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是发皱的裤子、一成不变的胡乱穿着的洁白衬衣、外面罩着件皱巴巴的黑色外套。

背对着绚丽但不刺眼的秋日阳光，脸上薄薄的罩了层日光下的阴影，脸上轮廓秀美而清晰，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就那样淡淡如水，却又异常闪亮地看着自己。

羽田悦茫然地看着那熟悉的脸，复又低下头去，更深地埋进双膝之中。

“你讨厌那个人吗？”淡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很讨厌，对吗？”

羽田悦没有出声。

“所以你就要逃避？”

“干嘛搞得这么狼狈，真是丢脸的家伙。”

“你真蠢，为什么要怕成这个样子，不是，还有我吗。”

羽田悦的身体一震。

韩悠太轻轻叹了一口气，挨着羽田悦坐了下来，背靠在栏杆上。

就这样很自然地伸出右臂，揽住羽田悦微微发抖的身体：“笨蛋，为什么逃得那么快，不是还有我吗，就算天塌下来，我也比你高啊。真是的，你就这样走了，那我的作业怎么办，都没有替我做完，那么晚上煮方便面给我吃吧……”

“悠太。”

“恩。”

“我……很困。”

“那么，过来吧。”

羽田悦靠了过去，头枕在韩悠太的胸膛，闭上眼，环抱着他的腰。

韩悠太伸手圈住他的身体，眼光看向天际。

真是温暖啊，韩悠太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阳光的味道，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砰……砰……”

羽田悦闭上眼，脸色渐渐舒展，很快便陷入安宁的睡眠里。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还能让自己这样安心地依靠呢，那大概就是这里了。

韩悠太的眼睛从遥不可及的高空中收回，凝视在怀中安睡的羽田悦脸上，似乎真是睡熟了呢，睫毛偶尔颤动一下，在透明的阳光下，于颊上投下两排浅影。

这个傻呼呼的家伙，到底有着怎样沉重的过去。平日那样拼命的掩饰，是想要遗忘那不愿回想的过去吗？不累吗？这个既单纯又虚弱的家伙，真的以为，逃离了就能冲淡一切吗？

可是，我也不能够幸免。所有的痛苦，都已经，有如年轮一样深深烙入心底……

烙得那样深，甚至直到今天，在夜凉如水的黑夜，我都能感到它在心底的烧一般的灼痛。

太累了，那么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吧。

韩悠太把脸贴在那柔软如丝的粟色头发上，眼睛慢慢闭上。

蔚蓝的天空中，白云朵朵，金色透明的阳光照在熟睡的两人身上，悦的身上盖着韩悠太的黑色外套，穿着白衬衣的韩悠太，揽住羽田悦纤细的身体，阳光下他的睡脸依然清秀英俊，脸色平静安宁，漆黑头发在凉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一排鸽子从空中飞过。

＊＊＊＊＊＊

“坐这里呀。”李绯雪闭上眼睛，在心中祈祷，不管是观音还是圣母，她统统念了个遍。

脚步声近了，身边轻轻一响，一股强大的夜之气息扑面而来。

李绯雪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睁开眼。耶酥基督，太上老君，观世音如来佛，圣母玛丽亚，我统统都爱你们！

一月慢慢走来，拉开李绯雪左侧的空位椅子，坐了下来。微微侧头，身后右侧的两个位子依然空着，桌上摆着书本。

耶！李绯雪简直想大声呼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切，你看你那花痴样子。”姚若西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在若西心里，可爱的悦才是最爱的白马王子。

“哼。”李绯雪瞟了一眼心仪的帅哥，压低声音对姚若西说：“你喜欢你的羽田悦，我就喜欢一月。”皱了皱眉，推推若西：“喂，你那个小王子跑哪里去了。”

姚若西四处望望，脸上有了诧异的神色：“咦，悦出去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么？韩悠太那家伙也不见了耶。”奇怪，羽田悦平日是班上的优等生，从没缺过一节课，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在上课时分闯出教室，到现在还没回来。

