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茹叹了叹气：“不是不想治，可明知道没什么希望，更何况还有医疗费……”

“都说了多少遍您不要为钱而操心。”梁小霖不满的嘟囔，立刻叉开话题，“妈，您午饭没吃呢饿不饿？”

把购物袋放在床边，强笑着拿出一袋袋无糖糕点，剥开包装送到母亲嘴边：“您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的。”

“没胃口。”杨茹看着精致的包装淡笑，“小霖，钱要省着花，咱们再困难也不能没骨气，妈告诉过你的。”

梁小霖捧着进口糕点的手僵着，轻轻嗯了一声如鲠在喉。

就像意有所指一样，当着齐念的面，别有深意。

“阿姨，您别太勉强，生命的意义不是快乐吗，梁小霖只不过想让您快乐而已。”齐念俊俏的脸庞温文尔雅道。

而后微笑着拿起水壶，“水壶没热水了，一会儿阿姨是不是还要吃药？”

饮水间在拐角的房间内，水声哗啦哗啦的流着，梁小霖沉默半天终于小声说：“我怎么觉得……妈好像知道了咱们的事？”

“瞎想什么呢。”齐念揉揉他的头发，“你妈是心情不好，不知道她这样子能不能积极治疗。”

“……我再劝劝她吧。”梁小霖接满热水放在台子上，有点郁郁寡欢。

“别伤心，还有我陪着你呢。”

身后被温暖的气息包围，腰部环上的有力手臂特别安心，梁小霖贴在结实的胸膛上，淡淡的眯起眼睛笑。

“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的，我只有你了。”

拥着纤细的身子便心猿意马起来，细细的声音撩拨着心神，对着有些苍白的嘴唇吻下去。

梁小霖受惊似的捂着嘴唇躲避，“别……在医院不可以！”

齐念加深力度，梁小霖仅有的理智立刻被高超的吻技俘获，软着身子贴到他怀里，因为舌尖的酥麻感和古龙香水的气息意乱情迷。

从唇齿移到白玉似的颈间，细密的烙下浅浅红痕。

梁小霖闭目喘息，感受着恋人的柔情，如梦似幻。

大概人生当中的痛苦和欢乐只有一线之隔。

“咣当——！”

前一秒还沉浸在柔情蜜意中，下一秒饮水间的门就被暴躁的推开。

身穿病服的杨茹站在门口，难以接受的注视着甚至没来得及分开的少年，泪如雨下。

章45

气氛凝重得快要冻结，杨茹坐在床上脸色铁青，梁小霖又尴尬又慌乱，睫毛眨着有点不知所措。

齐念看着身边小心翼翼的恋人心疼，递过一杯水去：“阿姨，您先平静一下……”

杨茹瞪着他简直冒火，冰冷的声音道：“请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和小霖单独谈谈，我们自家事情用不着你来干预。”

齐念为恋人的母亲付出不少，此时想着梁小霖半是担忧半是愤怒，开口便口不择言了。

“阿姨，您别为难梁小霖，您应该祝福他的选择而不是成为绊脚石。”

杨茹几乎被这话刺伤，本来就勉强维持的礼貌瞬间崩塌。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若不是我儿子的自尊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也让大家看看外国人的公子是什么样的猥琐不堪！”

“猥琐”这个词太复杂，但是足以揣摩语意，混血帅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口气完全恢复到过去的桀骜不驯，火气很冲的冷笑：“这种事是什么事？你随便说啊，正巧省得我和梁小霖发请谏了。”

梁小霖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心烦意乱的喊了出来：“够了你别说了，再说这里越来越乱，你快出去吧！”

大概忘了控制音量，走廊里的护士敲敲门示意安静。

拽着齐念的胳膊往外拖，母亲失望的眼神梁小霖都不忍直视，心乱如麻。

齐念不甘心的卡住门皱眉：“我怕你受委屈，有什么话大家一起说开了不好吗？”

梁小霖烦闷的要命：“你分明就是添乱，那是我妈我能受什么委屈。”

当着他的面房门锁上，头疼的面对如此局面束手无策。

杨茹似是心力憔悴的坐在椅上，声音无力又疲倦：“梁小霖，实话告诉妈妈，我的医疗费是不是齐念支付的？”

梁小霖平然的点点头，“大部分。”

“那位外国医生也是他请的吧？”杨茹黯然，极为烦躁的沉默。

儿子卖身，自己用这笔钱治病，早知这样还不如死了好。

“妈，你别往坏处想，我跟齐念在一起相处的很好。”

“你是为了我的病才这样的吧，妈没本事保护你……”杨茹哽咽道，“小霖，妈这病不治了，你别过这样的日子了。”

梁小霖愣了一下才知道母亲的误会，“我们不是金钱交易，我是真的爱他。”

杨茹颤抖着指尖，惨白着脸色难以置信的摇头：“不可能，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同性恋！”

梁小霖无可奈何的想安抚母亲：“妈，我们是普通的恋人，齐念对我很照顾，也帮了咱们家很多。”

