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宇辰习惯,每天在六点左右起床,而兰姐会在六点半以后去他房间打扫。他今天没睡自己的房间,又起来晚了,兰姐才会遭遇不幸的。”
“你把一切都归结成巧合,太牵强了吧?”孙启森冷嗤。
“你是白痴吗?”夙夜毫无表情地淡淡反诘。
“夙夜!”孙启森被彻底激怒了,咬着牙说,“就算你再怎么想袒护他,也要有个限度!”
没有理会他的怒气,夙夜以淡漠的口吻说道:“欧宇辰有什么理由要杀死兰姐,又有什么理由为了杀死她,把自己的东西全部烧光?
起火的时候,他跟我呆在一起,我可以证明他是无辜的。”
“呵,”孙启森哼了一声,讥诮地冷笑,尾音轻轻上扬,“你证明他是无辜的?”
“是的。”
孙启森慢吞吞说:“我记得一年前的张晗玥被杀一案,你曾经为他作伪证,涉嫌妨碍司法公正。
你能做第一次,谁能保证你不会做第二次?”
“我不需要保证,我只需要证明纵火者不是夙家的人,就可以了。”
孙启森斜睨着他,继续以轻蔑轻佻的口吻问道:“那么,我们的少年神探,你要怎么证明你说的话呢?”
没在意他的态度,夙夜问道:“你们警方调查的结果,欧宇辰的房间,究竟是怎么被纵火的?”
“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孙启森嘲讽,“关于这个问题,要等勘验报告出来,才能得出结论。”
夙夜慢慢抬起眼睛,瞅着他:“我倒是可以先给你一个推论,你们不妨试着往那个方向查查看。”
“哦?”
“如果我猜的没错,”夙夜说,“应该是莫洛托夫汽油弹。”
“莫莫什么?”孙启森皱紧眉头,他没听清,更别说听懂了。
“莫洛托夫汽油弹,是一种制作材料非常简单,会自己燃烧的汽油弹。”夙夜解释道,“通常制造汽油弹用钚,但莫洛托夫汽油弹不同,它是用钾、硫磺、白糖制成的炸弹。
起火原理非常简单,把灯泡壁钻个洞,将汽油弹塞进去,只要开灯,就会‘砰’地一声爆炸,引起火灾。”
孙启森旁边的中年警察,冷不丁地再次出声,望着夙夜,问道:“这种汽油弹,制作方法很复杂吗?”
夙夜摇摇头:“恰恰相反,因为材料很容易找到,只要懂得原理,小孩子都可以做出来。
至于火势为什么那么猛烈,我判断,凶手在房间的隐蔽部位,放了硝酸盐。”
“硝酸盐?”
“是的,有些化学成分比较稳定的硝酸盐,不会引起爆炸,但是,同样能起到助燃剂的作用。”夙夜解释,“硝酸盐本身没有味道,藏在隐蔽的角落,很难被发现。
昨天下午,在欧宇辰房间的地毯上,我的确看见了一点白色粉末。
当时没留意,现在想想,应该是凶手不小心洒上的硫酸盐。”
孙启森盯着他,露出诡秘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姑且认为你的推测是正确的,硝酸盐是昨天下午之前就放在欧宇辰房间的。
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推测,在昨天下午之前,汽油弹也应该布置好了。只要有人开灯,就会‘砰’地一声爆炸,引起火灾?”
“是的。”夙夜说。
“难道从昨天下午开始,欧宇辰一直都没有开过灯?”孙启森露出那种抓到对方小辫子的、鄙夷的表情,“这说不通吧?他不是凌晨三点多才去你的房间吗?”
欧宇辰不紧不慢地说:“我的确开过灯,不过用的是床头灯。出入的时候,随手开关,没有打开过棚顶灯。”
“你觉得,你说的话象话吗?”
“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孙启森几乎笑出声来,“难道你又正巧没有打开棚顶灯?”
欧宇辰感叹:“没办法,就是这么巧啊。”
“哈,那我得说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可以去买彩票了。”孙启森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问夙夜,“你说在昨天下午之前,凶手已经布置妥当了汽油弹和助燃剂。
那你能否告诉我,假如他不是夙家的人,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离开的?”
“我怀疑,昨天早晨送来的婴儿尸体是个幌子。”夙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他想起了那个撑黑伞的人。
“哦?”
