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佑苦笑：“没有wifi太慢了。”

屠则皱眉问：“这里还没通网络？”

“唉，排着队呢。”

屠则眨眼笑了笑：“我去问问！”

“啊？”

屠则拍拍余文佑的肩膀，脸上也不知道什么表情：“既然占我姐的便宜，就让他做点贡献呗。”

余文佑皱眉，他很反感这样的事，可也不好说什么。屠则倒是笑了：“人民教师必定看不惯啊！”

余文佑尴尬的一笑，没有说话。

屠则郁闷的说：“我家里人高兴着呢，还替我找了个实习的项目，更高兴了。”说着嘴里泛出一丝苦涩，他宁可姐姐嫁个普通人。偏偏家里人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他们家又不是特别穷，眼皮子浅到这份上，真特么丢人！更丢人的是他还得求姐夫！

别人家的事，余文佑不好插话，转移话题道：“将来打算做什么呢？”

“去京城、去松江、去花城！我要离这里远远的，我要在每个大城市都留下自己的设计！”

余文佑笑了：“有志气。”

屠则也笑：“我做不到你这样伟大，你虽然不爱说话，却是条汉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能帮的绝不吝啬。”哪家学校都有呼吁支教的，但肯来的凤毛麟角。每一个愿意支教的人都值得钦佩。

余文佑摇摇头：“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正好需要工作而已。”

正说话，外面起了吆喝声。原来是又来了一批材料。仡熊村的交通太心塞，只有窄窄的路，仅限摩托车通过，三轮车都别想。从外面进了材料，只好要送货的送到镇上，这边再出动摩托车去接。村里修个小学，很多材料还是周边就有的，就那么一点子硬是把全村的壮丁累的死去活来。余文佑单手扶着窗，看着外面摩托车上捆着的石材叹气——他根本没有众人想象的那样无私。看，这样的情况他分明能帮大忙，却因为不敢，所以袖手旁观。他其实只是懦弱的避到与世隔绝的地方而已。

为了本村的孩子不再遭罪，全村可谓是齐心协力。除去一直埋头备课的余文佑，连小学生都跑去帮忙打下手。余文佑倒不是不肯做重活，实在是备课备的手忙脚乱，众人看的一脸敬畏，根本不敢去搅他。如今他依旧住在书记家，为了给他补充营养，熊大嫂特意多喂了几只鸡，弄的他怪不好意思的。熊大嫂当然有私心，不过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多受点照顾罢了。实际上全村就十几个孩子，余文佑哪个会不照顾呢？只盼望学校赶快修好，他已经快受不住这份人情了！

仡熊村没有多大，余文佑抬头透过窗子就能看到施工的学校。屠则真的有一套，逐渐成形的学校充满了浓郁的苗家风格。桐油刷过的木头泛出漂亮的金色。白色的瓦当、青灰色的瓦背，十分传统的装饰。但窗子又开的特别大，几乎可以与落地窗媲美，想来采光一定很好。地砖是灰色的透水砖，排水管道修的特别仔细，屋檐甚至修了集雨管道，省的下雨的时候屋檐水滴滴答答不方便，还弄坏地砖。

又过了几天，教室前面的铺面透水砖的地面上架起了特别结实的木制秋千和滑滑梯。村里的孩子本来就没有游乐场，有个滑滑梯改善生活也很不错。可惜实在运输不方便，加之预算并不多，没有做成水泥的，耐久性还是不行。其实不单娱乐设施，按照屠则的设想，学校地面最好是钢筋混泥土的。可是这种狗屁地方运钢筋进来基本不可能，只能用土法凑活着了。土法也没什么，就是抗震强度太低。也是没办法，看什么时候能通路再补地基去了。

八月底，学校终于竣工。教室正中间的那块黑板简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纯靠人力才抬了进来。屠则肝疼的在心里唱了一百遍要想富先修路！仡熊村穷到这个份上绝壁是路况太差！不过也有好消息，上头有人好办事，电信的人真的铺了网络进来，县委书记听说是学校要用，直接就找人拨了一笔款做网费。一年不过一千多，村村通网络本来就有国家财政补贴，就算每个村的学校都批一笔网费也没什么。余文佑高兴坏了，通网络的当天就用手机在购物宝上买了台一体机，他们这一代人果然没网络活不了啊啊啊！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有机房还感觉不明显，这段时间简直觉得自己被现代文明抛弃了！

