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佑点点头：“明白。”

说话间，外面响起熊远的声音：“余老师在家吗？”

余文佑扬声道：“进来吧。”

卓道南问：“熊远？”

熊远已经脱鞋进屋，跟余文佑问了好，好奇的打量着一身迷彩的卓道南。余文佑笑道：“解放军就是这么厉害，他今天要买你们家的干货，以后都要买的。”

熊远眼睛一亮：“真的？我阿妈一定很高兴。”

卓道南本着做完一件少一件的原则，起身拍了下熊远的头：“走，去你家提货去。”扭头对余文佑笑道，“余老师，洗碗？”

余文佑嗤笑：“喜欢做菜不喜欢洗碗！”

“嘿嘿，好钢用在刀刃上，大厨是能洗碗的吗？”

余文佑并不介意洗碗，目送他们两个出门后，不一会儿就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熊远妈妈在地里劳作，白天几乎没时间在家，上秤算账的事都是熊远负责。卓道南心生同情，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一样是父母离异，他却没吃过这样的苦鼻子，他还挺不孝的哈，决定以后对自家老爹好一米米。说起来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听余文佑说过游鹤轩也一样是爹死了娘跑了的苦逼。大概是因为与众不同，所以才会理所当然的觉得对方可以理解自己，继而深入交往，最后成为朋友的吧。眼前的小家伙也是，他敢打赌余文佑是因为感同身受才特别照顾。连他看着都想照顾一下呢，何况余雷锋。

卓道南买的东西很多，他们都是大胃王，国家不穷，对他们至少饭菜上不亏欠。熊远家的库存一下子清了一大半。村里人远远看着在一旁讨论。难免有些人心里泛酸，两蛇皮袋的干货，不少钱呢！几个关系好的都互相嘀咕：“六叔家的寡妇女儿行大运了，交上了余老师。余老师看起来穷，朋友倒是一个比一个有钱。有能盖房子的，有能捐东西的，这会儿又蹦出个卖干货的。怎么就那么能干呢？”心里还不免可惜，这样有本事的人，要是出去打工肯定发大财。但余文佑留在村里对他们大有好处，这样的话就烂在心里了。

回到学校，卓道南把两蛇皮袋的东西绑在摩托车上，拍拍手，带着熊远进屋。熊远妈妈已经在地里接到消息，火速奔来。卓道南第一次见熊远妈妈，只见她一身陈旧的土布衣服，袖子都起了毛边。头上带着头巾，头巾下是一张不合年龄的苍老憔悴的脸。熊远家几乎所有的收入都来自她卖干货，地里所产紧够平常用度，假如熊远要买作业本，是没办法拿口粮去换的。如同所有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一般，她沉默、坚毅、朴实。几乎符合传说中对农村的所有想象。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然而穷到她的份上，早已经没有任何刁的力气了。粗糙的双手，紧紧握住卓道南的一只手：“谢谢！真的谢谢！”

卓道南觉得有些难受，勉强笑着说：“不用，我们也愁买不到好东西。现在女干商太多了。”灵光一闪，又问，“嫂子会做腊肉不？我买点鲜猪肉进来，您给我做，我按市价算手工费给你可以吗？”

熊远妈妈点头：“会的。”

卓道南抓抓脑袋：“我要的不多，给家里人吃。麻烦您了。”

熊远妈妈想了想道：“要是不多，我就趁村里杀猪的时候，替你买两块好的腊上，免得你白跑一趟。再说村里的猪我知道，哪头是养着自己吃的，哪头是专门养着卖的，我都知道。自己吃的好吃，都是吃熟菜的猪肉。”

“吃熟菜？”

看卓道南疑惑的表情，熊远妈妈解释：“就是猪食都是煮熟的，也不喂饲料。肥肉很多的，你们城里人不爱吃肥肉。可是有肥肉的猪才好吃。”