“凶手趁我们都在厨房里,围着尸体打转的时候,悄悄溜进来的。”夙夜说。
“你是说,我们几个警察昨天在这里调查的时候,他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荒谬!简直太荒谬了!”孙启森嚷道。
“我会向你证明,一切皆有可能。”夙夜说着,站起身,抬脚向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喂,你干嘛去?”孙启森诧异地喊道。
“帮你找答案,想知道就跟过来吧。”夙夜头也没回地说。
孙启森和中年警察互相看看,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一起站了起来。
他们都走了,孟彦名、叶子辉、洛梓洋、忠叔他们几个,当然也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跟在了后面。
夙夜走得很快,沿着螺旋形楼梯,直接上了二楼。
不假思索地径自来到欧宇辰房间门口,他停住脚步,站在那儿,向里面看了足足有十几分钟。
“你看什么呢?”叶子辉忍不住开口问道。
夙夜没吭声,转身从外置楼梯下了楼。
他走得很慢,几乎每一级台阶,都要停下,认真地看一看。
下了楼梯以后,又开始围着小楼绕圈子,一圈又一圈,逐渐向外扩大范围。
孙启森他们被绕得直迷糊。
不止盯着地面看,夙夜还时不时地变换角度,瞅瞅小楼和对面的草地、灌木、树木、围墙。
终于绕到石板和草地交界处的时候,他走得更慢了,几乎是凝视着那些逐渐萎黄的杂草,在草地上来来回回的踱步。
后来,他踏上了一条碎石小径,突然加快步子,顺着小径穿过灌木,穿过树丛,一直来到围墙边上。
盯着覆着杂草的、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地面,他看了一会儿,吩咐道:“找把铁锹来。”
虽然不晓得他有什么用意,洛梓洋还是应声离开,很快拎了把铁锹跑回来。
夙夜接过铁锹,在草地上前前后后挖了几下,用脚点了点一块地方,把铁锹扔给洛梓洋:“就是这儿,挖吧。”
洛梓洋一头雾水地挖了两三下,突然感觉锹头触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他愣了下:“好像下面有东西。”
夙夜说:“的确有东西,你动作慢点,把上面的浮土铲掉。”
清除掉浮土,露出一块黑色的木板,四四方方的,不大,也就五六十平方厘米的样子。
夙夜示意洛梓洋撬开木板。
底下居然是个直径半米左右的洞口,刚刚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黑乎乎的,看不见洞底,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还挺有创意的,居然是挖洞进来的。”这下子,连反应比较迟钝的叶子辉都恍然大悟了,喃喃。
“不奇怪,”夙夜面无表情地说,“几年前,t市发生一桩银行金库被盗案。
小偷就是把地道直接挖到银行的金库下面,盗窃成功的。
据说,那几个窃贼曾经是挖煤窑的。”
孙启森郁闷地搔搔头,没吭声。
他总不能说,他也知道这起案例,只不过冷不丁的,没想起来吧?
几名警察商量了一下,由孙启森带队,一起下了地洞。
叶子辉还热情地招呼了夙夜一声,被孙启森瞪了一眼,夙夜则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
他对钻下水道一丁点兴趣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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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下水道里有什么呢?垃圾、污水、老鼠、蟑螂?
前不久的新闻报道中,某个城市的下水道中发现了一堆人类白骨,干净得像用钢刷一点点刷过似的。
不知道是蛇虫鼠蚁的杰作,还是经过时间和细菌的百般摧残后,彻底腐烂、蒸发光了。
经过法医勘验,证实是属于同一个男子的,此案至今悬而未决。
国家a级通缉犯,某特大杀人、抢劫、盗窃、强女干犯罪团伙的几名骨干分子,曾经在下水道中藏身数年,成功躲过了警方的一次次围追堵截。
而夙家后院的地洞,就跟下水道相连。
孙启森他们也在下水道中找到了一个“人”,一个简直不能称其为“人”的人。
他的眼睛深深陷进眼眶,眼白变成了诡异的绿色,牙龈则是黑色的,身上的皮肉都烂得差不多了,坑坑洼洼的,像破破烂烂的粘贴画。
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蛆虫,就在烂肉上蠕动着爬行。
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蛆虫的巢穴。
饶是见过许多恶心透顶、惨不忍睹的尸体,孙启森他们也禁不住动容。
然而,他们的感慨对那个人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如果在两个木箱子上放扇门板,就能称为床的话。
右手握着把刀子,喉管和大动脉都割破了,血流了一地,身体还是温热的,但是呼吸已经彻底停止。
他死了。
毫无疑问,是自杀。
估计是听到警察在下水道中走动、说话的动静,知道逃不掉,索性一死了之。
孙启森他们彻底搜查了他的“家”——用破木板、旧报纸和废纸壳搭的、开放式的小小窝棚。
几乎是一览无遗的,所以很容易就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一个工具箱,就放在床边。
里面有刀子、矬子、硫酸盐、钾、白糖、橡胶手套、溅满血的手术服等等作案工具,还有一台数码相机,一盘录像带。
铁证如山,可以认定,他既是夙家纵火案的凶手,同时也是季佳泽碎尸案的元凶。
几天后,根据dna鉴定和相关人员指认,证实他是半年前失踪的爱之家孤儿院孤儿小东。
118.
数码相机中清晰地记录了季佳泽被凶手杀死、分尸的详细过程,给警方的调查工作,省了不少事儿。
而录像带的内容,则令所有办案人员大吃一惊,继而又大喜过望。
里面竟然是多年前的n大刁x青碎尸案现场实况版!
