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爸爸 下——忧杳然去
忧杳然去  发于:2015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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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琪仰着头在休息室由着他们补妆试衣,一身白色雕花皇子便服,玉玦束冠,金丝腰带缀满叮当作响的饰物。皇子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玉冠中还被皇后亲自编了一束发辫,少年英姿中显露一丝稚气。

这边的剧组人群庞大,鱼龙混杂,什么流数的人物都有。自然是比不得张文尧那边简单纯粹了。陆天琪和言秋这两个传说中老死不相往来却又是母子嫡亲的风云人物,这场戏早挤了许多围观看热闹的人。陆天琪这么穿戴装扮好一亮相,搀着仁德雍容的皇后游园,惠妃的仪仗浩浩荡荡过来,言秋珠翠凤冠光耀夺目,衣饰华贵毫不在皇后之下,一双凤眼微微向上抬起,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

场记啪啪用手机拍照,和旁边的助理议论:“怪不得是母子俩,之前还不觉得,这么站一起长得真像啊!你猜他俩谁会上头版?”

助理女孩道:“陆天琪长得帅是没的说啦,但我觉得言秋姐还是胜了一筹,不说之前那张浣衣少女的惊艳,就看现在这气度,那也是老将出马,风韵犹存啊。我看陆天琪刚接戏什么都没有,还赶不上他妈妈。”

场记道:“那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拍了部电影好么。张文尧哎,眼光肯定不错嘛。”

“那你接着看吧,言秋姐气势那么强,肯定没人在她底下撑过三秒。”

言秋的演技是众所周知的,和她对戏的演员通常都会被她带进去,光被她震慑住了自己反倒忘了词。导演也因此说过言秋许多次,要她锋芒不要太露,但可惜收效甚微。

轮到刘琪的台词了,陆天琪搀着皇后,眉头微蹙,颇为不满:“惠妃,皇后仪仗在此,你挡在这干嘛?”

这还是两人自那场宣战后第一次见面,陆天琪没什么多余表情,一切都按照剧本走。言秋倒有些愣,导演喊卡:“言老师要休息下吗?”

言秋摆摆手,表示继续。

惠妃道:“姐姐在此游园,妹妹也是,难道这园子是皇上专门赠给姐姐的不曾?那妹妹倒是失礼了,只是姐姐手下也能教出这样目无尊长不懂礼数,见了自己母妃还不行礼的皇子,也不知是谁更失礼了。”

惠妃说到目无尊长不懂礼数八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冷冷望着自己儿子。而皇子赵琪更是大为不驯,行动中就要冲上去顶撞。

皇后拉住天琪,婉言道:“皇儿,这是你母妃,你快行礼见过她罢。”

赵琪道:“母后,您才是我母亲,我又为什么要称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为母亲。您是皇后,她是妃子,您让她让开她便要让开。这园子虽然不是父皇所赠,但长幼尊卑有序,您怕她作甚。”

赵琪一步上前:“惠妃,你给我让开!”

场记嗷嗷叫:“哇,在言影后的手下已经撑过十分钟了!!陆天琪真是名不虚传。”

助理也很惊讶:“真是有什么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一个模样一个性格呀!听说关系不好,私下较着劲的吧,这戏越来越好看啦。”

赵琪上来撕扯惠妃,惠妃又惊又怒,嘴上还不甘示弱。赵琪恨她舍弃自己,更为不择手段不达目的的羞辱皇后而愤怒。撕扯之中,惠妃跌入荷花池,惊叫连连,闹得人仰马翻。

赵琪带着受惊的皇后离去。

言秋不太会水,扑棱在池塘里的样子半真半假,这时已经深秋,水也很冷。她一身繁重衣饰浸得湿淋淋又沉重,哆哆嗦嗦从池子里狼狈地爬出来,被助理用毛毯裹住。

大家都为她的敬业连连称赞,她一边听着一边打喷嚏,跟着助理去休息室换衣服了。

陆天琪全程在旁看着,戏里戏外都很爽却又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一天繁重的戏下来,天琪缩在酒店的被子里给清明打电话。

接通之后,天琪先是软软地叫了一声:“哥哥。”

清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疲惫。

自己这边情况自是不好再说了,也不敢问他有没有和吴瑶说,话筒里都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他哽噎了一下,问:“叔叔醒了吗?”

