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江宁的事情办完,甄珠就接到圣旨让他回京,甄府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孙氏实在舍不得孙子,于是搂着甄珠半晌没说话,李氏坐在下头擦着眼泪,之前还一直跟哥哥斗气的小姐儿知道之后倒是发了一顿脾气,而后连送甄珠都不愿意。
“等回了京城,你好好的,别惹什么麻烦。”甄应嘉说这话的时候假装没有看到自己母亲的白眼,原本想去摸摸甄珠的头,结果发现自己儿子长到了自己肩膀这边了,于是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好好的又要去京城,这日后怎么办?”李氏实在忍不住,她才帮自己儿子相看了几个媳妇后备人选,事情还没商定呢,儿子就要去京城了,这还怎么办,难道自己就直接帮着甄珠把婚事定了,虽说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好歹让儿子见一眼吧,总不能日后进了洞房再嫌弃。
“京城还有事情,估摸着圣上有些吩咐。”甄珠摸了摸鼻子,而后看了一眼家里给准备的马车,“东西是不是带的有些多?”
“都带着。”孙氏苍老的面孔此刻已经收入了情绪,她经历的太多,可是依然受不住,“路上自己小心些。”
甄珠就此跟家人告辞,这次到江宁他似乎一直没有看到大伯一家,之前他倒是打听过,只说是一道出门了,结果等他回京城,还是没有见到,前后也有两三个月,不知道他们干什么,不过既然府里人都不愿意说,想来没什么大碍。
他才上了船,而后看着岸边的景物越来越远,身后跟着的金宝凑到了甄珠面前:“少爷,咱们进屋吧。”
甄珠点点头,走回船舱去,他走过转角忽然就看到了许荣,而后小楚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大腿,他们两人身后周秉苍对着甄珠拱手。
“这是?”甄珠没想到他们也在船上。
金宝嘿嘿一笑:“许祭酒被调任到了京城去国子监,周先生说愿意跟少爷一块回京,所以干脆就上了同一搜船了,彼此也好照应么。”
见着熟人,甄珠离愁渐渐消散,而后笑着跟着大家一起去了船舱。
船在水上航行了许久,好在有许荣跟在一边,他似乎是个见识非常多的人,说起四书五经各有见解,可说起游记闲书也是头头是道,但凡是几人聊起的话题都能说上几分,甄珠觉得跟这种人在一起就没有觉得无聊的时候。
他跟许荣越发的熟悉,就越发的觉得当初那件事情肯定不是许荣做的,既然不是许荣,那么肯定是有人做了,而许荣拿来安到了自己身上,他皱着眉想了想,而后想起当初许荣说的几个人名,虽然真的是他的学生,可是当时是书院,也就是说他们的直系老师很可能不是许荣,他倒是想查一下背后那个人的名字,后来想想作罢了,反正都是官场上的事情,不是你踩着我爬上去,就是我踩着你上去,越往上面走,路就越窄。
甄珠的船还没到京城,天上的飞鸽已经走了几轮,他倒也不是成心,主要是对方一直给他发,甄珠每次看着丈青把小竹筒递给自己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要是他们俩之间说的话让旁人见着,是个什么反应。
不管甄珠想什么,任性的皇帝依然照着三餐跟甄珠联系,而后甄珠发现圣上是真的开心,因为江南的事情,七贤王的职务被撸了去,如今只能做个闲散王爷,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去了几个,见着那些糟心的人一个两个的不见,圣上的心情每天都不错。
等着甄珠到了京城,他下了船就被人一路接着,进了宫。
宫里就跟他没有离开的时候一个样,其他地方都会变,就是这个宫里没什么变化,即便是一年四季也不过是宫人身上的衣着不同,又或是漫天的白雪,遮盖住这个皇城。
甄珠到了养心殿,外头伺候的还是小六子,见着甄珠就上前迎了过来:“可算到了,万岁爷都问了好几趟了,赶紧进去吧。”