妈妈情绪异常激动，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就扔了出去，轻脆的碎裂声砸在地砖上，七零八落。

“是不是他逼你的？啊？你说实话，妈也是要走到头的人了，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你是我全部的希望啊！”

没等梁小霖开口又颤声问：“你是不是想给妈妈筹钱才跟他在一起的……？”

听到这句梁小霖也面无血色了。为了钱，多直接的说法，他妈妈都这么认为，还奢望别人怎么看他？

杨茹喃喃自语：“妈连累了你，让你家庭残缺从小受苦，现在又成了同性恋……”

话音未落，如同折枝残竹，急火攻心的母亲直直的仰面倒下。

“妈……妈！”

……

声音焦急的拉开房门叫喊，拉住齐念时手都是颤抖的。

护士吊好点滴，拉平被角和枕套，梁小霖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主治医生急匆匆跑过来，面对突然昏撅的病患无奈只能叹气。

昏撅只是突发性暂时的，注射过药剂强调好好休养不宜情绪激动。

面对死亡的打击，杨茹支撑已经算很久的了，因为不明原因，看着眼前咬着嘴唇的小男孩除了安慰也没别的可说。

梁小霖穿着带帽兜的运动短袖，深蓝色的牛仔裤，此刻蹲坐在医院花园的台阶上发呆。

手托着下巴，交叠的手指修长，手臂细白，隐隐可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大中午的太阳爆晒，没有人会来这个地方受罪，除了心情极差又没处宣泄的倒霉虫。

齐念坐过去揽住他的肩膀，“今天是我不小心，我很抱歉。不过你不要太担心，这件事又没有见不得人，知道就知道了吧。”

不过不是主流性向而已，犯得着这么如临大敌么？来中国快两年，齐念还是没从美国思路调整过来。

梁小霖轻轻道：“我不是害怕，只不过妈妈的身体这么差我还刺激她，其实就算come out也可以挑个合适的时机的……”

人生也没什么如果假设，声音都有些僵涩，话说到一半就不自觉的沉默了。

齐念习惯性的揉揉碎碎的短发：“别胡思乱想了，让你妈妈冷静一下她会理解的，哪有这么严重。”

梁小霖闷闷不乐的，显然不怎么相信的嗯了一声。

刚才梁小霖的犹豫不决就让他很窝火，现在更加内心抑郁。

“你就这么介意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跟我姐都可以毫不避讳的说你是我爱人，为什么你就不能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次！”

“不是这样的，我妈妈思想非常保守……我表叔的事，让她最不能接受同性恋。”

梁小霖之前的往事提起来更让人郁结，齐念烦躁的抽出香烟点上，姿态优雅的一吞一吸若有所思。

“也给我一支。”

从来没见过宝贝老婆抽烟，齐念还是递过一支。

梁小霖大概是第一次，动作很生疏的点燃香烟，重重吸了一口又闷闷咳嗽，难受的眉头紧皱。

混血帅哥颦着眉拍拍他的背。

浓烈的刺鼻味道几乎呛出眼泪，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前方，却固执的一口一口吞吐烟雾，把精致的脸蛋隐藏在后面。

漂亮的手指夹着烟，晃着腿坐在台阶上，慢慢将头靠到齐念的肩膀上，亲昵到形成自然。

他爱齐念，深爱着齐念。

但是生命中有的不仅是爱情，之于每个人其份量大有不同。

选择紧紧牵着对方的手，也就意味着要为对方放弃很多东西，有可能是亲人的殷切期望，也有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前途。

能舍弃这些，再忍受住社会的各种质疑，并非一句“我爱你”可以解决。

脆弱的神情一闪而过，然后轻轻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旁若无人的吻了吻他的额头，即使温热的鼻息几乎停留在颈边，齐念却感到身边的人那么遥远。

好像水晶般易碎的爱情让人患得患失，似乎不留意就支离破碎。

当了两天的缩头乌龟，梁小霖再去医院时还是特意等齐念有事的时候。

妈妈完全不配合Frank的治疗，大教授心里自然也不痛快，交待了几句就出去了。

“小霖。”她现在说话太多都会觉得累，不怎么进食导致身体虚弱到极限，“上次我太冲动了，咱们好好谈谈吧。”

梁小霖温顺的给母亲按摩着打点滴打到僵硬的手臂，眉眼乖巧的低垂，好像小时候那个事事优秀的乖孩子。

“小霖，妈妈想了两天，我不该怪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吃这么多苦。”

“我不想治疗了，咱们回家好好休养，你跟那个齐念断了，咱们转学，再不要跟他扯上关系。”

“对不起，妈，我不能。”梁小霖坚决而果断，“我没看重他的钱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跟这些没关系，我们只是相爱的恋人。”

杨茹摇头，梁小霖坚持说下去：“我喜欢他，和任何东西都无关，我只是喜欢他。”

