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过去总是有些惆怅，齐念看着面前的小男生令人难受的脆弱，只好道：“下次买一些给你妈妈送过去吧。”

“嗯。”梁小霖有一搭无一搭的应着，“吃吧，剥好了。”

齐念小心的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粽子，立刻被烫得抽气。

梁小霖忍俊不禁，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喂到他嘴边，“怎么跟小孩儿似的，笨手笨脚的。”

齐念反手把他搂到怀里，炽热的唇覆到梁小霖的额头上，半笑不笑的说：“记好了，你才是我最好的良药。”

情话总是醉人的，梁小霖缄默一会儿任他搂着，而后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你说，妈妈会理解我吗，连你姐姐的态度都那么强硬。”

齐念轻颦眉宇：“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就那么几天了，我真的不知道这样好不好，我是不是错了……”漂亮男孩子无措。

齐念提高声调，蓝眼睛深邃坚定，“我不允许你这么想，就当是必要牺牲吧，就算是完美主义也不可能什么都完美无缺。”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谁都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那天傍晚拎着一袋火锅底料从超市出来，手机铃音几乎覆没在汽车穿梭的喧嚣中，等歌曲唱完了梁小霖才想起拿起手机。

未接来电有五通，齐念也发了一连串的短信。

「为什么不接电话，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你是不是知道了，别慌，还在抢救中，我到医院了你呢？」

「告诉我你的确切位置，你别做傻事！求求你理智点！！」

梁小霖盯着屏幕莫名慌张，看不懂的字句串成语言心神惶惶，急匆匆的播了回去。

电话一秒钟就接通了，齐念慌张的声音顷刻间放大在耳边：“你在哪儿！刚才怎么不接电话，你没事吧！”

梁小霖皱着眉头急急询问：“我好端端的到底怎么了？”

周围气笛声让人心烦，齐念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话，梁小霖只听见了其中几句。

“你妈妈……割腕自杀……抢救无效……你不要害怕，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毫无征兆，手机应声落地。

赶到医院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想不到上次踏出病房竟是最后一幕。

焦急万分的齐念，神情肃穆的医生护士，盖着白色布单的母亲，还有宛若瞬间绷断的心弦。

母亲对自己特别狠，竖切的刀痕有三道，交错在动脉上染都整个床铺漫上鲜血。

她走得很平静，虽然是割腕这种方式却依然面色安详。

医生交给他一张纸，上面是母亲一笔一划写上的笔迹，寥寥数字：妈妈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了，祝你幸福。

梁小霖拿着薄薄的纸浑身都在颤抖，眼睛像兔子一样通红着，一副随时都可能崩溃的样子。

老旧的回忆却在最想逃避的时候尽数涌出。

「小霖，爸爸走了怕不怕？……没事的，你还有妈妈，妈妈会把所有爱都给你。」

「我们必须搬到表叔家了，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里，可是小霖，生活总是无数的妥协拼凑的，哪有事事完美。」

「这种事怎么都不跟我说，都是妈妈没用保护不了你，明天我们就离开，咱们回家乡，走投无路也无所谓。」

「小霖，妈妈很欣慰你成长得这样懂事，可是实际上在发生过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妈妈只希望你做个快乐的孩子。」

「小霖，我帮你把包袱卸下来吧，请你记住，无论哪个家长都希望孩子幸福，妈也真心想让你幸福。」

「今后的幸福与否要你自己打拼了，有些事，还是放手一搏吧。」

「……」

铺天盖地涌向自己的，是最深切的感激怀念与悲痛。

他始终一言未发，麻木的看着齐念和Frank不知谈了什么，齐念时不时回眸看一眼，一刻也没有放开扣紧自己的手腕。

微微抖动的肩膀泄露了太多恐慌悲伤，蓝眼睛追随过来，澄澈的眼神隐隐担忧。

虽然母亲一直脆弱得不足以给自己带来安宁，却是人生最深刻的体会到到自己的孤单。

当晚在医院度过，梁小霖躲开众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矛盾和哀伤混杂在脸上，满满的苦痛。

齐念过去环住他，触摸到他脸上果然一片湿凉，顺势把僵硬的身子抱到自己怀里，两个少年相依偎了一整晚，默默无话。

杨茹用最有力的手段给两个人划下鸿沟，从此即使在一起，也逃脱不掉背负的不受祝福。

章47

葬礼的过程很长一段时间他想不起来，似乎记忆在这里断了线，刻意的忽略最痛的空缺。

只记得当天自己垂着眸子站在最前方，没哭，妈妈的遗像在前方健康美丽，却徒留幻影。

他知道齐念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可是不曾鼓起勇气与其对视。

不受祝福的爱情或许尚且能在夹缝中艰难生长，被自身否认的爱情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梁小霖在最后给母亲献上一只康乃馨，这是她最喜欢可是一直没想起买的花。

