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刚刚在楼下，郭淮说的那些话，动作，还有表情。
要陶笙来说，他没有半点触动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他当真冷血至此，当年也不会磨磨蹭蹭在郭淮身边四年不走。
那场车祸带来的恐惧几乎是刻进了他的灵魂里，就算他能把自己和郭淮之间的感情一笔勾销，这份感触也永远不会消失。
或是对感情的不信任，亦或者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付出，这些情绪带着羞耻，一起装进了陶笙的心底。
是，他命好，捡回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可以选择忘记那场车祸，站起来重新走向前方。所以那些留在心底的，才是真正无法磨灭的创伤。
郭淮说要换着去体验，世界上都找不到两片一样的树叶，感情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能够轻易模仿？更何况别说是和他，哪怕是有一个新的恋人，陶笙都不明白，自己能够给对方的信任是多少。
然而他越是明白郭淮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越能理解他能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站在他面前，做了多少转变，突破了多少原则。
陶笙是有触动的，可这触动也未免来的太不及时了。
陶笙看着天花板，轻声一笑。
转个身，理清思绪确实有可能只是一瞬之间，然而瞬息，却足以万变。
侧过身把手机拿回来，陶笙给简淼发了个信息。
“郭淮来找我了。”
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需要一个听他说话的人，所有的感情都闷在心里的话，迟早有一天要发霉的。他原以为简淼在上班，可能得有一会儿才能收到回复，却没想到对方的速度很快。
“什么？！他找你干嘛？”
“后悔了。”陶笙笑了笑，估计简淼是在开会，不然就他后面跟的省略号数量，空的话肯定得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
“靠，你搭理他了？后悔屁啊后悔，这是后悔就能解决的事儿吗？”
“没，我回家了，他还楼下待着。”
“啧，少爷我跟你说啊，您可千万别心软，人就是欠，你当初把他伺候的那么舒服，这会儿他估摸着是不习惯了，就想着来找你了。你得让他找他家白月光去，肖什么来着？”
陶笙笑了笑。
“我知道，不过他的感觉应该是真的，我也知道。”时间能让你把一个人看的多清？陶笙的答案是，郭淮撒谎也好，说实话也好，都骗不过他。
那边迟疑了一会，才回了封信来。
“你想回去？”
陶笙看着那条短信，那个雨后的夜晚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如果没有他对肖清的执着，如果他没有在那么多年后选择的还是肖清，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如果他没有叫陶笙看清楚这段感情有多绝望，陶笙给出来的答案，兴许会和现在做的完全不同。
可老天只给了他重生的机会，没有给郭淮如果的可能。
“不。”
下午三点多陶笙就出发了，值得庆幸的是，他离开小区的时候，郭淮的车已经不再原位了，无论原因如何，至少他不用出个门都经受一遍那灼人目光的洗礼。
也就是差不多时间，匡乾打了个电话来问。
在听说陶笙出发了之后挺上去还挺开心的，说是让陶笙到他家附近的一个地方等等，到时候两个人一块去逛一下超市，看要买点什么。
闻言之后陶笙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一想到他也不清楚匡干的口味，总不可能按照自己的猜测去买，最终还是应允了。
陶笙是在一家茶厅和匡乾会和的，没看错的话，对方就穿了件背心，外面搭件外套，虽然黑色的运动裤把修长的腿勾勒的刚好，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单薄。
“不冷？”陶笙有点讶异道，“今天气温都快零下了。”
“还行，买完就回去嘛，很近的。”匡乾脸上的笑容很明显，伸手搂了搂陶笙的肩膀，“走过来的？”
“打车，再晚点得吃夜宵了。”陶笙笑了笑，回答道。
匡乾伸出手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没想到陶笙没有躲他的意思，脸上立刻浮现了笑意，“好咧，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根据你的来吧，能吃辣？”
“能。”匡乾点头，“我家乡那边特别能吃辣，每次回老家都得吃个爽才行，不过b市的口味要清淡多了。你别将就我啊，我能适应清淡的东西。”
“不会啊，我也喜欢重一点的。”陶笙从货架上取下个调料包，匡乾跟在他旁边推着车。
“工作怎么样？”匡乾偏过脑袋，找话题问道。
“辞了。”陶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白道。
“啥？”匡乾一愣，“为什么？”
