搏。
敖群眼中一丝好奇,“你是江湖郎中?”
尤清洄:“……”话语里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你能说得好听点么?”
敖群:“你是郎中?”
知道他是故意的,尤清洄也懒得和他多烦,“只懂一些医道。”
静了片刻,敖群:“刚才不是已经诊过脉了么?”
尤清洄:“两只手的寸关尺脉代表着不同脏腑,左右都不能落下。”
敖群:“可有看出什么?”
尤清洄懒洋洋道:“你肾虚。”
敖群:“……”
尤清洄:“好像还没有心。”
敖群:“……”
不过又是刀伤又是中毒,这不和浮生很像?尤清洄拧了拧眉,却又不一样,毒不是一种毒,伤刀也是更严重…敖群背后不会也……
圈住敖群精壮柔韧的腰,摸索一番,没有硬痕,只听得斜上方恼人的声音淡淡道:“你这是投怀送抱?”
尤清洄刚想反驳,又听得他道:“压到我伤口了。”
尤清洄:“……背过身去,脱衣服。”
敖群:“……大夫不应该先给伤者止血上药么?怎么你反倒如此急色,又是摸乱又是脱衣服的。”
尤清洄:“……”——请说冰雕应说的简短台词,请不要抢流氓的饭碗。
敖群虽如此说了,还是乖乖转身脱衣服,露出结实光滑线条漂亮的背部。
尤清洄一般出门,只会带一些常用的药,止血剂解毒剂金疮药迷药…那种显形的药水不常用到,自是不会带的。
但若有针进入,多少还是能看出来摸出来一些痕迹的。敖群背脊滑腻,只能看出……皮肤好的很。
尤清洄松了口气,扯了这么多废话,这才问了正题,“看你伤口情况,这伤像是昨夜才受的。发生了何事?是谁要伤你?凭你的武功怎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对方武功比你还高?还是他们人很多?对了,对方用了毒。他是先下毒再趁人之危?毒并非是抹在刀伤的,你先中了毒才受的伤?毒是如何中的?这毒像是……”
敖群穿了衣袍,也不系起,就这么松松垮垮的敞开,好整以暇的等着尤清洄停下,才悠悠道:“你说了这么多我记不住,不如你再多说几遍?”
尤清洄也不知听见没,只定定的看着敖群,脑中灵光一闪,又细细的看了一遍敖群身上的伤,并执起他的双手,一寸一寸寻找,终在他左手食指间找到个细小的伤口,伤口已经泛白,贴着皮肉,兼之只有两公分多点的样子,仔细看也不一定看得出来。唯有伤处泛着一点点淡淡的紫气,才能窥见一些端倪,只是这紫并不是浮在表面,而是已深入皮肉,积淀在肉中。尤清洄摸了摸,那股紫气竟还能轻轻波动。尤清洄已是明了。
抓紧敖群的手,尤清洄紧盯着他,目光掠动,似动容疼惜,又似愤懑恨然,尾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让那蜈蚣咬了?那天替我抓的时候。”
敖群低低应了声,不甚在意的样子。
尤清洄扣着他四指的手又紧了一分力,“接着呢,有人暗算你?”
敖群:“我调息了一天一夜,想逼出毒,但疗效甚微。昨夜还来了一伙人偷袭,蒙着面,武功不差,我内息不稳,挨了他们几刀,我还了他们几十剑,算是险胜,之后他们逃了。”
尤清洄松了手,“你内伤也不轻,好在只要好生调理,再加上你本身条件好,应不是大问题。我看你身上的刀伤已处理过,用得也是上好的金疮药,我没带什么比这更有用的。不过想来凭你的本事,好好擦药不日便可痊愈,也无大碍。最严重的就是你中的毒,这里条件有限,你且随我回家,我好替你解毒。”
说着又忿忿,“想必你也发现,这毒很是奇特,毒性又强,内力逼不出。你中毒后又大动了一场,用过内力,却是催动了毒性,如今毒已入腑,即使你封了穴缓了毒蔓延的速度,没有解药依旧死路一条。好在我已知道解法,可保你无事。不然你……你身上真没别的问题了么?从实招来,可别想再糊弄我。”
敖群:“没了。”见尤清洄还瞪着他,不由露了点奇怪,“怎么?”
尤清洄气呼呼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我让你跟我走你就跟我走吗?也不怕我卖了你。”
敖群:“不怕。”
“……”尤清洄泄气,“算了,我先给你把伤口包起来,这么横一条竖一条的露在外面勾引谁呢。”
敖群:“……有劳。”
尤清洄愤恨的扯了他的里衣替他包伤口,心里默默想,再怎么,总比装蜈蚣好。
入谷口较为隐蔽,拐了十八弯才能走到。
只见四周都是杂草野花灌木丛,就只一条平整寸草不生的泥路小径。
尤清洄停了脚步,敖群也跟着止了步。
敖群环视四周,苍山凛凛,树木环绕,枝叶繁盛,毫无人烟,“这里就是贵府?”