清明道:“还没有。”

天琪抱着被子坐起来,“那是什么原因呢?以后……以后……”

他想说以后难道都不会醒来了吗,但怎么说出口。

清明还是没什么波动地:“都会尽力的,以后可能出现脑子不清楚、四肢麻木等症状,老年人的常发病。”

听起来像是他安慰别人,天琪没想到言秋一闹之下病情这么严重,而她还照样在外忙着搜罗赚钱。

他忽然没了说话的立场,就这么尴尬又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清明挂断了电话,望着窗户上父亲沉睡的影子,多少年前,他也这么独自深夜里守过一个女人的影子。后来,她走了,他便立志学医。没想到多少年后,他还是一无是处无能为力。

深深的自责和难受淹没了他,病房门吱的一开,吴瑶端着一碗粥进来了。

“你还是吃点吧,有了精神才好照顾叔叔啊。”

这么多天,父亲病重,吴瑶体贴入微地跟在身边,他实在没有说那件事的意思。

他没有接那只碗,吴瑶放在桌上,陪着他在病房里呆着。

两人没什么话,四下寂静无声,清明在翻看历代病例,吴瑶慢慢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嗯……给我找律师,律师……”沉睡的声音忽然在病房里响起。

清明一惊,立马抢上查看。顾远声一睡醒来似乎苍老了好几岁,头发都有些发白了,口眼歪斜,手颤颤发抖,直支吾着喊律师。如此叱咤风云的人物到头也是一个垂暮老人。

“爸,你别急,我现在就叫律师。你听医生的话,要我们检查一下好不好?”清明和赶来的几个主治医生四下检查了一遍,确保了生命体征一切正常,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让他们都出去……”顾远声口齿不清地说,清明知道他不愿别人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将吴瑶也让了出去。

吴瑶没有离得太远,就在病房外的座椅上等着。

“你坐下……我的病是不是不会好了?”顾远声心知肚明,只是白问这句。

清明很了解,如果不受刺激好好调养,最多能生活自理,要想回到从前是万万不能了。

他心里一酸,还是道:“会好的,医学上有很多成功案例。”

顾远声叹了一声:“你不要骗我了……找律师来,公司交给你,这里的事不要做了。清明,我知道你想什么,因为你妈妈的事至今还过不去。我一生没做什么亏心事,唯独对不起你妈妈。当时言秋在国外有演出,我想也没想就跑去了……你妈妈生病我也不知道,躺在医院我也不知道,她瞒着我,她知道我不爱她……”

说道这里顾远声扑簌落泪,口齿不清,再说不下去。

清明心里一片寒凉,原来母亲孤独逝去也是为了言秋。

顾远声支吾着落泪:“我对不起她……后来我娶了言秋,这是报应啊……”

沉重的断断续续的悔音在病房里回响,有种惊心动魄的诡异。

顾远声独自哭了一会,清明半响没有反应,他接着道:“那天我撞破言秋的事,知道你一直都在制约她。这很好,总算没有败光这个家……你有能力,我很高兴……我不奢望你原谅,只求你能接手公司,成家立业,和吴瑶好好过日子。我也好有脸下去见你母亲,否则,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一辈子都合不上眼啊……”

他紧紧攥着清明的手,不住颤抖,嘴角开始往外淌口水,眼睛浑浊着望着清明:“你答应我吗?”

清明被他攥得发疼,垂死的意志传达到他身上,仿佛这一刻不答应他立马就要再昏死过去。

他心里翻江倒海,十分冷漠地想,你们一直都要我接受,从来没有想过给于。妈妈独自躺在医院,他一个几岁的孩子当家做主的时候,问过他愿意吗?父亲忙于工作,家里空空荡荡,他一个人在客厅玩电动的时候,问过他愿意吗?父亲再婚,娶了朝思暮想的女人,最后发现家破人亡都是为了她,又问过他愿意吗?如今他自己找了个亲人,好不容易接受了一份感情,却在此时揭开残忍真相,让他躲无可躲,也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吧。

生活总是永远让他独挡一面,懂事体贴,承担所有。

他神色冷静遥不可及,顾远声哆哆嗦嗦就要从床上滚下来了,“你妈妈临逝之前怎么说的,她要你听我的话,好好照顾这个家,你还记得吗?”

清明沉默良久,终于道:“我答应你。”

48.没有硝烟的战争

清明心如死灰,顾远声沉沉睡去,他从病房里走出来,忽然很想听一听天琪的声音。但想到那张与言秋一模一样的脸,又发怵收回了手。

怕是这辈子看着这张脸都会却步了。

他那还刚发了芽还没有成长的爱情,就这么枯萎在了冰天雪地中。

吴瑶体贴地跟上去,“你还好吧?”

她当然什么都听到了,清明道:“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外面的夜风倏忽回转,吹得人心凉。

“我爸说的话,你不要介意。瑶瑶,我老实和你说,我心里有人了。之前,我们的事拖着,也是因为……我很抱歉,你是个好女孩,我不会爱人,你忘了我吧。”

吴瑶蓦然一惊,想到这么多天来一直害怕的事,又百思不得其解:“你刚才不是答应叔叔……”

清明道:“我答应他照顾公司,我们的事等他脑筋清楚些再提,现在他还接受不了。”

“是因为你弟弟?我不是说会对他也好,我保证我会做到的!”

“不,是我。是我的问题,我始终做不到。”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了一次,你就变了呢!”她一直担心的事,一直担心得不敢试探不敢触碰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瑶瑶,你真的了解我吗?或者,婚姻只要是我们这样的关系就够了吗?婚姻、家庭都是很神圣又慎重的事,我和你都不能拿它开玩笑。我要对你负责,更不能耽误你,你明白吗?”