“好些日子不见你,来了便跟我说这个。”甄珠倒是有闲心跟小六子说话,又从身边掏出了个秀囊塞到小六子手里。
小六子嫌弃:“你还跟我来这套呢,是不是自己人。”
甄珠笑着塞了进去:“想什么呢,专门在江南那给你挑的,旁人还见不着呢。”
小六子偷偷瞄了一眼,居然是个鼻烟壶,没见过的款式,他虽然不好这口可是这样的货色在宫里好塞人,倒是实用的狠,他想了想就把东西塞进袖口,而后带着甄珠往里头走:“最近万岁爷的心情是不错,不过前些个山东那边又闹水了,你旁的什么都可以说,便是这个不要提。”
甄珠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养心殿里伺候的人不少,不过大多都在外头,便是小六子也不过是带着甄珠进了门,而后自己就退了出来,圣上是最嫌弃人声的,所以甄珠进去的时候,只觉得一片安静,熟悉的香味充斥着鼻尖,他茫然的看着穿着一身龙袍的皇帝,而后想起江宁时候那个挨着自己的圣上,仿佛有一瞬间的怀念跟遗憾。或许他们日后再也没有那么悠闲的时光了,在江宁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在京城,似乎做什么都不可以。
甄珠缓缓跪下,给圣上磕头,皇帝拢了袖子一把拽起了甄珠:“你这是做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牵着甄珠的手,拉倒塌边,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
“朕听着你刚到,便吩咐人煮了热粥,你先用些,一会在里头洗洗,今日便睡在这把。”
圣上才说完话,甄珠立马就跳了起来:“这怎么行!”
皇帝伸手压着甄珠肩膀让他坐了回来:“有什么不行的,没事,如今这宫里便再也没有人敢跟朕说一个不字了。”
江南事发,七贤王见着自己的老底子要被拆了,于是破釜沉舟跟着京城里的几个老宗亲合谋,只是这计谋还没商量出来,就让人给抓住了,之后太上皇一时气急,便晕了过去。等着七贤王到了太上皇跟前,顶撞了一回,太上皇是彻底的躺下,再也爬不起来,如今只能躺在屋里养身,等着这个冬天,熬过去能起来便罢,若是熬不过去……
这些就不是甄珠要操心的事情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甄珠回了京城,最高兴的莫过于四阿哥,他最近开始接手宫务,偏偏跟自家三哥总是不对付,而且那个脾气暴躁的三哥身后还有一个总是阴沉沉看人的二阿哥。
“哎,你是不知道,最近宫里是越来越不能呆了,烦的狠。”四阿哥一遍说着一遍带着甄珠往外头走,两人到了宫门口正巧看到景王进宫,两人一同拱手行礼,景王如今被封北静王,因为最大的死对头刚刚倒台,于是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快乐无比,见着甄珠笑着上前拍了拍肩膀:“好小子,出去那么些日子,回来也不到本王这边说一声,还没见着面就要出门了?”
甄珠忙不好意思,他忙应着:“早已吩咐人,把东西送到您府上了,皆是些江南土货,还请王爷不要嫌弃才好。”
“哈哈哈,看你说的,哪能呢。”北静王笑的爽朗,而后挥手放了两人离开,自己进了宫。
甄珠回头看了北静王两眼,他回头问四阿哥:“怎么一阵子没见着王爷,瘦了不少?”
四阿哥叹了口气,他吩咐人去取马车,自己则拉着甄珠等在一边:“前些日子七叔不是出事了么,五叔也是倒霉被皇祖父不明不白的呵斥了一顿,因此大病一场,我前几天还去看呢,今个似乎才爬起来的样子。”
甄珠看着四阿哥似乎有些不同,他到时没说出来,只是细心的观察着,虽然跟去年时候一样,一道吃吃喝喝,逛街闲逛,见着诗会文苑就插上一脚,可是更多的是漫不经心,如果说以前他还会因为这些事情喜怒哀乐,如今是基本不动情绪了。
一天下来,甄珠算是明白了一些,而后不自觉的叹了口气,被四阿哥看见,四阿哥回头看着甄珠:“怎么了?”
