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伦伸手把他从水里拉起来，无视他的挣扎用宽大的浴巾将人细心裹住，答应道：“好。”心底却已经把傻徒弟的反应判定为默认，把他抱起来送回、上躺好，就主动承担起收拾屋子和散落一地的衣物的任务，把空间留给李延年独自安静地思考。

后知后觉的李延年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门，他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说！

第34章

李延年从小就是个心态特别正的人，也许是因为有个性情开明的父亲的缘故，他受到的教育比较倾向于西方的开放式，放养的时间较多，在读书上不算有多么厉害，还任性偏科，却养成了一副不管逆境顺境都能泰然处之的积极个性。

小学时曾经因为语文分数超出正常人水平而跳级，初中却又因为化学成绩屡次不及格而留过级，这些都没有让改变他面对生活的态度，父亲也从不因为这样的事情责备他。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是个从来不会生气的男人，他是真正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但也有怒见不平一声吼的时候，绝对是个至情至性的老头子，一辈子都获得挺潇洒，教会了最重要的两点人生准。一个是“随遇而安”，一个是“上善若水”。虽然他至今也不完全能领会这两点，但也学会了在逆境和困难面前灵活通便，不拘泥于固有形态，敢于走平常人不敢走之路。

因此在冷静下来之后，他仔细地把莫伦说的话琢磨了个遍，除了再一次被这位认真的上将大人感动了一把之外，还认清楚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在这个世界的伦理道德观里，向导的地位从本质上便不如哨兵，不管他再怎么努力，身为一个向导，他从一开始就自动被打上“待价而沽”的标签，什么自由、人生价值以及职业理想，在没有强有力的背景和实力支撑面前，都只是一片脆弱到轻轻一吹就能散掉的浮云。

他想要想走过去设想的那条路，一直使用抑制剂度过军校时代，在被人发现向导身份之前毕业并找到工作，如今看来，真是天真到愚蠢。抑制剂的副作用随着他年龄的增加会越来越强，向导的成熟期不会因为他的期望而推迟，二十岁这道坎许多野生向导都跨越不过去，到时依然要面对周围无数的哨兵那充满了占有欲的视线，侵犯或者被抓起来送去向导学院仍然难以避免。学院向导虽然在自由上没有保证，可在安全方面，绝对比野生向导能得到更全面的保障。他们在成熟期到来之前就会接受信息素分泌情况的综合评估，学院会根据每个向导不同的生理状况制定一套方案，帮助他们度过敏感的成熟期初期。在成熟期初期，向导的信息素倾泻量时常会不稳定，没有专家的引导，他们很可能会无意识地对身边的哨兵进行随机地“发情”，造成混乱和麻烦。

就像他这次，不管场合地点时间地引起了信息素大爆发，根据就近原则，莫伦是第一发现者，在法律上享有第一个“拥抱”并标记他的权力。所以莫伦在处理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过错，符合这个时代每个哨兵的行为原则。但他能考虑到自己的意愿，在李延年来说，已经是极其可贵的品德。换句话说，莫伦如果非要对他用强，他还能有办法反抗？

如果他必须要选择一个哨兵，和自己结成伴侣，难道还有比莫伦更合适更符合自己价值观需求的对象？

李延年理智地分析了好几遍，得出的答案都是同一个。

他开始认识到自己的潜意识也已经在向莫伦倾斜了。而且这个男人性格成熟、稳重，对任何事情都抱着极度认真谨慎的态度，对他也足够尊重，相处起来似乎也十分舒服，不浮夸没有不良嗜好，不太健谈可言辞恳切，肯定不会对自己说谎。品德这关过了，那么容貌和兴趣爱好呢？貌似除了性别这点，莫伦各方面都相当符合做一个伴侣的要求。

李延年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这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高强度好感，该不可能也是因为那该死的向导服从本能？！

他轻叹口气，爬起来穿好衣服，在房间里随意活动了一下发现身体恢复的速度简直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之前还觉得四肢酸疼的要命，某个地方也红肿发疼，现在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想了想他打算还是去和莫伦摊牌，做一次男人vs男人的坦荡交流！

