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允楠正想问，有什么事，就见人先说话了。

“要吃什么？”

邱允楠一愣，不是要自己排队的吗？看看旁边的人，都是这样的啊。怎么感觉好像要帮自己买一样

“额，我没吃过，不知道哪种好吃。”邱允楠回答。

“肉包、三鲜包和豆沙包都不错，还有现磨豆浆。”桌边人建议，“都给你拿一份吧，要是不好吃再换别的。”

说完，就要离开去拿包子和豆浆，邱允楠忙把人拉住：“诶，不用不用，我去排队，大家都是这样的。”说完，飞快的窜出店门，老实的在队末，开始重新排队。

这样一来一回，包子店客人少了大半，等到邱允楠买完包子，都不用再找位子了，空位有的是。

听了那人的建议，邱允楠买了一个肉包，两个三鲜包和一杯咸豆浆，他不习惯咸甜混着吃。

离8点杂货店开门还有大半个小时，邱允楠一点不急，慢悠悠的吃包子，时不时啜一口豆浆，看一眼透明玻璃窗里做包子的人，发现跟脑海里的样子还是不一样的，那人虽然也为了围裙，但是身上很干净，没有脑补中的满身面粉，手指不算精细，但是捏皮、放馅的速度非常快。一个1米9个子的大男人做这种“手工”活，一点都不违和，反而很和谐，还有几个女孩子买完包子不肯离开，满眼冒心心的看这人包包子。

邱允楠开始有点羡慕，后来不免带上点嫉妒的心态，身材这么好，又这么高，长的这么帅，哼，不也只是个做包子的嘛。后来又想想，不免有点羞愧，别人起码在靠着自己的努力赚钱生活，而他，被叔叔阿姨劝下来之后，吃的、用的都是他们负责，连吃包子钱都是他们给的。作为一个手脚健全的成年男人，这个样子实在太没脸见人了。

穆桓每天在包子店做包子，被人围观惯了，但是今天感觉不一样，他总觉的有个视线异常浓烈，让他感到紧张，差点把包好的包子给捏坏了。不过，过了一会儿，那个视线消失了。穆桓小心的抬头，看向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就见人已经吃完了，正起身打算离开，穆桓用毛巾擦擦手，解下围裙，就追着出去了，把人拦下来后又词穷，最后憋出几个字做自我介绍：“你，你好，我叫穆桓。”

邱允楠正跟自己较劲，心里十分别扭，吃完包子就想快点离开，正好，做做准备杂货店也该开门了，却被人拦了下来，听到那人自我介绍名字，出于礼貌，邱允楠回道：“你好，我叫邱允楠。”说完，往旁边跨了一步，绕开身前的人就走了，完全没注意到穆桓张开到一半，仍想说点什么的嘴，以及看着邱允楠时闪闪发光的眼睛。

二

邱允楠接过8千块钱，笑着把来收橘子的商贩送走，转头收起笑容小心的扶着王爷爷回家。

“王爷爷，这么大一车橘子就卖了8千块钱，是不是被人坑了？”邱允楠有点担心。

王爷爷说：“差不多，去年卖了7千来块钱，比今年还少呢。”王爷爷拍拍邱允楠扶着他的手，对身边这个年轻小伙子十分满意。

几天前，王奶奶趁着午后没事，打算先从树上摘几框橘子下来，没想到脚下一滑，就坐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因为附近几十棵树都是自家的，也没什么人，喊了半天没人应，王奶奶就有点慌了，眼见天见见变暗，担心老伴会抹黑来找人的时候，被在附近逛迷路的邱允楠看见了。邱允楠赶紧把王奶奶背下山，跟王爷爷说了一声后又把人背到村里的医疗室，这一来一去，直到晚上9点多，才把事情都解决了。

邱允楠小声安慰王爷爷：“王爷爷，奶奶就是把脚扭了，过几天就会好了。”

王爷爷满脸担心却没说什么，掀开扣着的碗，又端出两碗饭，让邱允楠和老伴先吃晚饭。

王奶奶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说：“我没事，明天可以去摘橘子的。”

