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诚也许就是那个人，那个在李钟则不在的时候代替李钟则的人。但卢旭知道他和李钟则不一样。就连他们所行使的功能也是不同的。程诚总是能让人放松，卢旭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也因此程诚第二通电话告诉卢旭自己已经在他的城市火车站了时，卢旭惊讶中有一点高兴。程诚和李钟则那点事卢旭在了解了起始结束后就释然了。他连李钟则背对他和多少人干过都原谅了，难道还会在乎一个只和李钟则有过两炮的程诚？

程诚到了之后直接来卢旭的学校找人。卢旭还没下课就看到窗外有个人拖着行李箱逛来逛去，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穿得很像他那个年纪的人。卢旭这才突然想起程诚其实也就比他大了那么点，连半年都没有，而他的脸更容易让人把他的年龄往小了看。

卢旭于是提早溜号，拽了程诚就走出学校，邀请他来自己家住。

“哟！你家啊？你不是和你爸摊牌了吗，我去这像回事吗，不得被他乱棍打出来！”程诚夸张地说。

卢旭想了想，迟疑道：“应该不会……”他摸不准杨廷国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如果带个人回去杨廷国会不会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他觉得杨廷国是很排斥外人在家的，就连钟点工来，都是严格限定时间，超过半分钟都不让。

看着卢旭那脸色，程诚笑了笑说：“得了，我就睡你学校附近旅舍，你要有空就来陪我，一个晚上七十，你干不干？”程诚似笑非笑地说。

“我这么廉价啊？”卢旭也跟着开了一句玩笑，接着放宽了心，陪程诚一起去附近的旅舍开了房间。

“你来这干嘛？”卢旭帮程诚搬行李的时候问。

程诚说：“来看你啊。”

“少来这套。”

“……我来旅游的嘛。”

这次卢旭“哦”了一声，没有再问话，反倒是程诚开口问了：“你和李钟则怎么样了？你走了两三天他才来问我你去哪儿了。”

卢旭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又“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问你话呢，要是你和他又掰了，下次好起来没那么容易。”

卢旭不知道他和李钟则算不算又掰了，而对这个究竟他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关心。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有什么明白起来，开始试着假设如果李钟则真的和一个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他会怎么样。

这个想法几乎让卢旭感到难堪。他一想到有人会在他住过的房间里和李钟则绞成一团，一想到那个人用过他的东西，他就觉得全身都难受。卢旭想他大概还是在乎李钟则的，不管那种在乎是什么在乎。

程诚见卢旭不说话，于是改变了话题：“我刚来，地头蛇，带我附近转转呗？”

卢旭算了算自己的时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暂时把李钟则抛到了一边。

接下来的三天，有两天是双休日，一天是星期五，卢旭翘了星期五的课陪程诚玩了三天。程诚周一就回去了。离开的时候卢旭又翘了节课送他上车，程诚等车的时候笑着说：“如果你和李钟则掰了千万要告诉我，我放个礼炮好庆祝庆祝。”

“庆祝什么？”卢旭问。

“庆祝我可以追你了。”

卢旭一时惊讶地瞪着程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含糊地说：“我……和你都是下……唔。”

程诚只是看着他笑笑，然后眨了眨眼睛上车了。

卢旭以为程诚只是开玩笑，他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完全忘了这茬。当他在自己寝室楼下碰到了杨廷国时，程诚和李钟则一瞬间都从他的脑海里跑光了。

“你去哪儿了？”杨廷国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卢旭想起这天早上的是一节专业课，他的所有同学都已经去上课了。他一大早去送程诚，现在回来的时间才是第一节课刚上了一半的时候。

卢旭扯了扯自己的背包，有些不知所措。

杨廷国说：“不要浪费我的钱。”接着他走了。

卢旭一瞬间觉得被什么击中了，动都动不了。接着他自嘲地笑起来。杨廷国在乎他原来只是把他当作一笔投资，他在乎的只是他的钱有没有白费。卢旭忘记了去思考杨廷国究竟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他的学校，他只知道杨廷国一定是误会他大清早回寝室的原因了。他是个Gay，而他这三天都和一个人待在一起，杨廷国是知道的。