尤清洄:“敖兄若是想夜居于此,也可将这里当成舍下。”
敖群:“那为何不走?”
尤清洄:“我在想如何带着你一起过去。”
敖群:“何意?”
尤清洄:“这条路看似平坦,实则每一段都布了不同的药,它们有的是吃了能让人全身发黑的,有的使人变得呆愣,还有致幻的,让人产生各种幻觉,总之种类繁多,但都不致命,也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不过还是会叫人吃上一些亏,起一些教训作用。我常想,这些药物没个几十年也有十几年无人打理了,怎么好像源源不断,用之不完似的,后来妄自臆测,大概是地底下种着各种释放此类药物的植物,且是只能在地下长的那种,因而能取之不竭。林间的小动物,各种花草,只要是活物,便会受它影响,因而活物都避之不及。久而久之,这路便寸草不生了,看着就像是经常有人走一样,很能迷惑人。平时我走这里,都直接用轻功,不过现下你不可乱用内力,不能飞。难道要我背你?”
敖群:“不能直接从旁走么?”
尤清洄:“你竟想这些野花野草做你脚下亡魂?”不待敖群说话,又道:“只好如此了,走吧。”
敖群:“……”
披荆斩棘的走完一段——是真的披荆斩棘!常言道路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就成了路。殊不知,要开辟一条路,是何等艰难,尤其对两个无法用内力和内力不足的人来说。
此种艰险暂时不提,好歹是走出了那段“招魂路”。
见尤清洄又停了下来,敖群便问:“此处又有何玄机?”
尤清洄道:“这里有个阵法,名曰八卦五行阵,因着日月之轨运行,每日不同时辰皆有不同走法。现在是日落,你跟着我的步法,不可走错。”
“走错又当如何?”敖群虽每次都问到点上,但话语中却不带丝毫好奇,亦毫无虚心请教之态,仿佛就只是为了配合尤清洄走个过场,随意的很。
尤清洄有些气闷道:“没什么,也就在里头转个几天几夜。”
相比而言,阵法只要知道口诀,就轻轻松松,毫无阻碍,一路畅通,一路向西,一杆进洞……
走出八卦阵,视野开阔了许多,此处树木稀疏,地上只长着长短参差的草类植物。
尤清洄自觉嘱咐道:“下一段路只能踩在特定的草上,那种草不难辨别,大概十公分,珊瑚型草叶,每棵都一样长短。也不会踩坏,因为都是假的,踩上去它便会缩到地下,离脚后又会弹回原位。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跟着我走吧。对了,呆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管,只顾着脚下的步伐就可,万不能踩错了地方。这里踩错,是要受皮肉之苦的。”
“嗯。”
……
两人走得不快,眼见这段就要终结,也很是顺当。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敖群余光瞥见横里飞出一个黑影,以势如破竹之速袭向尤清洄。
身体快于理智,他想拉着尤清洄躲过这一击,脚下便乱了步伐,一步踏错,触动了机关。
就在敖群动时,尤清洄已暗道不妙,身体快速扑向敖群,一把抱住他,催动内力带着敖群堪堪脱离了这一区域。因要护着敖群,尤清洄无可避免的将背部暴露在了攻击范围内,承下机关启动后射出的利箭,箭矢撕开皮肉,扫过背部,钻心刺骨的疼。尤清洄一声闷哼,一下子失了力,与敖群一起倒在了安全区域。
在尤清洄被射中的那一刹那,敖群便抱着他硬生生以身躯倒地,护着他以免他再被压伤。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背部重击于地和身前伤口遭受重压,也激起难忍的疼痛,敖群却只是皱了皱眉,看着尤清洄瞬间苍白许多的脸,眼露担忧,“你,怎么样?”
尤清洄趴在敖群身上,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喘气也不敢过重,每呼吸一次,背后麻辣的疼痛就如尖锥般的刺入心肺,像是有人在伤口上撒下盐和辣椒水,再拿着烧红的铁块在上面烙印,完了被丢进乱葬岗投给野兽撕咬,疼得他连晕厥都不能,眼前方一发黑就会被痛醒,话也说不来,只能从鼻间发出一个颤音。
点了尤清洄几处大穴,敖群小心翼翼扶着尤清洄趴在他身上,轻柔的褪下他衣裳,被利箭射穿的裂口,携带着一些布料翻卷进皮肉,稍一扯,尤清洄浑身便止不住的颤抖。
敖群不敢再撕扯,取了匕首割开伤口处的衣物,还留了一圈黏在伤处的衣料,总算将他被鲜血染红的衣衫脱尽。
尤清洄本就细皮嫩肉,利箭又来势迅猛,伤口看起来分外狰狞,像是有人生生在白滑的背脊上划开一个大口,然后顺着口子将里面的血肉一寸一寸铲开,扑在伤口的外缘,看起来像是百姓铲沟渠开水道挖出来的样子。
好在伤口流血不严重,已渐渐止住了血,细看也能发现伤口虽然可怖,却是没有伤及筋骨骨,倒还没他的刀伤严重,可为何尤清洄会痛成这样?
