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家娘，拍谢，阮无法度搁待在这儿继续工作。」

「师父，拜托你们，工厂很需要你们！」曾母卑微请求。

「头家娘，别要说你们，阮也因为你那个垃圾儿子都要受到牵累，叨不知找不找得到工作。」

没有曾父的工厂，很快地就变成一个空壳，曾家失去吃饭的工具，生活一度艰难起来。

然后……然后他带着同样被生活逼得过不下去的苏芳，在某一个晚上离开这个纯朴的镇上，然后再也没有回头过，而他与苏芳的纠缠也如此牵牵扯扯直到生命结束。

所以，以前的苏芳会恨他，不是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因为他干出天理难容的事，让双方都付出惨烈的代价。

第16章

「这不合理啊！」沈生慵懒的倚在书架边。

「哪里不合理？」穿梭在众书籍的曾俊瑛，正在找寻报告要用的资料。

「你想想看喔，男主角下药强暴女主角后，他不提着裤子赶快闪人，竟然还留在现场认罪，那他干嘛下药，直接上了就是。」

「……」阖上书本，曾俊瑛语重心长道：「原来你三观不正啊。」

沈生立刻反驳：「这是人性问题，既然都已经做出卑鄙丑陋的事，干嘛又在现场忏悔负责？话说，这是哪出连续剧，剧情相当狗血！」

「啊，不是连续剧，就……最近在书店看到的一本小说。」曾俊瑛摊开书本继续查找资料。

「这种小说还是少看点，逻辑太有问题！不过男主角应该很爱女主角吧，都已经做出得不到就硬来的事，却又在一逞兽欲后不溜人……是说，不管怎样都不应该这么做，以这样的开头谈恋爱，结果肯定很糟糕。」

没心情找资料了，曾俊瑛将书放下插回书架上：「恩，你猜对了。」

「真假的？」

「悲剧收场。」

「哇~」沈生这下可得意：「看来我很适合去做警察！」

「既然如此，你干嘛不去考警察大学。」

「现在才知道自己有这个天赋啊，捏哈哈哈。」

听到沈生得意忘形的笑声，曾俊瑛立刻捂住他的嘴巴：「小声点，这种天赋也可去写小说好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引人注目，沈生露出抱歉的笑容向四周投来注目的眼光道歉，然后挣脱曾俊瑛道：「写小说太不切实际，很容易饿死人。」

