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外卖的时候，林炎打了个电话给顾迦南。果然不出所料，顾迦南的声音一听就没睡醒。

顾迦南有点生气，“林炎你有病吧？！我让你喊我起床了吗？天天打电话！”

“老板。”林炎是真的拿顾迦南没办法，总觉得这人过得太颓废，每天都把大好光阴浪费在睡梦里，不过顾迦南说得也对，自己干嘛老是自讨没趣惹他不高兴，于是本来还想说些“早睡早起身体好”之类的话，最后变成了一句简单的道歉，“对不起啊老板，我没什么事，你继续睡，我挂了。”

顾迦南有起床气，前一晚被戴天阳那人弄得烦闷不已，折腾到快天亮才睡着。本来想对林炎发一通火的，没想到林炎的语气突然软了下去，他瞬间就有些理亏，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似的。

电话被挂断之后，顾迦南伸手拉开窗帘，窗外刺眼的阳光照进他的房间。清醒之后他也觉得刚刚对林炎的态度有点过分，但又拉不下面子打电话回去，只能把这件事扔在一边当做没发生过。顾迦南穿好衣服背上吉就出门去排练用的地下室。

林炎那天没能等到顾迦南出现，说实话心里有点失落。下午书店卖出去两本书，他本来想给顾迦南汇报一下，但他估摸着顾迦南对这种事根本不关心，短信都打好了，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林炎不得不承认，他有点被顾迦南这样时冷时热的人牵着鼻子走。他想主动接近顾迦南，却冷不丁地被推远。可一旦接近了他，又很想看他炸毛的样子。那样的顾迦南就像只凶狠起来的小猫，伸出爪子挠啊挠，林炎被挠得出血了也觉得它可爱。

晚上林炎的同学找他去唱KTV，林炎没拒绝，关掉书店之后就去了。林炎唱歌不好听，总是找不着调，属于无可救药型。但在别人觉得人少不够热闹的时候总会想到林炎。尽管林炎不会怎么闹腾，但好歹也是充个数。

林炎有点心不在焉，一进包厢发现江澜遥也在，瞬间就想退出去，暗道自己大意了，为什么没有问清楚都有谁在。

尴尬又不能离开，林炎在角落的沙发上如坐针毡。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江澜遥还特意将位置换到林炎身边，林炎看了看周围同学等着八卦的脸，在心里哀嚎，“能不能饶了我……”

江澜遥这个小姑娘挺聪明，林炎之前的态度挺明显就是拒绝了她，只是为了给她面子而没有直白地说出来而已。所以江澜遥现在不和林炎提喜欢不喜欢的事，她坐过来就是为了和林炎商量三月份学校里有个唱歌比赛的事。

两个人都是学生会的，学校一年一度的重磅活动从年前就开始筹备，就等着三月份一开学比赛正式开始。江澜遥的意思是想请个唱歌好一点的嘉宾来助阵炒热一下气氛，问林炎有没有认识又合适的人。

江澜遥挨林炎挨得太近，林炎有点受不了，只想从她身边逃开，就随口说了句，“这事我来想想办法”，然后假装出去接电话。

熬到大家散场，林炎搭上回家的末班公交，才大松一口气。不过他也很后悔，自己明明不认识什么会唱歌的人，怎么就答应了这件事，真是自找麻烦。

顾迦南？

林炎脑子里突然跳出这个人，但一想到Untruth那个乐队里稀奇古怪的人，马上就先否决掉了。先不说他们愿不愿意去参加这种没有报酬又无聊的活动，就是肯去，也估计是砸场子的，到时候下面还有学校领导老师在看，肯定眉头皱得要打结。再说自己也还没有见识过顾迦南的唱功，万一是个歇斯底里狂吼一气的就糟糕了。

把认识的人想了一圈根本没有结果，林炎在心里叹道：“林炎啊林炎，下次你要是再不会拒绝人，就等着被自己坑死吧。”

第二天，林炎还是在九点左右去了书店。顾迦南一直没联系过他，林炎倒是忍不住脑补起了顾迦南在演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因为对顾迦南和Untruth的其他人都不熟，即便是想象也是一大片空白，林炎有点遗憾。

顾迦南在傍晚的时候来找林炎，林炎当时正在读白先勇的《树犹如此》。这篇短文他重读过很多遍，每次都被结尾那句“美中不足的是，抬眼望，总看见园中西隅，剩下的那两棵意大利柏树中间，露出一块楞楞的空白来，缺口当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云，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那种感情林炎似乎能够懂，但也不是全部都懂。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无法感同身受，然而就是简单朴实的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真情让他动容，也为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感到无奈。每次读完就觉得胸口很闷，憋得很难受，但又哭不出来。顾迦南看到的就是林炎这幅失神的样子。

顾迦南靠在门边满脸不屑地问道：“你干什么呢？丢了魂一样。”

林炎吸了口气，努力恢复常态，“老板你怎么来了？”

“带你去吃饭，然后一起去酒吧。”

“不是明天才演出吗？”林炎有点吃惊。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明天了？”顾迦南反问。