卢旭那个学期都没有回家，期间李钟则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仿佛没事人一样询问他寒假是否还来他那儿，卢旭问他为什么问这个，李钟则说他要把狗窝好好收拾收拾，顺便为了迎接他给他一个惊喜。卢旭笑了笑没说话。而程诚的短信却是隔三差五地钻进他的手机，有时候连自己吃的鸡没拔干净毛都会跟他汇报。他是个很逗乐的人，而卢旭时常看着他的短信笑出声来。程诚一次都没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仿佛已经笃定他们不久一定会见面。

杨廷国已经对卢旭寒暑假必然不住在家的规律熟悉了，因此当他见到卢旭寒假第五天竟然还在家时，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卢旭干巴巴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坐在沙发里继续按电视频道。杨廷国看了他两眼，刚刚进门又出了门。卢旭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关了电视就上楼钻进了房间。他和程诚近来都用网络联系。程诚很会玩，得知卢旭不去他们那儿了，就趁寒假客流量少请假去云南旅游了。他传给卢旭好多照片，每张照片都拍得很漂亮。卢旭和他侃完听到下面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连忙下楼，就看到杨廷国刚刚把围裙解下来，桌子上放着两菜一汤。

卢旭不知怎的，眼眶突然一酸。他连忙掩饰性地揉自己的眼睛，坐到了餐桌边上。

杨廷国就给他做了那么一顿饭，然后他开始忙起来了，卢旭好两天没看到他。他曾经几次想要问问杨廷国是做什么的，和他拉拉家常，然而看到杨廷国沉默的脸他就开不了口。杨廷国有时候回家身上会带有一些香水味，卢旭开始觉得有些委屈，后来意识到这其实挺正常的。杨廷国是个正常的鳏夫，他还年轻，正是事业和爱情应当美满丰收的时候。如果没有卢旭，他可能早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了。卢旭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他的一个拖累，但又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杨廷国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不想这个亲人再被其他莫名其妙的女人分去。纵然这个父亲和他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在杨廷国离开家一个星期之后，卢旭还是忍不住买了去李钟则城市的火车票。他提前给李钟则发了短信，对方隔了许久才回了一个“好”字。没有卢旭预想得热情。

他到达的时候没有人来接站，他闷声不响地独自去了李钟则的房子，用钥匙打开了门。房子里果然窗明几净，没有其他的味道。他这时才收到了李钟则的短信，告诉他今天开会，要晚点回来，让他自己先回家，晚上带他去吃晚饭。

卢旭意识到李钟则的生活重心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连计算他的到站时间都忘记了。卢旭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拖着行李箱进门，把东西拎进卧室，然后打算洗去一身的疲惫。然而在擦身的时候他看到洗手台上有一副用过卸下的假睫毛。这是女人用的东西，有些男人也会用，卢旭一瞬间身体僵硬。他回想了一下次卧那个窗明几净的屋子。连床单都换过。他离开的时候是换好了床单被褥的，李钟则的主卧其实在另一头。这一整座房屋的干干净净，有一种浓重的欲盖弥彰的味道。

卢旭沉默着擦干净了身体，换上毛衣和羽绒服，坐在沙发里等李钟则。连他的行李箱都被他从“自己的”房间里拖了出来。

晚上七点的时候，李钟则回来了，他在楼下按喇叭，给卢旭打了个电话让他下来。卢旭遂整理了衣着下楼。手里还提着他的行李。

李钟则看到卢旭手里的行李有些吃惊，问：“小旭，你怎么不放房里？”

卢旭说：“里面有些我带给程诚的东西，打算一会儿给程诚送去。”

