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呼呼的身子真难看,软塌塌、毛茸茸的。
白色翅膀上,有一条条黑色的花纹,交叠成几个“z”字,应该是漂亮的,可惜被夕夕的小手,不小心扯破了。
我把它放在破了洞的炕席上,它不停地蹦哒来蹦跶去,像足底装了弹簧似的。
夕夕趴在炕沿边,看得津津有味,傻乎乎地说:“原来它这么喜欢跳舞。”
我没搭理这个小笨蛋。
蝴蝶跳着跳着,就一动也不动了,它死掉了。
它只是不会说话,不能说话,但不表示它不会痛。
眼前的季佳泽,就像那只濒死的蝴蝶,在痛苦中本能地挣扎。
但我一点也不可怜他,就像他从来没有可怜过我们一样。
把割下来的鼻子,举到眼前,我细细瞅:圆圆的鼻头,顶端长着几颗黑芝麻般的黑粉刺。
两侧延伸出半环形的鼻孔,上面有几根鼻毛。
翻过来,可以看到正中间是一片白色的鼻骨,从绽开的皮肉里支楞出来。
从背包里拿出个黑色塑料袋,我把鼻子放进去。
此时,季佳泽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神采,变得涣散而绝望。
虚脱般,缓缓抽着气,就像肺气肿的病人。
看起来,还真是不习惯,所以我用刀尖,很利落地剜出他的左眼。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直躲在眼皮后面的眼球,竟然那么大。
如同牛眼,是青紫色的,在我的掌心缓慢地蠕动。
季佳泽的脸孔,因为无法承受的痛苦,扭曲得彻底变了形,异常的狰狞、可怖。
我一点也不在乎他是否受得了,毫不犹豫地又剜出他的另一只眼球。
把两只挨在一起,放进塑料袋中,让它们彼此相依相伴。
接着,是耳朵。这部分的骨头比较软,也比较脆,所以比鼻子容易割。
两个小家伙非常活泼。
放进塑料袋里后,还扑棱扑棱直跳动,弄得塑料袋哗啦哗啦响。
我才知道,原来耳朵的神经,在脱离人体后,还能存活那么长时间,嗯,学到新知识了。
现在的季佳泽,脑袋光秃秃的,一点凸出的部件都没有了,简直像个淌着血水的红皮鸡蛋。
攥住他的下颚,我猛地用力,往下一拉。
随后,扯下他嘴巴上粘着的胶带。
果然,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粘着胶带,固然能让他发不出声音,可是也会影响我接下来的工作,所以,还是让他下巴脱臼比较合适。
我开始仔细地,一点一点地剥他的皮,从头顶开始。
我并不擅长动刀子,既没做过厨师,也没做过外科医生,平时连厨房都很少进,磨刀子的时候,还不止一次割破了手指。
幸好,现在不是考试,我也不需要做到尽善尽美。
所以,纵使我把他的皮肤,剥得破破烂烂的,也没什么关系。
褪下头皮的脑壳,像个坑坑洼洼的血葫芦。
一串串血珠流下来,比最恐怖的电影还要恐怖,比最可怕的噩梦还要可怕,我却感到由衷的兴奋,鲜血总是能让我兴奋的。
接下来,开始割他面部、脖颈、肩膀、胸膛、小腹、大腿……的皮,我剥得很仔细,手指缝和脚趾缝都没拉下。
不一会儿,季佳泽就变成了个囫囵血人,身上的肉是一棱一棱的,剃掉皮的男性器官,是一段像肉肠一样潮湿、柔软的物件。
即使到了如此凄惨的程度,他却还活着。
大张着失去嘴唇庇护的嘴巴,露出血红的牙床,口腔里喷出温热的、臭烘烘的气息,身体时而痉挛般抖动一下。
对于他此时此刻的表现,我格外满意。
尸体是不会痛苦的,只有活人才能感受到痛苦。
把刀子“噗”地插进他的心窝,向下划开,一直切到下腹部。
然后,我一样一样的掏出他的脏器:心脏、肝脏、脾、胃……包括滑溜溜的肠子。
我把脏器工工整整放进塑料袋里,肠子也盘得规规矩矩。
雨,下了整整一夜,我一直忙碌到东方升起启明星。
******
欧宇辰睡着睡着,突然醒了。
是被渴醒的,摸索着扭亮床头灯,室内顿时弥散出橙黄色的温暖光晕。