林炎愣了愣，然后明白过来，顾迦南发短信的时候是在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而夜游神似的顾迦南，他潜意识里仍然活在前一天。但林炎就不是这么理解的了，所以才有这样的误解。

顾迦南看到书店里多出来的电热水壶，板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他轻笑着说：“雇你还真是雇对了，你比我这个老板都尽职，看样子要多给你一点奖金。”

“谢谢老板。”

顾迦南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柜台，“我也谢谢你，今天没有打电话来催命。”

林炎笑笑，没说什么。

顾迦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显得有些为难。林炎看他这样子也不催促，就等着他自己开口。

等了一会顾迦南纠结完了，才又说道：“那什么，我刚睡醒脾气不太好，昨天在电话里吼你了，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被老板吼也是打工的一部分。”

顾迦南看向林炎，“你是受虐狂？”

“你觉得我像吗？“林炎问回去。

顾迦南被堵得说不出话，看着林炎笑得那么灿烂，在心里狂骂林炎变态。怎么会有人被吼了还这么开心，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根本就很享受被人吼的过程。

林炎锁了书店的门跟着顾迦南走，“老板，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变态来着？”

“没有。”顾迦南背着吉他埋头走路。

“你都写在脸上了。”林炎这回是打心底里被顾迦南逗乐了，赶紧追上顾迦南的步伐，“老板你还挺好懂的。”

“艹。”顾迦南忍无可忍地爆粗口。

顾迦南这个人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但其实只要细心的话就会发现这样的人其实没什么城府。虽然脾气差了点，但脾气差的人往往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林炎觉得顾迦南有的时候像个小孩，小孩有个特点就是不讲道理，所以他根本不把顾迦南的生气放在心上。这一点上林炎就是顾迦南的克星，林炎的脾气太好，即便自己不高兴也会微笑着先顺着别人。活得累不累那是林炎自己的事，但顾迦南这样的人每次在林炎面前发火都是发到一半自动熄灭，完全吵不起来。

“老板，我要是喜欢被你吼，今天肯定也打电话给你。”

“那你怎么不打？”顾迦南瞪了走在他旁边的林炎一眼。

林炎笑得更欢，“怕打扰你睡觉。”

“林红红你真是贴心，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吧。”顾迦南咬牙切齿地回答。

林炎饶有兴致地和顾迦南继续这样的对话，“老板你给做个媒？”

“滚。”

“还是说……”林炎故意停顿了一下，“你其实希望我打电话过来？”

顾迦南神色古怪，低声咕噜道：“你给我闭嘴。再说话就不带你去了。”

第九章

顾迦南七拐八拐带着林炎去了一家比较偏僻的面馆，店面很小，但里面人不少。林炎看到已经占了一张桌子的戴天阳在向他们招手。

“不好意思啊，演出之前不能吃太饱，也不能吃辣的油的，不然嗓子不舒服唱不好，所以只能请你吃顿面了。”戴天阳招呼林炎道，“不过这家味道很好，我和阿南都很喜欢。”

林炎摆摆手，“没关系，吃面也很好。”

顾迦南看了戴天阳一眼，知道这人又开始伪装，明明骨子里是那么阴沉的人，偏偏在别人面前要装出另一个戴天阳来。顾迦南没好气地呛他一声，“你请客啊？这么热情。”

“没问题，我请。”戴天阳笑嘻嘻地讨好顾迦南，“虽然还是从你钱包里拿的钱。”

顾迦南抱着双臂没再说话，林炎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戴天阳苦笑着解释道：“前天和阿南吵架了，这人到现在还在生气，林炎你有空帮我说说好话啊。”

林炎刚想点头，顾迦南的凌冽眼神就扫过来，他只好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两个人他都不想得罪。

林炎点了碗牛肉面，戴天阳点了碗笋尖肉丝面，至于顾迦南，更夸张，只点了碗光面。林炎看着顾迦南欲言又止，他很想问这也吃得饱吗，清汤寡水的。

其实顾迦南平时在演出前都不怎么吃东西。他的作息不太规律，如果晚上有演出，他通常会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吃点清淡的，然后直到晚上演出结束，才会去吃下一顿。这次因为照顾到林炎要吃晚饭，才带着人来吃一顿。

顾迦南埋头吃面，什么话都不讲。林炎看看顾迦南，又看看自己碗里的牛肉，在还没吃之前就用筷子和调羹分了不少给顾迦南。

顾迦南皱起眉头看着林炎，却没有阻止林炎往自己碗里夹肉的行为。

林炎把肉都夹过去了才想到自己的举动会不会不太合适，平时照顾人的臭毛病真是死活都改不了。而这种行为往往就是让女生误解动心的根源，林炎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也尽量在克制着。可是面对顾迦南，他又情不自禁地……

“老板，这个不是很油腻，应该可以吃的吧？要是没吃饱也没力气唱歌吧？”

顾迦南愣了一下，看见戴天阳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炎，决定接受林炎的好意。顾迦南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想要借林炎让戴天阳死心的意思，即便这种行为有点幼稚。