要怎么谈对自己更有利他其实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方案，但就这么独自待着也不助于他从思想和认知上真正融入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处于弱势的外来人，李延年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归属感，可他不知道是否还能穿越回去，那么除了依照父亲教导随遇而安，还能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简而言之，他终究是个务实的人，不愿意过不切实际的生活。既然要好好过日子，那该考虑的事情就干脆早早考虑起来为好，婚约者的事情也是一定要说的，可到底怎么解释，李延年打算随机应变。

收拾好心情，他深吸口气打开房门。

然而走下楼梯站在客厅里，除了一桌子松软可口的食物，他没有看到莫伦的人影。

“莫伦人呢？这些东西都是他给我准备的？我一个人这么吃的完。”李延年在饭桌前坐下，问端上碗筷的管家机器人。

管家机器人闪烁出一个微笑的萌动作，告诉他：“这些都是主人为您准备的，他说如果您醒了请好好用餐补充体力。他还说知道您现在心情肯定很复杂，不一定想见到他，所以他暂时到机甲训练场待几个小时，等您觉得可以心平气和和他交谈了，他再回来。”

李延年点点头，潜意识里的天平不由得又往莫伦那头倾斜了一度。

一个体贴人还知道给对方留空间的伴侣，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和空间都是受人欢迎的。莫伦会这么做不是有人教导过他什么，而是他用了心去观察了李延年的行为方式和性情习惯，也听说野生向导都不喜欢受束缚。他不愿摆出一副趁火打劫的样子，又不懂得温言软语进行软攻势一举拿下，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这个法子来博得他一点好感了。

第一次结合，虽然有些仓促，可不可否认，两个人都有享受到愉悦和快感。莫伦尤其是，所以在示好方面也更加主动，他一口气叫来了七八家营养膳食餐厅的精致小菜，吩咐管家机器人发现他起床就热好了端上桌。李延年果然吃的舒坦，心里对未来发展亲密关系的抗拒就又减少了一分。

擦干净嘴巴，他让管家机器人带路，“机甲训练场在哪，我能去看看吗？”

管家机器人的脸上闪烁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可以，从今天开始您就拥有这里的全权使用权了。主人已经和您共享了使用权限，他能做的一切事情您都可以在这里做到。”

李延年惊讶地红了耳根，不过转头一想又笑出声来，这还真像莫伦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他这个师父看起来高冷淡漠，可一旦想要对谁好，认定了谁，就会毫无保留地为对方着想，站在别人的角度为他好。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个讨好的对象，他就忍不住觉得既羞耻又有些开心。

管家机器人带领他走的是一条捷径，不过五分钟就穿越别墅区抵达机甲训练场。这是一大片被矩形防御罩覆盖的区域，半透明的防御罩具有地域星际导弹的强大性能，从里面可看清外头的一切景物，从外面却无法看到里面的任何事物。

李延年在他的指点下站在了入口处，扫描过瞳孔和指纹，就被一扇突然消失的大门放了进去。

训练场由陨石铺就而成的地面看起来黑亮且凸凹不平，人走上去都感觉相当颠簸，更不用说是机甲了。可莫伦的私人机甲灭天在这片地面上奔跑跳跃起来如履平地，半分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只在他进门的这几秒钟功夫，它就完成了七八个翻滚侧旋动作，打残了四个以智脑操纵的银河七代机甲。

