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记性啊？”陈天岳苦笑了一下，“她是我们曾经的高中同学孙雪啊！”

“……孙孙孙……孙雪？！！”吴浩飞对这个名字当然不陌生，不禁脱口而出，“就是那个未婚生下一对龙凤胎而且还不同父的孙雪？！对哦！我怎么忘了，她的确就长这样……！！”

“是啊，还没怎么长变吧？”陈天岳拿回手机，笑着点了点头，“你应该也记得吧，她那时带着女儿离开了A市，去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她的女儿，就是你那天看到那个，我们给她取名陈姗。”

“……啊！！！”吴浩飞这才猛然想起，陈天岳说过那个女孩儿12岁了，可他们不过才分别8年，所以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陈天岳的女儿！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陈天岳抿嘴一笑。

“……高兴你妹啊高兴！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吴浩飞连忙把脸一板，努力掩饰自己的少许喜悦——其实也没多大分别吧。就算不是亲的，现在不也把陈天岳叫作爸？“呵，你说这语言的发展是不是很有意思啊，那时我们流行说X你个头，现在都流行说X你妹了……”

“你就那么想转移话题？”吴浩飞的心思完全瞒不过陈天岳，“不好奇我怎么和孙雪走到一块儿的吗？我到了C市才偶然发现她也在那里，然后就觉得我们的情况很适合走到一起，以应付双方的家人——她说她对男人的心已经死了，何况哪个男人愿意接受带着个拖油瓶而且还失去了生育能力的她？只有我愿意，因为我本来就认定了我绝不能去耽误一个普通女人的一生，如果那个女人还爱着我，就更不能了。我也绝不能耽误一个无辜孩子的一生，除非她的一生像姗姗那样，已经注定充满坎坷。”

“……”这番话中过大的信息量让吴浩飞一时间只能沉默。

“你知道吗？”陈天岳又道，“其实孙雪生完孩子不久后就后悔了。她以前是多爱学习你也知道，她觉得她一生的事业不能葬送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所以后来她把孩子扔给父母带，自己又开始复读，终于也考上了大学，后来也进了家不错的公司，现在更成所谓的‘白骨精’了。”

“我明白。”吴浩飞这次终于发表了意见，“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孙雪那时的冲动决定是心理不够健康的表现。这个社会要求女人应该有孩子，所以她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必须生个孩子……可是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应该’？一个人为什么要按照别人眼里的‘应该’而活，而不是按照自己真正的心意而活？！人家那么多单身贵族和丁克家庭不也活得好好的？还好孙雪遇到了你，不然别说事业了，她这辈子整个都会被一个不应该到来的孩子给毁掉吧。”

“是啊……哎！”陈天岳叹了口气，“孙雪后来也意识到姗姗是个不应该存在的生命，所以她选择用拼命学习和工作来逃避对她的责任……姗姗真的是个身世很可怜的孩子，她也一直很懂事。我那工作是个什么状况你也清楚，尤其是前几年自己写代码的时候……我和孙雪平时都忙于上班，姗姗也从来没抗议过为什么父母不多陪陪她。这次她放暑假，我才特意请了几天年假带她来这里玩一趟，也算是旅游了。”

“所以你不仅拯救了孙雪，更拯救了你女儿吧？”吴浩飞笑笑，“不过你妈怎么会同意你娶一个自己有孩子而且以后也不能给你生孩子的女人？”

“她有什么资格再反对？！”陈天岳猛然间神情一凛，“难道她对我的伤害还不够多吗？难道我答应她娶个女人了她还要再挑三拣四吗？！孙雪过去的故事C市的很多人并不知道，至少我把老婆带出去不会让妈丢脸吧！她要的不就是这个？她在意的不就是别人的眼光？！”

“……呃……”吴浩飞这时才明白，原来看似风轻云淡地诉说着一切的陈天岳内心同样是绝对放不下当年之事的。不管怎么说，这让他隐隐有些庆幸。

第35章

“……抱歉，一时有些激动。”陈天岳也自感失言。

“……呵呵！”吴浩飞却忽然笑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也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看来选择你妈会让你怨她一辈子……还好你当初选择的不是我，不然岂不是要怨我一辈子吗？”

