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谢漠聊毫不犹豫的答道。
“好嘞!客官这边请!”小二引着两人上楼。
关情月斜了谢漠聊一眼——你有钱?
谢漠聊讨好的笑——这不情月你是救命恩人嘛。
三楼比之其他两楼更加淡雅,还带有些许异域风情。
安置的花瓶是景和年间的,却是十分精巧华美,墙上的画有梅兰竹菊,有高山流水,更多了沙漠戈壁和极北雪山,画工也更胜一筹。每个雅间都用上等的丝绸屏风隔开,屏风一角还挂有一剑,长蛇缠绕剑身,确有几番龙腾神威的气势,剑柄流砂打磨,粗糙不失气魄。不用看也知道,这必定是装饰的,就如同关某人身上的那把。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雅间,关情月选择了坐在对着楼梯的那个座位。
从三楼看楼下喧闹的街道,别有一番风味。
“客官,要吃什么?”
“小葱拌豆腐。”见关情月托着下颚,一脸‘我不知道’的神情,兀自望着车水马龙,谢漠聊就点起了菜。
“客官,您是说白玉翠盘吗?”小二问道。
关情月闻言,转过头瞥了眼谢漠聊。
谢漠聊赶紧给小二使眼色,小二何等机灵,立马接口:“噢,也就是小葱拌豆腐。您还需要什么?”
“情月喜欢吃什么?”谢漠聊不忘征求意见。
“都可以。”口气疏懒。
预料中的结果。“那么就龙凤呈祥、红掌安刺……”谢漠聊报了一大推菜名,多到关情月几乎以为那是鹤江楼全部的菜。
菜上来的很快,首先就是小葱拌豆腐,即所谓的白玉翠盘。其实关情月也比较喜欢前面那种直接的叫法,附庸风雅不适合用在吃的上。
豆腐光滑莹润,果真如白玉般,乍一眼还真能让人以为是玉石,但没有葱。
“尝尝吧。”谢漠聊轻轻舀起一块豆腐放到关情月碗中,温言道。
关情月咬了一口,入口即化,有点凉甜,随着淡淡的葱香一直沁入肺腑。
原来葱在豆腐里面,只是怎么放进去的呢?秀眉微蹙,关情月打量着碗里润泽的豆腐。
“是不是在想葱是怎么放进去的?很多人都想知道,可惜御厨大人不肯告知,恐怕只有皇帝才晓得其中奥秘了。”谢漠聊笑的温柔。
关情月忽然抬头,唇角残留着一点豆腐渣子,和他白皙的皮肤相互映衬。朱唇因着豆腐的滋润更显红艳清亮,衬着泛着水光的漆黑瞳仁,很是迷人,谢漠聊眸光微颤。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伸手揩去了关情月嘴角的残留物。而关情月正怔怔的看着他。
谢漠聊淡然的移开目光,掩饰住了翻滚欲出的情欲。差一点,就想……吻他了。如果以前只是戏弄,那么,这次……
关情月垂下眼眸,表情有点漠然。此人分明就带着高居上位的英悍气势,却非说自己只是一名剑客,还甘愿被他使唤,百般讨好他,并且总是嬉皮笑脸若有若无的玩暧昧,说是一见钟情,关情月对自己现在的这张脸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说是日久生情,这才几天?说是报恩,自己根本不需要他这样。更何况,真的有这个恩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僵。
“哎呀,大漠啊,果然是你啊!”正当氛围需要调适时,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自楼梯处传来。
七章
关情月看着来人渐渐走近,身材颀长,容貌清俊,一身藏青色的长衫,袖口绣有金丝花纹。
乍一看是翩翩公子,从刚才的声音判断是纨绔子弟,具体情况待定。只不过,大漠是什么
“大漠啊,这位公子是谁啊?该不是你小情人吧!嗯……哇!眼睛真漂亮,瞪人的时候都很好看啊!嗯,肯定是情人没错了,我刚才在楼下还看到你摸他呢,你看他的嘴,大漠你怎么能……哎哟,你干什么踢我?!”