卓道南精于厨艺，评判肉是行家，忙说：“我知道，肥肉薄的肉都不香。我家老头年纪大了，不能吃肥。要不您多一道手，一样给我熏好，到时候把肥肉切下来，我只要瘦肉就行。我要三刀肉，先放定金在您这儿，回头做好了你告诉余老师，我进来拿。”

熊远妈妈很高兴，卓道南不要肥肉，她可以白得一些肥肉。城里人不喜欢，但缺油水的他们却很喜欢，尤其是熊远特别馋腊肉的肥肉。她家今年都只做了三块小小的留着过年吃。这下小崽子可以吃个饱了。熊远妈妈抚摸着儿子的头，心想：你快长大呀，你长大了，妈妈就享福了。

第18章：怀疑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开始熏腊肉做火腿，所有人家都开始忙年，农活都差不多停了。腊月二十三，学校正式停课。村里的人家要大扫除，农村的房子平日里收拾的少，年底就特别难搞卫生，尽管学校都是小孩子，却都能帮家里打下手，余文佑当然不多留他们。熊远家尤其辛苦，平常忙于生计，家里乱成一团，全靠年前收拾，虽然亲戚们也搭把手，毕竟不能真全靠别人，以至于好学如熊远都不得不停了功课。学校里平时有值日，反而干净。余文佑便彻底闲了。

教了一个学期的课，总算有些经验，备课从容了许多。这几天只是稍微做一些准备，多半时间都在看书。游鹤轩送了他几本不错的流行读物，正好随便翻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晒的四处暖洋洋的，余文佑抱着书本就倒在地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觉身上微微一沉，惊的睁开眼，竟是熊娇娇拿着一条小被子往他身上盖，见他醒了倒先来了一串清脆的笑声：“余老师睡地上也不盖点东西，小心感冒了。”

余文佑抽抽嘴角，她怎么进来的！？

熊娇娇仿佛读懂了他的心事一般，嗔怪道：“还有门也不关，小心那帮混小子进你屋里来造反。”

余文佑不好意思再睡下去，翻身起来笑问：“放假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熊娇娇从身边拿起一个袋子递给余文佑，“玉明市带回来的鲜花饼，送你的。”

“你太客气了。”余文佑开始头痛，“给你们家里人吃吧。”

“不要紧，我带了好多。”熊娇娇唧唧喳喳的说，“没想到我是第一个回来的，他们今年回来的好晚。我听阿爸说你寒假还帮他们补课？太辛苦了！我听一起打工的说，他们老家的老师才不管寒暑假呢。”

余文佑笑了笑：“我闲着也是闲着。”

熊娇娇又说：“过年怎么过呢？他们都说你留在村里过年。一个人过年多没意思，去我家过年吧。我阿妈给你做好吃的。”

余文佑扯着笑僵的嘴角道：“不用了，一个人过挺好的。”

熊娇娇一脸八卦的说：“你别指望熊远，那小子还是跟外公家过年的。”

这您都知道！？

余文佑正头大，熊桂居然也蹦了出来。门口飞一般的踹了鞋子，冲过来就给了余文佑一个拥抱：“余老师好久不见！”

“桂姐你要不要脸拉！一回来就占余老师便宜！”熊丹也出现在了门口。

熊娇娇郁闷极了，她还没说几句话呢！余文佑更加郁闷，老天，一千五百只鸭子！！！

“呀，余老师胖了一些，我们村的水土真养人！”熊丹笑嘻嘻的说，“听说你开始教他们英语拉？唉，我小时候怎么没遇到你呀，不然我就能考上大学了。”

熊桂嗤笑：“你就算英语考满分还差了一大截呢。”

熊丹没好气的说：“你还不是一样！”又扭头对余文佑道，“我们公司做外贸的，他们会英语的工资高好多。余老师也教教我好不好？”

熊娇娇和熊桂同时丢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太明显了！您老就在家十天，学个屁的英语啊，大家又没有老年痴呆，还能忘了你那接近零分的成绩！？