“……”陈天岳凝视着吴浩飞的眼神却愈发认真，“浩飞，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我也就直抒胸臆好了。坦白讲，这些年来我为了让自己尽快遗忘，刻意切断和A市故友们的一切联系，结果却还是什么都忘不了……下定决心同意带姗姗回到这里，同时也就是下定了决心要去面对这一切。这次先打电话给钱亚，是想从他那里了解你的近况，如果你已经结婚生子，或者是已经有了稳定的同性伴侣，我绝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跟你说这些……可是从他的话中，我感觉得出来你过得并不好。我问我自己，我耽误自己的一辈子也就算了，难道真的也要耽误你一辈子吗？！原本我也还在犹豫着到底该怎么做，可是见到你之后，从你的种种反应中更加肯定了你对我还放不下，同时我也……”

“……等一下！”吴浩飞听出了陈天岳的言下之意，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这样虽说不上有多好，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说是这辈子都毁在你手上了，未免也太夸张了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有很多事是不可能说回头就回头的！”

“这点我当然明白。”陈天岳点了点头，“现在我们有更多的现实问题需要考虑，我也还并没有作出任何决定……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试一次。你知道吗？我这次回来，不仅是为了姗姗，更是为了你！不久前，姗姗他们学校规定他们去敬老院献爱心，我陪她过去，然后在那里遇到一个老人……”

提到那位老人，陈天岳还清楚地记得他的模样。

乍一看，他与别的孤寡老人并无太大区别，也是满头白发，老态龙钟，无妻无儿无女，孤孤单单，孑然于世。

陈天岳带着女儿上前与他攀谈。

“爷爷，您为什么没有家人呢？”陈姗问。

“姗姗，别问这个！”陈天岳试图阻止女儿。一般无非就是几种情况——儿女早逝，或是被家人抛弃。无论是哪个，都是通常人不愿谈起的痛苦回忆。

“没关系。”老人却只是淡淡一笑，“我没有结过婚，又是家中独子，现在父母早已去了，所以就只剩我一个了。”

“哦？”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出人意料。陈姗忍不住追问道，“您为什么没有结婚呢？是独身主义者吗？”

“不算是吧？”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唯一爱的人已经成家生子罢了。”

“……哎呀！！”陈姗忍不住一声惊呼，“我还以为这种凄美的爱情故事只有小说和电视里才有呢！！爷爷，您能不能说说您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她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魅力呢？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吧？”

“……呵，与其说是美人……”老人喃喃自语般地轻声道，“倒不如说……很帅气吧？”

“……咦？！”陈姗愕然。

“……！！！”陈天岳在惊诧之余，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是男人吗？！”

“……”老人直直地凝视着陈天岳，又直直地凝视了陈姗一会儿。从他们的眼中，他感觉不到任何恶意。所以，最终，他点了点头。

陈姗笑道：“那一定是个大帅哥吧！”在这个耽美文化高度发达的年代，多数00后对这些事已经很能接受了。

“是啊！不过他可不仅长得帅而已。他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老人兴奋了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旧时恋人的种种。

“……”望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听着老人喋喋不休的话语，陈天岳只觉得心中一阵生疼。

“……”听完陈天岳讲述这个故事，吴浩飞心中也是一阵生疼。但他仍是挤出一个笑容，“谁跟你说我也一辈子不会结婚啊？只是想暂时再享受几年～就算不结婚，我也可以像凌总和王总他们一样收养个孩子来养啊！我才没傻到会让自己晚年孤孤单单呢～”

“可是，我也从阿亚那里了解到，除了你之外，他没结婚，单蒂没结婚，欧阳逍没结婚，就连我离开时似乎已经找到真爱的秦诩也没结婚……就像只有我是你们中的叛徒一样……而且我又从其他地方打听到冷凝毅也是独自带着儿子……”

“……冷凝毅是谁啊？”吴浩飞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又依稀有几分熟悉。

“你是真的人老了记性变差了吗？”陈天岳笑了笑，“就是孙雪儿子的父亲啊。”

“……哦！对！想起来了！”吴浩飞这才想起自己当年的确从那条轰动A市的新闻中听说过这个名字，“哎呀，什么叫我老了记性差？！这些年他又没再传出什么消息，我们公司和他们公司也打不上交道，我忘了也很正常啊！”

“是是是，算我又说错话了～”陈天岳宠溺地一笑，“总之，我觉得我和孙雪再这么凑合着过下去也未必就有多幸福，她也有她需要解开的心结，欧阳逍和冷凝毅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如果孙雪和他们当中的一个能重新走到一起，不是也很好吗？”

