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他这样的身份,有钱有权,孩子等到四十岁再生也不晚的。
可是如今还是没能逃脱啊。李瑾看着在自己拨弄下,停下哭声的奶娃,微微叹息一声,只不过,现在身份却变成了他的妹妹。
正在逗弄旁边的娃娃,这时候外面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李瑾感觉不是李朗回来了,他回来没这么快,脚步也不会这样拖重,还并不只一人。
他迅速扫遍原主的记忆,发觉在李家落难,叔叔婶婶来谋夺家产,并没有什么人能够来接济的,那么这来者是……
“哟,原来你还没死啊!活着就好,省得累了人家曹横!”
踩着外间的阳光,一个衣着锦缎衣衫,梳着髻头的妇人走进了门,李瑾抬眸,在她微隆的腹部停了停,扬起视线,正对上她贪婪冒着油光的眼睛。
“婶娘,你掏空了李家,如今还想怎样?!”
李瑾声音恨恨,带着怒意怨气,不知怎的,见到这妇人,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这话。
姜氏啐了一口浓痰吐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叉着腰指着李瑾泼辣地斥道,“李敏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好心好意地看在同源份上帮你,你竟然说我掏空了李家?!”
眼前嚣张的人姜氏,便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妻,弟媳姜氏。
李瑾沉静着,闭嘴未语。姜氏在此目的绝不简单,他在想,李家都被她拿空了,连房子都没了,莫不是姜氏今儿个要把这茅屋也收走?
他抱着婴孩的手不禁一紧,现在身子病弱不堪,想离开也不可能,如今又是孤儿寡孩的,李瑾便是身子好,也放不下怀中哭泣的婴孩。
“既然你叫我一声婶娘,那么对你们兄妹三人,我也有责任!赵婆子进来吧,你看看这俩孩子,哪个能派得上用场,今儿就领走吧!”
姜氏见李瑾不说话,缩着肩膀,身子还发抖,一副扶不起的阿斗样,她肥肥的脸上,蛮肉一横,伸手朝外挥挥,随后大手大脚地把门给堵上,好像怕李瑾逃跑一样。
赵婆子进来,满面的垂涎之色,那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李瑾身上转悠了一圈,之后落在他手边已停止哭泣,正瞪着天真的大眼的女娃娃身上,她手放在下巴上颇为愁苦地琢磨了下,似乎不知该如此说。
姜氏等得不耐烦,推了她一把!
“这若生的是个男娃,也还是可以的。可却偏偏是个女娃,又这么小,而且还正在光吃不干之际……”赵婆子犯愁地看着李瑾怀中的婴孩,目光像是打量商品一样。
“那你看他怎样!”姜氏朝着李瑾大剌剌地一指,那副样子,仿佛是个卖牲口的主人家一般,随即哼哼冷笑一声,“他还是个秀才呢!咱们大敬朝例,秀才也照样要文要武样样不落于后的!”
“原来是个秀才啊!”赵婆子眼底的垂涎更浓了,她滴溜着眼珠子从婴孩移目到李瑾身上,见李瑾弓着身子,坐在破落支起的榻板子上抱着孩子,身形纤秀,模样俊逸,尤其那双眼晴,深黑好像有股吸力一样,多看一会儿就能把人吸进去,分明是个穷秀才,分明非常落迫,可那眼睛却莫名地带着矜贵孤傲,人说相由心生还果真如此呢!只是……
“到底怎样!”姜氏沉不住气地冷斥。
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后,赵婆子似乎下定决心一般,“他长得瘦弱,力气不够,又是个秀才,真是太符合了!这年纪正好,模样也在男女莫辨之时,这张脸又符合那些客商喜爱玩干净气质的口味……额,是带出去练副好力气!”