三个女人一台戏，余文佑的悠闲时光彻底覆灭！他接不上话也不要紧，三个妹纸开始八卦工厂里的爱恨情仇。余文佑听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什么狗屁倒灶的剧情，怎么感觉像八点档？到底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还是这帮丫头电视剧看多了啊？想着陆陆续续回来的姑娘们，余文佑暗暗下了个决定。掏出手机分别给卓道南和游鹤轩发了短信——sos！你们谁能收留我过年！？

卓道南立刻就回复了，字里行间显示出了得意：“回家的火车上，啦啦啦！”损友！

而游鹤轩居然没回短信，余文佑瞬间就泪流了，讨债的太多，不给人活路啊！？

三个妹纸居然八卦到了下午六点才走，余文佑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厨房随便热了点剩菜，连看书的心情都没了。他才22岁！22岁！就算正常家庭的孩子，现在谈婚论嫁也太早了好吗？

最坑爹的是到了次日，家里又增加了客人。还是上次十一放假来玩的妹纸，这次他能记住名字了，分别是熊静、熊郑云、熊语兰和熊友琴是两姐妹。两姐妹从名字上看就知道，当爹的还有点文化，她们的爸爸叫熊崇德，居然还取自论语。不过姐弟三个都不是学霸，熊语兰上了个中专还是职高就去打工了，熊友琴则是个三本，目前还在玉明市上学，之所以耽搁到现在才回家，就是为了等姐姐一起。

熊桂最漂亮，熊友琴学历最高。大家都觉得余文佑估摸着是她们俩盘子里的菜。小地方的人判断人比较直白，最容易的方式就是看学历了。余文佑名校毕业又是带编制的老师，诸如熊娇娇之类的心里是没太大指望的，不过是赌徒心态，图个万一。可惜了，她们一个都不会如愿。

熊友琴不愧是大学生，见识多广，话题也切的漂亮。上场笑问：“余老师教他们英语用的是什么教材？寒暑假都占用你的时间实在太过意不去拉，明年暑假我早点回来帮你打下手吧。别的不行，教几个单词没问题的。”

余文佑忙道谢：“多谢。”

熊友琴笑眯眯的说：“不用谢，正好自己也锻炼一下。”嗯，传媒专业也要学英语的嘛呵呵呵呵。

余文佑认真的点头：“多说、多练。我听几个朋友说，现在的老板喜欢复合型人才。要是英语专业，现在是很不好找工作。但是如果是别的专业，英语又学的很好的话，就业就不愁了。”

熊郑云酸溜溜的道：“友琴你回来教书不更好？”

熊友琴得意的说：“是很好呀，我阿爸阿妈都这么说。所以我在考教师资格证，申请回来应该不难。”到了村里当老师，小帅哥就是囊中物了！

余文佑倒是很高兴，本村人愿意回归教孩子最好不过。多一个老师多一份力量，他就只要教两个年级，时间更多，孩子们也学得更扎实。没准连高小都不用去别的村上了呢。不过熊友琴才大二，且早着呢。

几个姑娘似乎有大局已定的预感，唯有熊桂不服。读大学有什么了不起？有她长的好看吗？男人还不都是看脸的！言语间就跟熊友琴争锋相对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老天开眼了！余文佑的电话响起，是游鹤轩打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什么洪水猛兽吓的你要发sos！？”

“呃……”妹纸们全在现场，让他怎么说？

游鹤轩轻笑：“那就见面说。最近生意太忙，很久没联系了，你还好吧？”

“嗯，还好。”

“那就好，马上要过年了。我家乱糟糟的，叫了个钟点工在收拾。这样吧，我现在就进来，在你那里住一晚，明天一起出来，我们去买年货怎么样？”

天籁之音！恩人呐！！！余文佑高兴的道：“好啊好啊，那你快点来！”

