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个沈流景 下+番外——别三月景
别三月景  发于:2015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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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诺母亲不拘礼节,随性坐在老人旁边。“来看你,你在看什么?”她拉扯了一下老人手里的报纸“公司都是我儿子的了,你都退休这么多年了,还看什么时事新闻。”

老人八成是嫌自己妹妹太聒噪,放下报纸,“听说你和唐明非又吵架了?”

“夫妻嘛,吵吵很正常,哪像你和大嫂,连脸都不会红一个。”

老妇人突然提起的人,成了欢愉气氛的终结,老人再次拿起那份报纸。“他本就是不会同别人红脸的人。”不管什么时候,护着自己爱人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他已经睡在土里,活在记忆里。

而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唐诺,比如你们家里人都承认老师和你舅舅的关系是因为什么事?他们又经历了多少破折?还有他们怎么喜欢上的?

吃过午餐后,老人就去睡了,唐诺母亲被自己丈夫接走了。唐诺还留在这个家里。

“还习惯吗?”

他穿着西装,她从唐诺的母亲话里听出,这个男人很早就已经在独挡一面。“嗯,老人家也没什么问题。”

“我怕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暗自神伤。”他叹着气。

她想,暗自神伤在所难免,逝去的是自己爱人,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人。说没了就没了,世界和信念连着希望一起崩塌。

“大伯走了,舅舅也没有什么朋友。舅妈一去世,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了。”

“大伯?”

“嗯,宋老师的爱人。他叫唐择柚,和舅舅是朋友。”

虽已接受自己老师喜欢男人,可是突然再来一个这样的消息,她依旧惊讶震惊。“宋老师不是胃癌去世了吗?”这是老师下葬那天,唐诺说的。

“对舅妈是这样说的,其实不是。大伯车祸去世,他食大量安眠药去世的。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宋老师和自己的舅妈相交甚好,怕他接受不了宋老师自杀的消息,所以骗他是胃癌过世。”

“宋老师走的时候多少岁?”

“三十七。”

她望着阳台摆放的花盆,里面种植这吊兰,老人说是老师种植的。本来是种植着蔷薇,因为繁殖能力太强,霸占了整个阳台,所以移除了,换了吊兰。

有风来过,窗帘在抖动,她在难过。“爱情……真恐怖。”她震惊的只能说出这句话。爱人去世了,自己也用不着活了。她突然想起老人,急忙奔去卧房,见老人安详的睡着,松了一口气。

她悲叹,自己还未尝过爱情的味道,而她身边的人,爱过,还为爱死了。她有种恨自己生不逢时,或许出生早一点,与老师同龄。想遇见他们,想亲眼看看他们的爱情,陪他们一起经历波折苦痛。这种在他人嘴里听说到他们的事,真切度少了许多。但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好几十年前。那个叫唐择柚死的时候,她站着医院走廊,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天际般。她听出,那是宋老师的声音。她跑,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手术室里,站了许多人,有不认识的,还有认识的。有童老师,他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眉目像唐诺,应该是老人年轻模样。有唐诺,和他母亲,他母亲在哭。而哭得最大声的却是趴在盖着白布的身体上的宋老师,他的脸煞白。

她感觉到脸上有眼泪,她想去安慰宋老师,梦境却突然转变了。这次哭的却是她的童老师,还有叶柠老师。

她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感觉到眼睛不适,用手背一擦,是眼泪。她想着那个梦,分不清是真实发生过,还是梦里虚构的。像坐了一趟时光机,见了她想见的画面。相别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多希望该在的人都在,不在的人也在。

一生,何必那么多悲欢离合,伤心难过,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她去厨房做早餐,见老人睡在客厅沙发上,盖着毛毯。他赶紧去唤醒老人,等走近时,老人突然睁开眼,吓了她一跳。

“童谣回来了吗?”老人坐起来,东张西望。

她呆立着,想着要如何回答老人的问题,回答他,童谣去世了,还是没有回来,怎样回答才不伤人?

老人东张西望后见没人,垂下头。他说:“我忘记他走掉了,不会回来了。”

她说:“他在,在家,一直在你身边。”她好难过,像自己的爱情,爱人去世。

“我知道。他不舍得留我一个人。”老人掀开毛毯,穿好鞋子,端坐在沙发上“以前他晚上去学生家里做家教,我就是这样等着他。有时候回来太晚,我都睡着了。”

那天夜晚,吃了晚餐的老人,将晚餐全部吐了出来,她吓坏了,打电话给唐诺。唐诺说他出差,不能回来。

他说,舅舅应该是胃病犯了,卧房床边,左边抽屉,第二格有胃药。她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寻找着。唐诺告诉她,吃两片就够了。她将药片递给老人,老人吃后就睡觉了。

夜里她起来两次,去卧房看老人。第二次去见老人呻吟着,她再倒了两片胃药,一杯温开水。

“沈先生。”她唤。

睡着的人突然睁开眼,一直盯着她看,不眨眼,然后偏头看了看。老人坐起身“你不要喊我沈先生。”

老人拿走她手掌里的两片药片,用温开水送服。“我以为是童谣在喊我。”

这种难过到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她好像能体会老人的感受,以为是自己爱人在喊自己,醒来才看见是别人,暮然想起爱人过世了。“老师喊的是沈先生吗?”

