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做个时光机，回去了就能改了，现在我不可能，但哪怕早一年，不对，一个月，”陶笙勾起了唇角，嘲讽道，“我都肯定会答应你的。”

郭淮看着陶笙那张眉目清秀的脸，心底登时涌出了一股自己也道不明的情绪。

好一会儿，他盯着这双眼睛，仿佛着了魔一般，不知不觉道。

“我前段时间，做了个梦。”郭淮压低了声音说。

“我梦到你……出了车祸。”

陶笙闭上的双眼一颤，放在腹部的手也下意识的收了起来。

“我还梦到了我自己，”郭淮困惑道，“还有……肖清。然后你就那么躺在地上，全是血我……”

“够了。”

陶笙睁开双眼，蹙眉打断了他。

“那种感觉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所以这几天来我一直都很担心你，我……”郭淮像是没听见陶笙的阻拦一样，自顾自的继续着，可说到这里，却忽然说不下去了。

只见陶笙的脸色看上去极为疲惫，似乎比刚才还要惨白了几分，郭淮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他心底的恐惧。

忽然，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陶笙看着郭淮，又看了看昏暗的房间，苦笑了一声。

这算什么孽缘？他经历过的，郭淮又梦见了？

那些他一回想起来就痛苦万分的场景，在郭淮那儿，却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场梦？这算什么？

陶笙坐起身来，他想离开这儿。

“你干什么？”郭淮瞬间洞悉他的意向，皱眉阻拦道，“你高烧着，至少等医生来了再说。”

陶笙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执拗的想下床。

“陶笙！”郭淮终究是受不住他这样的漠视，低吼了一声，“你就这么讨厌我？”

这回陶笙停下来了，他转过头，和郭淮对视，面无表情道，“是。”

是。

陶笙没有半点徘徊，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他。

那一瞬间，郭淮的表情变来变去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陶笙，觉得自己胸口闷的慌，甚至有那么几秒之间，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他看着陶笙的双眼里有一丝狠意，紧接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可是我爱你。”

说完，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吻了上去。

陶笙病的全身上下软绵绵的，被他死死的扣在了怀里，瞪大了眼睛却反应不能，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郭淮就这么粗暴的吻着他，不由分说的伸出了舌头，他所有的行动里毫无温柔可言，他就这么吻着，好像想要借以消缺自己心底的不安与愤怒一样。

因为从他进来开始，陶笙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好像在挑战他的极限。

他说不在意他的事情，他说他讨厌他，他甚至不愿意和他呆在同一个房间，甚至顶着高烧也要离开有他的地方。

郭淮一边想，胸腔里的怒火燃烧的就越发的旺，他啃咬着陶笙口腔里的每一个部分，舔舐，辗转。

陶笙就这么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躲不掉，所以他只能承受着。

于是等郭淮睁开双眼的时候，对上的就是陶笙这副，干净而清澈的眼眸，像是能划开世间所有死结一般，像是能洞悉他所有的想法一般。

那一刹那，郭淮感觉心头好像被什么猛的撞击了一般。紧接着，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下意识的放开了陶笙，又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张了张嘴，想道歉，想解释，可几番尝试，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想知道？”陶笙却忽然笑了一下。

“……”郭淮看着陶笙的双眼，看着里面的情绪翻涌而出。

“我做了一个梦。”陶笙声音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我倒是宁愿那是个梦。”

“梦的时间截止在2015年7月31日。是，我的生日。”

“我09年开始陪在你身边，那是第六年，你他妈终于肯好好的呆在b市，不去悼念你早死了的初恋。郭淮我跟了你六年，执着的喜欢了你六年，我他妈以为你会回头，就这么傻傻的等了六年。发现你那年终于没买去法国的飞机票之后，我以为我成功了。”

“我喜滋滋的以为我算是修成正果了，傻逼兮兮的以为自己那么多年的愿望总算是成真了，还特他妈觉得，你终于忘了不知道在哪国飘的肖清了，终于你郭淮眼里也算是有我了。”

“然后下一秒，你接了个电话就跑了。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外头在下雨，我连问你一句谁打来的时间都没有，你他妈就这么冲出去了。”

“之后，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陶笙看着郭淮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绝望到狰狞。

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想去回忆的事情，他每一次看见郭淮，他就能想起他过去是怎样毫无尊严的站在他的面前，是怎样抛弃一切不管不顾的停在他身边，是怎样单纯的觉得付出就会有回报。

所以当陶笙看见郭淮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的时候，心里竟产生了一股报复的快感。

“然后我死了。”

一句话，五个字，郭淮整张脸血色全无。

“不是做梦轻飘飘的被车撞一下！是实打实的死了！我能感觉到那种痛苦，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在往外流，那一瞬间我他妈甚至能感觉到我时间不多了！我他妈快死了！”陶笙说到这里，一只手猛的掐在了郭淮的颈脖上，然后扑上前去把他压在了身下。

