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也伸手出去捏住了贺阳细瘦的胳膊。可韩金茹一声,“老朱!”让他猛然清醒过来,他是答应了贺大海的,纵然他的财势可以让贺大海一家永远不敢反抗,可那是他儿子的亲父和养父,他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能这么做。
所以,他松开了手。
贺阳被吓了一跳,在他松开的瞬间向后退了退,这让朱成功只觉得心里泛苦。不过他依旧挥挥手说,“是我激动了,你和豆豆上去玩吧。”在旁边一直等待的朱骜,连忙应着扯着贺阳去了三楼,怕是瞧着贺阳没缓过劲,就安慰他说,“没事了,我爸平时也不这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跟我妈怪怪的。”
贺阳的眉头,忍不住的就皱了皱。
而在客厅里,韩金茹担心地说,“你是怎么了?刚才的表情看着特别吓人?”朱成功没说话,反而抬抬手,韩金茹就娴熟的过去,扶着他慢慢往二楼卧室里走,边走边说,“你也岁数不老小了,别天天一惊一乍的,刚才吓死我了。”
等着关了门,朱成功一下子就回抱住了韩金茹,将脑袋放在了她的头上。韩金茹的脸一下子火烧红似得,不好意思地说,“都多大岁数了,你还这样,让孩子看见了笑话。”却没想到朱成功说,“金茹,你不知道,阳阳坦然地说他需要钱的那一刻,我真想告诉他,我是他爸爸,他不用这样。我真恨,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自己的孩子,都不能照顾好?”
第二天一早,贺阳挺不得劲的去了餐厅,以为朱成功会生他的气,毕竟昨天的话虽然有道理,但听没礼貌的。却发现朱成功对他不但如旧,还吩咐朱骜一定要来回接送,另付银行卡一张,说是快过年了,让两个人自己置办喜欢的东西,贺阳瞧了瞧那张金光闪闪的卡片,只当他说笑。
朱骜和贺阳因为天天混在一起上下班,越发熟稔。但韩家那边却因为韩金茹对韩丁几乎放任不管的态度而变得气氛紧张。
韩丁的腿因为没有多大事儿,又因为快要过年了,很快就出院了。当然,是搬到了他那140平米的精装平层大宅去。怕是因为对韩丁的不满,当天朱家人并没有去医院。
不知道谁把这事儿又传到了韩姥姥耳朵里,当天中午,韩大舅的一通电话就打到了韩金茹的手机上,那时候一家正在吃饭,贺阳离着她挺近,贺阳只听见里面有个男人在说,“小茹啊,你这事儿办的啊,你路都走了99步了,还差那一哆嗦,咱妈气坏了,说是对你不满意,没养过你这么没良心的闺女,让你们今年不用上门了。”
然后,贺阳第一次从韩金茹脸上,看到了无可奈何又伤心叹气的表情。他低头眨眨眼,就当没听到似得,夹了一筷子娃娃菜。
韩金茹显然是坐不住了,起身吩咐朱骜和贺阳好好吃饭,就匆匆忙上了楼。不一时,就换了身衣服下来,还打着电话,对着里面的人说,“我妈那脾气,你不跟他说实话能行吗?她知道分寸,她不会乱说的,你信我的。朱成功,我就这一个妈了,我不能让她着急上火,感情不是你妈啊。就这么定了。”
说完,她就脾气火爆的挂了电话,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匆匆出了门。
贺阳担心地问,“没事吧。”朱骜不在意思的说,“没事,肯定是我姥姥因为韩丁的事儿生气了,我姥姥挺好哄的,你放心吧。”
但显然,这回并不如朱骜估计的那般乐观。韩金茹一进屋,就瞧见了坐在屋子里的韩金凤正抹着泪,见她来了,也不叫声二姐,就扭过了头去,拿那细瘦的背对着她。她那个妹夫就知道哄老婆,也没看她一眼。
韩金茹心里一阵烦躁,就去厨房找到了她大嫂,问问怎么回事。她大嫂瞧瞧外面没人注意,叹口气指着她的鼻尖子恨铁不成钢的说,“当时都说不让你养,你非说是咱家的孩子不能丢,从那一点点大的养起来了,你怎么说不要又不要了呢?那是个人,又不是个玩意,是你说丢就丢的吗?”她挺着急地问,“到底是为什么就不管了啊。”
韩金茹不能说实话又不想白受埋怨,只能在那儿说,“这孩子他不学好,我都不好意思说他,看上人家中学生还骗我。我能要他吗?”