王爷爷生气的一口回绝，又皱着眉头想家里橘子该怎么办，几天之后先前说好的商贩就要来拿橘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一个人很难把橘子摘下来，再挑到家里，时间不够，人手不够啊。

一边盛情难却被留下来吃饭的邱允楠迟钝的意识到王奶奶这一摔给这个只留有两个老人的家带来的不仅仅是家庭成员受伤了这么简单，是灾难。

“王爷爷、王奶奶，是不是有困难，我可以帮忙吗？”

王爷爷一脸为难，最后还是摇摇头，往邱允楠碗里夹了很多肉：“小邱，你太瘦了多吃点肉。”

直到邱允楠离开，两个老人仍然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第二天，邱允楠晃悠在老人房子附近，当看到王爷爷第三次拿着空了的竹筐要上山时，没忍住，走出来跟着王爷爷一起去山里，硬是帮着把橘子摘下来，再挑回老人家中。

到晚上回家睡觉时，邱允楠全身酸疼，但是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就像要溢出来一样。

扶着王爷爷回到家，帮着把重活都干好邱允楠就回杂货店了，昨天跟叔叔阿姨打过电话，奶奶身体还行，但就是年纪大了，免不了这痛那疼的，多陪了老人几天后，王建国和张素就打算回来了。他也该回归正业了，这几天都是托邻居帮忙看店，虽然他也会回去，但到底是麻烦别人了。

张素和王建国回来的几天后的早上，邱允楠支支吾吾的表示，自己想出去找工作，张素和王建国对看一眼，最后王建国开口：“小邱，这几天我和你阿姨也在商量这事，现在天气这么冷，我们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找工作。”邱允楠想说自己可以的，还没开口，就听王建国紧接着说：“叔叔知道，让你一直待在村里会无聊，男孩子更适合出去闯闯。但是我们实在是不放心你，万一又像在公园那样，我和你阿姨会……好了，也不提不开心的事了，我们商量过了，这些年呢，我和你阿姨忙着店的事，村里分的几十亩山地一直荒废着、没搭理，还有些果树种着，小邱，你有没有兴趣打理打理，养养鸡鸭什么的？前几天村里还有消息，说是可以给留村发展农业的村民一些赞助费，有困难还会免费请专家指导。”

邱允楠不好意思一味接受夫妇俩的好意，十分为难，最后还是王建国语带强硬，拍板决定。

于是邱允楠开始了从未接触过的种植生涯。

刚拿到山地，王建国夫妇很是费了番心思，按照村里指导的方式规规矩矩的种了大片果树，但是没几年两口子就打算开杂货店了，一忙就把山上的几十棵树给忘了，结果这些果树常年没人打理，虽不至于枯死，但是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邱允楠在问了村里有经验的老人之后，就骑着小三轮买了几袋化肥。

邱允楠没想到几袋化肥这么重，一袋80斤，一共买了四袋，三百多斤。平地上倒还行，痛苦的是在上坡路。邱允楠费了老大力气骑到村口，正想一鼓作气骑到杂货店，再一袋袋扛到山上去。

空骑了几圈之后，邱允楠发现链子掉了，这让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虽然不到锦衣玉食的地步，但是邱允楠从小就没摸过不管是自行车还是三轮车的链子，更别说装回去了。

过去了大半个小时，链子还没装回去，大冬天的，邱允楠急得一身汗，一抹脑门，手上的油渍抹到了脸上，变成了小花猫。

又折腾十多分钟，正当邱允楠打算放弃，花点力气推车回去时，身边走来一个人，遮住了肆无忌惮洒在邱允楠身上的阳光。

来人二话不说，蹲下身，三两下把链子装了回去。

邱允楠抬头，迎着刺眼的阳光看人，因为背着阳光，看不清脸，只看出身边这人的身材很好，有点熟悉。

邱允楠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很大、很好看，指甲很干净。一时兴起，带着恶作剧的心态，邱允楠毫无羞愧感的把黑黑的手塞到大手中，让人拉他起来。