不管如何,伤口还要先上药,可若是要上药,就必得把残存的衣料除尽,最好再清洗一下伤口。他一个人浪迹江湖,难免受伤,这些常识性的医理还是懂的。
尤清洄已是缓过一些,察觉到敖群的迟疑,趴在他肩头凑近他的耳,孱弱道:“你尽管,弄,不疼。”
敖群侧头看着整个人都白了一圈还强忍疼的尤清洄,心下无比怜惜,尤其想到这一箭还是替他受的,就更是心疼。
凑过去亲了亲他泛白的唇,柔声道:“受不了就咬我。”
敖群燃了火,烧了烧匕首,手起刀落,快速的在尤清洄伤口上翻转手腕。
随着刀尖的触碰,原先缓过的疼痛似又被激起,一阵一阵强烈的震颤着身体。尤清洄一开始还死咬着唇,不时哼哼几声。手上不可抑制的用劲,不小心扯下敖群的衣服,看到近在咫尺又得到主人许可弧度优美的肩,在未反应过来之际,已是咬上了敖群肩膀。
肩上一疼,敖群只顿了顿,手却没停,挑着肉中的布料。
口中漫延的血腥气,似乎使疼痛也舒缓了很多,尤清洄松开嘴,看到敖群肩上一排清晰且带血的牙印,想用衣袖替他擦擦,恍然发现自己裸了身体。
敖群已快速的完成了上药包扎等一系列动作,疼痛缓解不少,身上也渐渐回了力,尤清洄别扭的扭了扭身子,“我的衣服…”
敖群脱下外袍披在尤清洄身上,尤清洄霎时觉得周身被一股敖群的味道包围,想起他痛到不行时感觉到的两唇相触的触感,再往前推推,小破屋里那个意味不明的深吻,苍白许多的面孔终是染上了些许薄红,揪着身上衣物一角,小声道:“我的……”
敖群看也不看又染血又残破被他随手丢弃的衣衫,义正言辞道:“脏了。”
尤清洄:“……”
敖群早在踏错脚时就已知道不好,后来又见了那般情况,哪还会不知,他看到的不过是假象,就是为了引他因躲避踏错步子而承接真的一击。尤清洄也曾说过,不论看到什么不要理睬,这里走错,将会受皮肉之苦。
走错的是他,受伤的却是他。
好在,只有一支箭,而非万箭齐发。
不然……敖群不敢想象。
放柔了整个面部表情,“你如何了?方才怎会如此痛苦?”
尤清洄想到敖群身上也有伤,禁不住他这么靠,便想直起身子,却被敖群眼疾手快的按住,“你趴着,背上有伤不宜乱动。”
尤清洄不满的辩驳道:“你也有伤。”却又在敖群随意一个眼神霸气全开下偃旗息鼓。鼓鼓嘴巴抱怨道:“就跟你说了吧,这里不比前面玩玩闹闹,想来能突破前面两重来到这里的想必武功也不会差,所以这儿上的可是真枪实弹。考虑到不能真害死人就只装了一支箭,统共就只有一支,再怎么样,避过要害也能做到吧。不过被射中比较惨就是了,箭上抹了让疼痛放大数倍的药,可疼死我了。”
敖群一怔,眼中泄露了疼惜歉疚,声音沉得有些艰涩,又好似带着一丝迷蒙,“数倍?是多少倍?”
尤清洄不在意道:“哎,这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已经不觉得什么了,就是背脊有点麻,使不上力。你看啊,你帮我抓蜈蚣被咬中毒了我替你挨一箭开了个口子,你又替我包了伤口,现在就差你跟我回…家我帮你解了毒,咱俩就扯平了。”
敖群眼中露了一丝笑意,竟亲昵的蹭了蹭尤清洄凉润的脸颊,“你我何须分得如此清楚。”
尤清洄睁大眼,这混蛋冰雕竟敢又调戏他,必须得调戏回去!……如何下手好呢?
尤清洄正在思考如何调戏用什么方法从哪里下口的严肃问题,就听敖群道:“贵府路途多舛,艰险重重,又隐蔽于深山丛林,想必就是江湖所传的美如世外桃源进出却难如登天的花母谷。不知天竹老前辈是你何人?”
“不过是些刁钻的小把戏。”尤清洄顿了顿,缓缓敛了谈笑的神色,又道:“他是我师父。”
敖群:“难怪你医术不赖。”
“过奖了,在下医术果真不如何,愧对师父教诲。”尤清洄转眼看他,“外面都说师父孤僻古怪,你不奇怪他有徒弟?”
敖群:“传言怎可尽信。”
尤清洄笑了笑,“我七岁就跟着师父,师父性子的确是冷了些,待我却极好,与其说是教养徒弟,倒不如说是将我当孙儿那般宠爱。童年倒是快活了,师父的本事却也只学了几分,实在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