主角——也就是凶手,却是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季佳泽。
小东copy了季佳泽杀死刁x青的犯案手法,只不过没有把尸块煮熟而已——估计是作案时条件不允许。
法医在季佳泽胃部和食道里检测出安眠药的成分,并且在他家茶几上的红酒瓶子里,检测到同样的成分。
这充分说明了现场没有反抗迹象、也没有邻居听到动静的原因。
至于送婴儿尸体到夙家的快递,如同孙启森事先预料的,没有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万通快递公司规模很大,每天要承接数千份订单,根本没人留意到委托的客户是谁。
“无所谓啦,”在特意跑到夙家,向夙夜介绍案情的时候,孟彦名歪在床上,用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说道,“我检验过尸体了,确定那具女婴尸体上,只有对冲伤而没有打击伤。
虽然还没有找到她的家人、没法确认她的身份。不过,起码我们知道,她死于意外,跟刑事犯罪没有关系。”
“你是这样想的吗?”夙夜淡淡问道。
“怎么,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孟彦名纳闷。
夙夜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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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深秋,b市发生了很多事情,令舆论为之哗然,举国为之震惊。
“博宇”总裁夙博罕家发生纵火案,造成一人死亡。
市政协委员、爱之家孤儿院负责人季佳泽被残杀、碎尸。
b市公安局因祸得福,通过这两起案件,成功破获了沉寂多年的n大刁x青碎尸案。
一时间占据了各大新闻版面的头条,获得了上级的褒奖。
还有个小小插曲就是,在警方宣布结案后,某位私家侦探,悄悄交给了欧宇辰厚厚一叠调查材料。
一个星期后,那名私家侦探连同他的家人,离奇失踪了,b市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们。
接着,省纪委、中央纪检委同时收到匿名者的举报材料。
举报爱之家孤儿院借收养孤儿的便利,多年来非法出售儿童器官,并操纵黑社会性质的丐帮团伙,打残、打伤孩子,有组织地让他们在街头乞讨、敲诈、勒索,借以疯狂敛财。
b市乃至全省官场为之震动,多名收受贿赂,心甘情愿为季佳泽充当保护伞的官员,以受贿罪被查处。
以非法渠道取得儿童器官,高价售卖给患者家属的某三甲医院相关负责人,及同谋共犯,也被刑拘。
同时被拘捕的,还有绰号六子的孤儿院管理员刘稳和季佳泽的妹妹季晓琳。
他们将由检察院,提起公诉。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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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b市公安局某间审讯室。
今天有很好的阳光,脉脉地从铁窗斜斜照射进来,在对面墙上,勾画出不规则的、一条条亮白的斜格子。
我坐在桌子旁,打量着套在手腕上的金属“镯子”。
随着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重重响起,审讯室的铁门,被慢慢打开。
一个穿着黑衬衫、黑色v领毛衣、黑色长裤的少年,慢慢走了进来。
室内光线黯淡,少年苍白的小脸,便格外白而醒目。
一双黝黑的眼睛,深深嵌在脸上,显得突兀的大,下巴尖尖的,看起来挺清秀的。
他径自走到桌前,在我对面坐下。
我认得他,夙博罕的孙子夙夜。
“如果你不介意的,我有些事,想问你。”简单地自我介绍后,夙夜直截了当地说。
我耸耸肩,表示不介意。
“请问小东是怎么离开爱之家的?”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他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的,我们一直在找他,都没有找到,没想到他会躲进下水道里。”
“爱之家管理挺严格的,从那里偷跑出去,不太容易吧?”
“恶魔岛监狱据说是美国管理最严格、安全等级最高的监狱,也曾经有犯人成功越狱,更何况小小的爱之家。”
对我的回答,夙夜不置可否,又说道:“进入季佳泽家的罪犯,显然很熟悉他,也很熟悉他家的环境。
罪犯知道,那天季佳泽会参加政协会议,知道他会留宿在那间房子。
并且,罪犯没有撬锁,而是用钥匙开的门。”
这些废话,警察已经跟我说过了。
他继续用低缓的声音说,“你不觉得,对于一个卟啉病患者来说,要进行详细的调查,购买作案工具等等,都是很难完成的任务吗?”
“你的疑问,应该跟警察说吧?”
“我会跟他们说的,在我跟你谈过以后。”
我看着夙夜,他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眼光,也让我觉得不详。
但是我并不在意,现在,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在意的呢?
“以谢雨欣的名义,送到夙家的死婴。
胸腹部的刀伤,呈现不规则的锯齿状,显然罪犯的手不太灵活,有可能是帕金森患者或者是卟啉病患者。
所以我推测,应该是小东做的。
警方始终没有找到女婴的父母,假设她是个弃婴或者是孤儿,生活在爱之家,那么,找不到她的亲人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夙夜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