在关情月爆发前,谢漠聊一脚踹翻了那男子。
“你说小爷我吧,还真不容易,你不叫我表哥也就罢了,竟然还踹我,我……”男子边爬起来边抱怨。
“行了,谢敏似,你怎么在这里?”谢漠聊毫不留情的打断。
“哇!我来陵安玩啊,今天上街想去瑞香馆来着,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很像你的人,对面还坐了个公子,你还当众轻薄人家,我就以为看错啦,谢大漠什么人啊,怎会众目睽睽之下……”
“你没事在大街上望什么天?”再一次打断。
“看纸鸢。”理直气壮的回答。
“……”
“瑞香馆是什么?”为了避免这个人再一次被踹,关情月适时插了一句。这个谢敏似话虽然多,还挺有趣。
“啊,你不知道吗?瑞香馆是这里最大的女支院和小倌馆。里面的头牌有两个,潇湘公子和寄夜姑娘。那两位啊……”谢敏似两眼发光,“可都媚到骨子里去了呢,而且他们都……呃?”感到谢漠聊不善的目光,谢敏似生生停住了。
“哎呀,可是他们谁的眼睛都没你漂亮呢,你叫什么啊?”谢敏似目光灼灼。
“关情月。”关情月淡淡一笑。
“哇塞,小月你笑起来真好看,真是白白便宜了大漠,要不,小月你跟了我吧!”谢敏似的眼睛闪啊闪。
“以你的性格不是应该叫小情吗?”谢漠聊抢话。
谢敏似翻了个白眼,“这不留给你嘛!不过如果小月肯从了我的话……哎哟!”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人踹的。
关情月但笑不语。谢漠聊就纳闷了,怎么情月对我就这么凶呢?
“谢敏似,你怎么跑陵安来了?”谢漠聊问。
“来玩啊!大漠你怎么来了呢?是不是带小月月来幽会啊?”谢敏似促狭的斜着谢漠聊。
谢漠聊没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家母给令堂的信,既然碰上了你,就直接交给你了。”
谢敏似撇撇嘴,“这次就我一个人来了,老爷子他们都没来,我还要在陵安玩很久呢,大漠你不怕我弄丢了信啊?”
“那是你的事。”谢漠聊淡淡道。
谢敏似瞪大眼睛,不满的开始抱怨:“大漠你真没人性啊,想你小时候,我还一直给你买糖葫芦吃啊。你就这么对你表哥……”
看到谢漠聊立马黑沉的脸,关情月直觉里头有猫腻,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察觉他好奇的目光,谢漠聊守口如瓶,坚持不肯说出当日情景:
一天,小小漠聊正在自家院子里发呆。
小小敏似远远跑来:“小漠小漠,我给你买了好东西哦!”
说着,已跑到小小漠聊的身前,献宝似地拿出一串糖葫芦,“看糖葫芦哦,表哥特地给你买的呢!”
小小漠聊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开心的接过糖葫芦,“谢谢表哥!”