蹲的时间有点久了，邱允楠的右脚有点麻，于是就靠着人等着麻劲过去才道谢：“谢谢。”

“不用谢。”

声音有点熟悉，邱允楠这才抬起头看清楚靠着的人是穆桓。

慢慢站直身体，邱允楠说了声再见，就爬上三轮车椅垫上，打算走人。结果被穆桓一把抓住车头：“下来。”

邱允楠一脸问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为了装链子，时间浪费了不少，不想在磨叽，当下一扭车头，打算绕开拦路的穆桓，没成想穆桓拦路还拦上瘾了，邱允楠怎么都摆脱不开。

邱允楠怒了，别以为你会包包子就了不起，我也在努力。

怎么都撇不开，邱允楠一松车把，从三轮车上跳下来，生气的说：“干什么？！”

穆桓一言不发，见邱允楠下来，就自发的骑上三轮车，走了。骑出十多米远后，还转头看看身后站着不动的邱允楠，示意他跟上。

想发火的邱允楠被这么一弄，憋着的一股气顿时就散了，一时脸上都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快走几步跟上三路车，两人慢悠悠的朝杂货店走（骑）去。

邱允楠受不了太安静的气氛，又想缓解之前自己态度不好的尴尬，就率先开口：“穆桓，谢谢你，我没想到几袋化肥这么重，三轮车还掉链子。”态度诚恳，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在向老师解释。

穆桓眼里泛起笑意：“不用谢。”

“哦。”

又没人说话，索性杂货店也到了，邱允楠慢悠悠的搬完一袋，一扭头，三轮车上剩下的三袋都被穆桓搬下来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邱允楠从柜台上抽了张湿纸巾递给穆桓。

穆桓一愣，后摇头：“不用。”

邱允楠拉起穆桓的右手说：“你看，都脏了，要我帮你擦吗？”作势就要去擦穆桓的手。

穆桓赶紧接过，低头仔仔细细的把手里里外外擦个干净，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微微有点泛红。

擦完手，两人对看一眼，默。

邱允楠看着穆桓黑白分明的眼睛，就感觉要被吸进去了一样，他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单纯清澈的眼睛，或者说，他从没有看到过一个成年男人身上会有这么一双眼睛。

见穆桓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邱允楠有点不自在：“那个，面粉还有吗？”

穆桓一愣，傻乎乎的点头。

“哦”

“……”

“……”

邱允楠看穆桓一直站着不动，说：“等下我要去山上，你……”

看着穆桓期待的眼睛，邱允楠咽下那句‘你是不是该回包子店了’，改口道：“你有没有别的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穆桓忙不迭点头，邱允楠心想，你不会就等我这么说吧。

“好吧，那你先等在这，我去把三轮车还了，王爷爷还要用。”见穆桓乖乖点头，邱允楠才骑上三轮车去王爷爷家，一路思考，总觉得穆桓像只大型犬，看人的眼神带着依赖，会忍不住让人想摸摸他的头。找机会摸摸看吧，不知道手感好不好。

没几分钟，到了王大爷家，邱允楠还没进门就喊：“王爷爷，三轮车我用好了，给你放院子里啊。”

接着，屋里传出人声回道：“诶，好，小邱等一下。”

于是，邱允楠乖乖的等在院子里。

过了一会儿，王奶奶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袋东西：“这孩子，让你等着就这么等在院子里，怎么不进屋呢。”听着像是埋怨的话，其实是掩不住的疼惜。对着一个又懂事，长的又乖巧的孩子，王奶奶怎么忍心。

“王奶奶，我买了几袋化肥，回来的时候在村口那里，把三轮车的链子弄掉了，你让王爷爷看一下，还有没有哪里坏的，我好让人去修。”

原先王奶奶只当邱允楠借三轮车是为了运杂货店的货，没想到是装化肥的，她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知道杂货店从来不卖化肥的。

“小邱，王奶奶多嘴问一句，你买化肥做什么？”

邱允楠想都没想，直接说：“当然是施肥啊，阿姨和叔叔让我管山上的果树，我看一棵棵的都没什么精神，问了王爷爷，他说缺肥料的缘故，我就去镇里买了几袋化肥。”

