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蕴傥瞪大眼睛问道,他怀里还抱着他那用了三年的饭盒,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有人要抢他吃的一样。
蕴生扫了扫他的饭盒,只有一个,说明蕴傥不是去和明汀溪幽会;又瞥了瞥蕴傥身边,明汀溪不在,看来这个中午他们的确没打算在一起。暗暗松了口气,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一起吃午饭。”
陈述句!蕴傥喜出望外,立马便答道,“好哇!”随意打量了一下蕴生,咦?两手怎么空空的?难道蕴生打算到外面吃?学校附近的饭店饭价超贵好不好!一想到那台单反,蕴傥当即又反悔了,“我、我还是不跟你一起吃了,你慢慢吃吧!”说完便准备闪人。
“倪蕴傥!你什么意思!”蕴生顿时怒了,一把上前抓住蕴傥的胳膊,猛地拽了回来。蕴傥怀里那饭盒差点撒了,“哎哎!别拽别拽,我、我没什么意思。”
蕴傥觉得无辜,他怎么又惹怒了蕴生了?蕴生平时不是不待见自己吗?今天他不就像以前一样吗?要不是为了那几个钱买相机,他怎么忍得住拒绝和蕴生一起吃饭呢?“我没什么意思。”蕴傥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又是陈述句,多容易让人误解啊!
蕴傥想解释,但事实貌似就是这样,他因为要省钱,“不愿意”和蕴生一起吃饭。于是蕴傥居然诚实地点了点头,“的确有点儿不愿意。”
周围的温度骤降,蕴傥打了个寒战,蕴生抓着他的胳膊特别痛可是他却不敢挣脱。蕴生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想跟谁一起吃饭?明汀溪吗?”
蕴生不正常!蕴傥很明显就感觉到了,可他应该怎么回答他,我宁愿一个人吃饭也不愿意和你一起吃吗?蕴生绝对会冷落他一个月的!于是他只能颤颤悠悠地答道,“是,是啊……他在天台等我……”
“啪”地一声,蕴傥只觉怀里一空,随后就是一脸菜香袭来,从他头顶盖到脚。蕴傥好不容易睁开眼,蕴生已经不在了。
有些同学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只见蕴傥一脸的饭菜,甚是狼狈。
“倪蕴傥,是、是谁干的呀?”他们都没看到“犯人”的影子。
“咳咳,没、没事,我手抖了一下,盖脸上了。”蕴傥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饭菜,干笑着回答道。
“你这手抖得也太厉害了点,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不用,我这是需要去洗浴室洗洗,你们忙吧,我先去了。”蕴傥随便拿纸巾擦了擦手,放下饭盒,拿着他带去柳东枭家换洗的衣服上更衣室的浴室去了。
艺南的校服分日常西式校服和体育课的运动款校服。学生去上体育课都要到更衣室换衣服,体育课结束,一般情况校服都要换回来。有的学生嫌体育课后一身臭汗,都会选择到更衣室的浴室淋浴一番。只不过淋浴的热水需要水钱,蕴傥基本上都会选择直接洗冷水。
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他还是直接用冷水冲。九月份正大夏天的,天气也很炎热,冷水水温也挺适合,可蕴傥就是觉得冷,心寒。蕴生居然把饭菜盖他头上了,周围都还有其他同学呢,他怎么能这样做!蕴傥自问,车祸之后,他就开始了没有尽头的忏悔之路,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去弥补去满足蕴生需要的一切。蕴生那时正上着绘画、拉丁、钢琴的兴趣班,家里经济变坏他也从没想过叫蕴生放弃,每科每次课要两百八,加上器材损耗的费用,一个月都将近两千块,不上课的时候还租用琴房画室,真正算起来比蕴傥上一年的初中所需费用还高上许多,而蕴傥把蕴生供到现在。
不仅如此,为了不让蕴生在伙食零用上不满,蕴傥还是每月给蕴生两千五的伙食费两千五的零用钱,他自己全部生活费加起来也就才两百五,零用什么的他想都不敢想。为了挣钱,他到工地打过工拿过日薪、去过酒吧当服务员拿小费、派过传单、接过家教、做过钟点工餐厅服务员,有时一天连续上四次班,每天睡不满四个小时……