“没什么,一天下来,到时有些累。”甄珠摇头,他跟四阿哥相处这么久,比家中的堂表兄弟更为亲热,见着小孩长大,忍不住感叹一句世道艰辛。
“总觉得你老是一副我已经老了的样子,明明比我还小一岁,不要想那么多啊。”四阿哥虚晃的拍了拍甄珠的头,而后忽然想起,“你今个住哪?”
“临了出来,圣上吩咐将南边的院子赐给了我,过两天收拾一下。”甄珠去了一趟江宁,到底是受了伤,来回折腾那么些路程,圣上明面上没办法给予奖励,私底下赐下金银宅院,良田百亩,如今甄珠也算是个有家产的人了。
“这好,日后咱们就到你的院子里去,到时候我带着六弟,七弟来,你可别嫌弃。”四阿哥合掌,很是开心,觉得自己私底下又多了一处聚会的地方。
“自然好的。”甄珠笑着点头,圣上自从八阿哥之后就再无子嗣,不过当时也是因为登基,朝中事物忙碌,只是这当了皇帝的五年来,后宫一根苗都没长,私底下那些个大臣其实还是讨论过这个事情的,不过一来政务确实繁忙,二来反正圣上都已经有了人选的样子,因此也就没什么人提起。
四阿哥跟甄珠告别,马车穿过街巷到了地方,甄珠下了马车目送他离开。
甄珠今天没带人,反正四阿哥身边多的是伺候的,等他到了门边,里头的门咿呀一声向里打开,就见着金宝,丈青,宋朝勇占了一排,他们身后又有二十来个脸熟的小厮,最旁边的似乎是那个叫阿奇的侍卫长。
“少爷,您回来啦,今个住的地方收拾好了。”金宝笑着先开了口,而后丈青挑了眉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一眼宋朝勇,宋朝勇抿着唇,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甄珠应了一声,而后往前走了两步,众人退开,他忽然回头对着宋兆勇招手。
宋兆勇惊喜的脸上露出笑容,金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丈青哼笑了一声,而后看了金宝一眼,金宝对着丈青做了鬼脸,而后低头垂目,不敢半分逾越。
“自你成亲之后,就再为见过,怎么来的?”甄珠看着宋兆勇也是惊喜,他原本以为没跟着来呢。
“少爷出门之后,太太就吩咐让我带着我媳妇一块来。”宋兆勇憨笑着,对着甄珠行礼。
“哦,她如今在哪当值。”
“还未入府,尚且呆在家中。”宋兆勇对自己媳妇似乎没什么好说的样子,谈起来也如同普通人。
甄珠点头,而后抬脚进门,只留下金宝跟宋兆勇之间,风起云涌。
甄珠休息了两天,而后就开始热热闹闹的聚餐,毕竟离开了快一年,怎么也要跟他的那些好友聚聚,幸好张若霭总算回来了,张家一回来,圣上便提了提了大学时,把原本空着的位置给填满,张若霭的大哥如今入了翰林院。
两人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还是甄珠想着日子正好秋猎,于是便相邀去打猎,两个人带着留个小厮,一块到了城外山林。
甄珠骑在马上,他身上穿着骑装,脚上踩着千层靴,深灰色的衣服,袖口在手边收拢,他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而后双腿加在马背上快速骑了一阵,听着马蹄的声音,风声在耳边飞驰,他的头发在空中飞扬,张若霭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个朋友真的长成了,脱去少年的稚嫩更富魅力。
甄珠骑了一会,回头发现张若霭没有跟上来,于是骑着马回身跑了过来,快到的时候这才拽紧马绳,偏头看着张若霭:“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张若霭笑了笑。
甄珠驾着马过去,一拳打在张若霭肩膀上:“还好意思说,这都多少年了。”
“是啊,好像离开了三四年,就像离开了一辈子,当初的熟人也不多了,便是以前相看两厌的如今居然也见不着了。”张若霭叹了口气,皇朝更替,说难听点牺牲的都是在京城离圣上特别近的一些人。
“多想无益,今日就是出来打猎,不要提什么烦心的事情。”甄珠安慰的又拍了拍张若霭的肩膀。
张若霭脸上忽然就没了表情,而后愣愣的看着甄珠,甄珠一挑眉,眨了一下眼睛,而后看着他。