「都还没写就先想到饿死人……」就是如此现实的个性，莫怪之后会跑去做律师，将得理不饶人的特色发挥到淋漓尽致。

「喂！」沈生拉过曾俊瑛道：「你等等跟苏芳约好吃中饭？」

「嗯啊，你不去？」

「不太想去。」

「干嘛这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每次沈生听到有苏芳后，就会非常果断闪人。

「我说，你又不缺神经，难道你都没有发现，苏芳特别黏你吗？」

「你不也说我对他特别好。」又是老调重弹，曾俊瑛不以为然收拾书包道：「你别说他，苏芳还说我待你不一般。」

「吓！」沈生立刻跳远曾俊瑛三步外：「天啊，他竟然这么说，不会在背后打我小人、按上三寸钉吧？」

曾俊瑛闻言立刻瀑汗！「能不能别说这么不靠谱的事！究竟是看了多少鬼谈呀你！」

「就这么点嗜好你还要剥夺，给不给人活？最近深夜广播有鬼谈节目唷，要不要我介绍给你？」

「你自己听就好。」曾俊瑛揉揉眉头：「到底要不要一起去吃中饭？之前小健不是有介绍一间饭馆还不错吗，打算过去那儿吃看看。」

沈生摇头：「不了，就将两人世界留给你们，不去当电灯泡！我先走一步。」

「呿！好啦。」曾俊瑛受不了的揍了这满嘴胡说八道的家伙，忽然他想到什么似，对淡色背影，连走路都好看得像模特儿的沈生叫道：「阿生！」

沈生回头：「什么事？」

曾俊瑛默默地走上前，思索一会道：「没事，你可以滚了。」

「擦！别逼我骂脏话啊你！」

「你已经骂了。」就这点水平，无怪会被称做流氓律师。

「嘻~有事情再跟我联络。」沈生还是知道曾俊瑛的脾性，不想说的话逼也没用，于是他也不纠缠，迈出离去的步伐，转身之前做出打电话的手势告别。

曾俊瑛笑，同样比比打电话的手势：「好，我会的。」

望着友人离去，曾俊瑛胸口有无数的感激之情。他非常感谢沈生的存在，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予无条件的信任和帮助，当他的家人都放弃他的时候沈生没有放弃。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电池他们会伸出友谊之手，沈生在其中扮演一个关键至极的角色，也包含让他跟家人重新连系起来，这一切，沈生是居功厥伟的首当一人。

他始终相信，没有沈生，就没有后来在事业上一步步蜕变成长为巨人的曾俊瑛，没有沈生，他的人生不会只是跌落尘埃再爬起来这么简单，而是掉进地狱深渊万劫不复。

忽然，柔软的头发突兀地插入视线中，苏芳大眼怒瞪着曾俊瑛。

「你干嘛？」下意识地擦过苏芳的头颅寻找沈生的背影，却只见人来人往的熙攘。

「你在看什么！」苏芳明知故问。

曾俊瑛收回视线放在眼前气呼呼的美人身上。「高学长呢？」

「我怎么知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喔。」苏芳的答案取悦了曾俊瑛，他漫不禁心地往李明健介绍的饭馆步去。

「曾俊瑛！你真的让人很生气！」苏芳努力的克制脾气，但是怒火就像是三明治被挤压后喷出来的色拉，无可避免的沾满手。

「苏芳，我才不明白你在生气什么。」曾俊瑛停下脚步回头，口气不由得严厉起来。苏芳跟沈生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矛盾始终不能调和，这种情况在以前也是如此，但是更多时候都是苏芳单方面的仇视沈生。上辈子是因为沈生帮助他，因此拉到见不得他好的苏芳的仇恨。这辈子呢？这辈子沈生根本就没招惹苏芳！

「我……」话说到一半，苏芳嘎然止住，事实上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生气什么，难道就只是因为曾俊瑛方才用那种温柔得宛如夏夜晚风的眼神注视着沈生吗？

或许吧，因为曾俊瑛从来没有那样温柔地看着自己。苏芳难过的想。

见苏芳难过，曾俊瑛终究是不忍心，于是道：「我饿了，先去吃饭吧。」

苏芳垂下的头，几不可微的点两下，又委屈又丧气的跟在曾俊瑛的身后。

午饭间，苏芳的情绪始终不高，曾俊瑛也不想开口安慰，于是这顿饭吃得非常乏味，草草了结后，两人滋味索然的离开饭馆准备回大学里面上课。兴许都有些漫不经心，提早一个路口拐弯走进陌生的巷子内，没有走到预期的转弯口，曾俊瑛这才注意到走错路，暗暗叹口气准备返回原路，没想到一抬头，他的神色顿时变了。

原来……

「俊瑛？」苏芳扯扯袖子。

原来……在这里……

记忆一时如搅乱的水面呈现难以辨识的扭曲，曾俊瑛却在这片扭曲中更加清晰的回忆起，就是这里，这一间旅馆，将苏芳……

见曾俊瑛杵在原地不走，苏芳不解这间豪来旅馆有什么可看性，外观斑驳没有特殊之处，招牌是非常俗气的大红色，环绕彩色灯泡，可以想见在夜晚里闪烁俗搁有力的光芒。

「咦？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喔，哪里不舒服？」实在搞不懂的苏芳侧脸看向曾俊瑛，却被后者刷白的脸色狠狠吓了一跳。

那一晚的事情他不需要刻意回想，如同纠缠多年的噩梦，以无数的木门形式将他逼得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忘掉，也许只能在黄泉下喝上那碗孟婆汤洗去前尘，才能被升华、被超渡。

曾俊瑛难过地揪紧胸口，金鱼般张嘴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双眼仍旧紧紧瞅着豪来旅馆的门口，复杂的神情夹杂巨大的痛苦，纠缠在不符年龄的稚嫩脸上。

