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上——天涯
天涯  发于:2015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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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es,子启是去年新进公司的工程师,专跟我的。”韩光夏为二人介绍道,“子启,Charles他是海外销售部的总经理,春节前因为要跟一单大项目,没来参加年会,所以你没见过。”

“幸会了。”文子启微笑道,愈发觉得面前这位男士的眉眼熟悉。

“沈老大怎么突然回国了?”孙建成抓过香槟,又把高脚杯斟满。

“刚完成一个项目,回来汇报,顺便休息几天。”

“小文啊,沈老大是东方旭升里和韩老大并驾齐驱的抢订单强人。你可要好好见识见识。”孙建成笑嘻嘻说着,一撞文子启的肩膀,文子启杯里的香槟差点倾斜洒出。

庆祝活动掀往高朝。出乎韩光夏等人的意料,同事们还带来了彩条喷罐和雪花礼炮。孙建成满身挂满了粉红面条一样的彩条。文子启躲避不及,被喷了一身银闪闪的雪花。然后,众人的围攻焦点转向韩光夏。韩光夏依仗孙建成大块头做挡箭牌,毫发无伤,苦了孙建成又惹了满脑袋闪粉。文子启趁此机会逃离战斗中心,一个侧身溜出会议室。

新装修过的男洗手间富丽堂皇,气派非凡。文子启洗干净脸,一面听着外间传来阵阵吵闹欢笑声,一面清理粘在衣服上的雪花。

沈逸薪推门而入。

同样满身闪粉的两人相视一笑。

“殃及池鱼了。”沈逸薪走近几步,与文子启并排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拍着西服上的闪粉,说一口发音标准的普通话。

“你的衣领……”文子启指了指沈逸薪的背后,“也沾上了。”

“这里?”沈逸薪伸手摸一摸。

“……后面的还在。”

文子启踮起脚,抬手伸向一米九个头男人的后颈。

沈逸薪则稍稍侧弯身子,让文子启帮他拈去后衣领上的闪粉。

外面又爆发出一阵欢笑声,透过门缝传入。

沈逸薪凝视着镜子里两人一侧身一踮脚的姿势,若有所思。

“好了。”

“谢谢。”

“不客气。”工程师继续清理自己身上的雪花末。

沈逸薪望向文子启,片刻后,突然开口,“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如果是称呼文工程师,似乎太生疏了。”

“嗯……随你愿意。”

沈逸薪思索几秒,“Shine他是怎么称呼你的?”

“……光夏?他一般喊我‘子启’。”

“哦——”沈逸薪移开视线,照着镜子整理西服,“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好。”

“嗯,我们是搭档。”文子启低头拈去衣袖口的雪花碎末,不假思索地回答。

沈逸薪顿了一下,“我也能叫你子启吗?”

工程师温文笑道:“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这么喊我。”

沈逸薪微笑,“你喊我逸薪就可以了。”他观察着文子启犹疑的表情,摊了摊手,“没什么,只是总被他们沈老大沈老大地喊,我都觉得要被越喊越老了。”

文子启点一点头,表示理解。

外间的欢闹声仍在持续,有人在高喊:“哈!老孙别逃!”。

沈逸薪的宽大手掌按在文子启的肩膀上,手指修长刚直,轻轻为他抚去衣领旁的雪花屑,缓慢地开口:“那么……子启,你记不记得,我们曾见过一面?”

文子启茫然:“……想不起来。”

深亚麻色头发的男人稍微弯下身,清亮如泉的目光透过金丝框眼镜的透明玻璃镜片,深深望进文子启的眸里。

文子启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男人的微笑犹如迷幻浮光:“六榕寺——记得吗?”

好似一道灵光映入脑海,文子启霍然忆起那个沐雨的黄昏,六榕寺,大雄宝殿前,孤身一人淋雨的男人。

文子启抓过沈逸薪的左手,抚开他的掌心。

掌心横亘着一道细长的疤痕,犹如横断掌纹。

“原来是你……”文子启既感叹自己记忆力低下,又庆幸当时遇到的不是鬼而是人,“我记得你当时没戴眼镜……”

“原来我的眼镜有那么高的识别度。”沈逸薪微笑调侃,趁工程师不觉意,手掌合拢,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痒死我老孙了!哎呀我的妈啊满头满身都是,痒死了!”孙建成和韩光夏毫无预兆地推门进入。

文子启慌忙从沈逸薪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

孙建成抬眼见到二人,“咦,沈老大、小文童鞋,你们也来洗手间避难了?”

“嗯。”沈逸薪面对孙建成,点头。

韩光夏的视线在文子启和沈逸薪身上快速扫过。

“子启,”韩光夏对工程师说,“冯总来话,下午秦总办公室开会,你也去。”

“啊?我也要去啊……”文子启一向最怕见领导,“那我去准备准备……”耷拉脑袋走出洗手间。

“Shine,”沈逸薪跟在工程师后头走,经过韩光夏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说,“子启是个挺有趣的人。”

韩光夏的眼中带着一晃而过的诧异,“什么意思?”