李钟则不疑有他，体贴地要帮卢旭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卢旭却坚持说放后座就行了。李钟则也不违逆，他带着卢旭去了一间早就定好的酒店，坐在包厢里点了好些菜。卢旭一言不发，打量着李钟则。李钟则一身西装革履，看上去已经完全褪去了学生气，他在李钟则的耳朵上看到了两个耳洞，没有戴什么首饰，但是那两个耳洞莫名让卢旭感到不舒服。李钟则看上去黑瘦了一些，然而精神不错，他点完了菜就让服务员下去，开始对卢旭嘘寒问暖。卢旭勉强地笑了笑，说：“你现在都学会赶时髦了，小时候老跟我说女孩子打耳洞不好看，又疼。”

李钟则愣了一下，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怀念的光芒，他笑笑说：“那不是小时候嘛。”

服务员来上菜了，两人一直到服务员上完了菜离开才再度开口。

卢旭说：“你不准备再读书了？”

“反正有个文凭就差不多了，”李钟则说，“现在我做得也挺好的。”

卢旭不接话，李钟则说：“我和你不一样呀，小旭，你从小学习就好，特别好，老师特喜欢你，而我那时候就知道疯玩，要不是你，我恐怕连大学都考不上呢。”李钟则一直观察着卢旭的表情，此刻见到他的神色缓了下来，于是又接着说：“那时候我就听你一个人的。”

卢旭想问“现在呢”，但是他没有问出口，他反复想到那窗明几净的屋子，和那台子上的假睫毛。他说：“钟则，如果你还有机会……你会不会喜欢一个女人？”

李钟则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卢旭的手说：“小旭，我这辈子就只喜欢你一个人，我是个Gay，我碰都不会碰女人的。”

卢旭从他的承诺里得到了他最不想要的答案，他闭上了眼睛。李钟则以为他是要自己去吻他，看着卢旭长长的睫毛，他的心中不断颤动，忍不住上去吻住了卢旭的眼睛。卢旭浑身一震，却没有推开他，李钟则仿佛得到了鼓励，嘴唇移下去吻卢旭的嘴唇。他的舌头伸进卢旭的口中，不断搅动，吻得卢旭喘不过气来。他有些得意。卢旭生涩的吻技和从前一模一样。

李钟则吻着吻着手就不规矩起来。卢旭一把按住了他要伸进自己衣服里的手，勉强压抑着什么说：“吃饭。”

“对、对，吃饭。”李钟则傻笑着，给卢旭夹菜，吃饭的过程中他一直不断地问卢旭近来的生活怎么样。卢旭则反复地提起小时候的事，这让李钟则有些不耐烦。他看卢旭吃得差不多了，盯着卢旭红润的嘴唇好一会儿没开口，直到卢旭用湿巾擦了擦自己的嘴，他忽然握住了卢旭的手说：“小旭。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卢旭一愣，接着看到李钟则将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放在了他面前。盒子被打开了，里面是一对白金戒指。

李钟则对卢旭说：“小旭，我爱你。”他掰开卢旭紧握的拳头，把其中一枚戒指套到了卢旭的无名指上，然后把另一枚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卢旭的嘴唇紧紧抿着，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李钟则以为他紧张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卢旭漂亮的手看得李钟则心荡神驰，他拉过来吻了吻卢旭的手背，然后起身来到卢旭身边在他耳边说：“我们回家。”

卢旭一瞬间恍惚了。“我们回家”这四个字像是魔音一般在他耳边回荡。李钟则把卢旭带回家，连他的行李也没有拿，打横抱着他就上了楼。卢旭的心中还在天人交战，他的犹豫让他什么决定都做不了。李钟则一进家门就忍不住把卢旭按在了墙壁上，手顺着他的裤子滑了进去。卢旭挣扎了一下没挣动，被李钟则半拉半抱地摔进了沙发。李钟则从茶几下摸出了一管润滑，开始吻卢旭。卢旭别过了头不让他吻，他也不在意。李钟则褪下卢旭的裤子，把他的一条腿抬得老高，抹了一手的润滑压着他就进去了，卢旭强忍着被开拓的痛苦，手紧紧抓着沙发，承受那一拨一拨的耸动。