“……妈妈，对不起。”梁小霖只能这么说。

简单仪式过后两个人坐在车里，齐念的zippo打火机啪啪作响，望着车水马龙一点也不知作何言语。

这个角度看上去，梁小霖薄薄的后背像个小小的孩子，怜惜混杂着心疼，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回家吧。”蓝眼睛眨眨，浅浅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些天你都没怎么休息过，今天好好歇一会儿，什么都不要想了。”

梁小霖木头似的呆在那里，似没听见一样不时眨着长睫毛，双眸像很久以前那样清冷寂寞。

他们两个都不是话很多的人，平时安安静静的相视一笑尚且温馨甜蜜，现在梁小霖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哀伤，看得齐念心疼又无奈，点起烟欲言又止。

“你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吧，你这么憋着会生病的。”

“我没事，真的。”

齐念眉宇轻颦，几分担忧几分认真：“你这些天都不怎么理我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失去你。”

柔柔的声线又说：“我真的没那个意思，最近心情不好，对不起了。”

“说什么对不起，只要你不离开我，自家老婆当然是用来宠的。”齐念捏捏他的小鼻子，然后倾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两个人有过很多亲昵行为，却唯独喜欢这个动作。不掺杂欲望，完全是年少的懵懂和青涩的悸动。

梁小霖想勉强自己笑一笑，却深知此刻脸上的表情牵强至极。

法拉利映着窗外的路灯，明晃晃的照亮各怀鬼胎的心思。

如果母亲死于正常病症，他尚可毫无顾及的搂着眼前人哭一场，可是这样的结束难道不是更加沉重的压在心头吗？

母亲刚走的那几个夜里，哪天是睡得着的，齐念一夜一夜的陪自己闲聊希望分散紧绷的注意力，却都无法整宿安眠。

好像现在的安稳是用母亲的生命换来的。

梁小霖无法摆脱如此沉重的阴影。

章48

回到公寓依旧是沉默。客厅放着几样不久前还在用的化验单，百花花的纸张简直刺眼，摆在诺大的桌上突兀又凄凉。

梁小霖盯着单子看了一会儿眼眶就湿了。他瘦了一圈，不吃不喝的憔悴不堪，没什么肉的小肩膀窄得可怜。

他根本吃不下东西，也不明白是否在青春年少，不经意间错过了人生无法重来的亲情。

“你别再折磨自己了，你现在再怎么自责有什么用！”齐念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化验单，丝毫未犹豫的揉烂扔进垃圾桶，“你妈妈的事错不在你，你看开一点……”

梁小霖愤怒了，受不了的大喊着打断他：“你不了解，那些亲情怎么可能说释然就释然！”

齐念愣住了，梁小霖又浓又密的睫毛垂着些许泪珠，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小肩膀颤抖得让人心疼。

“我妈妈从来都没过过好日子，她是大家闺秀，却为嫁给了我父亲还跟家里断绝了往来。”

“后来父亲去世她孤身一人带着我四处流落，一直觉得经济条件差又是单亲很亏欠我，因为表叔的事尤其觉得对不起我。她患病也瞒着我，都是怕给我增添负担成为我的拖累，这些我都明白。”

“我一直想着长大报答她的，却因为自己让她落得这样的结局……齐念，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真的不是我有多别扭，我实在接受不了，我间接杀了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的事实！”

他成熟、矜持、冷淡、安静，孩子气的时候总特别珍贵而短暂，肆无忌惮的流泪在齐念的眼中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刚伸出爪子就头破血流，委委屈屈也无处发泄。

梁小霖索性毫无顾忌的哭了出来，一呼一吸间抽泣着仿佛断气，眼泪流过精致的苍白面庞，好像这样就能洗刷痛苦。

齐念也只比他大一岁，亲情淡薄导致现在一句安慰都想不起来，只好一边拍着他的脊背一边给他擦拭泪水。

柔软的纸巾在眼角拭干泪水，齐念温声说：“好了，痛痛快快哭一次是不错，不过眼睛就要肿得像桃子了，这副形象明天怎么见人。”

梁小霖抽噎着停不下来，感觉到胸口湿了一片，齐念又心疼又无奈的道：“别太较劲了，你没有错，用不着给自己增添心理负担。”

良久之后梁小霖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注视着湖蓝色眼睛认真道：“齐念，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我不跟我妈对着干她就不会自杀，至少还可以多活些日子。”

齐念颦起眉头：“什么叫不对着干？听她的话我们分手然后一拍两散吗？”

梁小霖六神无主了，断断续续忙说：“不是的、不是这样，我只是想，我妈活不了太久，等她安心去世了我们也可以……”

大少爷可以包容梁小霖一切的怯懦犹豫，却唯独容不得他在爱情里有一丁点动摇，听到这话迅速打断。

“你以为我是VIP信用卡啊可以无限期的透支，你妈妈的事上你会犹豫然后放弃我，谁知道别的事上你会不会这样做？”