蕴傥从没觉得自己做得足够了,这是他活该,他该为父母的死负责,该主动承担弟弟成长的责任。可是,可是他的责任包括被自己的弟弟这番羞辱吗?他记得他爸妈刚去世那会儿,他刚把蕴生从医院接回家,蕴生就一声不吭把蕴傥所有曾经喜欢的东西都砸了个遍,撕碎了蕴傥所有的奖状证书,砸碎了蕴傥的乐器画笔,剪烂了蕴傥所有在高级场合也没舍得穿的衣服裤子,就连蕴傥那时还养着的一只白色小猫也毒死了,眼珠内脏都被挖出来,血肉模糊地全丢在蕴傥睡觉的床上,蕴傥那天醒来差点吓晕过去,吐得七荤八素,恐惧得至今不敢再伸手摸一摸长毛的小动物,连走在路上听到什么小动物的叫唤也能把他吓得一晚上做恶梦。
蕴傥那时担心蕴生心理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当面一提起这事蕴生就砸东西。蕴傥只能作罢。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蕴生渐渐稳定下来了,他才敢拜托他一个同学读心理学的哥哥和蕴生聊聊,看看蕴生的心理问题是不是已经得到解决。可惜那哥哥说他有义务替对方保密,什么也没告诉蕴傥,只说蕴生现在已经没事了。
蕴傥心里觉得很难受,胸口像是被人拿刀狠狠绞了一把似的。他不敢想,如果不是蕴生的心理旧疾发作才那样对自己的话,那是不是就说明蕴生是故意这样惩罚自己的?而如果蕴生并非故意而是心理旧疾发作才这么做的,那不正意味着他当年的任性之举给自己的亲弟弟带来如此不可估量的伤害!他还有什么理由责备蕴生突然的一次羞辱?
越是这么想蕴傥便越是觉得手脚冰凉,他都不知道下午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蕴生了。
在凉水的冲刷下度过一个中午,临近练舞,蕴傥才慢悠悠无精打采地去了舞蹈室。
第十二章:擒与纵(二)
楚霆决定去附近的一家名叫勿忘我的花店做服务员,负责送花上门的那种。工资不是很高,一个月两千八,包午餐,每天工作8.5个小时,下班还能跟着明汀溪吃饭睡觉,正好!
只要楚霆不碍着他老和他找麻烦明汀溪就已经很满意了,所以尽管楚霆那房租伙食费还没付,明汀溪也乐得让楚霆继续住下。
解决完这事,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两人便散了。
明汀溪刚从楼下上来的时候正撞见从楼上下来的倪蕴生。
倪蕴生微微有些惊讶,当即便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在楼上?”
“外边吃饭去了。”明汀溪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的,感觉这话题也挺无聊的,说完便非常自然地错开蕴生上楼回课室去了。
蕴生却不淡定了,蕴傥不是说明汀溪在天台等他一起吃饭吗?虽然那饭已经被他打翻了。可为什么明汀溪是从外面吃饭回来?难道蕴傥根本就没有和明汀溪约好,只是被自己问急了脱口编出来的谎话?他还泼了人家一脸的饭菜……蕴生有些心慌,但又习惯性地自我暗示,泼了就泼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倪蕴傥欠他的还不少吗?他没有用更狠的方法折磨他已经很不错了。这样想着想着,蕴生又渐渐恢复了冷静,便迈开双腿下楼了。
下着楼蕴生又忍不住想到,这几天蕴傥大有撂担子的趋势,如果就因为自己泼的这盒饭菜,真的把蕴傥气走了怎么办?他一点儿也信不过倪蕴傥,就是这个倪蕴傥把整个家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凭什么让他信呀!信不过=蕴傥会离开!蕴生脑海里得出这一结论便立马站住了,转过身就往教室方向快步走去。
一推开教室后门(也就是蕴傥坐的那个角落的门),就看见明汀溪拿着扫把打扫蕴傥位置上一地的饭菜。
“倪蕴傥呢?”蕴生问道。
明汀溪停下来看了蕴生足足五秒,才淡淡说了句“不知道。”
明汀溪都不知道说明蕴傥还没撂担子(倪蕴生潜意识就把明汀溪看成了倪蕴傥的新归属,虽然这绝对能让明汀溪感到高兴),蕴生才松了一口气。
前边的同学听到蕴生问蕴傥在哪,便顺口答道,“倪蕴傥啊,他刚不小心把饭盖自己脸上了,应该是去洗澡了。”
另一个男同学笑道,“他刚说他手抖了就盖脸上了,那是有多大的抖幅呀!”