那晚李钟则把他翻来覆去干了三四回，而卢旭哪怕到情高也没能释放出来。李钟则喝多了酒，搂着他就睡着了，而卢旭第二天很早就清醒过来，捂着自己还有点精神的小弟弟解决了一下，悄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穿上了衣服。他从李钟则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把车门打开拎出自己的行李箱，然后把车钥匙又放在了门边。

卢旭就那么拖着他酸痛的身子离开了李钟则的房子。

第五章

程诚接到了卢旭电话的时候人还在外面，但一听到卢旭的消息就立马买了回程的机票，也不管机票要多花多少钱了。他告诉卢旭从他的咖啡店老板那儿就能要到他家的钥匙，他住在城东某条路上某个小区的7幢602室。

卢旭本来就打算告诉他一声就回家，然而听着程诚机关枪一样的话，他还是沉默着应了。他也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要打电话给程诚。他完全可以直接一走了之的。

此刻他只怕被醒来的李钟则发现带回去，因此他打了个车，飞快去咖啡厅老板那里拿了程诚家的钥匙就又继续打车去了程诚的家。当他下车跨进那个破旧的单元时，他才感觉松了一口气。程诚的家在城东，而李钟则的房子在城西，两者隔了几乎一整个城市的距离。卢旭提着自己的行李，有些艰难地上楼。他浑身都还带着酸疼，后面的疼痛更是不堪启齿。他将行李带上顶楼，然后用钥匙打开了程诚的家门。门还是那种老式的铁门，铁门外有铁栅栏，但是程诚对他说铁栅栏已经不管用了，就是个摆设。

卢旭进门后打量了一遍程诚的屋子。屋子很小，大概也就六十多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个小小的卧室，一个客厅一个厨房带一个狭窄的卫生间。

卢旭看了看两间卧室，一间的床上胡乱叠着被子，另一间被当作了杂物间使用，床上摆着电脑、体育用具、旅行用品等。卢旭又到厨房里看了看。和李钟则的房子不同，程诚显然会那么点厨艺。厨房里的墙壁上结着一层薄薄的油污，冰箱里有一些带水的蔬菜和肉类，还有一盘已经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速食牛肉。当然整个厨房里更多的是方便面，一大箱方便面挤在角落里，一旁有一个烧热水的电茶壶。

卢旭给程诚发了一个短信，但对方没有回复。他放下手机，烧水给自己泡了一碗泡面当作午饭，然后费力展开了那张都是灰尘的沙发。他从行李箱里取出了几件厚实的羽绒服，将自己全身裹成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虫，然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他的运气很好，赶了最近的一个航班。终于在天擦亮的时候回到了家。他自己身上有一串钥匙，打开门的时候他几乎屏住了呼吸。当他看到客厅里沙发上的那条“大虫”时，他忍不住笑了。

程诚悄悄地走到卢旭的身边，蹲下来看他露在外面的脸，看他那小扇似的睫毛，还拿出自己的手指来比划了两下。这一比划他发现卢旭的体温异常高，程诚一愣，拿自己的额头去贴他的，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慌忙摇醒卢旭说：“卢旭！卢旭！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卢旭难受地眯看眼睛模模糊糊地看了程诚一眼，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程诚将他半抱半扶地弄起来，发现卢旭的手机从衣服堆里滑了出来。程诚按了一下，看到亮起来的屏幕上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好些短信。他随手翻了翻，都是李钟则的。

卢旭没有设置信息保护，因此程诚这么一翻，基本上李钟则的那几条短信的内容都看了小半，他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他将卢旭扶起来坐好这段时间，卢旭也终于被折腾得找回了一些意识，他十分难受地歪了歪身子，程诚这么一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他撑住卢旭，说：“小旭，你先起来，去洗个澡，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