“你没有耽误我,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啊。”

今晚的事实在太多,清明疲惫道:“可我做不到,我不能和你结婚。”

“是陆天琪对不对?你爱上了他,你们乱仑!”

她终于说出来了,她心里一直一直逃避的事,终于说出来了!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虽然两家都默许了他们的事,但清明一直没有什么许诺。对待她也像普通朋友那样,但因为他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她就痴心妄想只有自己。可回国来,一次次接触他的家庭,一次次心寒害怕。到底还是没有了!

清明没有回应,她忽然害怕,挽求道:“也许你可以再试一次,你和他是不可能的,我不在乎你心里有谁,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好么?你怎么和叔叔交代,让我怎么回家说,我爸爸都把酒店选好了,你这个时候说这些,太对不起我了。你忘了这些天,我们重新再来,好吗?”

清明听她一声声哀求,很不忍心:“我们冷静一下,过两天再谈好吗?”

“我不想冷静!你说我不了解你,那你呢,你真的爱他吗?还是你习惯了照顾他把亲情当成爱了?你对他有那方面冲动吗,我们医学上讲同性恋是先天性现象,我不信你敢肯定爱上了他!”

“是,我不确定。就是因为这样,我没有及时和你说。可是感觉上的事,谁又能算得清楚,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可以理性讨论的案例。”

两人的激烈争论顿时停了,消弭在寂静的深夜里。

“那你也不能剥夺我参与的权利,我愿意和他公平竞争,等你想清楚的那一天。叔叔也离不开我照顾,你也不想他知道我们分开的事吧。”

吴瑶勉强擦了一下眼泪,哭着跑了。

顾远声病情稳定后,清明住进了锦绣山庄,每天到公司忙碌工作,医院的职位到底还是辞了。家里请了一位护工,加上吴瑶执意过来,顾远声又极力邀她在家住。于是家里又多了两个成员。日子太过忙碌,白天黑夜没有分别,陆天琪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心里一急挤上言秋的车就和她一起往家驶去。

当时言秋刚卸了妆接到律师电话往家赶,他们方才还在戏里吵了一架,如今各怀心思坐在车里倒安静了。半响,诡异的气氛让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是哼了一声互不理睬。

“滚回家吧,我知道你在外面没地住了。”天琪也是一直在住酒店。

“那是你的家吗?把主人家都气医院去了,也是很有能耐。”

言秋听他讽刺就要暴起,你知道个鬼,我还不是为了你。

她努力按捺下怒气,没有反击陆天琪的话。

两人一路僵冷到达锦绣山庄。

长大后,回到锦绣山庄的次数少之又少,这里的一草一木格局布置却还像原来一样。可是记忆里那么深刻的少年时代的红房子,到底还是老了。

言秋去顾远声的房间,他往楼上奔。

吴瑶端着一只托盘,笑着叫了一声:“弟。”

陆天琪停下,蹙起眉。

“你哥哥在忙,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吧。”

“你怎么在这?”

吴瑶笑道:“我在这边住呀,叔叔离不开人照顾。”

陆天琪浑身泛着冰冷的敌意,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吴瑶端着托盘,进了一楼厨房,顾自做着她日常忙碌的事,张姨在旁打下手,她尝了一下锅里的烫,适度刚好。张姨把她当自家人笑着聊煲汤的诀窍。

整个家都很其乐融融的模样。

陆天琪跟在她后面,像堵冰冷的山墙。

吴瑶顶着他强大的气势,依然娴熟地往里加调味,“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方味的菜,清明说喜欢甜,我们婚宴就选了南方菜系,不知道你还吃得惯吗?”

“你们要结婚?”陆天琪冷冷地望着她。

“是呀,到时候你来做伴郎好不好?”

陆天琪不理她,旋过楼梯往上奔,冲进清明的房间。

清明正处理着面前一堆焦头烂额的文件,他收拾着公司的烂摊子,之前在外面观望还游刃有余,这时候真正亲自处理起这些东西,才觉得捉襟见肘。

加上这段时间,顾远声病情反反复复,一再提他和吴瑶的婚事,压力太大。

陆天琪冲进来,房间的门被他一下摔在墙上,风吹起桌上的文件瞬间散乱。

“你要结婚?”他冷冷质问道。

清明戴着眼镜,抵了抵紧皱的眉头。

“发什么疯。”

陆天琪气恼地把房间的东西都胡闹一气。

“那她为什么住在家里?!你让她滚蛋!”

清明看他无理取闹发作的那张脸,和暴跳如雷的言秋如出一辙,不知怎么就冷下心。

“她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她是医生。你呢,我就是这么教你在长辈养病时候大吵大闹的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分不清时间场合,答应我的事都做不到吗?”

“你才说过的话根本不算数!我不像你!我说过了,她一旦敢踏进这个家门,我弄死她!”

清明站起来,把他提出去,“好,你去吧!你也去把人弄进医院。我管不了你,我不要你了。”

他从来没对自己说过这样的重话,一句不要你了瞬间戳中天琪的伤处,让他落下泪来。

“明明是你的错,你还凶我。我也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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