大敬朝例,力大武长文史经略皆能者,考上状元,可为丞相之职。是以外面有学问的秀才进士郎,出门练一把好力气,都是被准许的,甚至还是受欢迎的。
赵婆子眼看着姜氏瞪她,赶忙改口,笑滋滋地续道,“不过……他现在的样子走不了长路,这、这个嘛可就——”
她一边捻着手指,比划着金元宝的模样,一边摇头晃脑,表示不行。
姜氏立即会意,但是绝不肯接受,当即大声嚷嚷,“赵婆子,你可不要蒙我!青云城的昌春馆,一个小倌可是五十两纹银!你想不给我钱,看你还出不出得了这沐水村!”姜氏叉起腰来,面上一横,大有横刀立马的杀相。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青云城是哪儿啊,离这有千里之遥呢,又是咱们朝最繁华之地,待我将这男娃运过去之后,恐怕他这身子板,早臭在半道啦!我如何去弄五十两……”
这两人刚才还遮遮掩掩地说话,到最后讨论到银子时,竟然越说越场面,直说把人给卖掉!
李瑾听着他们的话,琢磨出一个词来:小倌。
原主的记忆在,他知道,这小倌无非是以男身侍候男子。
男男相爱,李瑾并不排斥。
他几个同学都是喜欢同性的,虽然他不排斥,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李瑾遥想当年,那位新西兰哥们儿向他求爱,并且强吻他时,最后被他一脚踹进了湖。
突然一声“砰”巨响,把正在讨论银钱的两个妇人给惊醒,齐齐向李瑾看去。
却见是一块锋刃的石块被扔到了地上,这本不稀奇,可是在李瑾那苍白像雪一样的手臂上划开了道极大的血口,鲜红的血横流,有几滴落到了他身边女娃娃的脸上。
“你、你疯啦!”
姜氏陡地吓了一跳,顾不得跟赵婆子商议价钱,指着李瑾声音不稳地骂道。
李瑾不慌不忙,扬眉扫了一眼面前的女人,“你怀了身子,还肖想着把我弄出这片小山村,美其名曰,练副好力气!还真是难为你了姜氏!”
他看着姜氏的目光冷凛如冰!
“你……放肆!”
姜氏一跺脚冲上前,目光森佞,她没想到李敏竟然敢这样没大没小地叫她,往日这个秀才,再怎么不高兴,也一样会迂腐地知书达礼叫她一声婶娘,今天他吃错药了?!
“怎么我说错了?姜氏你撺掇二叔占我家的房子,陷我兄妹三人至绝境。”
他说着拈起自己身上的血,声音淡极,“你腹中的孩儿,就不会遭报应吗?害了我,害了我的小妹,我想要看看你会生出个什么怪物来,还是说,你还会再生个女儿呢?”
姜氏听言,嚣张的脸一点点青寒下来,盯着面前的李瑾,仿佛看陌生人一样,带着不认识的畏惧。
她占李敏的房地,就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前面五个丫头,她就在等这胎儿子那!
想着给儿子多积点家底,以后孩子可有出息!
可是现在,李敏竟然敢诅咒她儿子,简直该死!
看着姜氏眼中狰狞可怖,李瑾淡淡一笑,重男轻女这种事,似乎从孔老夫子始就已存在了吧?
第3章
“姜氏,看在小爷叫你一声婶娘的份上,此事便一页掀过,正好阿朗出去被衙门召去,说是有甚重要之事要向官差报案……”
姜氏一听,面色惊疑不定,连带着旁边的赵婆子身子一抖,朝后退去,显然是不想掺合这档子破事儿了。
况且姜氏现在富裕了,可是李家这孤儿苦穷了,姜氏如今又讨好了里正,和族里面的几个管事,很吃得开,村里谁敢招惹?
“哎呀敏儿啊,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呢。我再怎么也曾经算是你的婶娘,怎么会打你们兄妹的主意。其实我今天来呀,是想接济你们的。”
姜氏说着脸变得油滑无比,万分不舍地从袖口中掏出两块铜板,相当热络地塞进李瑾的手中,还一个劲地劝他收下。
在赵婆子的角度远远地看去,仿佛姜氏是塞进了大元宝过去一样,眼珠子都瞪大了。
李瑾倒没令姜氏失望,很大方地接过了那两个薄冷的孔方兄,在姜氏站起身时,甫地扬手扔出去,叮叮两声掉在了赵婆子脚下,“这两钱便赏了赵婆婆吧,以后若是敏儿想通了,卖妹卖身甚的,到时候好找你……省得官府失了人口,还找不到问寻之人。”
这话说得赵婆子一个激灵,哪里还敢接那两个寒酸的铜板,匆匆地说了两句好话,拔腿就跑了。
姜氏面色一阵阵发白,抱着肚子,神情又是怨恨又是忿怒。
“婶娘快别站着,坐下来吧。妹妹她似乎很喜欢你呢!”