她大嫂就说,“不懂事你教教啊,谁家孩子十全十美啊。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
韩金茹烦躁的说,“咱妈是什么意思?谁跟她说的?”
大嫂就拿嘴孥孥门外客厅,“当时丢了就丢了,她也不会想什么,你现在半路上不管了,虽然说给了车房,可她现在也有家庭了,能不害怕孩子跟着她影响她吗?这不,韩丁上午自己出了院,她去看了一趟,就立刻过来跟妈哭诉了,说是韩丁一个人在那儿,连水都没人给烧,可怜死了。咱妈也是暴脾气,这不就怒了,让你哥给你打电话。”
韩金茹原本对韩丁挺愧疚的,其实是打算在朱成功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去看看他,但怎么也想不到,韩丁先到他亲妈那儿告了一状,那股子难受劲让她皱着眉头直接就一句,“请着保姆呢,当那是空气啊。”
她大嫂狠劲拍了她两下,“行啦,你闹腾有什么用,跟咱妈解释去吧。我可告诉你啊,老太太身体不好,你别跟她吵吵起来。”
好在韩金茹准备给老太太说清楚抱错这事儿,也算是事先透透风,也不算害怕,谢了她大嫂后,就挺直了腰板,敲门进老太太屋子了。韩大嫂瞧着叹了口气,她从三十年前嫁过来,就瞧着这三个小姑们一个个蹦跶,看样子,还消停不了。
正想着,刚刚还一脸泪水的韩金凤就悄声的过来,问她,“大嫂,我二姐给你说啥了,她到底怎么想的。”
韩大嫂从来不掺和,就摇头,“没说啥,就问了我咱妈怎么样,就进去了。”说完,她就忙活着刷碗了。
韩金凤撇撇嘴,瞧了瞧他妈紧闭的房门,想了想后,就把高跟鞋脱了,悄悄的走了过去,贴着耳朵听。韩大嫂瞧见了,皱了皱眉也没打扰她,这姐妹三个,打了好好了打,她一个也得罪不起。
只是这次,里面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原本站的稳当当的韩金凤,居然晃荡了一下,然后扶着墙又听了一会儿,就一脸苍白的退了过来。韩大嫂瞧着她坐在那里,眼睛叽里咕噜转着,不知道再想什么,就知道八成她听到重要的事儿了。
果然不对劲,没几分钟,韩金凤就站了起来,拿着包,扯着她老公白玉峰,对着韩大嫂说,“嫂子,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我先走了,过两天我再来看妈啊。”
说完,没等着韩大嫂说话,就匆匆忙关了门走了。老太太那屋过了一会儿,也开了门,老太太拿手绢抹着眼泪冲着韩金茹说,“说好了,过两个月就让我见见,可不能亏待了这孩子啊,我的乖孙,可心疼死我了。”
韩金茹连连点头,这才离开。等着夜里朱成功回了家,两人躺在床上,她就把今天的事儿说了说,“老太太一开始都不理我,我就跟她说,妈,我的孩子抱错了。老太太还以为我骗她,我就把鉴定证书给她看,然后把怎么发现的,咱们怎么决定的,韩丁干了什么讲了讲,老太太就理解了,还说让咱们对阳阳好点,到时候带着给她见。”
朱成功就点点头,“那就好,到时候带着阳阳和豆豆给老人家过生日。没别人听见吧?”