「俊瑛？你怎么啦？」苏芳彻底的慌了，他从没有看过曾俊瑛如此虚弱的模样，彷佛快窒息似的急促呼吸，吓得他赶紧上前扶住，同时焦急道：「我叫救护车，马上叫，叫救护车！」

曾俊瑛摇摇头：「走……离开这里……」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滑下。

「可是……你这样可以吗？」

「走……」曾俊瑛虚弱地不想分辨。

「好。」六神无主的苏芳立即点头，他看得出来现在不是意见分歧的好时候，赶紧扶着曾俊瑛离开。

回到熟悉的街道，随便找个阶梯坐下来，苏芳安置好曾俊瑛就跑去附近的杂货店买饮料，而曾俊瑛原本咻咻咻的呼吸渐渐缓和。

带回两瓶弹珠汽水，苏芳咚咚咚地跑过来：「喝点。」

曾俊瑛抬起脸来，苍白的脸色依然，冷汗涔涔未干，但是他的眼神没有刚刚的混乱，而是定定的注视眼前纯真的脸庞。

如此美丽，如此单纯……跟他所知道的苏芳有很多的不同之处，不过，外在表现虽然差距很大，但是他们相同美丽，同样拥有柔软的心肠。

如果当初苏芳没有经历那一切，也许，经过青春期的叛逆后，苏芳会用他的方法找到自己的幸福快乐。但是，世上没有如果，悲剧洗刷他们泰半的人生，相互拖累直到生命终结，回首前尘细数，净是无数的憾恨。

握住眼前纤细的手腕—

「啊？」苏芳惊呼一声，曾俊瑛在苏芳倏地瞪大的眼眸下，用力的将人拉进怀中抱住。

「俊瑛……？」

「……对不起。」

「为……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曾俊瑛没有回答，交缠的双臂更加用力的圈注，然后轻启双唇喃喃：「这一次，我不会……我会，会……」将脸埋进苏芳的肩窝里，含糊间是只有他才知道的话。

「……俊瑛？」

曾俊瑛的异常，令二货苏芳无法摸着头绪，他只能困难地转动头，看着这个正有力拥抱他的男人。

因为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所以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地方有个人，正阴恻恻地注视他们。

第17章

「你中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上完下午所有的课，被稍早曾俊瑛的举止搞得满头雾水的苏芳，追着同样放学的曾俊瑛穷追不舍的问。

回想刚刚的情景，苏芳的脸就不争气的发红，心跳开始加速狂跃，那样有力的拥抱，让他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欣喜和期待……

不过！不过，这个始作俑者却在松开手后，竟然装作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这一点让苏芳感觉到异常的气愤。

「肚子饿了，我妈应该已经煮好饭等我们回去吃。」曾俊瑛揉揉肚子，半点诚意都没有的敷衍。

「喂！」看曾俊瑛吊儿郎当的走远，他气急败坏的追上去。

想到什么似，曾俊瑛突然刹住脚步，苏芳避之不及，一头撞上对方的背上。

呜！疼~

曾俊瑛回过头来见苏芳捂着鼻子喷泪，他差点笑出来，侧过脸掩饰窃笑一下，随即又端正面孔，满脸正经的凑到苏芳面前：「你问我刚刚是怎么回事？」

痛得说不出话来的苏芳只能点点头。

「阿生他曾经说过，豪来旅馆有死过人……」

吓！

「所以，听说里面会……」装模作样的靠到苏芳耳朵旁，曾俊瑛小声的说：「闹鬼……」

吓！吓！

「那……那那那……那你刚刚……」苏芳结结巴巴，始终没勇气将中邪两个字说出来。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个二货苏芳，脑补的速度往往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只是……曾俊瑛一点都不介意对方怎么误会，只要能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于是，高个子男孩非常无耻对稍微矮半个头的美人点头道：「看来，似乎是呢……」