沈逸薪顶一顶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拉开门把手,悠然逛出门。

“怎么了啊?”孙建成皱眉,“沈老大好像在猜哑谜似的。”

“我不知道,”韩光夏停顿一下,“但感觉不怎么好。”

秦旭的办公室和区域业务的会议室差不多大小,配色只有黑白两种,风格冷峻得几乎不近人情。

东方旭升的创始人,公司的现任总裁,一位六十多岁、但头发稀疏花白、前额皱纹如沟壑般深邃的人,正坐在厚实的埃菲尔皮椅里,居高临下地接见自己的部从。

“韩光夏。”秦旭念出一个名字。

“是的,秦总。”韩光夏平稳应声。

“关于广州南沙发展局的订单,冯浩向我汇报了具体细节。”秦旭缓缓说道,声音里渗透着等级制度下的威严,“你做得非常好。有了这一笔订单,今年上半年的国内销售任务已经提前达标。”

“这次要多谢冯总和团队成员们的支持。没有他们,我无法拿下这么大的一个项目。”

秦旭很满意自己部下的谦虚态度,声音再放缓,“你本来是负责华东区业务的,能够跨区赢得大项目,实在难得。这充分体现出了你的实力。”

“多谢秦总夸奖。”

秦旭转向孙建成,“孙建成。”

“秦总。”孙建成满脸堆笑应道。

“我看了详细报告,你这次做得很不错。不但维持了和代理商的良好关系,而且通过丰富的人脉关系,获取了关于赛思克的第一手情报,为东方旭升获取这个大项目赢得先机。”

“为咱们公司创造利益、争取利益,是我应该做的。”孙建成忙不迭点头回应。

秦旭颔首,停顿,最后看向文子启。

“文子启。”

“是的,秦总。”文子启低头应声。他除了在公司春节前的年会上的领导人发言时候见过一次秦旭,其他时候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这位东方旭升的龙头老大。

“年轻人,抬起头来。”威严的声音悬在办公室上空。

文子启抬头。

秦旭默然不语,凌厉老辣的目光逡巡于工程师的颜面。

文子启紧张得连手心都冒汗。

“你比我想象中年轻。”秦旭终于开口,“你今年几岁?”

“我今年二十五。”

“哦?才二十五?”秦旭的语调上扬。

文子启战战兢兢,“是的。”

“去年毕业的?”

“是的。”

“冯浩说你来公司一年了。这么说,你是刚一毕业就来了我们东方旭升。”

“是的。”文子启不知道这位绝对老大想表达些什么。

“很好,这说明你是我们东方旭升一手培育起来的工程师。是根正苗红的接班人。”秦旭的威严嗓音里带了一丝赞许。

“谢谢秦总的称赞。”文子启应道,话出口了才察觉到有些不妥——我是……接班人?

“秦总,”坐在另一边的副总裁冯浩恭敬说道,“他还不知道那个约定。”

“哦?不知道?”秦旭尖锐地瞧了冯浩一眼,“你们之前没有征询过他本人的意见?”

文子启茫然地看了看秦旭,又看了看冯浩,最后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韩光夏。

韩光夏与冯浩对视一瞬,开口说:“秦总,我和冯总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提前告知文子启,是因为担心这事如果给了他太大的压力,反而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文子启内心的疑惑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原来是这样,”秦旭点了点头,“唔,可以理解。那么,现在告诉他?”

“秦总,您……同意了?”冯浩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旭再次用凌厉的眼光审视文子启,“他是年轻了点,但当前我们技术服务部人手严重不足,况且,他经过这次大项目的考验,证明了他的能力。”秦旭扬起双眉,“我也想瞧瞧,由年轻人来带领技术服务部,能不能给技术服务部带来崭新的转变。”

“是的。”冯浩顺从地点头,“就由我来告诉他吧。”

冯浩转向工程师,宣布道:“文子启,从今天开始,你就代为履行技术服务部主管经理的职责。等到人事部把手续流程走完,你就正式成为技术服务部的主管经理。”

次晨,上海佘山国际高尔夫俱乐部。

天气晴朗得没有一丝飘云,清透蔚蓝犹如澄明海水。夏季的金黄阳光将广阔而略微起伏的青碧草坪晒得暖烘烘。

冯浩驾着一辆白色高尔夫球车匀速开进绿草如茵的落球区。

自从前些年攀上东方旭升的副总裁宝座,冯浩开始学习高尔夫。宁静,闲适高贵,绅士般的优越感——冯浩喜爱并享受着这项运动。

很快就要到果岭了。冯浩减慢车速,最后在一湾潺潺小溪的旁边停下。

他环顾四周,下车,叼一支芙蓉王,站立在溪流旁,懒洋洋地等待。

日头渐高,溪水涟涟,映出夏阳的刺目灼光。

另一辆高尔夫球场缓缓驶入落球区。球车在冯浩的球车附近停下,走下来一个人——绯红遮阳帽,米黄色运动衫裤,活像一根红顶蘑菇。

冯浩站在原地,朝来者一挑下巴,“迟了啊。”

“不够你早。”对方平淡说,话锋一转,“你公司现在怎样了?”