学校还没开学，余文佑的屋子就已经收拾好了。架高的木地板，用的是风干的杉木。上面刷的涂料是屠则从外面带进来的，说是防腐又防虫，当做他送的礼物。还有客厅那超舒服的木制沙发上的垫子，也是他送的。屋子虽小，功能却怎么用怎么方便。怪不得屠则能那么傲，有才的人几个不傲的呢？总之屠则拾掇的房子，角角落落都透着雅致。村里人看到了也不得不服。

窗子很大，所以采光极好。仡熊村是被森林包围的山村，看起来美极了，就是蚊虫肆掠。因此窗子上都装了上好的纱窗，是现在的新技术，卡在窗缝里特别方便。更为奢侈的是电热水器电磁炉洗衣机小电冰箱一应俱全，余文佑算是相信了屠则那句比豪宅还舒服的话！贵是贵点儿，但赞助是余文佑拉来的，谁也不会去就这个问题跟屠则吵架——不能丢人丢到县委书记面前！但这么一搞，20万真的花的一点也不剩，看来屠则预算上也是一把好手！余文佑忽觉得自卑，看看人家大学生的水平，再看看自己……人比人得死啊！

夜幕低沉，余文佑一个人极其舒服的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抚平了被屠则打击的半死的自信，心情开始愉悦，总算不用寄居了！虽然书记一家人很好，可住在别人家里怎么样也不得劲。不单是欠人情，人来人往过于热闹的环境也让他觉得难熬。

宿舍里一切都是崭新的，连帐子都是崭新的。帐子是余文佑要求的，实际上有了纱窗蚊虫基本解决，可是余文佑喜欢帐子放下来隔出的小空间，那会让他觉得无比安心。屠则的设计极大的讨好了他，原本他就是喜欢小空间的人。或者说，所有没有安全感的人，都喜欢小窝。余文佑在床上翻个身，困意涌来，却偏偏睡不着。此时仅有他一个人的安全环境，常年的怪癖又冒了出来。余文佑有个怪癖，睡觉之前喜欢把玩乒乓球。一个很陈旧的已经瘪掉的乒乓球，是很小的时候爸爸送他的礼物，常年的摩挲使得上面的字迹已经消失不见。摸着久违的乒乓球身心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抚慰，瞬间就睡着了。

黑甜一觉到天亮，睁开眼睛，看到橙色的乒乓球依旧攥在手里，微微一笑，乒乓球瞬间就消失了！是的，喜欢抓着乒乓球睡没什么，但乒乓球的凭空出现和消失，才是他最大的最不能见人的秘密。余文佑长长的叹口气，他从小就跟别人不同，他的身体连接着异次元的空间，可以收纳任何非活物。大小大约有三立方。这个秘密以前只有父母知道，爸爸无数次警告他不许告诉任何人，他却忍不住告诉了舅舅，才导致后来一系列的悲剧。是啊，三立方米的异次元空间，用来贩毒简直是利器！别说像以往舅舅把毐品藏在花生里了，他就是直接扔空间里，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样的能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于国家而言不过锦上添花，于私人而言，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不是没想过投奔政府，但深思熟虑后还是打消了念头。他还是怕死，怕遇到害群之马，最好一辈子守着秘密，然后安安稳稳的带到阎王殿去。因此他像普通人一样，会不小心丢东西，甚至被偷过手机，一切一切装的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唯有睡觉这个习惯，是怎么也改不掉了。因此在有人的地方睡的特别不安稳，因为不能攥着一直依赖的东西睡。这样的他怎么会找伴侣呢？所以这个房子特别好，小小的，容不下第二个人。如果可以，在这里住一辈子也很不错！

外面的光线透过窗帘，轻轻浅浅的照了进来。外面有小鸟清澈不绝的叫声，似乎还能隐约闻到属于森林独有的味道。余文佑翻身起床，打开门赤脚走到回廊上。天蓝的好像被过度ps的图片，漂亮的不似真实。大大的伸个懒腰。“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第7章：教学