“……你也太理想主义了吧！”如今的吴浩飞早已不像当年那般不知天高地厚，对什么大胆的想法都说尝试就尝试了。毕竟，他已经深深地受过一次伤。“孙雪连A市这片土地都还不肯再重新踏上，她和那两个人能说走到一起就走到一起？你虽然不是姗姗的亲生父亲，但是你从小把她带大，比起你她难道会更接受那两个陌生的男人？再说了，你要和我复合，你妈会如何反应？！再再说了，谁跟你说我现在还喜欢你啊？！”

“……呵，我知道。”在这些所有的现实理由中，吴浩飞的最后一句话是陈天岳最无法反驳的——虽然他心里早已对答案有几分猜测，“所以我不是说我现在还没作出任何决定吗？只是想问问看你的想法而已。”

“……我的想法就是你还是打消此念吧！”吴浩飞硬着心肠说出了这句话。

“你……”陈天岳直直地凝望着他，“真的已经不再喜欢我了吗？”

“……不喜欢了。”吴浩飞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罢了……”陈天岳长叹了口气，“那你是想让我从今天之后再也不要和你联系或见面了？”

“……”吴浩飞想说一句“是啊”，这一次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沉默了半晌后，只得道，“我们还是朋友嘛，你难得回来一趟，再多相处一下也没什么。”

第36章

当晚，两人又闲聊了一阵之后，陈天岳就回去陪女儿了。毕竟12岁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不放心让她在一个对她而言很陌生的城市整夜一个人睡觉吧。

吴浩飞那个晚上自然是失眠了。直到天快要蒙蒙亮，他才勉强入睡。可是没睡几个小时，他就被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了。“……那么大清早的，干嘛啊？！”吴浩飞的语气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其实心底却是愉悦的——晚上睡觉不关机，被吵醒也是自找的。据说每一个24小时开机的人都是因为在等一个最牵挂之人的电话，这句话对截止昨天之前睡觉从来都要关机的吴浩飞来说实在太贴切了。

“抱歉，你还没起来么？“陈天岳柔声道，“我是想约你今天出来，带着姗姗一起去我们高中和大学逛逛。她说想要看看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你要我和你一起带着你女儿去逛学校？！！”吴浩飞惊愕得从床上径直坐起身来，“你没事吧？！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女孩儿，这是什么奇葩结构啊？！”

陈天岳笑道：“前段时间不是有个很火的电视剧叫《两个爸爸》吗？不就是这样的结构？”

“……大哥，电视剧是电视剧好不好？！你昨天还说我电影看多了，我看你也是电视剧看多了！”吴浩飞有些哭笑不得，“你现在的想法怎么都那么奇怪啊？！”

“呵～曾经总是有些奇怪想法的人是你，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我了～”陈天岳不假思索地笑着回答，“再说了，这个想法其实也不是很奇怪啊！那是我们曾经共同的学校，由我俩共同来当这个导游，不是很合适吗？而且你明天就要去上班了吧，我年假也没请几天，当然要抓紧时间和你相处。可是又不能整天整天地把姗姗放着不管，所以我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对你来说最好吧？！你小子想左拥右抱啊？！”吴浩飞忍不住吐槽。

“也许……”陈天岳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也许是我这些年过得太现实了，没人总是拉着我胡闹了，我才发现现实的日子是如此乏味，只好自己寻求点新奇的idea了。”

“……”吴浩飞心中一痛，沉默了半晌，终于道，“好吧好吧，说得我这些年过得不现实一样……我也想偶尔重温一下年轻时的疯狂啊～”

陈天岳笑道：“你现在也还很年轻吧！……先不说了，我们九点半在三中门口见，好吗？”

“……那么早啊？”吴浩飞表示抗议，“那我都没时间吃早饭了！”

“因为我们的每分每秒都很宝贵，不是吗？”陈天岳不假思索地道。

“……靠！你现在说话怎么那么肉麻？！”虽然嘴上骂着，但吴浩飞的心里立刻认可了这个理由，“好吧，我在路上随便买点东西来吃好了。”

“嗯，那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吴浩飞挂断电话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穿衣梳洗。

终于，他开着车顺利在九点半之前赶到了三中门口。

“哟，不仅房不错，车也不错啊？”陈天岳已经带着女儿先到了。

“你能少挖苦我几句吗？我才不信你在C市就没买房买车！”吴浩飞白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一旁的陈姗，“姗姗你好～我叫吴浩飞，是你爸的高中兼大学同学……”

“嘻嘻，我知道～”陈姗嫣然一笑，礼貌地招呼道，“吴叔叔好！我听爸爸说起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