难道是医学F班那群女生又打着借笔记的名义把可爱的悦拐了去？

这群可恨的死丫头，总是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来哄骗单纯的悦。

姚若西脸色发青，实在忍不住，拔腿便要往外跑，吓得李绯雪一把将欲起身的她按住，低喊道：“别做傻事，这变态教授的眼睛很毒呢。”

姚若西愤愤地骂道：“一定是F班的那群死丫头，把悦给拐跑了！我要把他给救回来！！”

李绯雪拼命按住她：“别乱动了，教授看着你呢。”

“对不起，请问一下。”低沉的嗓音传来。

李绯雪顿时像被电流击中，一动也不动。

“那个，羽田悦很受欢迎吗？”一月微笑，他听见她们的对话。“他在这个学校待了很久了吗？”

李绯雪心中一阵狂笑，帅哥说话了！在姚若西如冰刀一般的眼神中，她扭头看向一月，顺便摆出一副最迷人的笑脸：“你是，在问我吗。”

一月缓缓点头。

“那个羽田悦到这里不到两个月，却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呢。”李绯雪甜笑着：“不过，我对他不感兴趣哦。”

脸红心跳地说出这句话，李绯雪眼睛呈心形，期待地看着一月的反应。

“我知道了，谢谢。”一月点点头，低下头。

李绯雪半天才回过神来，心中扬起失望，随后却又窃喜，这么冷酷的帅哥居然主动找自己说话，这算不算是对自己有一点点意思呢？

身后姚若西冷若寒冰的眼光早已把李绯雪大卸八块，在心中杀了千百回。

32.靡靡

雨夜。

市中心的一座银色大楼，灯火辉煌。透过玻璃窗，隐隐可见大楼顶层人影幢幢，衣香鬓影，似是举办一场奢华的宴会。楼下不断驶来各种名贵的车辆，侍者恭敬地迎接着，来客似乎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然而每一个人都显得神秘莫测，脸上戴着墨镜，并不交谈，只低头疾步走入。

滂沱大雨。雨线在路灯的照耀下呈现出一丝丝银光闪烁的水线，在天地间织成一幅密密的银帘。

笔直的公路上，一辆黑色重型机车轰鸣着飞驰，车手戴着黑色的头盔，身上穿着件黑色外衣，湿淋淋地紧裹在身上，雨幕中，他浑身已经湿透，头盔里不断滴出水。虽然看不清样貌，但依然能感觉到车手的焦灼，仪表盘上的速度已经指向最大值，然而车手依然不断地试图加大马力，驶过之处便腾起一阵白色水雾。

雨夜中，他的身影就像一道闪电，划破暗无边际的黑暗。

＊＊＊＊＊＊

白天。

王大力苦苦哀求着：“老大，求你放过他吧。我们真的不能这样。”

安然厌恶地睨了他一眼，这个跟了自己三年的喽罗，依旧这样头大无脑，不过这也正好供自己驱使。

“你凭什么替他求情，别忘记了这几年你的学费及吃喝，都是我给的！大力，我们就干这最后一票了，不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安然转身，不再理会身后王大力的叫喊，带着两个人离去。

王大力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安然离去的背影，阴沉的天空似乎下雨了，王大力脸上，有豆大的咸咸水滴落下。

穿着合体灰色西装的男人无视眼前站着的人，自顾自地搂过身畔站着的一位漂亮男孩，拉入自己怀中。

安然脸色阴郁地站在豪华的大厅内，厅角燃着薰香，靡靡的暖香充斥了整个房间。

“就是这两个？”灰西装男人漫不经心地拈起两张照片，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忽然放大了，唇边浮起满意的笑：“想不到这次，你这蠢货居然捡到了宝，调查过了吗？”

安然阴沉的脸色舒展了，凑上前谄媚地满脸堆笑：“都是没有后台背景。”

