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博宇犹犹豫豫,眼睛离不开哭泣的母亲。蜡黄的脸上尽是懊悔。然而,他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仿佛在害怕。
苏洁叹了口气,转头对万家的保姆说:“扶你们老太太出去休息休息,我跟万博宇单独谈谈。”
万母也知道,不想走是不成的。或许,这个女人可以让儿子开口也说不定。于是,万母招呼一屋子的人,离开了病房。
万博宇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苏洁坐在床边,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
“哦,比我小一岁。”苏洁像是话家常一样,口气没有什么异样,“其实,我的家境跟你们差不多。可惜,我没怎么享受过。二十二那年,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中了三枪。医生都说我肯定活不了了。我妈差点哭瞎了眼睛。”
没有悲伤,没有失落。苏洁仅仅是讲述讲述一些回忆。但,万博宇却听了进去。
“那次行动受伤的不止我一个,我活下来了,我的三个战友都死了。其中一个是我们我们中间最小的。如果他活下来,今年跟你同岁。”
“同样的年龄,在你美酒美食享受的时候,他们在流血流汗。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他们在保家卫国。你可能会说: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但是,那个孩子,或许你也认识。汪大家的小儿子,他们家垄断钢材市场。他却选择做一名特警。反过来看,你都做过什么?有人感激你吗?你改变过别人的命运吗?你死了,除了你的父母,谁会记得你一辈子?现在,你是在消费父母对你的感情。你什么都没做过,却一直在消费别人。”
“万博宇,在你看来,什么值得你骄傲?钱?名誉?让你拿出一样可以称之为‘骄傲’的东西,你拿得出来吗?你所有的,哪一样不是用钱堆起来的?”
说着,苏洁解开了扣子,拉开毛衫领。万博宇呆愣不已。
苏洁大大方方指着胸口上的伤疤,“距离心脏只有几公分。伤疤是我的骄傲,他们是我的骄傲。尽管我因伤换了工作。我的勋章会一直挂在特警队的功勋墙上。而你,挂在墙上的只有遗像。”
万博宇本已失去生气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如果不是为了工作,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你这种人在我眼里,跟废物没什么区别。”苏洁冷眼看他,态度中并没有傲慢和藐视。单纯的,告诉万博宇,你什么都不是。
“但是,你的妈妈,刚才你看到了。她在求你,求你活下去。你还憋着不说,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是铁石心肠,也抗不过苏洁这张嘴。
第114章
终于说服了万博宇。时间的轨迹被追溯到今年年初一月份左右,根据他的回忆是临近农历新年的那几天,鸿鹄会所发出邀请函给十来位会员。当时万博宇还想:被邀请的人几乎都是会员中的vip,鸿鹄是打算在年底搞什么活动吧。
但是活动时间很古怪,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没听说大半夜搞活动的。
邀请函上列出一些要求。进入会所后,需要戴面具、不可以说话、活动内容禁止外传。违反其中一条规定,将不再是鸿鹄会员。
神秘的刺激感让万博宇决定参加活动,为此他还定做了一个非常昂贵的面具。当晚十一点二十分到达鸿鹄会所门口。看到一些人戴着面具走了进去。
虽然大家没有露脸,但从身形上万博宇还是认出了一些人。
进门的时候,他都被带到一个无人的房间里,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当时,他还跟旁边等待的女孩儿开了几句玩笑,女孩儿特别殷切地递上一杯,保证他不虚此行什么的。
签过保密协议之后,女孩儿并没有跟随他。只是给他指路而已。
万博宇回到一楼大厅,看到的工作人员都戴着面具。
大家在沉默中由工作人员带着下到鸿鹄的地下。这个地方万博宇还是第一来,当时他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格外兴奋。
地下场的入口是一扇密码门,门口的工作人员也带着面具。为他们打开门后,万博宇看到很宽敞的一个空间。
空间呈正方形,大约有200×200的样子。屋子中间用椅子围成一个圆形,圆形中间是一张不大的桌子,桌子上面蒙着深紫色的天鹅绒布。
屋子里的灯光并不好,只有一盏吊顶笼罩着盖着天鹅绒布的小圆桌,周围有些昏暗。工作人员带着他选择了一把椅子。
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嘉宾都到齐了。戴着金色面具,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另外一扇门进来。可见,他是今晚的主持人。
万博宇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小桌子上。天鹅绒布下面微微凸起一些,下面盖着的东西引起了万博宇浓厚的兴趣。
这时候,金色面具的男人开口了。
“不是说,不可以说话吗?”苏洁打岔,问道。
万博宇说:“他告诉我们,只有他可以说话。但是他的声音经过处理,听上去很有金属感。我想,可能是他的面具里面有什么东西吧。”
“然后呢?”