“谢谢。”

戴天阳的脸色一瞬间变了，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三个人各怀心思地吃完这顿饭，时间才七点半。

戴天阳指指顾迦南问林炎：“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他的么？”也不等林炎回答，就自顾自地往下说：“当初，他就喜欢深更半夜到大街上去唱歌，警察都不知道请他喝茶喝了多少次。我有一次从酒吧回来正好看见他，那个时候还不认识他，就蹲在路边听他唱了一会。一开始以为他是找不到地方唱歌，就问他要不要组个乐队玩，就这样认识的。”

“顾迦南以前就是个疯子，林炎你可别被他带坏。”

林炎问：“现在还唱吗？半夜去大街上？”

戴天阳挑了挑眉，“怎么？你有兴趣？”

“挺想看看的。”

戴天阳大笑几声，“等哪天他又发疯了，我打电话叫你。”

“好。”

“我和你说啊，他那个时候……”

……

戴天阳和林炎倒是聊得挺开心，顾迦南坐在一边一直没吭声。这间面馆很小却很暖和，微微泛黄的墙壁满是旧时光的气息。他屏住呼吸，尽量忽略身边的戴天阳和林炎，竟然有那么几个瞬间像是回到了过去。

顾迦南有些恍惚，直到林炎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他的脸色有点苍白，舔了舔嘴唇问林炎：“怎么了？笑完了？可以走了吗？”

戴天阳开着辆一看就是二手的面包车，最后的排座位还被拆了。林炎上了车，顾迦南和戴天阳先去了他们练习用的地下室一趟。戴天阳似乎和林炎很有话讲，两个人越说越兴奋，顾迦南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有点犯困，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顾迦南醒来的时候，地下室里只有林炎一个人。

“戴天阳呢？”

“他说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顾迦南摸了摸口袋想抽烟，但想到等下要演出只好作罢。曾经有一次因为抽烟哑了嗓子，上台的时候高音上不去，差点没被人赶下来，从此以后，演出前顾迦南对烟酒都敬谢不敏，免得丢了乐队的脸。

“老板……”林炎叫了他一声，“我觉得戴天阳是真心喜欢你。”

顾迦南狠狠地瞪了林炎一眼，“真是可惜，我不喜欢他。”

“唉……”

顾迦南不知道林炎叹气叹的是什么，有点不爽地警告林炎，“我不知道戴天阳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林炎，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你就对我这么感兴趣？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烦。”

“对不起。”

林炎道歉之后两个人都陷入沉默，但谁也没想打破这重沉默。没多久戴天阳就回来了，三个人到Azure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裴思远和林越然已经到了。除了林越然借用酒吧的架子鼓之外，其他三个人都背着自己的乐器。

顾迦南把林炎带到一张桌子旁，要他在这里等他们。林炎环顾着四周，十点的酒吧已经非常热闹，闪闪烁烁的灯光晃得林炎有些睁不开眼，巨大而轰鸣的快节奏音乐声鼓动着人的耳膜，舞池里的人摇头晃脑地忘我跳着，也有不少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各种游戏，输的人就罚酒。在这种环境下，讲话基本上要靠喊的，否则根本听不见。

对于这种地方，林炎说不出是喜欢还是讨厌，他点了杯鸡尾酒然后一个人坐着，与周围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一会有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年轻男人在他身边坐下，“你是顾迦南的朋友？他要我照顾着你一点，你有什么想玩的没有？我可以陪你一会。”

“顾迦南他们的演出快开始了吧？我今天就是来看这个的。”

“Untruth在这里挺红的，今天虽然不是压轴，但也是开场嘉宾，会唱两首歌，有些粉丝还专程赶来看他们。”

林炎点点头，“我很期待。”

“我叫宋源，是这里的领班，以后想来玩也可以找我。”

“好，谢谢你。”林炎礼貌地回答了。

那个叫宋源的见林炎也不是什么喜欢玩的人就对他兴趣缺缺，随意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提醒林炎，“对了，这鸡尾酒后劲挺足的，你第一次来的话注意点。”

十点半，一束灯光照射到在舞池对面的一个舞台上。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鼓点声逐渐响起，人群安静下来，紧接着电吉他的音色跟出来。人群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又立刻欢呼起来。有一小簇人甚至有节奏地喊起了“Untruth！Untruth！”

林炎坐的这一桌位置很好，能够从侧面清晰地看到台上的一切。顾迦南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里面是黑色的有白色英文字母的T恤，外套一件破破烂烂的褐绿色棉麻衬衫，裤子是紧身的黑色长裤，裤脚被卷起露出脚踝，赤脚穿了一双帆布鞋。林炎是没看懂顾迦南这是什么混搭风格，但这种有些凌乱的穿法竟然给人感觉还不赖。

顾迦南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伸出双手示意台下沸腾的人群安静下来。台下的大部分人还是很给面子的，顾迦南满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勾了一下，露出了个有些勾｀引人的魅惑笑容，令台下的小部分粉丝差点忍不住又要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