“不是很适合我啊，匡哥，看我，市场部，合吗？”陶笙转了个身，冲他一笑。
“哦，我觉得还成”匡干笑了笑，“不过不喜欢就不做了吧，那你之后有打算吗？”
“有啊。”陶笙回答道。
“分享一下？”
陶笙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大学那会学的就是中文系，一直都很喜欢文字之类的东西，所以想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文字？”匡乾一偏脑袋，“作家？”
陶笙点点头，“嗯。”
“哎！”匡乾身子一直，“这不那咱两专业都也搅合到一块去了。”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陶笙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我就简简单单的写写，糊个口，差不多就成了，和导演呆一块志向太远大了。”
“别啊，这有什么远大的，我又不是圣人，刚好我三月份有个剧呢，来瞅瞅？”匡乾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我叫你匡导了啊。”
“不行，匡哥。”
陶笙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乐了，却还是摇头拒绝道，“匡哥我知道你想帮我，可这事情我想自己走，何况关系越好，事业搅一块去就越麻烦，你说是吧？”
陶笙这话出来，匡乾怔愣片刻后就差没跟在后边是是是了。
关系越好，就越麻烦。
这是承认他两关系好了？
匡乾立刻咧了个嘴角，直到两人到了他家楼下，都没收回去。
匡乾住的是b市的高等小区，这样的地方陶笙原来经常出入，不过比起郭淮的，匡乾住的地方一看保安系统就特别森严。
“这儿是b市明星群基地了都快，你知道吧？”匡干笑了笑。
“第一次听说，我以前不怎么爱上网。”
“哎，网还是得上的，我有时候进山里排剧，短几个礼拜一个月的，长就是三四个月，那一出来就感觉野人回来了似得，啥都不懂。”匡乾说着，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出去吃个饭还老闹笑话，最后每次一出山，就得先坐家里修炼几天互联网才成。”
“是啊，我现在就是刚回市里的野人，半懵半懂。”
“看一会就知道了，说起来你一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年后你有空没？咱两看场电影去。”匡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你拍的那个？”陶笙会意道。
“对啊，贺岁呢，刚好就大年初一，你要回老家么？”
“不用，我就在b市过，到时候看看时间吧。”陶笙摇头道，“谢了啊，匡哥。”
“谢屁啊，”匡乾按了按他的脑袋，“你给我做饭我还你张电影票，回头再一块去你上次说的那个郊区玩玩，多顺啊。”
陶笙一愣，低头笑了笑，没接话。
他不傻，何况匡干的心思早在四季园那会儿就已经摆在脸上了，之后也一直没遮没挡的。
他到现在还找陶笙一块出来，就意味着他念头还没有放弃。
不过讲真的话，他对匡乾其实没有太多的排斥，甚至可以说有点好感，毕竟和匡乾呆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感觉到轻松和快乐。
可是他几乎没想过这么快就接受一份新的感情，至少没有这么快。
却说不上因为什么，或许是之前郭淮的行为刺激了他，让他就想要去尝试着接受了。
他想证明自己不是没可能去接受别的感情的，所以他没有拒绝匡乾亲昵的动作，也没有拒绝他的邀请，甚至所有都顺着他的意思来。
可是，真的能那么顺吗？还是说他真的要选择以一份新的感情去盖掉过去的？
突破自己的原则，做出自己认为不公平，甚至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跟着匡乾参观了一下他的房子之后，陶笙就默默的钻进了厨房。
看着袋子里新鲜的蔬菜，陶笙举着刀的手犹豫了一下。
而匡乾就站在客厅里，看向陶笙的视线里满是琢磨，半晌，眯起了眼睛。
第五十九章
匡乾早在陶笙弄好第一个菜之后就开始闲不住了，往厨房里左蹭一下右蹭一下，要不是为了在陶笙面前保持一下形象，这会儿可能都得直接上手了。
陶笙也不拦他，匡干的房子装修的很奢华，虽说不是陶笙喜欢的那种西式装修，不过好在厨房非常的大，容纳下两个男人还是足够的。
“最后一个了，炒完了就好了。”陶笙说着，看了站在厨房门口犹豫要不要再进来一回的匡乾一眼。
“啊，哈哈哈。”像是被猜中心思的小孩似得，匡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想了想，干脆大大方方的走进来道，“那我给你先把菜端出去啊。”
“好。”陶笙说着，点了点头。
三下两下就把菜端上桌之后，匡乾又琢磨起摆餐具了，“一般我都特少自己在家吃的其实，可我就是不喜欢看着厨房空旷，买了一大堆餐具来，这不，总算给用上了。”
“嗯，我刚那么粗略一扫就有三四套了吧，兴趣？”陶笙把菜一块儿弄进了盘子里，接话道。
“没，就觉得摆着好看的。”匡干笑了笑，“你有喜欢的东西没？书？”
“嗯，做菜还有书。”陶笙点头道。
“做菜？哎我以为这只是你……”匡乾下意识的话说到这连忙悬崖勒马，“闲时兴趣？”