莫伦自然知道他来，却并没有停下，而是挑选出一架红色的银河七代，送至他的身边。

李延年会意地勾起嘴角，毫不犹豫地登上机甲，调整好数据选择了双操纵模式，便驾驶它朝着灭天走了过去。

看莫伦的意思，是希望他指挥其他四架黑色机甲一起展开攻击，李延年想也不想就接受了指挥权，一分钟内快速制定了一个直接有效的攻击方案，下达了头两个命令。

瞬间，两架银河七代从地上一跃而起，对准灭天的头部抛射出两颗能源弹。

灭天轻松闪避，后退到十码之后，这时两外两架银河七代同时从两侧攻击飞奔过来，分别对准他的双脚甩出两道光鞭。

这两道光鞭的运行轨迹不尽相同，却相得益彰，互为呼应，配合的极其默契。不用说，光鞭的抛甩出来的路线是经过李延年的精确计算过的，他知道莫伦不会躲不过前面两颗能源弹，就把重点放在了这两道光鞭的夹击上。

两道光鞭呼你进我退，你左我右，你高我低，宛如腾云而上的游龙一般在他周身来回翻腾，时不时来撩拨一下，却又每次都能在莫伦做出回击的时候马上撤出，跳出他的攻击范围，用光鞭形成回护之态，进行防御。

三分钟过去，莫伦对这种类似于无赖的打法有些憋不住了，他决定改变预防模式使用遁地技能实现突围，结果一个遁地弹发射出去，李延年却早早埋伏了三个反射雷在地上，东南西三个方向一个方向都埋伏了一个。只剩下北边没有埋伏，那是因为北边外围站立着的就是他自己，莫伦既然要选择突围当然不会选择有敌人的方向。

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和逆向思维，莫伦的遁地弹碰上反射雷，失去效用反射到了半空中，本来还有挽救的余地，只要再这时候瞬时秒出一枚能源弹击中遁地弹，造成爆炸，影响四架机甲的视线就能给自己赢得突围的机会！可李延年也立刻想到了这招，几乎是和莫伦抛射能源弹的同时甩出了手里的光鞭，模仿青蛙伸出舌头扑捉昆虫的动作，一个鞭风扫过去就把能源弹给卷了过去！

不管微操多么难，李延年都是一等一的用鞭高手。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几乎是与生俱来，用鞭的手感极佳，不管什么轨迹和路线都能在打出去那一刻知道能不能做到和预想的不差毫厘。莫伦眼看着能源弹被卷走，心里甭提有多么惊诧了，下意识地翻身做出五个贝雷斯连跳，仿佛一只老鹰从半空中滑翔到他身后，一记旋踢，直接击中了李延年的下腹部。

李延年反手把光鞭上的能源弹朝他抛射了过去，与此同时发射一枚自己的膨胀弹。膨胀弹的效果是在有限范围内将威力不够强大的炸弹膨胀出去，根据膨胀弹的辐射范围给其他炸弹的威力加成。不过同一架机甲根本不可能控制发射这两种武器，因为它们使用的弹仓形制不同，所以只能一前一后发射，这样就导致同一架机甲不可能实现膨胀弹与能源弹的撞击动作，只能由不同的机甲配合完成。然而配合默契到何种地步才能将时间差掌握的这样好，大约也只有双胞胎了。双胞胎机甲战士的同步脑电波有可能提高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可真正操纵起来也没有李延年这么精准。他利用光鞭卷走了敌方的能源弹，再发射自己的膨胀弹，两两相撞，在技巧上超过了ss级别，在成功几率上也只有0.7%！

就听轰嘭一声——被膨胀弹辐射出两倍伤害的能源弹在距离他面部二十码的地方开放性爆炸，莫伦释放出去的五感顿时受到了爆炸波的强烈影响，动作和意识都发生了延迟！

因为视线被遮挡不得不迟疑了0.25秒，而就是这0.25秒，四架机甲从三个方向包围了过来，对准他发射出一顶最大形制的粒子捕捉罩！

半分钟后，李延年跳下驾驶舱，走到莫伦面前骄傲地抬起下颌，笑道：“师父，我赢了！”

莫伦看着他这副得意的小模样禁不住莞尔，忍了忍没忍住，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随即勾住他正打算后撤的脖子，低头在他嘴边落下一个轻吻，“嗯，赢得很漂亮！不过你确定真的打赢我了？”