“羊癫疯都抖不过他!嘿!”男生们开起了玩笑来。
蕴生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明汀溪把最后一点饭菜扫到铲子里,和蕴生擦肩而过时侧着眼深深地看了倪蕴生一眼,才慢慢到洗手间放工具去了。
明汀溪在舞蹈室发现了蕴傥。
此时的蕴傥抱膝靠墙坐在角落里,小脸都埋在胳膊里,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睡觉。
明汀溪走到蕴傥身边靠着坐下,并没有说什么。没坐多久他感觉身边的蕴傥有了动静,蕴傥身体的重心有点往自己身上靠。“怎么了?”
蕴傥有些无力地往明汀溪身上蹭了蹭,许久,才哑声道,“没事,我就是有些不舒服……头晕晕的……”
明汀溪神使鬼差地就伸出一只手凑上去探了探蕴傥的额头,“有点发热。”
“让我靠一下吧,一会儿就没事了。”蕴傥换了个放松的动作。
“好。”明汀溪干脆让蕴傥靠在他怀里,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忍不住轻轻揉了揉蕴傥那有些潮湿的发丝,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蕴傥没靠多久,明汀溪便感觉蕴傥整个人的重量都压过来了,虽然对明汀溪来说一点也不重。他侧头看了看蕴傥的脸,发现蕴傥居然睡着了。
这个时候参加跳舞的同学都成群结队回来了,刚好看见这一幕。
“倪蕴傥他怎么了?”一男生好奇地问道。
“有点不舒服,我送他去医务室,今天中午我和他不练了,之后补回来。”明汀溪轻声说道。
一旁的倪蕴生还没来得及站出来自告奋勇,就看见明汀溪一把横抱起了倪蕴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倪蕴生觉得心口很难受,这种难受不像生气那种难受,而是一阵一阵的,被什么东西绞住似的,很痛很痛。就像小时候一个小朋友抢走了他最喜欢的蕴傥送给他的木刻迷你倪蕴傥一样……
医务室的医师正握着手机玩微信。见明汀溪怀里抱着倪蕴傥以为受了什么伤。
明汀溪淡淡解释了一句“没什么,有点发烧,借床一用。”便直接把蕴傥轻放在床上了,他本人也没打算离开。
医师见状,便从柜子里拿出体温计和退烧药,给蕴傥稍微看了下,似乎也不严重,人家只是发低烧睡着了,一般情况下睡一觉就没事了。医师才又待在一旁,玩起了手机。
可能是有些难受,蕴傥睡着后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抿着嘴,下颌线紧绷,身体也有些僵硬。
明汀溪想安抚他,不禁又伸手轻轻揉了揉蕴傥的头发,那种湿湿的触感还在,想到湿头发睡觉不好,便决定还是不让蕴傥躺下,找了条干净的毛巾轻轻地给蕴傥擦起了头发来。
没擦多久,突然听到毛巾下传来一声弱弱的“投诉”:“我都被你擦醒了”。
明汀溪掀起毛巾,看见蕴傥仍闭着眼睛,却一脸享受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舒服吗?”
“嗯嗯~舒服,继续……”蕴傥小老板似的“命令”道。
“好。”
明汀溪轻轻地逆着方向把蕴傥的头发擦乱,又顺着发旋把头发擦顺,反反复复。蕴傥的头发由于营养不良有些偏黄,刚擦干时没什么光泽,但是在窗外投进来阳光的照射下,那翘起的发丝却透出琥珀的剔透来。
这一温馨和谐的场景把那玩手机的医师都看呆了,空气中漂浮著名为“暧昧”却无比纯洁的粒子。医师觉得,她的腐女之心都被什么东西激荡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你在一起都很舒服呢,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体质呀?”蕴傥时不时微微睁开一点眼珠子,就像一只有人给它顺毛的小猫咪一样。
明汀溪嘴角勾了勾(一如既往地不可测),“你也有特殊体质。”
“嗯?是什么?”
