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的时候罗少已经不在位置上了,服务员告诉我那位先生说去车上等我。
我们很有默契地全程没有说话,我知道我很丢人他看不起我,大概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而且看他的脸色我清楚的感觉到他没有说话的欲望。车内安静得可怕,连收音和CD都没开,耳边只有车轮辗过地面的声音以及车子疾驰中与风摩擦的唰唰响。早晨七点多的阳光很是灿烂,从东方斜射过来的有些许刺眼,我闭了眼,罗少知道我在哪上班,于是很放松地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见龙天泽和另一个人一起走了,梦里我翻山越岭地找他,他和另一个人与我的距离忽近忽远,我想看清那个人是谁,可是我怎么也看不清,我追向他们的时候走过一片沼泽地,腿深陷在泥里面每抬一次都很费力,可我仍向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着,我想追上他,告诉他,其实我很爱他,别走。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
忽然间感觉有人拍我的脸,睁开眼睛罗少那张有着一只黑眼圈却没什么表情的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到了。”他冷冷的。
我发现脸上还挂着冰凉的液体,就胡乱抹了几把。
“你要不要去我那儿休息一下再回去?”下车后我又转身问他。
他一夜没睡我怕他持续开车太累,我租的房子就在公司附近,罗少认识路,我只要把钥匙给他就行。
“不用,星期一早上公司有例会要开。”他回答的时候又重新将眼镜戴回去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那,你开车小心一点,我进去了。”
哦,这是怎么了嘛,这感觉很不好哎。我拖着脚步快到门口了,又听见他喊我。
“云飞——”
“怎么?”我转身,见他向我走了过来。
“什么事呀?”
他抬手摸了一下我的嘴角,我痛得嘴都歪了。
“昨天晚上是我不该那样对你。”
“哦,过去了,别提了。”我豪气地挥一挥手,“那一架打得也挺爽的哈。”
“有事就打我电话,别一个人死撑,知道吗?”
“哦。”
“没事多交些朋友,多和别人接触。”
“行了,你比我们以前那个班主任还烦。”
他脸上又重新有了笑容,拍了拍我肩头,“去吧,别迟到了。”
“少原。”
“恩?”
“谢谢。”我上前一步单手抱住他。
他用力了摸了一下我的头发,笑着推开我转身跟我挥了挥手,走了。
阳光不错,心情应该也要好起来才对。我对着他扬长而去的车子挥了挥手,发现掌心隐隐作痛,抬手一看,阳光从指缝间透过来,我不禁眯了眼,手掌被太阳映得有点红,而我的手心处,在刚刚做梦的时候被指甲嵌出了几道深深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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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出租车上,收音里传来缓缓的女声。
曾经你以为念念不忘的人,不知不觉在念念不忘中遗忘了……
真的是不知不觉,龙天泽走了已经两月了,因为曾经是恋人,一旦分手,不仅朋友没的做,连陌生人都不如,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从没有联络过对方,我是不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可是他呢,自从他说出分手两个字,就再也没主动联系过我,他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又是家里最小最宠的孩子,任性难免,对我却是百依百顺,可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他绝情起来对我也是可以不留半点情面的。
有句话说的好,别和自己过不去,因为一切都会过去。可我有时还会和自己过不去,而无论怎样它却都已经过去,只是似乎时间还不够长到令我忘记所有而已。
“燕云飞。”刚要踏入公司楼下大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我。
听声音是销售部的丽莎,此人很是自来熟,八卦又多事,跟谁都能唧歪一阵子,经常是你不怎么跟她说话,她一个人就能在你耳边唠叨上个把小时,我这是被什么祥瑞了一早上碰见这位,而且我这脸,估计她又有的说了。
我准备扮聋子听不见,她赤溜就蹿到我身边,“云飞!早!”她这声叫得中气十足。
“呵,丽莎姐啊。”
“可不就是我吗,啊呀,你的脸怎么啦?”