暑假的最后两天，余文佑才理顺了四个年级的课程。孩子们的教材也由村里人开着摩托车运回来了。职工宿舍的客厅就充当了临时的教职员办公室，桌子上垒的满满都是书。介于该桌子还兼饭桌，余文佑便没有按照常规在报名第一天发书，索性把书分类摆好就开始一一派发了。如今的政策比他那时候强，实行真义务教育，书本全不用钱。他当年那个伪义务教育学费死贵，捡人家的旧书学校都不大高兴，实在是他情况特殊才容许的。有时候运气不好，旧书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做笔记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国家富强了，义务教育才实施到位。像仡熊村这样的农村小学，甚至都有午餐拨款的。因为县委书记身边有人吹了枕头风，什么都事半功倍，专项拨款直接就到了余文佑手里——按说该校长处理的，本校没有校长，只好事实从权。余文佑哪里耐烦管这些？一转手就扔给村委去了。最后村里开会，处理也相当简单，有学生的人家轮流做饭而已。

马上就要开学，作为师范大学的学生，选择做老师的占了80%。当初就是奔着免学费去的，如今能一口气补交学费的人不多，不论愿意不愿意，多数人能选的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家长和老师的地位开始逆转。以往是家长跟老师赔笑脸，现在是老师见着家长就恨不得把脑袋缩回肚子里。熊孩子又格外多，不能打不能骂，简直不是一般的挑战应对能力。所有的菜鸟都开始紧张，班级群里一直在互相安慰缓解情绪。

余文佑也相当紧张，一次教四个年级，并且四个年级还在一间教室里混，怎么安排时间就是首要的困难。他这一类是乡村老师，被分回自己老家的不少，可极品到他这个份上的也就算独一份。毕竟原始到仡熊村的地方已经不多见了。虽说余文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但老师教学的情形已全然忘记，只有个大概模糊的印象，似乎是教一年级的时候二年级自习什么的。看着手中厚厚的一叠教案，他都不知道怎么安排才能把内容统统教完。若单纯教还好说，教不完拖堂嘛！惨就惨在还要预留备课的时间，四年级两门课啊啊啊！支教真的是个体力活！

好在网络时代的老师们也不是盖的，除了余文佑，很多同学都是在城里，部分使用的已经是电子备课，直接就共享在了群空间，虽然还是要自己思量，但有个群策群力的地方，至少心理上觉得有点依靠。就在这样互相安慰彼此打气的氛围下，诸位菜鸟老师纷纷迎来了自己人生中正式的第一堂课。

上课第一天，站在讲台上，窗外还有一群围观帅哥的大妈，余文佑声音都抖了起来。他当然有过实习，可是实习老师么，各方面要求都不高，正式上班了则不同，第一印象十分重要，尤其是权威。老师的权威与博学直接相关，要是被学生提问回答不出来，那就死定了！

值得庆幸的是乡下孩子古灵精怪的程度远远低于城里孩子，加之老师得之不易，家长们生怕吓跑了熊猫，早在昨晚就狠捶了娃娃们一顿，今天倒是很安分。余文佑深呼吸几口，做好心理建设，才开始缓缓道：“一年级的打开语文书第一页，二年级三年级和四年级的同学们先预习第一课。上午教语文，下午教数学。语文书看完的同学请保持安静，可以先看数学。遇到不懂的记录下来，等我讲到的时候再提问。”

同学们哗啦啦的把书翻开，余文佑开始讲解一年级的拼音。又顺便提醒其它年纪的预习完了也可以当做复习，基础十分重要，义务教育的知识点都是连贯性的，如果一年级没学好，后面基本很难跟上。不过他们一口气听四遍真的没问题么？隔壁村的条件稍微好点儿，也就两个年纪凑一个班。余文佑看着高年级的同学，心里有些打鼓。简略的讲完一年级的拼音，就开始布置作业，之后二年级，以此类推。一年级刚开学么，相当简单，他才讲到三年级的时候，作业统统都做完了。要小孩子在原地呆着不动是不现实的，余文佑只好在黑板上画了一只胖猫，让一年级的孩子临摹。扶额，师范学校要求很高，老师必须学的内容就有美术和音乐两堂。余文佑学的不算精，但忽悠乡村一年级的小朋友应该够了。