“这就好。”灰西装男人推开膝上坐着的男孩，站起身，左侧的保镖立刻递上电话。

灰西装男人接过：“喂，这里有两件货不错，交给你了。地址是……”

桌上放着两张照片，那两个少年，一个有着极其美丽的眉眼，挑眉细目，浑身散发着夜的气息，另一个，阳光下栗色的头发闪闪发光。

“那个，请问羽田悦在不在？”王大力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满脸汗水。

若西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几步冲到王大力面前，凶巴巴地说：“哼，找我家小悦干什么！”

王大力怔了一下，焦急地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对他说，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若西瞪了他一眼，凶恶地说：“告诉你那不知廉耻的老大，少来打我家小悦的主意，”

“真的，我不……我……”王大力急得语无伦次，脸涨得通红。

“悦出去了，有事对我说吧！”若西看着这个高大的男子脸涨成猪肝色，满头大汗，便松了松口。其实王大力本性也不坏，只是缺少点脑筋，并且跟了个恶名远扬的老大，也真不知道，他对那个长得像蟑螂一样的人怎么这样死心塌地。

“出去了，去哪里。”王大力抽了口气。

“不知道了，不过好像去红叶街那个方向。”若西看看窗外天色渐晚，便抱着书走了出去。

阳光渐渐隐没，天空昏黄的蓝。

他的身边永远是夜的气息，即使在这仍未完全黑透的天空下，走近他身边，便进入了夜晚。

“酒吧那里好了吗？……恩，等我，马上就到。”一月挂上电话，双手插在裤袋中，缓缓向前走去。

深长的小巷，两边排列着整齐的住宅，

冷冷的夜风吹起他细柔的发丝，发间闪耀着钻石般的光泽，在夜色里，他永远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细细的眼瞟向身后，一月随意掠一掠头发，修长手指洁白如玉，插入黑亮柔滑的发丝间。

哼，嘴边微微拉起浅浅的弧度，快步走向拐角。

肤色呈古铜色的男子包着块鲜红的头巾，蒜头鼻，一双三角眼嵌在满脸横肉的脸窝里。看见跟踪的目标忽然加快脚步，消失在小巷拐角，男子向后挥挥手，向前跑去，四个同样壮硕的男子跟着跑上前。

“啊。”男子刚过拐角，便同闲闲倚在墙上的一月打了个照面，惊慌地低呼一声。

一月优雅地挟着烟，微斜着头，看着这五个大块头男人，递到唇边吸了一口，把烟扔在地上。“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声音低黯婉转，深沉柔媚，半睁着透着慵懒妩媚的眼睛，淡淡扫向面前的人。

看着那张绝色诱人的美丽面孔，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媚惑的气息，那颠倒众生的眼光过处，几个男子忍不住齐齐咽了一口口水。

等会捉了回去，一定向大哥要求，狠狠蹂躏这个美得像妖孽一样的少年！

“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需要我们动手？”红头巾男人咽下口水，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

“哎？”一月见五人手中亮出刀子，不由得怔了一下，自己竟然遇上打劫的？真是有趣，细细的眼中浮起笑意。一月低头，从怀里摸出皮夹，抓出一把钞票，朝空中一撒：“拿了钱快走，别耽误我时间。”钞票如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落下，一月不耐烦地扔下皮夹，便转身走去。

忽然肩头一紧，一只布满刀痕的大手抓住他肩膀。一月眼中寒光一闪，可恶，这恶心的手！

一把打开那只手，一月猛然转过身，冰冷地说：“滚。”

那五人见一月叫他们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宝贝，你的脾气可不小。”红头巾男人氵壬邪地上下打量着一月，“我可不想伤你，乖乖地跟我们走，保证会让你舒服！”说着手中把刀举到一月面前，此刻他只想把眼前的美人抱住好好凌虐，看着一月半张如玫瑰一般的唇，小腹处欲火中烧，等一下一定要求老大把这美少年让自己好好玩一夜。