昨天晚上在酒吧喝酒莫名其妙被一个胖子打了一拳,说我抢了他的女朋友,打完了连忙跟我道歉说认错人了,我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很想揍回去,可是看到他又高又胖的面子上,想想还是算了。
“被抢劫了。”我摸了一下脸皮笑肉不笑,胡乱搪塞她。
“劫财?劫色?还是都……”她皱着一张脸眼巴巴望着我,等着我给回答。
只有这种脑子怪异的女人才会认为男人会被劫色。
“财。”我简短地说。真的很简短哦。
“那还好,还好,可怜哦,还疼不?”丽莎姐发挥她的母性特质,抬手想碰我脸又觉得不妥停在半空中,显示出一脸关切。
“还好。”我依旧简短。
“报警了吗?”她依旧关切。
“报了。”我始终简短。
“哦。报在哪家派出所呀,我跟你说如果报在城东那家派出所呀,那算是白报了,里面的人全都整天游手好闲的,一个个都和流氓差不多,你知不知道,昨天有个小姐被抓,做笔录的时候还被警察给强’女干了呢,那小姐吃了哑巴亏吭都不吭一声只是跟出租司机聊起这事,这世道,你说,咦?你怎么不问我怎么知道这事,因为那个司机其实是我老爸哎,哦呵呵,后来我老爸又怂恿她报案,告诉她报案前呢,最好是跟媒体打个招呼,你知道现在的情形的,哎,不把事情闹一闹那案报也是白报的,今天的报纸应该会有,我爸接受采访了,嘿嘿,他第一次上电视还很紧张地说要不要去做个发型,等一下上办公室去看看报纸拿来了没,还有哦,哎,其实城西那家也不行,上一次呀,……”
我盯着电梯上面的数字,草泥马隔壁,刚刚八楼才停过,怎么又在七楼停了。
“燕云飞。”她叫我名字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中的鬼鬼祟祟。
“什么?”
她挤挨到我身边,小声地,“听说你搞基。”
“恩。什,什么?”
猛然间听到搞基这两字,一下没能控制住音量,成了等电梯众人的焦点。不过众人只看了我一眼就把眼光收回去。
“公司都在传,上上个月你和一个男人在公司门口搂搂抱抱的,后来那个男人还叫人给你送早饭,够体贴的。”
第 8 章
办公室它就是个是非之地,两个月前我在公司门口为表感谢抱了一下罗少被同事看到后就开始流传风言风语了,那天因为我吐了,罗少后来帮我叫了一份早餐,送餐的说自己收了顾客高额的送餐费,死活不愿意经别人的手交到我手上,说是为了对顾客负责为免别人下毒(瓦擦,我又不是皇帝谁要对我下毒)影响他们店里声誉,一定要亲手交到一个叫燕云飞的手中,结果在办公室门口大吵大闹,那个目击者趁机宣传说珍品轩的东西是从不外送的,一定是那个开玛莎拉蒂的阔少爷叫人送的,那俩人还在公司门口拥抱了呢。
于是几个无聊的女同事纷纷猜测我燕云飞是不是被男人包养了,我当时就纳闷了,我和个男人谈了两年多的恋爱也没传出什么来,怎么和罗少那么纯洁一抱就成被男人包养的了,据说是从两方面推断出这个结果的,一是从没听说我有交往密切的女生以及看女生的眼神过于正派,二是从我经常穿一些国际大牌的限量版而我又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两方面推断出来的。不过他们的推测也不完全是错的,我的衣服都是龙天泽买的,他买给我的时候还总被我数落,我说你还不如直接给我钱,拿你妈的钱买这么贵的衣服送她绝对不可能会喜欢的人穿,太遭罪了。
“不过,你们俩看起来很般配哦。”她向我眨眨眼,拉回了我的思绪。
这是,这才是什么世道哦,腐女已经遍地开花了吗?
我也懒得辩解,怕是越辩解越麻烦,就随她去了,谁知她见我也不反驳,又开始大惊小怪起来。
“我心说是不可能的,开个玩笑罢了你竟然默认了。”
哦,大姐,原来你不是什么腐女,那还说什么配不配,你让我说什么好。
她开始喋喋不休,“其实小燕,我跟你讲,同性恋不好的,真的,我一个姨妈的表叔他女儿的同事的儿子班上有个同学,听说是个男同性恋,才二十,得艾滋了,艾滋呀,前几天我在百度上搜了一下图片,那些人发作起来,啧啧,真是……惨哪,虽然说同性恋和鸡会爱上鸭一样并不是错,可是,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吧?毕竟那途径和正常的不同,感染的几率还是比较高的,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光劝是劝不动的,可是,如果你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的话,还是,三思吧……”
她讲完了还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真是哭笑不得。不过,她到底还是忌讳了同性恋,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点的不舒服,毕竟我曾经有一位同性恋人,显然这种感情是不被大众所接受的。
“我说小燕,你要不要去请个假今天就先别上班了。你看你,脸弄成这样。”
她说着竟然凑上来吓得我一直往后退不小心撞到别人了,一个回头,发现是广告部的秦雪。
秦雪一脸同情地对着我笑,我也无奈地对她一笑,接着她还主动找丽莎聊天,适时地解救了我,令我一阵感激。
叮,电梯总算来了,终于解脱了,我站到了最里面去,跟丽莎隔开一段安全距离免得又被她狂轰烂炸。
前一天手机落在了公司,拿起来一看竟然有七八个未接来电,都是家里打的。家里打的,一定没好事,可我却有点着急了,责怪自己怎么这么大意竟然把手机给落下,马上播了回去。
“云飞,你终于打回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焦急。
“又出什么事了?”听到她的声音,确定她应该没什么事,放心了,语气却显得有点不耐烦。
“他去外面嫖,警察扫黄……给带走了。”
妈的,那人花样还真多,一天到晚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一听就火。
“让他被关着好了,出来后跟他离了,这种男人还跟着他干什么?我不是每个月都给你钱花了吗?离了他你是过不了还是怎么地。”
“你不要这么说,不管怎么样也是他养了你,供你读完了大学,再说……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怨他。”
又是这句话。她卑微的诉说令我烦躁。
“我记得我是贷款上的学,钱也是我自己还清的。”
“再怎么说你小的时候他对你也是很不错的。我们现在不说这些,警察说给五千罚金才能放人,这么急我,我凑不到。”
“凑不到就别凑了,嫖个娼又死不了人,关几天也就放出来了。”
“他要是一直被关着,这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云飞……算妈求你了,等妈存到钱了,就还你。”
“你到底明不明白根本不是还不还的问题!”我忍不住对着电话吼了一声,惹来办公室里其它人的侧目。
“我知道我知道。”她的声音颤抖。
她越是将自己弄得可怜兮兮我就越烦,可是没有一次我却不因为这种烦而妥协。我发现自己握手机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劲,恨不得一把将手机摔了,可是,手机是无辜的,而且是用钱买的,它还是很重要的通讯工具,摔坏了无论是修还是买,都是钱,不能和钱过不去,我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
“在哪个派出所?”