骤然刺入瞳孔的光线,让他情不自禁眯起眼睛。对面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二十六分,距离固定的起床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
欧宇辰打算喝点水,再继续睡个回笼觉。
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他失望地发现,里面只有少半杯水,一气喝光了,还是觉得口渴得厉害。
只好裹上睡袍,趿拉着拖鞋,准备去厨房找点水喝。
已经进入九月末了,凌晨三四点钟,温度很低,空气清冷,渗着丝丝寒意。
窗外的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乌漆抹黑的,一丝微亮都没透进来。
因为幼年时期和小东同住一室养成的良好习惯,下床的时候,欧宇辰随手关了灯,摸黑走出卧室。
不想吵醒别人,一路上,他只间隔打开几盏壁灯,轻手轻脚下了楼,直接拐进厨房。
饮水机在厨房最里侧的墙角,从饮水机里放出大半杯温水,欧宇辰举到唇边刚要喝,突然听见客厅里有什么动静传来。
113.
哒哒哒、哒哒哒……象是脚底板刮擦地面发出的。
谁在客厅里?
难道有人跟他一样,也醒了吗?
稍微一琢磨,欧宇辰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无论是谁,在这个时间段,看见厨房里还亮着灯,肯定会进来瞧瞧的。
不象是家里的人,那么又会是谁呢?
难道是小偷?
这个念头,令欧宇辰立刻绷紧了神经,攥着水杯,支棱起耳朵,仔细聆听。
除了哒哒哒的脚步声,还有窸窣窸窣的声音,象是衣服跟墙壁相互摩擦,发出的。
不是他幻听,的确有人在客厅里!
而且居然有恃无恐,完全没有要避免弄出动静的意思。
这是个什么样的闯入者?
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如此胆大妄为?!
心中凛然,欧宇辰谨慎地屏住呼吸,悄没生息地放下水杯,眼睛在厨房里溜了一圈,然后抓起流理台上装着辣椒粉的瓶子,轻轻拧开盖子。
这东西瞧着不起眼,但是在近身搏击的时候,功效比菜刀什么的好用多了。
非常适合偷袭——而偷袭这种事儿,说实话,比较符合欧宇辰向来“以最小化的付出,赢得最大化胜利”的行为模式准则。
蹑手蹑脚走近门口,欧宇辰小心翼翼探头,向客厅里张望。
壁灯昏黄、暧昧的光线中,映入瞳孔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干瘪、瘦削,像个发育不良的大孩子。
他先是惊讶,继而长长松了口气,将辣椒瓶随手丢在旁边的料理台上,压低声音,招呼道:“夙夜!你在干嘛?”
夙夜没有回答,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欧宇辰又招呼了两声,夙夜还是没有回答。
欧宇辰马上发现了他的异样。
夙夜一步一步,正朝着玄关的方向,直直走过去。
脸上的表情和走路的方式,都让人心惊胆跳,那绝对不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姿态。
双臂软软垂在身体两侧,完全没有摆臂的动作。
灯光晕染得微微发青的纤细双足,机械地挪动着,动作僵硬、呆板,如同电影里的僵尸或者提线木偶。
“夙夜?”欧宇辰稍微提高嗓门,又叫了一声。
显然充耳未闻,夙夜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在搞什么飞机?欧宇辰大惑不解,忙疾步走到他身旁。
只见夙夜半张的眼睛呆滞凝固,根本没有焦点。
僵硬平板的脸孔,雕塑一般的木然。
当然,他平时也没什么表情,可也不是这副活脱脱的僵尸状。
似乎很眼熟,好像在谁身上见到过这副“活死人”的样子。
稍稍思考、回忆了几秒钟,欧宇辰猛地恍然大悟,他只觉得心脏骤然间漏停了半拍,却又马上狂跳起来。
一只耳!