“你说，我最后做了什么？”陶笙看着郭淮那张脸，一字一句道。

郭淮是知道的。

他都看见了，陶笙竭力扭头看他的模样，还有陶笙最后一次……叫他名字的模样。

房间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直到陶笙起身下床，直到陶笙换号衣服，穿上鞋打开了门，房间里才传来一声虚弱的问话。

“都是……真的？”

放在金属门把上的手一顿，陶笙苦笑了一声。

“没接到你那个电话之前，我也以为那只是场梦。”

说着，他再也不犹豫的踏了出去，门在他身后应声而关，像是一堵墙，一堵把两人世界彻底隔绝的墙。

第五十三章

“肖清走了。”

郭淮站在田野间，手机里传来的是孟浩宇的声音。

郭淮看着远方，有一瞬间的失神，接着他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你开心吗？”孟浩宇的声音一点点从电话里传过来，带着轻蔑，带着怒意，“你折磨了肖清那么多年，现在他终于受不了你了，走了，你开心了？”

你开心了？

肖清走了。

他终于受不了你了。

耳畔反复传来这三句话，郭淮抬眼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油菜，声音卡在喉咙里，绝望和无助顷刻间涌上心头。他能看见不远处的小木屋，漂漂亮亮的农场，还有他和肖清刚去年种下的几颗树苗。

那时候肖清还在冲他笑，会在午后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会忽然从后面跑出来搂住他的腰。

那样的日子如若是能够持续一辈子，郭淮觉得自己到死的时候，可能会跪下来感谢佛祖的慈悲。

所以这里曾经有郭淮期待的，所有的一切。

可是在刚刚那一刹那，孟浩宇的声音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他耳旁的时候。郭淮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情绪在胸口冲撞着，郭淮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心头像是被人刮了一大块一般，空落落的。

他看着不远处被风吹动的田野，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开口问道，“他去哪了？”

难为孟浩宇等了他这么久，在听见这句话之后，轻蔑的冷哼了一声，直接掐断了电话。

郭淮还是一动不动的，就好像不知道电话已经被人挂断了一般。直到，手机屏幕的光线一点点变暗，然后起风了，下雨了。

最后他也走了，拎着本来就不多的行李，回到了b市，回到了郭宅。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原谅你郭淮，如果我走了，你千万别来找我。”

“因为我恨你。”

“已经回不了头了。”

肖清的声音就这么轻飘飘的晃过他的耳际，刺进他的心脏。

响亮而沉重的巴掌落在郭淮的脸上，郭振怒视着他，然后似是气不过的又冲上去踹了几脚。李耀连忙跑过来就想替他挡，却被郭淮直接推开了，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把郭振怒意之下的拳打脚踢，照单全收。

“你他妈现在学会喜欢男人了？”郭振气的青筋爆起，“还他妈学会拿命去玩儿了？学会私奔了？郭淮你他妈要不是老子的种！我他妈现在就让你去死！”

大厅里回荡这郭振暴怒的话语，郭淮却低着头，双眼里什么情绪都看不见。

“别人说你精！你他妈还真自以为是？商场上那群老狐狸你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动不过！现在倒好，你他妈敢用你爷爷打出来的郭氏去和毒枭拼？去和毒贩子玩？你是当你老子死了还是准备绝了郭家的后？！”

郭振说着，又一个巴掌狠狠的落在了他脸上。

郭淮没说话，半边脸已经被打肿了，身上全是雨淋洗过后的痕迹，嘴角还溢了点血出来，脑袋嗡嗡嗡的，意识都差点被这么一巴掌给拍散了。

但他还是受着，身子站得笔挺。好一会儿，直到郭振打的没了力气，直到郭美琴从楼上下来，直到李耀看不下去准备扑上前去不顾阻拦再挡一次时。

郭淮才终于抬起了头。

“打完了？”

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那种麻木空洞的眼神，让郭振垂在腿侧的手一顿，甚至于郭美琴下楼的步伐也停了下来，李耀更是被那刹那间放出的气势给惊在了原地。

“我会接管郭氏。”

听着他这句话，郭振嘴角抽了抽，“我他妈还活着！轮得到你个乳臭未干想私奔的蠢货来接管郭氏？”

“我比你聪明。”

郭振瞪着他。

“我比你狠。”

“我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

郭振的神色总算在这句话之后，猛的一动，然后沉默了下来。

他皱起眉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脸上那种逼到绝境，却反而更加冷静。而他却不能再清楚，那份冷静的背后，藏着多少数不清的陷阱。

让他想起那年郭美琴难得的抱起了长了三岁她还没碰过一下的儿子，勾起了唇角对他道。

“这孩子像我。”

还真是像你。

郭振抬头看了停在楼梯上的郭美琴一眼，心底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半年之后，郭淮被送进美国最有名的商学院，五年后带着硕士文凭回归，之后郭振毫不犹豫的将郭氏半壁江山交给了他。