他抬手指了指训练场上树立起的那块全息屏幕。

李延年诧然地看了一眼，刹那间面红耳赤，“你你你……灭天使用的是三倍重力状态？我屮艹芔茻，太过分了有木有，我压箱底的招数都使出来了！还有你那五个贝雷斯连跳到底怎么做出来的？！教科书上不是说贝勒斯跳跃根本不可能和任何动作连接？”

莫伦走近一步，鼻子几乎贴上了李延年的脸，低声蛊惑道：“做我的向导，你想知道都行。”

李延年后退了好几步，“这，这是两码事，你是我师父，为我解惑答疑本来就是应该的！”

“哦，也对。”莫伦看他又恢复活力，心里的那点忧虑也消失了，拉起他的手走到全息屏幕前调出刚才的视频录像，放出慢镜头指点给他看，“所谓的无缝连接不是无转换动作，而是利用最小的转化动作事先两个动作的快速连接。教科书上说的也不算错，因为军校现在使用的版本还是五年前修订的，而我这个技术动作是一年前刚刚才创新出来的。”

李延年本想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里扯出来，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还惹得莫伦的握的他更紧了，最后只好撇撇嘴放弃了。因为听莫伦认真讲解动作，逐渐听得入迷，也就忘记了手一直被他握在手里的事情。

“听起来也不像那么难……”李延年跃跃欲试地想要立刻就做一次，猛然往前走却被莫伦一个抬手拉了回去，正好撞进他的怀里，就好像主动投怀送抱似的被莫伦抱住了腰。

李延年僵硬地仰起头和他对视，“那个，我还有点事……”

莫伦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脸上有着不容忽视的真诚，“延年，我是认真的……”

李延年气呼呼盯着他的眼睛，“别以为你这么含情脉脉看着我就会对着你石更……了……啊……”

话刚说完，他甚至陡然颤了颤，然后一动也不敢动了。

莫伦惊讶地张开嘴打算说话，被他忽然间用手捂住嘴巴，“等等！那什么……我有话要先说！你捡到的那个黄金护腕是我的，救你的那个野生向导就是我，所以解除婚约什么的……我看就不用了。”

听他简略地诉说完整件事，莫伦脸上瞬间浮现出震惊的表情。

李延年被他一双深邃的眼眸看的又羞又恼，耻骨麻烦，觉得成熟期不稳定的信息素简直是太神烦！干脆扯过他的脖子把嘴巴凑上去，主动吻上他的唇瓣。

五分钟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轮到莫伦无奈石更，李延年神清气爽地叹了口气，拍了把他的胸口，问：“哎，我都坦白了，你倒是说句话给个反应啊？”

莫伦略带促狭地看着他，“其实你是不是那个野生向导都没有关系，我知道自己现在喜欢的是你就够了。不过你决定坦白我很高兴，这样做是不是就证明你已经决定同意了？”

李延年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好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真是，便宜你了！”

第35章

两人刚刚确定关系，本来应该趁热打铁好生温存一下，但是这天晚上恰好是银河之光擂台赛循环赛的第二回合的集中赛，李延年有三场比赛要打，所以在晚饭后就登陆上战网进行备战，阅读对手的比赛数据和过往赛事视频，做一个粗略的战略分析，看能不能制定出来更新式而有效的战术。

莫伦在处理过一个紧急的军部文件后，也清闲下来，左右无事，也和李延年一起登陆战网，在旁边给他出出主意。

李延年不是那种自傲到自负的人，他的性格里有非常富有包容性的一面，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建议和言论，即使对方是敌人，他也可以全盘吸收，没有一丁点的障碍。在应对难缠的麻烦人士方面，父亲常常最常教导他的一句话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可不是教导他武艺，而是告诉他在为人处世上，这人就不能够太老实，反而要蔫坏蔫坏一些才能在任何环境里都立于不败之地。敌人的招数绝对不能小觑，优点要不客气地拿来借鉴，化为自己的东西，再加上自己的理解还给对方，这样负面效果加倍，又不需要自己过于浪费脑细胞去思考克制方法，简直不能更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