然后,男人说了一些欢迎词一类的客套话,才转入正题。
“各位先生、女士们,今晚我将带给你们一次永生难忘的经历。”他指着小桌子,“我们的圣物,可以让诸位见到前世,看到来生。”
苏洁掏掏耳朵,“能看见前世来生?”
“嗯,当时那个人是这么说的。”万博宇有些疲惫了,便靠在床头上,“我们都觉得很可笑,但是没人说话,大家都很守规矩。那个男人并没有多加渲染气氛,只是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比方说:等一会儿仪式开始了,大家都不能移动,站起身来都不可以。
然后,屋子里唯一的灯光熄灭了。万博宇觉得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他闻到一股很浓郁的香气,听见不古不今的音乐。
过了多久的时间,他没有概念。只觉得有脚步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屋子里响起。脚步声到每个人面前停下数秒,再继续走。
然后,那个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他能感觉到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一个东西上面。
拿东西冰冰凉凉,凹凸不平。大概是圆形的。他摸了一下,那东西马上就被拿了回去。紧跟着,脚步声走向他身边的人。
他猜想,金色面具的男人拿着天鹅绒布下面的东西,让每个人都摸一下。然后,那男人回到了圈子中间。
万博宇等着下面的发展。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他耳边呼吸。非常近,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发出悠长不断的呼吸。但是他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人,只知道有呼吸在。
那时候,万博宇有些害怕了。他想开口叫人,因为事先被警告过不可以开口,硬生生地忍了下来。那呼吸一直都在,越来越清晰。他壮着胆子,向后面摸了一下。空空如也的什么都没有。
就是那时候,一个女人的哭声传到他的耳朵里。悲伤的、绝望的哭声。他分辨不出这哭声是其他某位嘉宾发出来的,还是其他什么……
戴在脸上的面具感觉紧了很多,造成他的呼吸不顺畅。大口喘着气,万博宇几乎忍不住想要把面具摘下来。他想,反正这里是黑的,就算他做什么也没人看到。于是,他偷偷把面具掀开了一点点,想要缓解一下。
柔软的带着香气的手轻轻握住了万博宇的手腕,温柔地阻止了他的动作。万博宇猛地顿了一下,又朝着身边摸去。
“我当时认为,那个女人的手掌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她就应该站在我的身后或则是身边。我朝两个方向都摸过,什么都没摸到。我不死心,整整摸了一圈,也没摸到什么人。但是那只手,还在我的手腕上。”
苏洁想了想,问道:“那时候,香气和音乐还在吗?”
“在。香气很浓,音乐倒是一直那样,没有变化。”
“你继续说。”
接下来的事,万博宇记得不大清楚。好像,他睡着了,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梦中,他一会儿是古代人,一会儿是现代人。还有一些梦的碎片,他成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嫁给帅气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最后死在流弹之下。一转眼,他又成了好像老师模样的人,正在和一个女人亲热。
“等我再恢复意识,已经第二天早上。”
“你睡了半夜?”苏洁狐疑地问,“在哪里醒过来的?”
“鸿鹄会所。”万博宇说,“他们那里有客房,我醒过来的时候只有我自己。没有女人,没有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也没有其他嘉宾。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梦。”
“不是梦吗?”苏洁倏然间睁大了眼睛。
万博宇摇摇头,“男人……做没做过自己很清楚。我能,能感觉出来,那晚上我肯定是做过了。而且还是和一个女人。我不记得女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的声音非常好听。”
苏洁发现,讲述这一切的时候,特别是讲到“特殊”经历的时候,万博宇的脸上没有丝毫回味的神情,反而有些恶心。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苏洁笑问。
万博宇苦笑着揉揉眉心,说:“我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怎样,这辈子,我对女人没兴趣。所以……”
哦!所以,他不但没有任何的快乐,反而觉得有些恶心。
那一晚奇怪的经历过后,鸿鹄会所的人并没有对他做出任何解释。万博宇有些气恼,但以他的修养和身份,不会去质问。
大约过了一个月,也就是过完了农历新年,万博宇又收到了同样的邀请函。
“你去了吗?”苏洁问道。
“我本来不想去,但是我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万博宇低声说道,“所以,我拒绝出席仪式之后,偷偷去的。”
万博宇以为,其他嘉宾也会像他一样,拒绝参加古怪的意识。但是他想错了。嘉宾不但没少,反而多了几个。
当时,万博宇隐藏的并不好,被鸿鹄会所的人发现了。他们很礼貌地请他到二楼的一个房间详谈。谈话的负责人他认识,但那人话里话外警告他,不要多事。万博宇是什么人?他会甘心被别人威胁?当即反击了几句,却没想到,那人拿出证据来。
“你能想到吗?那些混蛋居然录影了。”
“你跟梦里那个女人的录影?”苏洁反应快,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万博宇点点头,说:“录影是从金色面具男人走进来开始的。金色面具的男人掀开天鹅绒布,从里面捧起一个东西。他在每个人面前停下来,让我们摸那个东西。我还看到自己的手在周围摸索,但是我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当时他明明感觉到有人在耳边呼吸,还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为什么录影里什么都没有?