“怎么会?”韩金茹摇头,“我关着门说的,大嫂就在厨房里看着,韩金凤她不敢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韩金凤此刻就坐在韩丁身旁,保姆已经下班回家了,偌大的房子里就他们母子俩,韩金凤冲着一脸期颐的韩丁说,“别抱希望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没谱了,你老老实实养好腿,在春城上班就行了。”
韩丁不敢置信的说,“我姥姥出面都不行?”他随即就皱了眉头,“不该啊,二姨对我很好的,她又是重感情的人,就算犯了再大错,她过两天也该消气了。”
韩金凤想起下午听来的消息,嗤笑一声,拍了拍这个并不熟悉的儿子的肩膀,“别想了,这回不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看着韩丁一脸求解的样子,韩金凤想起嘟嘟无论怎么讨好他叫哥哥,这家伙都只知道扒着朱骜从不给嘟嘟一个正脸看,心里突然间就痛快了,“贺阳和朱骜抱错了,贺阳才是你二姨的亲儿子。而你,差点强、暴了他!”
韩丁一下子惊呆了。贺阳是二姨的儿子,他的亲表弟?就那个连学费都交不起的贺阳?他不相信地抬起头,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不可能,你小说电视看多了吧。怎么可能抱错孩子?再说,贺阳长得哪点像我姨夫?一点都不像!再说,如果是抱错了,他怎么不公布?为什么还瞒着我们?”
韩金凤就知道他接受不了,“你爱信不信,不过有一点你别忘了,贺阳可是住在朱家的,你二姨干了那些事,你觉得她是觉得愧疚让贺阳住进家的人吗?”
韩丁突然想到了那天的那场对峙,贺阳就在他的面前,但他却被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亲人赶走了。他那时候只顾着伤心难受了,却没想想,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呵!韩丁忍不住的吐出口气,像是自嘲又像是叹息,他曾经以为自己跟朱骜一样,都是朱成功的骄傲,后来他才发现,他实际上连傻子朱铭都不如。他曾经以为,好歹自己是他们养了二十多年的,总算有感情,可却因为一个抱错了的,连相处都没有的所谓亲儿子,给踢了出来。
他讨厌朱铭,因为他的傻笨告诉他,世界上有一种人,即便天生弱智也会混的比你好。他讨厌贺阳,因为这家伙的存在,他要一无所有了。他现在也讨厌韩金茹和朱成功了,难道我是东西吗?你们说要就要,说丢就丢?
他听见韩金凤还在那儿唠叨,“我听着说还没告诉两个孩子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出来真相。哎,贺阳到底长什么样啊。”
韩丁听了暗暗记住,他瞧着自己拿条打着石膏的腿,看了一眼冷冰冰的所谓大宅,他想你们不饶恕我,我也会让你们更痛苦的。
年前,赵丽珍又打电话给贺阳确定了一下,因为他爸爸的胃部需要进一步治疗,所以就不回南城了,从而确定了贺阳这个年只能寄人篱下了。当然,这不是最打击贺阳的,他原本想着多天未见,想要跟他爸说句话,可没想到,等着电话接过来,他爸只是敷衍了他两句,“我当然好好的,你盼我不好啊。”就要求让朱骜跟他说话。
贺阳不是个只会悲伤的小傻瓜,他就是再笨也早就感觉到了他爸对朱骜不同寻常的关心,这一次,只是将他的想法更加确定而已,只是为什么?贺阳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原因,总不能朱骜是他失散在外的骨血吧,想到这个,他自己都乐了,怎么可能?