一只耳梦游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原来他在梦游!
轻轻吁出口气,欧宇辰再次出声叫道:“夙夜。”
夙夜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他已经走到了门口,攥住门把手,机械地拧动,哒哒、哒哒、哒哒……门被打开了。
对待梦游患者,欧宇辰还算有些许经验,不假思索地,伸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先将半开的房门关上,再回手抓住夙夜手臂,顾虑到兴许会惊吓到他,不敢太大力,只是轻轻地扯了扯,低声叫道,“夙夜,醒醒,醒醒。”
接连叫了好几声,夙夜才眨巴眨巴眼睛,蓦然打了个呵欠。
呆呆地扭头,愣愣看着他,眼神涣散,根本没有焦距,盈满了脆弱的迷惘。
“你梦游了。”欧宇辰温声解释道,他挑了挑眉毛。
凭借着这个小小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成功地掩藏了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夙夜居然也有梦游症。
欧宇辰对梦游的最初知识,来自一只耳。
毫无疑问,一只耳是他幼年时期暗黑记忆的一部分。
因为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梦游”这两个字,便像黑色柏油的残渣一样,淤积在他心底。
无论时光怎么流逝,岁月怎么更迭,也没能流失掉,反而一直滞留、沉淀在那里。
毫无疑问,他曾经亲眼见证了一只耳的不幸。
所以,他很清楚,梦游有多危险。
几年前,他还曾经看过一篇新闻报导,一个人在梦游的时候,把妻子、孩子的脑袋都剁得稀巴烂。
那个人只是在梦中本能地重复着切西瓜的动作。
警方调查了许久,才发现他是凶手。
因为他清醒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梦游中干了什么,表现得实在太无辜、太悲痛欲绝了。
没有人会想到,他就是凶手,包括他自己。
欧宇辰想,如果自己刚才没有阻止,夙夜睁着眼睛,事实上却什么也看不到的走出家门,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同襁褓中的婴儿,不论面对小偷、强盗还是来来往往的车子、行人,他都毫无抵抗力,无异于自杀。
这实在,实在太令人意外,也太令人、令人惊喜了!
他能够感觉到,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心脏在微微悸动。
可惜,时机不对。
起码,夙夜现在还不能出事儿。
他想起了宋伯的那个电话,对季佳泽的怨怼又平添了几分。
呆呆地看着欧宇辰,愣怔了足足有半分钟,夙夜终于回过神来,抿紧了嘴唇,垂下眼睑,低声说:“抱歉。”
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欧宇辰微皱着眉头,以懊恼的语气说:“你需要做的,不是道歉,而是解释。”
他自认,此时的表现,堪称百分百的完美,连奥斯卡影帝也会自愧弗如的。
夙夜茫然地瞪着他,一脸的无辜。
欧宇辰又说,“你的反应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梦游,既然早就知道自己有梦游的状况。你不觉得,应该早点告诉我们吗?”
夙夜依旧沉默地凝视着他。
兴许是柔和暧昧的灯光、兴许是暗夜暧昧的氛围,夙夜脸上脆弱、迷惘的表情,竟让欧宇辰难得的、涌起了一丝类似怜悯的温情。
于是他露出了柔情脉脉的微笑,突然问道,“害怕吗?”