游鹤轩顿时心情飞扬：“马上！你等我。”说完挂了电话，钥匙扔给钟点工，顾不得刚到家，直奔楼下取车去也。

余文佑大大松了口气，女孩子们一年到头在外面打工，父母比较心疼，何况是追男朋友大计，都不让她们做什么家务。如果余文佑不找个落脚点，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她们频频暗示，却没有一个人表白，余文佑无从拒绝，只能忍受。还得注意说话方式和不能厚此薄彼以免引起误会，脑细胞都快死完了，真是度日如年！好在游鹤轩真给力，挂了电话不到一个钟头，就出现在了余文佑家门口，十分愉悦的一面脱鞋一面对屋里喊：“柚子，我来了。”

余文佑一呆：“这么快！？”

游鹤轩环视了屋子一圈，七个小姑娘，心里就默默卧槽了！竞争对手太特么多了吧！？

熊桂好奇的问：“余老师，这是？”

余文佑才想起她们才从外面回来，没见过游鹤轩，一一介绍了一番。游鹤轩打过招呼后才道：“镇上碰见熊二了，不然还有的走。”说话间已经改了开始的计划，“你手头的事忙完了吗？忙完了就走吧。过年很多年货要办，晚了就没好的了。”

余文佑忙点头：“我没什么要忙的。”

熊桂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余老师要去哪里？”

余文佑笑着解释：“我跟他一起去县城里过年。”

熊桂有些不高兴，不过也没立场拉着人家去自己家过年。只得闷闷的道：“早点回来啊，不然我们就要出门了。”

余文佑心里哼哼，一定等你们出了门再回来！游鹤轩忽然坏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盒子出来递给余文佑：“年底清货的时候刚好看到一块不错的料，叫人雕了，送给你。”

余文佑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青翠透亮的玉石，忙推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再没见识也知道透如玻璃一般的翡翠是什么价格！

游鹤轩指着玉石道：“你先看看形状。”

余文佑仔细看了看，囧了，居然是一只柚子！哦，不对，半只柚子。柚子头处有个扣儿，穿过一根银色项链，十分精致。余文佑无奈的说：“就算是只柚子，也是个很贵的柚子！”

游鹤轩摇头：“很便宜的。”

这下连妹纸们都开始鄙视游鹤轩了。

游鹤轩道：“我专门做玉石生意的，还拿不到便宜货就只好吊死了。何况这块是打了镯子之后剩下的边角料，没见就指甲盖大么？就是朋友间送的小玩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也是形状刚好，所以就顺手拿了。”

余文佑将信将疑。

游鹤轩根本不容拒绝，绕道余文佑身后，硬是替他带上了。熊丹拍手笑道：“好漂亮！”

游鹤轩笑道：“是吧！”太苦逼了，为了让小柚子收下，特别弄了个小的。以后一定要换一个，不然那帮损友一定笑他小气。

余文佑皱着眉头，决定给游鹤轩留点面子，等人走了再还给他。熊友琴眼光一闪，似乎发现了什么。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看，正好看见游鹤轩亲昵的拍了拍余文佑的头，心慢慢的沉了。

第19章：除夕

去县城过年是临时做的决定，余文佑需要跟村里打声招呼。村里见他有地方过年，不过说几句客套话虚虚的一留。大家都心知肚明，过年么，全家团聚的日子，冷不丁的插个外人进来客人主人都别扭。余文佑能有去处，村长很高兴，硬是拿了一串香肠让他们拎走了。

游鹤轩把车停在镇里，出村的路依然是靠两条腿走。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问过好后，竟不知道说什么。游鹤轩看着余文佑，总觉得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的直觉没错，余文佑的确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至于为什么？余文佑自己也不清楚。从理智上讲，游鹤轩做朋友都没得挑，无非就是忙一点儿，不经常见面。非要说距离产生疏离，也不尽然，他在卓道南面前就自在很多。想来想去也只能解释为性格问题。卓道南一看就是个傻大个，二的让人无语凝噎，还好吃！而游鹤轩似乎有点过于精英了。余文佑囧囧有神的想，莫非是因为他跟卓道南都是穷鬼所以格外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