第38章:计划
时间很快到了新年,虽然快餐厅因为缺人手开出了三倍时薪,让贺阳心动不已,可在朱骜的咬牙切齿威胁下,他终究是忍痛割爱了。甚至在过年前的几天,还把所有的空闲时间拿出来,跟着朱骜去买年货——用的就是朱成功给的那张卡。
朱骜的购物范围相当广阔,首当其冲就是给亲人们的礼物,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了,但他还有一个姑姑在外地,姥姥家人就更多了,两个阿姨两个舅舅,各自又都有孩子,大舅家的表哥都结婚生子了,满满的四世同堂一家人。尤其是,这其中老中小年龄段的都有,挑选起来更是麻烦。
好在最近朱家使了劲的给贺阳进补,朱骜即便逛街也不忘投喂他,虽然每天逛街逛的神烦,但贺阳的小脸却是一天比一天红扑扑了。
等着几天后,该买的都买完了,贺阳只觉得自己的小腿都瘦了一圈。他原先只听女生说过,逛街逛的累得不想动,却一直没见过,这下子直接尝试了,等到给姥姥的玉佛摆件彻底敲定,就坐在商场里的座位上再也动不了了。
朱骜和老王提着大包小包过来笑话他,贺阳因为太熟了,也不像原先那么矜持,就坐在椅子上耍赖,“我实在走不动了,让我歇一歇,”他竖着根手指头,求饶道,“就一分钟也行,我脚后跟肯定起泡了。”
他想着也挺郁闷的,在收款台站了半个月啥事没有,陪着逛了三天街就这样了。
朱骜倒是好说话,于是东西一放,开始拿着自己的手表数秒,还念出声来,这简直就跟魔咒一样,贺阳干脆将帽子戴上,装作听不见。朱骜才不管呢,数完了直接就拉着贺阳的胳膊蹲下,将人往后背一背,大步走人。
贺阳顿时脸红的不行,这大庭广众之下,太丢人了。而且,还有东西呢。朱骜对他那点小心思了如指掌,摁住他闹腾的腿脚,“王叔在那儿看着呢,咱俩去挑。”贺阳一边要求下来一边吐槽,“明明我看着就行啊,王叔比我懂得多,肯定比我跟着强。再说,”他瞧着四周人们传来的善意的目光,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大家都看咱们呢。”
朱骜回头拍了拍他的脑袋瓜,“你不是脚疼吗?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可脚疼多难受啊。我背着就是了。”他解释,“给别人的礼物都买完了,这不是咱俩去挑身衣服吗?过年了总要换身新的,你总要试试才合适。再说,我爸妈的礼物还没准备呢,你帮我挑他们肯定高兴。”
贺阳一听给他买衣服,就想拒绝,“我身上的挺好的,再说,实在不行,家里不是已经有那么多新的了吗?我找一件就成了,你不用……”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朱骜觉得奇怪,回头看看他,却发现贺阳正在目视前方,他忍不住朝前看去,顺着贺阳的目光,很快就发现了贺阳看得人——韩丁。
韩丁的腿显然还没好,为了活动方便,穿着身宽大的运动服,瞧着跟贺阳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股子精英范儿完全不一样。当更让贺阳吃惊的是,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男生,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赵明吧。赵明不知道再跟韩丁说什么,韩丁特别不爽,使劲的拍了他脑袋一下。
在侧面的角度看,贺阳瞧见了赵明低着头下,狠狠咬住的嘴唇。
贺阳突然间就想起第一次韩金茹在病房威胁他时,说赵明可以帮忙作证是自己勾引他,那时候贺阳还算单纯,虽然讨厌赵明的撒谎,但总觉得在这样的强权下,赵明这个跟他一样的穷人家的孩子,只能承受。
但现在,恐怕不一样了。赵明并非是惧怕韩金茹,而是早就跟韩丁一伙了吧。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
可能是他们的打量太过明显,也可能是韩丁和赵明就要往这边走,呼吸间,韩丁就拄着拐杖扭过了头,瞧见了他们。
他的脸色变化特别的鲜明,尤其是眼神,原本还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这怕是对赵明的,随后就愣了一下,再往后他的目光明显的打量了朱骜和贺阳的姿势,然后他抿住了嘴唇,眼神变得阴冷,表情变得让人玩味,像是不屑,又像是洋洋得意,却不知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两队人马一声不吭地擦肩而过。贺阳瞧着赵明走路不太顺畅的样子皱了皱眉,小声问朱骜,“韩丁有暴力倾向啊。”朱骜摇摇头,“他装的挺深的,谁知道呢。”
装这个词彻底暴露了朱骜对韩丁的不喜,贺阳通过这两天的了解,清楚知道,韩丁和朱骜几乎就是一起长大的,只是很奇怪,韩丁对朱骜态度特别好,朱骜却总不愿意搭理他。
他想问,可觉得是人家私密家事,就闭了嘴。
还是朱骜颠了颠身上的人,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冲着他说,“不管他了,咱们买年货去。”
而在另一旁,赵明扶着韩丁慢慢地走着,等着两边人离得远了才问,“贺阳怎么跟朱骜这么亲密,他们在一起啊?”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个没钱没势的高中生。在学校里,他可以通过观察贺阳得到结论,而放了假,他就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