“还能咋样呢——都是老样子。”冯浩散漫回答。

“听说你们新任的技术服务部经理,是个毛头小子。”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昨天下午才出的任命状,今儿一早你就知道了。”冯浩一扬眉毛,“你不去开猎头公司当老总,浪费了。”

“得了吧,这事瞒不了我。”对方摆了摆手,掏出一包玉溪,拔出一根点上火,开始吞云吐雾,“不过,我说你啊,找归找,你怎么找了一个只有二十五岁的小子?才到东方旭升一年,能成么?”

“不好么?年轻,没啥经验,好使唤。”冯浩自个儿抽自个儿的烟。

两种不同香烟的烟雾混合在一起,气味诡异。

“他手底下的人听他使唤么?”

“当然不会听的。”

“那你还荐举他当部门主管?”

“就是因为他这一毛头小子,手底下的人不听他的,才荐举他啊。”冯浩笑了笑,“不服众,就没有群众根基。没有群众根基,拔除的时候就简单多了。技术服务部以前那个经理,你也是知道的——受人爱戴又有什么用,别人听他话又有什么用?我们要赶他走,花了多少心思啊。好不容易赶走了,还有一群铁杆支持的喽啰们也吵着要跟他一块儿走,闹心闹神的。”

对方若有所思地抽着烟,等到烟烧了大半,才续道,“那等到要出事的时候,脏水都往他身上泼?”

冯浩耸了耸肩,“不然还能怎样?”

“真有你的,找了个这么嫩的替罪羔羊。”对方吹出一个烟圈,手指夹着烟,“事情要真爆出来了,怎么说也要进牢里坐几年。他现在二十几就栽进去,青春没了事业没了,档案底子也花了,人生都毁在你手里了。”

冯浩撇撇嘴,摊摊手,“他的人生毁了,总好过我们的人生毁了吧。”

对方没接话,抛下烟蒂,然后一脚踩熄。

十四

上班日的早晨,文子启如往常一般回到技术服务部办公室。

几位没有接到外派任务的年轻工程师正聚在一角打牌,见了文子启,扬手打招呼。其中一位姓范的工程师,比文子启稍年长,早一年入公司,调笑问道该喊小文还是文经理。

“……还是叫小文吧。”

文子启透过玻璃望一望主管办公室里那盆乏人照料的仙客来,转身去茶水间倒了一杯凉开水,然后走去主管办公室去浇花。

年轻的工程师们在外间悄悄地议论文子启。

“他是要搬进去了?”

“速度真快。”

“你呀,是指他搬的速度,还是升的速度?”有人在笑。

“呵这不都快么。”

“话说回来,小范,你比他来得还早,怎么就没见你升?”

“没攀上个好靠山呗。”

“瞧你说的——”

“要是我也分进像韩老大那样区域团队,办成了大项目,还会待得这么窝气么?”

窃窃私语渗入耳中,文子启没说话,抚摸着萎靡不振的花叶,想了一阵子,将那盆仙客来捧到了自己桌面。

“小文哈,这是我送兄弟升职的贺礼。”孙建成拎着两盒PAUL的覆盆子蛋挞晃悠进门,“咦,你找一盆枯萎的花搁在眼前干啥?”

小范附和着说残花败柳何必留着,不如早早扔掉。

文子启移开办公桌面上的一摞文件,空出位子放蛋挞盒,“这花是老徐留下来的,我想试试救不救得活。”

“新人新气象,你要想摆个绿色植物养眼,咱陪你去花鸟市场挑个鲜活的。这盆半死不活,瞅着晦气。”孙建成十分不满意。

文子启微笑着轻轻应了一声,不接话,转身去招呼同在办公室的人一起吃蛋挞。

下午是上海总部的全员大会,由总裁秦旭亲自主持。

宽敞的大型会议室,秦旭的沉沉声波透过麦克风,扩大至整间会议室,传进每一个人的耳膜。他先是高度赞扬了提前完成季度业务任务的几位业务代表,包括华东区的韩光夏三人、海外部的沈逸薪、华中区的几位老资历老骨头。

公司创办人兼一把手的炯炯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意在确保他们都在聆听自己的话。然后,他又进一步说明华东区韩光厦的大订单帮助公司大大超越了上半年的国内销售计划任务,而沈逸薪则是开辟了新的海外市场,这两件事让董事会全体股东大受鼓舞,一致决定下半年加大对东方旭升新建研发中心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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