李瑾也不急着把人赶走,他穿来这个身体,还有很多不明白的。
原主一心向学,期望着能考取功名,然后与春花双宿双飞,对家宅田地之事,无一理会。
父亲的死事,他更没细究过。
内宅之事,他更是失之交臂了。
父亲去后,母亲正怀着身子,闻讯下早产,之后办丧事,多方奔走,病倒后,便再未赶来过。
李瑾想想曾经李家那阔门宅院,虽然是在小山村中,却也算是小半个豪门了。再对比眼下这个,干草堆起来的破屋,不时飘荡在空气中的还有鸡粪鸭尿的骚味,每当他呼吸一息时,李瑾都恨不得,再穿回去!
可惜,那于他来讲,似乎比作梦更难。
此刻的样姜氏像是被人给拿住了七寸,尴尬地坐下来,目光看着扬着四肢的婴孩,似笑非笑。
李瑾望着姜氏,眼底的不驯和冷凝,心中明白,虽然赵婆子被他暂时吓走了,姜氏做不了初一,但改天她还是能做十五的。
为今之计,得想个法儿,把她这个念头给断了根。
李瑾随意地拿身上的破衣一擦手臂,这就算是包扎了,之后哗地一下把身边婴孩身上的包布给扯开,露出了白嫩的身子,李瑾笑了笑,跟姜氏拉了点家常后,突然朝姜氏说道,“婶娘若真的体恤我们兄妹,你看小妹现在还光着身子,连件裹身的衣服都没有,身为同源,婶娘不会看着不管吧?”
“这个……我今儿也没带……”
银子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李瑾给掐住,“婶娘腹中若是个男胎还好,但若是个女娃的话可就……”
看到姜妾手明显地攥紧,李瑾抿唇一笑,故意卖弄地说道,“二叔膝下已有了五女了吧,若是婶娘再怀一胎女儿,可就成六女了,呵呵,不知道二叔是喜欢儿子呢,还是喜欢女儿呢。”
他不明白地喃说着,姜氏脸色骤变,目光惊疑不定。若是再生不出儿子来,李福可会以七出无子,绝世之名,休了她!
她看着李敏,见他一副劣根相,心中恨恨地但面上却腆着脸硬是凑上来,讨好的笑道,“那敏儿你觉得,婶娘这腹中的娃,该咋办?”
与其去找方法,不如先问问眼前李敏再说,在姜氏的眼中,李敏清傲,虽然是个秀才,可贵在读书多哇!
平日里,李何还活着时,这个李敏架子大着呢,鼻孔都拽上天了,对她这个婶娘看都不看一眼,今天也有他带血腆着脸找自己说话的下场了。
姜氏还十分得意,只是令她忧心的是,上一次诊脉时,已经有人对她说过了腹中的娃,有可能是女娃。
她当初可是念着是个男娃的,这才没服落胎药的。再若生个女娃,家里的白面馒头都不够吃啦!
李瑾看她目光之中隐隐露出急切之意,当即抿了抿唇,缓缓地抚了抚自家妹子那几撮胎毛,眼看着小妹又要哭赶来,他只顾着哄孩子,倒真把姜氏给撂到了一边去。
“敏儿啊,你看……这些够不够。婶娘腹中的孩儿,可全靠你啦!”
姜氏眼看着李敏一副要钱的样子,心中暗暗骂穷鬼,一边却又不得不从袖口中掏出几块碎银子,硬塞进他的手里面。
“婶娘,这恐怕不太好吧?”李瑾面上浮出一派难色,看着落在手中的那两块碎银子,沾着几分油脂气,心头忽地涌起作呕感。
这些银子本就属于李家,而姜氏又暗中勾结里正和族人,把李家掏个精光。如今却又摆出这副嘴脸来,真是恶心至极!