陶笙倒是听出了他本来想说什么，郭淮的圈子就是b市的上流社会，说大点可以扩到全国，稍稍投点兴趣的知道他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尤其是混在b市的人。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匡乾既然知道还愿意这么待他，就证明对方也是不在意的。
“不是，喜欢的，以前就特喜欢琢磨，做菜是件挺有成就感的事情，尤其是中国食谱，真折腾讲究起来其实是很有趣的。”陶笙笑了笑，回答道，“以前我妈总说我，人家是不爱读书爱玩，我就是不爱读书爱折腾厨房。”
匡乾上前两步结果他手里的猜，接话道，“那可不是吗，哎其实折腾啥那就是天赋，我以前爱瞎拍来着，走哪都爱把东西拍下来，所以现在有时候一大扫除，十几年前的老照片一排一排的。”
“匡哥你现在也算成功了啊。”陶笙回厨房洗了手出来，见匡乾已经迫不及待的拿筷子先尝了。
“哎！我靠！”匡乾嘴里的东西还在嚼，这边已经直起了身子，双眼发亮的盯着陶笙看，“绝了啊！”
陶笙挑眉，点点头笑道，“谢。”
说着自己找了个椅子就坐下了，他也是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早开始抗议了。
“不是，你干脆找个机会开家餐馆得了我说，在b市绝对大火！”匡乾说着，也跟着坐了下来，“我打包票。”
陶笙笑了笑，“是挺好的，什么时候我能开了考虑考虑。”
“别啊，择日不如撞日呢，你要成，待会就开个。”匡乾一边说，一边大口大口的趴着饭。
陶笙一笑，觉得他们这个圈子大抵都是这样，其实别说开店，他一个人搬出去租套房子，住好点地方的话，日子恐怕过的都不怎么滋润。
不过他也没多说，出门在外，不就图个开心。
匡乾也是个人精，几番试探，猜到了陶笙大抵不怎么喜欢别人问事业方面的事情，屡次冷场。便立刻停下来，话锋一转，“对，你在这边和朋友合租？”
“不是，借住，不过过段时间我就搬出去了。”陶笙道。
这倒也确实是他的想法，不管怎样，简淼都有了自己的新恋情，要是个女人还好，是男人，他这么住着，迟早得让人小两口吵起来。
他也是过来人，所以辞完职之后第二件事情，就是打算从简淼那搬出去住。
“搬出来住？房子找好了吗？”匡乾问道。
“没，等年会忙完就打算开始找了。”
“b市找房子挺困难的，我给你问问吧到时候。”匡乾摸了摸下巴道，“回头你多让我去蹭两回饭长点肉就成。”
陶笙一愣，匡乾这一句话都替他把还人情的方式给定好了，左右想想之后，他还是点点头道，“好，那谢谢匡哥了。”
“你看你，又来。”
“是是是，不谢不谢，回头我给你养十斤肉吧。”
“哎那不成，不然我给媒体一抓就得落入胖导演行列了，顶个啤酒肚，那群小鬼得笑死我。”匡乾说着，又爬了几口饭，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停下筷子转过脑袋道，“哎，说起来不如你住我这也成啊，也刚好的。”
“噗嗤——”陶笙饭刚吃下去，差点就给吐出来了，呛得咳嗽。
“哎哎哎，慢点慢点。”匡乾连忙放下碗去给他倒水。
但陶笙还是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吓着你了？”匡乾替他拍了拍背，笑道，“不是吧？”
“有点。”陶笙笑了笑，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匡乾这种在社会上摸滚打爬很多年的人，才不会鲁莽的就冒出这么句话来。
“我是认真的啊。”果然，匡乾拉下椅子，这回也没顾着吃他百般叫好的饭菜了，认认真真的看着陶笙道，“其实还有件事情我更认真，也憋不住，干脆扯开了说吧，陶笙，你有没有想过，开展一段新的感情，和我？”
“匡哥，我……”这么下去陶笙也没法吃饭了，他把碗放下来，看着匡乾，后别开眼神，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这点心思早四季园那会就已经捅破了，我也知道你以前的事情的……一部分吧。我是这么想的陶笙，我也是个野惯了的，我明白我不能一上来就说什么天长地久，这种东西一听就知道是假。但我能确保的是，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待你忠诚，就这两个字。”
“我是真挺喜欢你的，讲真，人认识人未必需要十多年才能看清，有时候一点点细节都能知道的，所以你别说匡哥我撒谎。”
“匡哥，我……”陶笙看着匡乾那双眼睛，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晕了，各种片段都在脑子里不断的转啊转。
“我知道你单身。”匡乾道，“你半年前就和郭淮分了。”
“可是我还没走出来啊。”陶笙摇摇头，“不管我和谁开始新的感情，于对方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匡乾认真的看着他，“你对郭淮的感情我不能说我百分之百懂，但我能理解，那么长时间能坚持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现在还在过往的圈子里打转，我现在给你指个方向，你跟着我走，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