青春的感情多单纯，喜欢、爱，连一丝杂质都不掺杂。执着，倔强，不怕遍体鳞伤。

杨茹看着儿子眼眶就开始发热。

“我这一生已经算坎坷了，所以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快快乐乐的度过平静的生命。”

梁小霖倔强重复：“我现在就很快乐，和齐念在一起我非常快乐。”

“你们这样的关系是不正常的！这样的畸形感情叫什么快乐！”

“妈，你所谓的快乐到底是属于我自己的，还是您强加给我的呢？您只不过是按照自己的预期给我增添枷锁而已，这根本算不上为我好。”

梁小霖从小乖巧安静，为人处事都有些腼腆内向，却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

十几年来第一次说这样不理智的话，他却没想到几乎成为一辈子的悔恨。

杨茹愣在床上，久久无言，最后才缓缓道：“小霖，我帮你把包袱卸下来吧，请你记住，无论哪个家长都希望孩子幸福，妈也真心想让你幸福。”

闭了闭眼挤出一丝笑容：“今后的幸福与否要你自己打拼了，有些事，还是放手一搏吧。”

梁小霖似是而非的点点头，不能完全理解母亲这番话的意思。

“你回去吧，好好学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健康……”

梁小霖走到病房门口又回头，多少年后母亲红着眼睛轻笑的一幕还留在心里，却成了一生最后的胶片。

章46

暮色降至，在五月的翠色街道染下淡淡的红，街角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肩而过，梁小霖淡淡的垂着细致的眉眼慢慢行走。

行人中有那么多的情侣，牵着手谈着天漫步而行，没有人会觉得突兀，好像都是最自然而然的佳话。

记得刚刚恋爱时和齐念最喜欢强硬的拉着自己的手逛校园，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两个人是情侣一样。

同性恋怎么了，妨碍谁了，不过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同而已。

齐念从来都是这样认为，久而久之梁小霖也感到安心，但是现实却不是自己怎么说而是社会怎么说。

前一段时间还在说一起出国不会分开什么的，现在就把come out的事搞成这样，谁还有心情谈未来？似乎自己都否认这种恋爱的不符合世俗。

百无聊赖的趴在桥栏向下望去，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梁小霖？”

同班同学秦清站在身后，凉爽的运动衫短裤多了平时的活泼。

“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一天看你都魂不守舍的？”

这个男孩儿算是让梁小霖了解到了朋友是一件多简单的事，只不过带他看了一次电影，之后竟然对自己倾注了全部善意。

梁小霖微笑：“没什么，出来透透气，你呢，穿这么帅气不会是见男朋友吧？”

秦清竟然抱赧的笑了笑，摸了摸头发有些不知所措，“没、也不是啦……”

“哦？”梁小霖意外的挑起了好看的眉，他满脸青涩的吐了吐舌头补充道：“只是我暗恋人家罢了，他对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梁小霖促狭的眯着美丽的眉眼，秦清羞涩了一下又关心道：“怎么不见齐念？你们总是形影不离的，是不是发生什么矛盾了？”

他没恶意，梁小霖还是沉了沉面孔，淡淡笑：“没啊，恋人也要保持距离的，都是独立人自然需要独立空间嘛。”

秦清抿嘴笑：“说得也是啊，齐念那么喜欢你，你们怎么会吵架。”然后又道，“小霖你真幸运，找到这么完美又怎么爱你的人。”

梁小霖无奈，生活哪里是喜不喜欢那么简单，现实就摆在你面前，由不得你回避。

两人闲聊两句，天桥另一头出现一个高高帅帅的抢眼青年，大学生模样，挥手叫秦清。

秦清道了再见就朝他跑过去。

看他这样快乐又苦恼的样子，分明是陷入若即若离的暧昧当中，跟过去畏缩胆小的模样判若两人。

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让小丑变成王子，也让意气风发的人变得一无所有。

在爱情中得失什么，也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站在天桥上不知多久，扶着横栏的手背轻轻被覆上，颈间一阵温暖的鼻息。

“想什么呢，这么不高兴？”俊美的轮廓勾起微笑，齐念揉揉他柔软的头发。

“没有啊，随便逛逛。”梁小霖笑了笑，说着谁也不相信的话，“晚上想吃什么？”

齐念扶额叹气：“昨天不是你提议要去吃小吃的吗？我找了你好半天都没找到你，打电话也不接。”

梁小霖看了没电关机的手机一眼，有点尴尬道：“去超市吧，我给你做。”

家乐福里吵吵闹闹，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间，不知不觉齐念已经挑了半车的东西。

“那个是什么？”齐念指着冷冻柜里的三角形问。

“那个是粽子，快要到端午节了吧。”梁小霖拿起一袋，“豆沙的，是北方的口味，你要尝尝吗。”

齐念也不知道什么中国传统节日，胡乱的点点头。

回公寓后煮了两个粽子，剥开粽叶一股特有清香。

梁小霖微微弯起眉眼：“记得小时候妈妈特别喜欢包粽子吃，可惜我不怎么喜欢吃肉馅的，但过程很有意思……后来爸爸走了，妈妈也没有兴致再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