从此商界里新晋一名心狠手辣的商业精英，迅速将郭氏从下落的趋势里稳住，然后重新扛回了原来的位置，从此傲视群雄。而所有人在看见他的同时，无一不想到当年风华绝代的郭美琴，以及那叱咤商场甚至至今还是个金字招牌的郭氏创始人，郭忠国。

那一年，郭淮二十三岁。

许许多多个夜晚，他都会想起肖清和他呆在一起的每一天。

他们从最开始的争锋相对，到后来的朝夕相处。

其中有多少日子，郭淮自己都算不清了，他就觉得，很长，很长。

是他先对肖清动了情。

然后有一天，他们几个人出去野营，他喝了酒，一时冲动，就捅破了年少的心思。

那天肖清没说话，只是背对着他，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天明。

之后易凡走了，程熙走了，罗哲孟浩宇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还留在那个小木屋里。罗哲还笑话他们两大男人得在这么浪漫的地方过一夜，肖清只是红着脸说他丢了东西没找着，一找到就回去，郭淮是东道主，才陪着他而已。

罗哲喊着囔着说听不见，郭淮就站在他身后，看着肖清的目光，像是容纳了天地间万物一般，温柔而又宠溺，嘴角还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

那天晚上，肖清拎了剩下的一箱酒来和郭淮买醉，郭淮说他是在玩火，肖清却只是笑着，一句话都不说。

而那之后，郭淮朦朦胧胧的记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不停的喝，肖清就坐在他对面，一会儿抿一口，一会儿冲他笑笑。

于是郭淮喝的更起劲了，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甚至满心期盼着，能发生什么。

朦胧之间少年的情意随着欲望汹涌而出，他就这么和半推半就的肖清，做了。

之后两人回到b市，粘的就更近了。骑着单车上下课一块儿回家，两人的家分明在城的两边，郭淮却依旧每天执拗的要和肖清一块儿走。

没多久，易凡他们就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了。

他两也不在乎，依旧这么我行我素着。

唯一一件让郭淮奇怪的事情，是肖清从来都不让他送到家，一直都是到某个十字路口，就让他回去。

然后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真的走了，才重新上路。

郭淮起初尊重着他的隐私，直到恋人之间也是有自己的空间的。可那之后，某一天忽然看见肖清身上布满了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郭淮当即拉下了脸问他原因，肖清自然是一个解释都没有。

当天晚上，郭淮绕了一圈，尾随着肖清回家。

他从来没想过，肖清住的是那么破旧的小平房，也从来没想过，干干净净如他的肖清，会踩着那么多泥泞，回到自己家里。

他甚至没想过，肖清打开门之后，里面会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甚至分不出男女的人来。

他听见那人嗓子里不断发出嘶吼的声音，看见那人肮脏的手不断的抓着肖清清瘦的手臂，看着被那人带出来的一地针头。

“哐当——”一声。

手里的自行车应声倒地，以及肖清错愕的回眸。

很多年以后，郭淮都依然记得肖清的那次回眸，他甚至觉得，那天就是他和肖清两人从此的分岔口。如果他那天没去的话，就不会惹来接下来一大串的问题，如果他那天没去的话，肖清的母亲就不会死，如果他那天没去的话……肖清就不会走。

郭淮是这么想的。

此后他就一直沉浸在属于肖清的回忆里，像是个长达十多年的梦一般。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从不去认真看，于他而言，肖清两个字，肖清这个人，璀璨了他整个人生，并且从此往后，都再无沧海。

郭淮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接下来的三年，他把郭氏管理的风生水起，感情上却是空的一干二净。

可郭淮对这一切几乎都无所谓了，他奠定郭氏在商界的地位，算作是当年他为了护肖清而损失郭氏的赔偿。而他把自己送到现在这个位置，也是想着，如若有一天肖清能回到他身边来，他一定要弥补肖清，尽他所有的，最大的能力去做。

可是肖清却再也没有回来。

郭淮等了很多很多年，就在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可能要这么无依无靠的渡下去的时候，陶笙出现了。

第五十四章

郭淮醒的比陶笙要早，睁开双眼之后，他先是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坐起身看了眼旁边的人。

就这么默默的注视着，看着他光滑的皮肤，以及睡的安稳冒出的两团红晕。

好一会儿，郭淮的手不自觉碰了碰陶笙的脸颊，然后一顿，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猛地收回了手，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胡乱的理了理头发。

虽说是个雏，但感觉未免也太好了。甚至于想起昨晚的那些片段，郭淮都能感觉到一股热流直冲小腹，立刻不安分了起来。

压了又起，起了又压，几番反复，郭淮都忍不住自嘲的勾起了嘴角。

还真是邪门了。

想起昨天晚上陶笙扭过头，似是拒绝亲吻的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