梁小霖凝视着他的眸子轻轻道：“我爱你，真的，齐念我爱你。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能坚持下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几个字，没有修饰没有掩饰，直白的道出不可替代的情感。

可是后面几个字却让齐念如坠冰窟。

“你闹什么脾气，这是要借机分手吗，你什么都想十全十美，是不是太贪心了点？！”

齐念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狠狠的抱紧他，手臂搂得双方发疼，捏紧他的下巴强制抬起来，把细瘦的身子摁在膝头，吻那近来有些苍白的嘴唇。

大概太久未休息好梁小霖一阵头晕目眩，水润眸色，朱唇皓齿，睫毛翼动着低低喘息，齐念下意识的把手探入他的腰带。

梁小霖想从他腿上直起身子，“你住手！我今天真的没心情……”

蓝眼睛眨了眨重复：“我想要你。”

“我不想，真的不想……”后面的话被封在口腔中，扣子顺势解开，天旋地转，整个人跌落在沙发里。

齐念面对面的进入了他的身体，这个体位把彼此看得特别清楚，本来就泛红的眼圈瞬间透出眼泪。

齐念没有一点尽兴，梁小霖从始至终也未见情动，明明是相互交融的身体，他却清晰体验到和梁小霖鸿沟般的隔膜。

冲刺几下，看着身下人滚出的泪珠一阵难受，齐念不看他，泄欲之后抽出来。

梁小霖扭过身子不再理他，拿过纸巾擦拭身上的狼籍，混血少爷坐在床上，目光也有些迷茫。

揉揉干涩的眼睛，声音很淡的喃喃：“齐念，我最近很乱，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想回我家呆几天。”

“你还是怪我的对不对，你觉得是我害了你妈妈，所以我们的感情就一钱不值了。”齐念很尖锐的说道。

“不是，我没想放弃……”

看到齐念很安稳，却很难不想起他的母亲，然后迷茫得不知所措。

太矛盾了。

梁小霖直视着湖蓝色的眼眸再重复一遍：“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毕竟对我来说打击挺大，真的，我不会离开你，你也……给我一点空间吧。”

“……好吧，我等你恢复。”齐念平复了下心情，揉揉他的头勉强笑笑，“你会振作起来的吧？”

梁小霖弯起嘴角：“那当然，我多坚强啊……”

把他斜揽在怀里，让情绪低落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小霖你记住，你妈妈的去世和你无关，她希望你快乐，所以你要是有太多负担就是辜负她了。”

梁小霖没再说话，表情依然很冷淡，头埋在枕头里浅浅睡去。

齐念未眠，拇指就这么一下一下的在梁小霖脸颊上轻轻摩挲，唇贴着他敏感的耳垂浅浅亲吻，一直这样不知疲倦的重复着。

他们都很害怕，关于这段岌岌可危的爱情的未来。

任凭谁都会介意，母亲的死亡众人的否定。想给彼此一片澄澈天空谈何容易，彼时年纪太小，探索着失去着，最终才明白爱情所需的代价。

章49

十六岁，梁小霖享有了许多人六十岁也未必有的经历，比如十分钟后就透过办公室的大玻璃看见停在楼下的警察车。

与此同时手机就响了，刚按下接听键就听见磁性的嗓音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大堆。

“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理睬我了呢。前一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都没有体谅你，我们和好好不好？”

过了这么久，重新听见爱人的声音都幸福，只要想起这个对他无微不至的大男孩儿梁小霖就心头闷痛。

“齐念，”隔了半晌他才哽咽的说出话来，“我，我杀了人……”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重响，然后是不可思议的语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表叔来了，然后，我们吵架了，我拿了酒瓶砸了他……”梁小霖极力稳住他颤抖的声音，“……医院报了警。”

“打架？不是不他故意刺激你，还是他想侮辱你？要不然你怎么可能会打架？！”齐念慌张问，“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

“你别着急，如果警察问你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会帮你申请律师的……”

其实就算齐念不为他做什么也好，他只是想听听爱人的声音，来汲取一些勇气和镇定。

听到外面的声响，梁小霖迅速挂断电话，随即三名警察推开办公室的门。

“你好，是梁小霖吧，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来了解一下关于杨天茗的情况。”其中一个拿出警证，“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

梁小霖乖乖点头，神情恍惚。

看着精致安静的男孩子态度稍显和蔼了一些，带进警察局时还算客气：“你不用紧张，这是例行调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可以，不会为难你。”

梁小霖慢慢说：“你们不用问了，我都承认，没有什么前因后果，杨天茗是我杀的。”

坐到警车里还自嘲了一下，生命起落也算尝了个遍，人生圆满了。

当天夜里梁小霖见到了一脸倦容的顾珏，大美女紧皱着眉，时装整齐的端坐在沙发上，旁边警察客气的出去。

“本来打算让John代我过来的，好不容易才让齐念安静下来，这孩子快把屋顶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