王奶奶一听就急了：“诶，那死老头怎么不跟你说清楚，是缺肥料，但是现在都快过年了，已经不适合施肥了，要秋天施肥才好。”

邱允楠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是我弄错了，谢谢王奶奶。”

回杂货店的路上，邱允楠从王奶奶给的袋子里抠出一根东西，放嘴里嚼了几下，发现是地瓜干，软软的，很甜很好吃。

既然不能施肥，那他就不去山上了，也就没穆桓什么事了，等会儿跟穆桓说一下吧，不知道他会不会伤心，一个大男人却像个孩子一样，心里想什么，眼睛里就会显现出来，真有意思。

拐过一个弯，邱允楠听到前面杂货店门口吵吵闹闹的，以为出了什么事，仔细听才发现是很多小孩的笑声，间或传来几声成年人的声音。

邱允楠减慢脚步抬眼看去，就看到三个小孩仰着头围着穆桓，而穆桓手上还抱着一个，正朝上抛去，引得小孩咯，咯，咯笑个不停，没被抱的几个孩子纷纷伸着手要抱抱。这么会儿还车的功夫就能跟孩子打成一片的本事，让邱允楠刮目相看。

趁着穆桓背对着自己，邱允楠想偷偷上前吓他一跳的，没想到穆桓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没走几步就转过身，一下子将视线锁定在邱允楠身上，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被看到了，邱允楠毫无捣乱未成反被抓的尴尬情绪，索性大大方方走上前，伸手在穆桓腰上摸了一把，果然很结实。穆桓一瞬间细微的颤抖没被发现，紧紧抓牢怀中的小女孩，小心的把她放下，接着面对着邱允楠直愣愣的站好，双手几不可见的揪着两边的裤腿。眼睛难得的没黏在邱允楠身上，而是低头看着脚尖。

邱允楠看着穆桓低垂的脑袋忍不住想笑，最后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眼见着穆桓的耳朵慢慢变红，却一点声响没有，围在两人身边的四个孩子急了。

最小的孩子说：“哥哥，小花之后该轮到我了，木木也要抛高高。”说完就伸出手等着穆桓。

穆桓伸手握住木木的小手，面带为难的看着邱允楠。邱允楠这才想起来两人之前说好要一起上山的事。

“穆桓，你跟孩子们玩吧，山上不去了。”说着，邱允楠摆摆手，打算回杂货店。

没走几步被人拦下来：“邱、邱，允楠，对不起，我不跟木木玩了，我们一、一起去山上。”

邱允楠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语带惊慌，小心讨好的模样。

“真的不用去山上了，”见穆桓不信，邱允楠解释道：“刚才王奶奶跟我说，这个季节不适合施肥。”

穆桓这才好似安下心，面带失落的说：“哦，那我跟木木玩。”

邱允楠觉得自己在欺负孩子一样，可是不能施肥他也没办法啊。

手里拎着的地瓜干袋子的绳子细细的，勒的邱允楠手指有点疼，像在提醒他一样。邱允楠伸出手，把袋子往前递：“里面是地瓜干，要不要吃？”

邱允楠见面前一大四小一时间盯着自己却没人动手，但脸上都写着‘我要吃’。只好用手分开袋子送到孩子面前，顺便抓了一把，以防被吃完。

邱允楠捏着一根地瓜干递到穆桓嘴边，穆桓想拿着自己吃，邱允楠不让，就在穆桓张开嘴想咬下去的时候，邱允楠一把塞进自己嘴里，递过去另一只堆满地瓜干的手：“要吃自己拿。”

“……”

三

下定决心之后，邱允楠就会努力做事，看了几本樱桃种植书后开始试着修剪枝桠。

几场大雪过后，新年临近。除夕夜，邱允楠去王爷爷家串门。一扫以往的冷清，房屋里面非常热闹，来了很多客人的样子。这让邱允楠不好意思进门，但是把手里的年货再拎回去，显然不好看。邱允楠只好硬着头皮敲开半掩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