“对。”

“没有喊过名字吗?比如流景,沈流景。”夜里气温低,她往老人肩上披了一件大衣。

“喊过沈流景,不过是生气的时候。”

她坐在床边,“老师也会生气吗?”

“会,是那种一生气就不搭理你。”

“这样更难受吧,不搭理人。”

“没办法,谁让他是我爱人呢。”

“伯父。”

“嗯。”

“你有没有想过沈先生三个字,像老婆喊老公。”

“是吗?”老人笑。

“是。”她点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老人开心一点,他还沉浸在爱人去世的那天里,走不出。

接近十一点,家里来了客人。她记起是下葬那天遇见的,唐诺说是老师的妹妹,他说,她和自己母亲一样强势。即使岁月打磨,她仍旧能从妇女眉间看出强势不低头。

“你来了。”坐在沙发上的老人,不是自己妹妹来时那般模样,反而起身迎接。

妇人搀扶老人坐下。“我哥让我来看看你。”

“童谣?”

妇人往被子里倒着水,喝了一口。“他托梦给我,说你胃病又犯了,让我来看看。”

她惊讶,难道老师真的在老人身边,在这个房子里,不舍得离去。

“他要是担心,怎么不来梦里见我。”

“我问过他了,他说见了你会难过。你也不舍得他难过吧?”

“也是,你下次梦见他,让他不要来见我,我不舍得他难过。”

她在这场谈话里,落荒而逃,躲在卫生间压着声音,哭个不停,够了够了。她从不相信爱情,而现在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曾为自己的爱情拼搏,疯狂过。

多不舍得老师难过,老人竟会说出那样的话。明明已经逝世了,多难过都看不见啊。她整理好情绪,去客厅。妇人在厨房做午饭,老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她倒了一杯水送去阳台,再去厨房帮老妇人做午饭。

“你是心理医生吧?唐诺给我讲了。”

“嗯。”

“流景哥,他啊,撑不下去了。”她这样说。

她停止择菜动作,问:“为什么?”后来才知道,相爱如此深的人,没了另一半,活半刻也觉得累。像宋是凡的爱情。

老妇人摇摇头没有作答,谈起了别的话题。“卧房书桌抽屉里,有一个本子,有时间你看一看。”

那是入冬后,她第一次见老人吃了一整碗米饭。老妇人用了他哥哥这个王牌,她说,哥哥让你多吃点,瘦了许多。老妇人临走时对她说,沈流景不听劝就用童谣压他。

老人吃后又睡了,她觉得老人在等待死神。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有一个黑色笔记本。她拿出来,关好抽屉,把老人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

她拿着笔记本退出房间。

【我走了,我去找童谣了。  】

那两张藤椅还摆在阳台上,她提了一张椅子,坐在阳台。今年冬日格外温暖,没有小雨没有大雪,阳光正好。

黑色笔记本放在膝盖上,翻开它。

那是漂亮的字,如此俊秀。母亲说过见字如见人,他脾气和秉性全在字里行间。她似乎能看见老师下笔轻柔,脾性温和。可惜他已去世,时光倒退几年,一年也行,她想知道,撇开那六年时光,而后的时光他是否还依旧温柔。

因为那六年的时光早被磨擦干净,早已记不得老师说话的样子和做事的样子。唯一忘不掉的就是,他的笑与温柔。

她刚遇见唐诺,谈起故乡,她话语里谈起在故乡念过小学,初中也曾回去过。唐诺问起哪所学校,她如实回答。惊讶彼此念了同一所学校,连老师都一样。那个时候言语中谈论的全是三位老师。

唐诺说,他小时候最喜欢舅舅,而后是老师,叫童谣那位。

笔记本上的字,她一眼十行,发现记录着一些事情。她从头再来,仔仔细细看着。轻声念出来。

“沈先生的生日是6.6号。”

“沈先生的胃药放在卧房左手边抽屉里,一次两片。”

“房间备用钥匙在玄关放鞋的盒子里。”

“沈先生不喜欢吃芹菜。”

“沈先生的白衬衣一定要手洗。”

“记得每天去报亭给沈先生买份报纸。”

“沈先生胃不好,忌生冷硬辣。”

“沈先生习惯早晨吃粥,如果是红豆粥,要把红豆挑出来。”

“每周有两次要给沈先生煮面条吃。”