身后的四个男人张狂地笑着，肆无忌惮地看向一月，眼光似乎要透过一月的衣服，看到身体里去。

“呼。”一月轻轻吐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禁微微一笑。

“真美啊，宝贝。”红头巾男人如痴如狂地看着一月这极难见到的美丽笑颜，不觉口中涎水已经滴下，身后四人也呈现出一副色迷迷的表情，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一月低垂的眸中已现杀机。

“你们觉得，就凭这几只蚂蚁就能把我带走吗？”一月抬起头，笑容更如血色玫瑰一般妖艳动人。

“宝贝脾气倒挺大的，回去得好好言周教言周教。”红头巾男人吸了吸口水，举着刀一步步逼了过来：“回去让老子好好爽……”话未说完，只觉两眼一黑，随即一股锥心的剧痛自眼中传来。

“啊！”红头巾男人丢下刀，捂着双眼狂叫起来，手缝中有浓稠血水混杂丝丝白色污物流下。“眼睛，我的眼睛！”他声嘶力竭地狂叫着，怒吼着。

身后四个男人呆若木鸡，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位美丽少年身后的怪物。那美得有如吸血鬼一样的少年只轻轻动了动手指，只一瞬，身后便出现一群像是忽然浮现出来的生平从未见过的可怕怪兽。

其中一只，蛇身人首，腐朽的骷髅头上，披着麻袋一样的破烂头发，在一月美得魅惑人心的微笑中，闪电般地从口里探出两根细长红舌，转眼便把红头巾男人的眼珠剜出，缩回嘴里。朽白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嚼着两只尚有余温的眼珠，那白骨森森的口齿上滴落紫红的污血，眼看血就要滴落，那长舌再次伸出，吱溜一声，便把坠落在半空中的血接住，吸回口中。

四个壮硕男人脑后浮起冰冷的寒意，不管他们的老大捂着失去眼球的面孔痛得在地上翻滚嚎叫，他们呆呆地看着一月，牙齿格格作响，浑身抖得像一片风中树叶，甚至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连手中尖刀掉落，扎在脚掌上，也未曾感觉到。

“你不是说，很美吗？”一月抬手轻轻抚摸着身边一个半边脑袋被削掉，干瘪的白色脑花及血管吊在外面的恶灵，一边微笑着说。“你说呢？尸灵？”他转头对着那恶灵微笑，宠溺的拍拍它的肩。

那恶灵喉中发出咕噜声，左右摇晃，那脑花也像个灯泡似地挂在干枯的头壳上晃悠，似是高兴地回答。

男人双腿发软，穿着白色长裤的男人，脸色乌青，目光已经散了，裤子已经湿了，热热的液体顺着裤管滴落。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绝望，天，是谁给他们安排的这个人，他们捕捉漂亮的少年回去作为玩物，从未遇上这种事情。若是他们知道这个美得像夜神一样的少年，竟然是这样一个杀神时，他们宁愿被组织杀掉也不愿招惹这个长得像美神一般的嗜血恶魔！

“我赶时间，交给你们了。”一月微笑着拍拍尸灵骨骼破碎的肩，穿过身后一群被召唤出来的恶灵，优雅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尸灵似乎极其满意，咧开黑乎乎的口古怪地笑了，伸手捉住在地上号叫的红头巾男人的手臂，一撕，在惨烈的呼叫声中，已把那肌肉健壮的手臂自身体上生生撕裂下来，就着喷涌而出的鲜血递入口中，如啃鸡爪一般，撕下一大块肉来，那手臂犹自在它口中扭动。

它身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恶灵们蜂拥而上，月夜下的小巷中腾起漫天的夹着碎肉的血雾。

＊＊＊＊＊＊

“去哪里了？”穿着黑西装的几个人向前追了几步，望着空荡荡的路，昏暗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喵。”一声诡异的猫叫，一只黑猫轻盈地跃上墙头，扭头用幽绿发亮的眼睛盯着他们，摆摆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