“我……”张若霭勉强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甄珠看着他,有些奇怪,张若霭摇了摇头,而后沉默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拽着绳子的手,他身下的马匹动了动,似乎有些不安,甄珠看着张若霭,觉得对方应该是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没有说。
两个人把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到了骑射上,甄珠居然猎到一头鹿,又有两只白毛狐狸,因为口子很小,所以皮子不错,底下人忙上前捡了回来,送到了甄珠面前,甄珠想了想,反正冬天也快到了,可是让府里的针线房做些东西,等着天黑,两人分道扬镳。
第二日的时候,甄珠总算知道张若霭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了,因为他被分到了担任内阁侍读,正巧是在他张相手底下工作,虽说在那么多人里面,他并不显然,可是扛不住对方显眼啊,而且他之前的位置是皇子伴读,如今直接被提为内阁侍读,旁人到时说不清是升了还是降了,毕竟四阿哥在现在看来,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临了冬天第一场初雪,太上皇真的没熬过去,举国哀悼,京城所有的地方都挂上了白布,甄珠也穿上了黑白相间的官府,带着官帽走在去文华殿的路上。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上,因为大家都忙着,所以路上的积雪也就疏忽了。
他才走到一半,忽然有顶轿子从里头抬着出来,他看了一眼没看出是什么规格,于是就站到一旁,拱手低头,反正在这宫里,跟谁他都得这样,那轿子到了甄珠身边,停了下来,而后站在一旁伺候的人掀起了帘子,跟甄珠道:“请上轿。”
甄珠的嘴巴先是微微一张,而后飞快的闭上吞咽了一下,迟疑的往里头看了看,而后又看着这个陌生的公公,没见过的人,甚至不是太上皇身边的人,他还没想起来,那人又催促了一声。
甄珠绕过了抬轿子的人,走到了轿子帘子前,而后低头弯腰一步踩了进去。
他以为里头没人,谁知道自己才刚凑近去一点,就被人一把拉了过去,整个人跌入了温暖的怀抱之中,而后被对方紧紧抱住,外头的公公喊了一声起,轿子被抬起。
甄珠忽然想到,太上皇死了,圣上再也没有后顾之后,如今七七四十九天的停灵已经过了,明日送葬的队伍就要启程去皇陵,他的思维混乱,什么都在想,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想。
路上其实不快,但是对甄珠来说很快,他整个人都陷在对方的怀里,而后也不知道轿子到底抬到了哪里,等到轿子落地,雍正帝牵着甄珠出了轿子,就看到一片的通红,类似于旁人婚嫁时候的房子,又跟底下人不同的是,跟红色镶嵌的是金色,盘旋的五爪金龙,他还没来得及看明白,就被扯到了里屋,床边,被压在了明黄的被褥之上,红色的鸳鸯枕头,之后,便是:红绫被翻波滚浪。
“醒了么。”甄珠慢慢的睁开眼,就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他回头看了过去,第一次看到没有束发的圣上,身上只穿着明黄色单衣,手里捏着笔披着奏折,他身上盖着被褥,而后原本有些蒙的脑袋渐渐清醒。
此刻唯一的感觉,大约就是爽!很爽!非常爽!
因为技术太好什么的……他默默的在肚子里猜测对方到底是怎么练的,不过反正他是爽到了就对啦,就好像上辈子白娶了老婆一样!
甄珠还在默哀着自己上辈子平淡的人生,圣上已经看了过来,他抬起头,而后脸上的表情难得的温和,“醒了,再躺躺吧,今日也无其他要事,朕一会起身,你便呆在这里不要出去,府里自有旁人安排。”
圣上很是贴心的摸了摸自家小情人的头,而后吩咐人去准备热水,虽说昨日睡前也给甄珠洗漱过了,不过还是泡泡澡比较好,毕竟像他这样的身子,昨日还是做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