“城东。”
城东?我忽然想起来丽莎跟我讲有个小姐被抓的事,这他妈的,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一良好市民,长这么大第一次进派出所,城东派出所那些大爷果然和丽莎描述的差不多,都上了报纸了一个个还流里流气的不收敛一些,一进警务室,几个值班的还在那里讲黄段子。
把人带出来后,我话也不想多说就急着赶回去。
“你这小杂种是翅膀硬了会飞了是吧,害老子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
我对他的咒骂充耳不闻,只管自己拦出租。
“还有你这贱人!”
我不想回头看,可听到我妈压抑的呜咽声还是回了头,就在派出所门口,燕胜清拉着她的头发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揍。
我看着这从小到大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一幕戏,忽然间身心俱疲。
这座我从小到大一直想逃离的城,它一天比一天繁华,我却是一天比一天更想离开这里,如今我有能力可以选择离开,却坚定地留下,一切都只因为这个懦弱的女人,我放不下她。
“手拿开。”我淡淡地开口,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力气大声跟他们说话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让我放我就放?”燕胜清还是抓着我妈的头发,整个就欠揍。
我上前纠住他的领子,“叫你放你就放。”
很多年以前我就长得比他高了,但我从没跟他动过手,那个时候,我妈需要他,而我带不走我妈,可是现在不同了。
“小兔崽子狗杂’种,这是派出所门口!”他万万没料想到有一天我会跟他动手,又惊又怒,试图挣脱我。
妈的,你也知道这是派出所门口,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妈?
“门口是吧?”他猝不及防地被我捂住嘴拽着拖往旁边的小巷,身后我妈一直在低喊,“云飞,你快放手,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
我冷声道,“我没爸。”
她想阻止我可是又怕喊太大声被人听到引起麻烦,只得一路尾随。
“这里不是门口了。”说着我松开他紧跟着一脚踹向了他的腹部。
“你这白眼狼,老子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揍我的?”他被踹翻在地痛得嗷嗷叫,气疯了,挣扎着爬起来像疯狗似的扑上来。
我年轻,还占了身材优势,最重要的是我心里有火,他讨不到便宜。
“云飞,妈求你,你这样对他,你让妈以后怎么活?”我被身后的人拉住,哀求声没让我心软只会让我更烦躁。
“这种人你还要跟着他?”我停了手扭头看向她,发现她脸上都是泪痕。她逃避了我的眼神直扑向地上的人去搂他。
“你小孩子家不懂。”说着又在嘤嘤哭泣。
好的,我是小孩子,我不懂。一个整天打骂自己的男人,一把年纪了还去嫖’娼被警察抓去要她去交罚金的男人,她还是始终跟着他,叫我怎么懂,我想再过一百年我都不会懂。
我闭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睁开,阴暗的小巷,阴暗的灯光,还有我们三个阴暗的人,就是这样三个人,对了,还缺个小妹,我们就组成个一家子了。小妹十八岁考上了国内知名的大学却扔下录取通知书跟个初中毕业的小混混跑了。记得大学的时候,我总是打电话给云妮,告诉她要好好念书,念书很重要,她很听我的话,每一次她考出好成绩的时候就跟我炫耀,我嘴上总是会说你少得意,高考考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其实心里不知道多高兴,那年燕胜清把我妈打得很严重,云妮变了。
云妮走之前给我一个语音短信,她说哥,从小我就崇拜你,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说读书很重要我就努力读书,可是我怎么也看不到头,我很害怕有一天放学回家家里发生了我不能承受的事,哥……我没法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