看着小小漠聊啃完了糖葫芦,小小敏似偷笑,“哎呀,小漠,表哥还没说完呢,你怎的就给啃了呢?表哥拿着糖葫芦走在路上过来给你的时候,天上忽然掉下来一颗鸟屎,正好掉在糖葫芦上了。”
小小漠聊闻言,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脸给憋得一阵青一阵白的。
看到他一脸想吐的表情,小小敏似赶紧追加了一句,“不过,没关系,表哥已经洗干净了。”
小小漠聊再也忍不住的吐了出来,直吐的小脸煞白煞白的。
“哈哈哈……”罪魁祸首还在旁边没心没肺的笑。
自此,谢漠聊再也没有碰过糖葫芦。
“谢敏似,既然你在,那我和情月这几天就住你们家别院。”谢漠聊淡定的扯开了话题,并且非常不客气的“下达命令”。
谢敏似无奈的翻白眼。
不愧是御赐世家,谢家别院的派头都能赶得上皇家别院了。
在仆人的指引下,千绕万绕,终于绕到了今晚的落脚处。
偌大的楼,关情月独独看到正中央的那块牌匾:客居苑。
“情月不妨先进自己的房间整理一下,稍候为兄会来找你。”关情月住左厢房,谢漠聊住右厢房,分别前,谢漠聊这样说道。
“嗯。”关情月点点头就踏进了自己的屋子。
令他惊奇的是,室内没有锦罗帐幔榻,没有紫檀琉璃案,没有紫金白玉炉,反而极其简单。
然而简单却不简陋。
几幅水墨画,几只画笔,几盆千年木,倒有几分文人风范。
这让关情月莫名想起鹤江楼的摆设,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于这种可能,关情月想到谢敏似其人,就否认了。
“情月!”正当关情月兀自打量这房间时,谢漠聊回来了。
“大哥,鹤江楼是谁家的产业?”关情月还是问了出来。
“谢家的。”谢漠聊笑笑,“谢敏似那小子看着胡搅蛮缠,倒还有几分真本事,这别院的房间和鹤江楼都是他一手布置的,其中也不乏有出自他手的作品。”
刚才想什么来着?酒楼的东家是个风流人物?疯癫又流氓。关情月默默的在心里总结。
“情月既然来了陵安城,就由我和敏似带着你到处转转吧。”谢漠聊邀请。
关情月点点头,他也想看看盛世时代国都的完整模样。
于是三人一行开始他们的行程。只是谢漠聊和关情月还不知道这番出行有多糟糕。
第一日。
三人路过一个捏糖人的铺子。
谢敏似上前想买一个,正好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同时到达。
而刚好捏糖人的糖料所剩无几,只够捏一个人的份。
于是,谢敏似就和那小孩子开始争论谁先到的问题。
捏糖人的老伯很尴尬,关谢两人齐齐望天。
第二日。
三人路遇一小乞丐。
谢敏似一时同情心泛滥,拿出一两银子就放到小乞丐的破碗里。
小乞丐连连磕头,感激道谢,却惊讶的发现给他钱的这个人没有走。不但没有走,还在数他破碗里为数不多的铜钱。一边数一边嘴里还嘀咕:怎么只有十三文,这怎么找我啊?我只想给一文来着。
说着留下一两银子,拿着破碗和破碗里的铜钱竟就想走人。
小乞丐急了,拉住谢敏似的衣服下摆不让人走,还说情愿不要他的一两银子也要破碗和破碗里的铜钱。
然后,两人便开始抢一只破碗。
一个跪,一个站,一个要留,一个要走,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于是,关情月以路人甲的身份去一家铺子看香囊,谢漠聊以路人乙的身份去另一家铺子询问玉器。
第三日。
三人过一座桥时,只听“扑通”一声,谢敏似掉河里了。
原来这厮看河岸边洗衣服的美貌少妇看的太入神,先不知不觉爬上了栏杆,再一不小心跳下了河。
这座桥太醒目,谢敏似身上大红大绿的衣服更醒目。
而且一个大活人掉水里,此人还不慌不忙反倒自得其乐的在水里游了起来,无疑引起了行人的围观。
谢敏似却目不斜视,径直朝少妇游去,嘴里还大声的喊:“大漠,小月,快看!好漂亮的姑娘啊!”
少妇吓得逃到人群中,行人指指点点。
关谢二人非常默契的转身就走。
第四日。
谢漠聊收到飞鸽传书,称家里有急事,要先离去一阵子,向关情月辞行。
临行前,谢漠聊狠狠的抱了下他,说了句:等我!