李瑾心中气怒,但他明明又知道,这气怒是源自本体,而凭了的理智来看,可以十分冷静地处理这件事情。
想罢他克制了下,很自然地收起了两块碎银子,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小妹饿死,得尽快在村里找个奶娘,给小妹喂奶。
见他收下了银子,姜氏目光闪了一下,缓缓地问道,“敏儿你看,我这腹中的孩儿……”
如果是个带把的,她以后就不用一胎胎地怀孕了,更重要的是,她不用为没子嗣而担心被休掉了。可发愁的是,万一是个女娃呢?
听闻李敏读书多,他敢收银子,定然是有办法的。姜氏想着,若是他敢骗自己,哼,到时候就将这几个李家小子丫头,都扔进倌馆青楼!
姜氏心中恶毒地想着,就听李瑾地边开口了,“婶娘可知道,在离咱们村十里之外的灵都庙?”
“知道知道!”
李敏见她听了自己的话,心中暗暗冷笑,不过是个乡村野妇罢了,还能反了天去?
眼看着李敏不说话,姜氏心下着急起来,“莫非是那儿的送子娘娘很灵?可是我已经去过了,还放了不少香油钱呢!”
就知道她会这么想。
李敏看着她,目光故作高深,露出一丝笑意,姜氏在这儿看着,心中越发地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吸附之意,李敏那张瘦削的狐媚脸,深眸清冷,总给她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妙之意。
可是眼下却怎样都要听听他话中的意思了。
“婶娘求神拜佛不若求己,你可知每逢初一便有一位嬷嬷去庙中上香?你大可以去求她,保你这胎定然生个男娃。”
“嬷嬷?”姜氏眼中怀疑大盛,目光紧盯着李瑾,神色一紧,“哪里来的嬷嬷?”
“当然是宫里的呗。宫中的诸位娘娘,谁不想怀上龙子?大都用了这嬷嬷的法子,才怀上了男胎!”
“那这嬷嬷怎样才肯帮助于我?”
姜氏眼中一半怀疑一半带着几分的不甘,既然宫里面的贵人娘娘们都能享受得到,她也是个女人,凭什么不能也做到!好在这嬷嬷初一会来,她到时候就去盯着!
李瑾就知道她会问这句话,遂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一样东西来,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上好的雕着鸳鸯的香刻木,将之递交给姜氏,他的眼中现出一道郑重,“你可知此物相当难得。你跟着父亲这许久也该知道,这香木是由卧雪峰上采颉而来,好不容易雕刻成状,宫里面的人就稀罕这个,你若拿着这东西去求,那嬷嬷会不答应你?”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姜氏满眼的警惕,神色突然乖戾起来。
“婶娘也可以不要。只是你腹中的孩儿,敏儿可就不管了。”李瑾作势要将东西收回。
被姜氏一把夺过去,突然露齿而笑,“既然敏儿你如此识大体,那婶娘我就收下了。”
李瑾掂着手中那几块碎银子,面色一片寒意,那刻木是原身宝贝的东西,是其李父当年从南疆弄回来的一个散发奇香的木头,雕刻而成;原身本是想将这刻本送给春花姑娘的,只是如今却——
姜氏一走,门一打开,李瑾便看到在门口露出颗黑溜溜的小脑袋,只见是李朗抱着那把剑垂着脑袋走了进来。
第4章:一知半解想法磨叽
李瑾看他面色不悦,当即也没说什么,把碎银子给他,要他去找个奶娘好好喂喂小妹肚子。
这种事情本不该让李朗这种小孩子去做,但李瑾现在动一下都觉得胸口疼得厉害,那曹横拳头像麻袋一样,几乎把他的心脏给捅出来。
其实他打自己那一拳,就没打算留活口的。之后又将人扔到外边的黄土地上,任由路人发觉。
春花先前来看他,李瑾有些不厚道地猜想,或许这个春花不是来看情郎儿,而是来看他死了没有,好回去向曹横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