正常义务教育下的孩子，每门课至少两节课。可是在乡村学校，每个年级满打满算就一个小时。余文佑心塞不已，这样的教育将来怎么跟城里的孩子拼？抛开师资力量不说，那些孩子可是上完课还上补习的啊！这几年乡下孩子考上名校的概率越来越少，阶级就这样隐性的划分开来。这里的孩子需要比城里孩子不单在勤奋上多几十个百分点，甚至在智商上也要搞出几十个百分点才有可能杠平。不是天才的普通的孩子……将来也不过去劳动密集型的工厂里打工。最残酷的是，科技时代的到来，工厂逐步机械化，用人的岗位会逐步减少——机器不会累不会烦也不需要吃饭更不会因压力而自杀，对于企业而言，用机器划算太多太多。那么这些孩子，将来何去何从？农村里还习惯性的多生育，寄希望孩子们像上一辈一样“总有一个出息”的，用数量来加强概率。可是时代已然不同，80年代和90年代的市场一片空白，龙卷风来临的时候，猪都能飞上，现在却……将来更加……

上课第一天，余文佑心情着实算不上好。因暑假的一番准备，今晚倒还不用备课，登陆上企鹅，同学们果然都纷纷在上面讲述今天的感受。可没有一个人的感受有他的沉重。仡熊村没有路，就不可能来很多老师。老师们都是有家有业的，总不能回去探一次亲都像唐僧西天取经一般折腾。就凭他一个人，四个年级的孩子能否打下坚实的基础，以应对初中的学习？莫非，他寒暑假也利用上？村民能否理解？他果然太天真了，选择支教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脑子一热就觉得是双赢选择，也不去打听一下别的贫困山区怎样。真是……菜鸟老师智障多！

再怎么郁闷也知道，十万里长征才开始了第一步，后面还有无数的麻烦等着他。翻开冰箱拿出一块腊肉切了一小块，又切成丁，又拿了一个村民送来的杏鲍菇切丁。和着掺了一点点糯米的大米一股脑的扔进垫好荷叶干的锅里，上锅蒸熟。再随便打个蘑菇汤就是一份色香味俱全的晚餐。要说支教省钱是真省，大米是他买的，卖米的老乡还很不好意思的送了他一大把蘑菇。仡熊村依山傍水，是个产蘑菇的好地方，要不是交通如此坑爹，蘑菇产业就是一条好路子。可是彩南省蘑菇遍地爬，每逢赶集摘了出去卖也没有优势，索性他们不种了，不过家常养一点山上采摘一点当蔬菜使。在大城市的奢侈品，余文佑现在是每天都能吃着。除了蘑菇，还有其它蔬菜，反正很难卖好价钱，村民们没事就给他送点儿，他现在只要买点肉就行了。哦，对了，腊肉也是别人送的。村民如此热情，教书的压力更大了！

安静的吃了一顿原生态无污染有机饭，一时间又无事可做。折回房间看电脑，同学们的话题已经歪楼，说到英语教育的问题了。余文佑恨不得以头抢地，英语！英语！当初他在花城的时候，大票大票的孩子从一岁上早教就接触英语，最晚幼儿园大班也开始了。仡熊村四年级的娃还没看到过英语课本呢！怎么跟的上？最恨的是哪怕他这会儿加了英语课，五六年级不归他管，隔壁村也没有英语课啊！两年不上，到初一还不打回原形？现在英语考试又改革，等他教的这一拨要赶上改到增加一门口语……这不是把乡下孩子往死路上逼么？

不行，寒暑假必须补课！不单他教的要补，五六年级在隔壁村的都要补，内容就是口语！不指望他们学会语法，不指望他们记得多少单词，至少发音要打好坚实的基础。这样对英语就不会怯。他小时候因为发音问题，始终不敢开口，纯学的哑巴英语。还是到大学之后发狠从音标重新学起，没想到一旦突破了口语关，英语突飞猛进，四六级轻轻松松就过了。他能做的不多，但哪怕只改善一点点，多送一个孩子出去，仡熊村就多了一分发展的希望。或许有一天，仡熊村会像许许多多的村庄一样消失，让自然回归自然，但在此之前，他能做的，就是让希望浓郁更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