厚厚的笔记本,记录了许多小事,连房间怎么打扫,一天几次都有。而关于沈先生喜好与讨厌详细的写了笔记本的三分之二。

那本笔记本,似乎有了生命,活了好几十年,陪着老师。陪着老师将他爱人——沈先生的脾气、秉性、喜欢、讨厌一起知道了个透彻,连习惯都在。

这日,她用了一个午后,去了解了老人,看完了那本笔记。她翻到最后一页,半篇空白,只有一句话。

“我要走了,家交给沈先生,我把沈先生交给你们,请务必对他好,他是一个人。”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迷糊了视线,而后从眼眶里滚落。后面那五个字,她仿佛看见了老师写出来时,比任何字的力度都大。还有着难过,再也不能陪着他的沈先生。她看见空白处的纸上有干掉的泪水的痕迹,他的老师哭了。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哭时是什么模样?

他见过老人哭,那么头老师哭,是什么模样?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知自己要离开的事。

考虑老人消化不好,晚上她做了粥。她依靠那本笔记本上的信息,知道了家里红豆放在哪里。

她盛了两碗粥,将碗里的红豆挑往她碗里。老人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的?唐诺告诉你的?”老人指的是不吃红豆这事。

“嗯。”她没有说出实情,她怕老人看见那本笔记本睹物思人。

“因为牙不好才不吃红豆吗?”她问。

“哪里能,那个时候才三十岁,哪里能牙不好。牙不好我大可不吃红豆粥啊。”

“那是为什么不吃呢?”她以为是年纪大牙不好的原因。

“你老师喜欢吃红豆粥,可他不爱吃红豆,我就只好把红豆挑出来,后来我也习惯不吃红豆了。”

把爱人的习惯变成了自己的习惯,去将就爱人,试着改变自己,那是老人给她上的最宝贵的一课。“很难挑吧?”

“没办法,他是我爱人。”老人似乎想起他给爱人挑红豆的场景,眼神宠溺,泛着光。

“宋老师和他爱人也这么恩爱吗?”

老人叹了一口气,勺子搅着碗里的粥。“有吧。”

她对老人的回答疑惑。

“你宋老师的爱人很花心,有个未婚妻,还和你宋老师在一起。不过后来他未婚妻同他退婚了。”他吃了一勺粥,摇摇头,眼神里尽是沉痛,是对朋友去世的悲痛。“在一起没多少年,就车祸去世了。”

“听说宋老师是自杀的吗?”

“对咧,你老师还不知道真相。不过他去世,你老师还大病了一场。”

“因为是朋友的关系吧。”

“他去世的时候还说,他不管如何都要和唐择柚在一起。”

“宋老师吗?”

“爱惨了吧。”老人眯着眼笑。

她一直想着这件事,几位老人的爱情,童老师临死前为老人做的事,宋老师殉情。她久久不能入睡,到睡着却梦见那场景。

那是下雨的夜里,眉目依旧漂亮的他,躺在床上,闭眼前说:“你去哪里,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而后梦里是下葬日,和她回故乡那一天,参加老师葬礼那天一样。不过他的老师却被那个俊朗高大的男人抱在怀里,哭的女生是叶柠老师。

次日清晨,她去报亭买了一份报纸。老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是老人自己做的。

“尝尝。”

玉米粥,配上咸菜。

“很好吃,咸菜也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尽管母亲做地很好吃,可老人做得配上咸菜,她这一辈子也忘记不了这个味道。

“咸菜是你老师做的。”

老人的话,她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她幸运的做了老师六年学生,他去世后还能吃上他做的咸菜。

“我昨晚梦见伯父你了。”

“是吗?糟老头一个。”

“不是,很帅。”不是现在的模样,是年轻的时候。

“梦见你老师了吗?他怎样?”

老人似无心问的一句话,让她觉得悲伤,知道爱人怎样,要从他人梦里得知。

“他说你要活得比他长久,健康的活着。”

“我就知道是这句话。他啊,以前在那也说过这句话。”老人手指指着阳台。“说如果爱他就让他先走,他害怕一个人。”

老人放下勺子,双手放在大腿上,垂着头。“所以我爱他,答应他让他先走。可是他那是自私,留我一个人寂寞。这样自私的人我仍旧爱他。”

她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承诺,相爱的人,年老后,留下的那一个,即使健康长命百岁的活着,心里依旧想陪去世的人长眠。那种一个人的寂寞如同不会亮的黑夜。

习惯了两个人,再去习惯一个人。说话后回话的只有墙壁。她想起他唤老人沈先生,老人以为是老师回来。然后突然醒悟过来老师走了的那刻,那种失落足够她哭干眼泪。

活着不如死亡。

某天晚上她做噩梦醒来,老人正做她床前,拍着她给她哼歌。

她吓了一跳。

“你不要怕,我哄你睡觉。”

冬天的夜里寒露重,她有点担心,说:“如果我睡着了,你就去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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