吓吓吓吓！！！！

曾俊瑛拍拍苏芳的肩膀：「所以，没事情绝对不要过去那里。」

「好好好！！！」苏芳立即忙不迭地点头。

非常满意苏芳的回答，曾俊瑛笑笑地拍打二货苏芳的肩膀道：「谢谢你的弹珠汽水，我们快回家吃饭。」

「啊……喔。」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或许是因为此苏芳非彼那个苏芳，使得某些命运轨迹改变行径方向，比如原本记忆中在高三时，苏父苏母会因为吵架而离婚，从此分居两地；但是在这个平行世界里，虽然吵吵闹闹过一阵不好看的时间，却慢慢地平息下来，甚至这半年来苏父苏母相处融洽像是新婚夫妇，尔后苏母时常跟苏父去外地跑商，将苏芳托付给曾家多多关照。

终究还是有所不同，这样的不同多半都是好的……难道是因为个性决定命运吗？

曾经的苏芳对完整的家庭有强烈的渴望，但是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办到的事情，这个二货苏芳竟然办到了。当然，中间两人要求的手段是不同的，苏芳是以叛逆的模样想吸引住苏父苏母的目光，而二货苏芳是勇敢的站在苏母面前阻止暴力，之后更是勇敢的对苏父苏母说出他的渴望，奇异地，一切就慢慢的变了。

也许吧，也许真的是个性决定命运，有许多跟苏芳相互牵扯的事情，的确都跟以前的记忆大不相同，圆满的家庭，热闹的朋友圈，这都是以前的苏芳所没有的。

曾俊瑛微笑地想着，眼角余光扫过还摸着发疼鼻子的二货苏芳，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有多宠溺，也没发现在这其中，他曾俊瑛也是一个受到二货苏芳影响，慢慢改变的人。

在曾家用完餐后，曾俊瑛说有事情要忙，苏芳只好依依不舍的回家。拉开大门，空荡荡的屋子只有满室的漆黑和宁静。苏芳无视胸口处微微一缩的难受，反手将门带上点亮客厅的灯光。

也许是知道屋子内只有自己一个人，尽管室内灯光大作，仍然有说不尽的寂寥。

沉默地进房放下书包，沉默地脱去衣物，沉默地走出房间洗澡，再沉默地将客厅的灯光熄灭回房，门不轻不重的关上，将漆黑和冷清隔绝于门外。

打开床头上的收音机，流行歌曲流泻一室，他爬上床趴着，头发湿答答地散在枕头上，暂时不想准备学校的报告，先休息一下，反正报告下礼拜才要交，又不急。

俊瑛……现在在干嘛呢？

抱着枕头，苏芳嘴角一扁将脸埋住。他不知道这样一直惦记着曾俊瑛的一举一动是对还是不对，但是从以前他们感情就非常好，做什么都是想着对方，早就习惯成自然。

打小的时候，他和曾俊瑛就玩在一块儿，感情自然不能跟一般朋友相比，以前的曾俊瑛很单纯，带点傻气。他因为过份出众外貌，很容易招来妒忌，而曾俊瑛总是跟他站在同一国，带着胆小的他融入人群中，渐渐地他们身边围绕很多的共同朋友，形成一个安全的堡垒，不会再有人随意攻击他，因为会站出来的不再只有曾俊瑛一个人。

之后曾俊瑛慢慢的变了，专家学者老师同学们说：这是青春期。

曾俊瑛依然站在他身旁，只是身上多了些会让他感觉到莫名难过的东西，成熟的神态会让他看得怔怔出神，觉得这个人似乎在一夜之间从男孩蜕变成男人，一下子将他们之间平等的关系打破，距离拉得好大好大，他开始不懂曾俊瑛在想什么，原本以为是滋滋念念继承家业的人，却在某一天午后发现原来最想做的事情是开书店，而他还在茫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上大学后，社交生活比高中复杂太多，打开更宽广的视野与各种新观念冲击，让他重新审视与曾俊瑛的关系，他没见过谁会对同性朋友或手足如此上心，显得他的心思太过另类。

想依赖的念头那么清晰，但是这种做法似乎与众不同，而这份与众不同令他惴惴不安，感到害怕。

这是不对的吗？是不对的吧？既然不对，为什么他一想到假如他们跟其他人一样，保持朋友之间的距离，就觉得快喘不过气来，难受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