“和我在一起就感到舒服的特殊体质。”
蕴傥感觉自己被调侃了,嗔了明汀溪一眼,“喂!你笑我呐!”
“我也觉得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明汀溪却突然说道,他看着蕴傥望过来的眼睛,不语。
蕴傥本还想说什么,刚撞进明汀溪眼底他却一时怔住了。明汀溪的眼窝很深,带有西方人的味道,眉骨立体,眼睛就像深嵌的一块浅棕色琉璃,光线照进去,在里边流动了一圈,又溢了出来。由于刘海比较长,遮住了眉骨,在眼珠上投下了一抹阴影,使得整个眼睛特别有层次感,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了。
蕴傥接受过绘画训练,对美的事物都很敏感。他这会儿不知道是被明汀溪的美吸引了,还是被另外某种无法言喻的情愫陷住了,使得他那原本纯粹的欣赏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好了,擦干了。”明汀溪突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蕴傥反应过来,脸色又是一阵变幻,他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呀!真是的。偷偷瞥了瞥明汀溪,只见明汀溪若无其事地把毛巾拿去还了。怎么看怎么自然,人家根本没那意思呢!倪蕴傥你真是自作多情。
其实明汀溪是故意的,什么叫见好就收?什么叫欲擒故纵!就是这个道理。倪蕴傥你是逃不了了。呵呵。
第十三章:惊吓(一)
下午放学后的练舞蕴傥还是参加了,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倪蕴生。一见到蕴生,他的表情简直哭不得笑不得,只能卖力地躲着蕴生走。
在蕴生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不就是被泼了盒饭吗?倪蕴傥他真敢不给自己好脸色!对着明汀溪那厮居然笑得那么妩媚,倪蕴傥你属狐狸的么!
可惜练习已经开始,蕴生还得和庞楚楚一起“解读”尹杰伊和安泽远他们的舞步,蕴生只能拼命压抑,眼不见为净!
楚霆一吃完饭就跑去那家叫勿忘我的花店面试了。由于其人高马大、长相出众的物理条件,实在太符合花店老板柏远夏的理想店员了,所以楚霆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饭碗。
楚霆觉得很有趣。
柏远夏为了让这个史上外观最理想的店员适应这份工作,亲自培训楚霆,给楚霆细细讲解每一种植物的花语,要包装应该用哪种颜色的配哪种颜色的花。楚霆听得很认真,柏远夏觉得楚霆实在是太理想了,他完全不怀疑楚霆别有所图。实际上楚霆在认真听的表面下想的都是如何借用送花的名义让楚霄屈服!楚霄公司的地址楚霆可是记得一字不漏,他就等着什么时候有机会给楚霄送花了。
不过很可惜的,的确有张单是送花去楚霄公司的,但是收花人却是九霄广告公司大楼门口的保安叔叔。保安叔叔今天六十五,终于退休了。他可是九霄广告公司里最年长的保安,身体矫健如牛,许多保安中的小辈都比不上他呢!公司财务部特批,拜托勿忘我花店特地给亲爱的保安叔叔送一捧康乃馨,虽然保安叔叔并不是女性还爱呀爱的有点矫情。
当楚霆把花送到那保安叔叔手里,还必须笑容满面地按照客户要求向对方说“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唯一”时,且不说保安叔叔的惊吓,就连楚霆都感觉到了来自九霄的恶意,他甚至怀疑,楚霄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在勿忘我工作的事,故意用这样拙计逼迫他放弃!他就不放弃!哼,楚霄你看着,迟早老子要把你办了!
蕴傥要推迟回来,柳东枭和唐瑞圭却不用,他俩凑什么热闹啊?可惜两冤家却必须走同一条路去跆拳道馆练拳,这多折煞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