正在万博宇冒出冷汗的时候,他看到录影里的自己忽然站了起来。
“我看到自己猛地站起身,开始大喊大叫。跪在金色面具男人的面前,朝着他行大礼。是那种五体投地式的大礼。然后,有一个女人走过来把我扶起来。”
“金色面具的男人对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她就带着我离开了地下房间。另外一份录影,是我到了客房之后。女人摘掉我的面具,试图让我躺下来安静安静。但是我……”
说着说着,万博宇懊恼地咬咬牙,“你不明白!我不可能那么做!如果对方是个男的,帅气的,或许我还有可能动动心思。但那是个女人,我怎么可能?”
“那女人反抗了吗?”苏洁比较重视这一点。
万博宇不屑地冷笑一声,“当然反抗了,而且表演的非常到位。不然的话,他们用什么来威胁我?”
这种手段,在苏洁眼里真算不得什么。而万博宇明白是被鸿鹄的人坑了,也没处说理去。谁让他真的动过那女人呢。
万博宇苦笑道:“其实,就算他们录了影,对我来说也构不成很大的威胁。大不了花钱摆平。关键是……”
见他吞吞吐吐,苏洁淡定地问:“身体出问题了吧?”
万博宇瞪圆了眼睛,无法相信苏洁是怎么猜到的。苏洁哼笑一声,“可以威胁到的不是家族名誉就是身体健康。名誉问题,他们那点手段真不算什么。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可以让你讳莫如深的只有健康问题。”
从被威胁后,万博宇经常感觉到浑身无力、易疲劳、精神不济。他数次去找医生,结果都没什么问题。开些药,也不见效果。但是,只要去过一次鸿鹄会所,这种情况就会好很多很多。渐渐的,万博宇也品出滋味儿了,鸿鹄会所远比他想的要可怕,在没有查明身体异样的原因前,他必须保持沉默,并按期去鸿鹄会所。
“我定期验血的。”万博宇说,“我怀疑他们的酒水里含有毐品成分,但事实上并没有。”
听到这里,苏洁也清楚个大概了,便问道:“是不是每次去,你都能闻到类似檀香的气味?”
“对,他们那里一直都在燃香,从没断过。”
苏洁告诉万博宇,你是彻底被耍了。所谓的什么前世来生都特么的死是扯犊子!你们很有可能是被催眠了。进门之前不是喝了一杯水吗?那水里必然有问题,甚至包括你们听到的音乐,也有猫腻。而那种香,问题最大。你做的那些梦,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可能因为体质关系,你最早有了反应,所以才会无意识地行动起来。他们将目标锁在你身上,正是因为这个。
但是,鸿鹄那班孙子忽略了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什么?”万博宇紧张地问。
苏洁似笑非笑地说:“他们没想到,你不喜欢女人。显然,那个女人造成你心理和生理上的厌恶。所以,他们必须放弃利用你进行后面一系列计划的打算。”说到这里,苏洁略想了想,问道:“你又见过那个女人没有?”
正如苏洁所料,万博宇在几乎忘记那段恶心事的时候,见到了那个梦中的女人——江蕙!
公孙锦是第一个知道万博宇交代的情况。他分析道:“他们点的檀香应该不是王平久做的,王平久的香很霸道,小安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估计,鸿鹄点的檀香的确有致幻的效果,对人体也有害。你回科里,拿些在姬涵斌家里找到的檀香去化验一下。顺利的话,剩下的几个人应该不会死了。”
苏洁马不停蹄地赶回一科,为了拯救剩下的患者,她必须抓紧时间。
在同一个时间轨道上。
沈绍已经离开了特研所的医院,赶回高尔夫球场的地下室。
洛毅森正站在暖房里抱着丢丢,逗一只比他膝盖还高,色彩斑斓的大鸟吃新鲜水果。瞧见沈绍回来,不冷不热地问:“有什么新线索吗?”
沈绍脱下外衣,甩到一边。朝着洛毅森走过去的时候,动手把薄薄的毛衫也脱掉了。标准的黄金身材让洛毅森眼珠子发热,暗暗气恼自己:有点出息行吗?
沈绍没想着色诱洛毅森,在沈七爷的脑子里压根没有这根弦儿!他如常地走到洛毅森面前,将沈飒和苏北的所见所言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末了,告诉洛毅森:“蓝景阳已经去莲县,看工地下面到底有什么。”
“还有吗?”洛毅森低着头,把手里的水果送到大鸟嘴边。
沈绍犹豫了一下,说:“白羽很惦记你。”
“哦……他最近忙什么呢?”
温柔的目光落在洛毅森的脸上,沈绍有些看痴了,随口便说:“帮我计算个人资产,除了一些流动资金外,所有不动产、债券、股票都转到你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