似乎很意外会听到这种问话,夙夜乌黑的眸子,顿时盛满了困惑,显得更加茫然了。
“以后不用再害怕了,因为有我在你身边。”欧宇辰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一如既往的华丽圆润,犹如琉璃珠轻轻碰撞般的天籁嗓音,像暮鼓晨钟一样,重重敲击在夙夜心头。
******
浑身僵硬,夙夜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躺在床上,他却全无睡意。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眼下的状况。
黑暗中,少年修长挺拔的身躯,犹如米·开朗基罗最完美的作品,横亘在旁边,实实在在昭示着他的存在。
彼此间,仅仅隔了几厘米的距离,简直是触手可及。
欧宇辰轻轻浅浅的呼吸,喷在他颈项,柔柔的,痒痒的,象是用毛刺刺的小刷子,一下下轻拂过他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以后不用再害怕了,因为有我在你身边。”在说了这句话以后,欧宇辰就握住了夙夜的双肩,稍微用了些力气,让夙夜感觉到恰到好处的疼痛。
仿佛要藉由这个姿势,把勇气和力量一股脑地注入他身体里似的。
直视着夙夜的眼睛,欧宇辰用那种明了的、怜惜的眼神,温柔地凝视着他,“你的无助,你的痛苦,我都懂。
我也有过跟你一样的心情,一样的痛苦跟无助。
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孩子。
但是,那些冷酷的人,不会因为你是个小孩子,而不欺负你、不折磨你、不伤害你。”
他声音中的凄凉和愤怒太鲜明了,夙夜吃惊地看着他。
欧宇辰歪头,弯着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笑,“那时候,我对自己说,恐惧是没有用的,没有人会因为我害怕,给我一丝一毫的怜悯。
既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那么我要好好爱自己。
没有人珍惜我,我就要好好珍惜自己。
我要努力变得强大,更强大,我要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
“欧宇辰……”夙夜忍不住喃喃。
“看见你,就好像看见幼年时的我。
迷惘而无助,渴望有一个强壮的臂膀,能让我依靠,哪怕只是一小会儿,让我不那么害怕,不那么累。”欧宇辰双手用力,将夙夜的脑袋,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压入自己的怀中,“所以,你不用再一个人撑着了,我会照顾你,保护你。”
隔着单薄、柔软的睡袍,耳朵里钻进嘭嘭嘭的心跳声。
那是欧宇辰的心跳声,坚实、有力、笃定、从容,让他莫名涌起想靠近些,仔细聆听清楚的冲动。
在这一瞬间,夙夜觉得,有什么丝丝絮絮的东西一下子塞进了胸腔,把里面填得满满当当的。
“夙夜,我会保护你的。”欧宇辰再次重复道,坚定的话语,有如宣誓。
好像有什么冷硬的东西,在脑子里砰地爆裂开。
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如铺天盖地的潮起潮涌,顷刻间淹没了夙夜,整个人都懵了、傻了、晕了。
他要保护他?他跟他说,会保护他?
这是多么动听而令人心悸的语言。
等夙夜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被欧宇辰带回了他的房间。
欧宇辰是这样说的,“相信我,我知道怎么样治疗你的梦游症。
我们同床共枕吧,我睡觉很轻的,只要你起床,我马上会发现,会第一时间把你叫醒。”
114.
于是,就演变成了眼下的情形……
夙夜僵硬得像挺尸,久久不能成眠。
他不习惯跟别人太接近,如果对象换成欧宇辰,感觉就更复杂了,能安心地呼呼大睡才是怪事。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欧宇辰突然拉住他的一只手。
肌肤与肌肤紧密相贴,能感觉到零距离接触传导过来的温热和细微的脉动。
欧宇辰的手,干燥而温暖,不像他的,即使是三伏天,也冰凉冰凉的。
足足过了有半分钟,夙夜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太暧昧太亲昵太不合适了,尤其是对两个大男生而言,他无措地往外拽自己的手。
欧宇辰当然不会让他如愿,牢牢握住不肯松开,理直气壮地呵斥:“别乱动,这个姿势安全系数比较高。
你又不是女生,难道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
这不是占便宜的问题好吧?
两个大男生动不动就手牵手,实在很诡异的,夙夜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幸好屋子里乌漆墨黑的,欧宇辰看不到。
不过,欧宇辰倒是察觉到了他的僵硬、紧绷,感到由衷地好笑,和缓了语气,“好啦好啦,两个男生睡一块儿挺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