引得谢敏似连连起哄,惹得关情月红了半边脸,他才大笑着策马奔腾而去。
入夜。
谢宅周围一片寂静,偶有鸟叫蛙鸣。
一黑衣人轻步飞奔在谢宅屋檐上,忽而没了影。
关情月坐在书案前轻轻翻阅谢敏似珍藏的书,不得不承认,这个谢敏似看着不靠谱,在书画方面真的颇有修为。
烛光摇曳下,地上多了个影子。
来人低声说了什么,关情月眉峰微蹙。
舒展开后已恢复淡漠:“连朔,明日光明正大的从谢家正门拜访,该说什么就是什么。”
被称作连朔的男子略有诧异的看了眼关情月,很快恭敬道:“是!”
再一次,无影。
关情月打了个哈欠,吹灭烛火,上床睡觉。
八章
第二日,关情月早早起床,与谢敏似共进早餐。
饭桌上,谢敏似还在不断挑唆关情月从了他。这让关情月不得不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和谢漠聊都没有澄清两人只是一般的朋友呢?
这个问题可能的答案被关情月刻意忽略了,“敏似兄,你误会了,我和谢大哥只是朋友。”
“哎呀哎呀,小月你叫我敏似兄,叫大漠大哥,还说你们没什么?先前怎么不见你们说清楚呢?不过就算早说了,‘我们只是朋友’这样的话也只是此地无银啊!”谢敏似啃了口包子,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可言。
关情月暗道:就怕你这么说。赶紧转移话题,“敏似兄要我怎么称呼你?”
谢敏似想了想,道:“我是大漠的表哥,你叫他大哥,那就应该叫我大大哥。”
关情月嘴角微抽:你叫我怎么喊的出口!
看到关情月抽搐的表情,谢敏似开心道:“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敏敏和似似,你随便选吧。”
“不如就叫敏似吧。”关情月这次很淡定,他实在不想和一个……在大早上争论称呼什么的问题。
正当谢敏似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下人来报:“少爷,外头有个叫连朔的人求见,说他是关公子的仆人。”
谢敏似看了看关情月,关情月点点头。
谢敏似立马吩咐,“让他进来吧。”
“连朔是我五年前在路上捡的,当时他受了很重的伤,我救醒他后,就让他回去,他说他没地方去,不如留在我身边报恩,便成了我贴身的护卫,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一直把他当自己人,没有下人这一说。”关情月解释道。
“我们?”
“我和我师父。我也是我师父捡的。”
谢敏似点点头表示了解,出奇的没有多问什么。
看来这个人只是小事上爱胡来,大事上还是很有分寸的。关情月这样想。
不一会儿,下人带着一个男子来到前堂。
只见来人剑眉横鬓,鼻梁高挺,墨色衣衫包裹着结实的身体,精而不壮,甚是英挺,哪有半分仆人的样子。
“主子。”连朔见到关情月,恭敬行礼。
关情月点点头,“这位是谢敏似谢公子。”
“谢公子。”连朔又向谢敏似拱了拱手,虽然客气,但是言行中已没了对待关情月的恭顺。
“啊呀,这是小月的护卫喏,很好看诶。”谢敏似托着下颚,分外纯真,“只是连护卫为什么会知道你家主子在我这里呢?”
“我如果连主子在哪里都不知道就不配保护主子。”连朔面无表情的答道,言语中竟还有几分傲气。
谢敏似愣了愣后大发感叹:“小月啊,看来你家护卫只听你的话啊!”
关情月笑笑没有答话,反而向连朔问道:“有什么事吗?”
连朔迟疑了一下,看到关情月没什么指示,就道:“华烟派惨遭灭门。”
谢敏似惊起,“什么?这么大的事江湖上怎么没动静?不过,华烟派是什么门派?”
“华烟派是我所住之地的一个小门派,敏似没听过很正常。浙北离这里距离较远,可能得再过一阵子才能传过来。”关情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