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爸爸 上——忧杳然去
忧杳然去  发于:2015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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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他经常溜进录音室,也不怕谭微。但他上次当面给了李元奇难堪,公司的人忽然就开始排斥他。太出风头,做事横冲直撞,完全没有一个新人的自觉。虽然以往也没多少人和他说话,但如今公司拍照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他不在乎继续跑录音室,唐荣太忙顾不上这事。曹郁宁却接收到了警报,几次私下劝他无果还被拖去录音室当挡箭牌。

“谭老师,我还有个乐队,都很厉害!你要不要看看?”陆天琪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和谭微迅速混熟。谭微用支笔将头发卷起来固定住,认真听着粗糙的demo,都是天琪他们平时写的歌,她沉静了很久。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抽个时间你可以带他们来,但我不能保证什么啊。”

陆天琪高兴地跳起来,“好!谢谢谭老师!”

曹郁宁叹为观止地看着两人没什么隔阂的互动,陆天琪是怎么贿赂他家铁面无私制作人的?

曹郁宁求了陆天琪一路,天琪莫名其妙,“就正常来往啊,聊了几句音乐,她也没那么厉害。”

其实谭微在圈子里这么久怎么不会看人呢,谁会唱谁能做歌手什么歌能红,她一清二楚。李元奇磨光了她的性子,即便公司想捧他,她也是有心无力。出现一个陆天琪,是惊喜的。

她是个专业制作人,只关心音乐,不考虑其他。

过了段时间,天琪终于带着他的乐队进了环宇录音室。里面坐了三个人,业内专业制作人谭微、终于知道了消息面无表情的唐荣,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那人穿了件运动装,像是刚从网球场上下来,头发汗湿、爱笑,和谭微他们说说笑笑很大声,在这个严肃的不得了录音室,成了最跳跃的一抹色彩。

曹郁宁和录音师也在场,天琪也知道,录音室外围了很多人。

穿着运动装的那个年轻男人转过身,用毛巾揩去脸上的汗,对谭微道:“你既然说的那么好,那就让他们开始吧。”

谭微点了点头,对陆天琪示意。

杭杭说实话有点紧张,肖蒙却是蠢蠢欲动,天琪很平静,今天孤注一掷,拼了。梁孟春没有来,他们唱的是私下演唱很多遍的歌《破晓》。

陆天琪的第一首原创,杭杭做了改编,将一首夜幕深沉、压抑绝望的情歌用吉他扫弦加强了节奏,而架子鼓、贝斯和陆天琪的钢琴则做了多声部层次,最终变成一首适合live的摇滚。

一曲完毕,破晓重生。

没有人说话,天琪开始紧张了。仅有一次机会,往后再让他们听乐队是不可能了。

年轻男人和谭微低声耳语几句,说:“拿你们的demo我听听。”

杭杭递上了他们粗制滥造的demo带。

里面奇形怪状各种歌,幼稚儿歌、说唱、大调钢琴曲,古典、摇滚、爵士,失恋分手、校园叛逆、竟然还有环保和爱护宠物,涉猎广泛五花八门,但制作低劣。

年轻男人听了一半放下了,他对着紧张地等待判决的孩子们一笑,“不错。”

天琪一喜,“那我们能发专辑吗?”

谭微说:“不能。”

“为什么!”

年轻男人翘着两郎腿坐没坐样:“架子鼓不错,贝斯不行,键盘半斤八两。LIVE舞台感不错,但没人听KTV和酒吧歌当专辑。而且你们的歌卖不出去。”

谭微补充,“Angel,你们的歌主要靠表演来撑着,现场不错,所以酒吧能火。主唱个人主义,表演欲太强,根本不考虑自己的队友。贝斯没有功底,只会空招式。架子鼓算是最有经验的,但江湖气和酒吧味太浓。你们专业和唱功还差很大一段距离,就连乐器也没学好。江湖上走走穴没人管,想当真正的歌手却不行。原创太多太杂,主题边缘色彩沉重,受众群很小,除非你们主做流行,不然根本没人听。”

“也有很多独立乐队,坚持自己的想法和风格。”天琪着急地。

谭微打断他:“那是因为他们有资本太幸运,一年冒出三千支乐队,但真正能发片的又有谁?就算砸钱自制CD出去挨家挨户送,也没人听。你不用瞧不起口水歌,也不必觉得我们没眼光,事实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从不公平。”

谭微拿起他们的DEMO,“这些歌都不行,除了破晓。破晓也要改,歌词改成回忆分手恋人,你里面一句感情都没提还叫情歌?大调改成小调,柔软和缓,不要那么歇斯底里。这些都要重新编曲。”

陆天琪看着自己呕心沥血的宝贝批得体无完肤,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杭杭紧紧攥着手,他们是一群被世界遗忘边缘掉的人,从来没有被放到台面上的资格。

三人瞬间从开始的踌躇满志变得死气沉沉。

谭微说,“今天抽出时间和你们说这些还是看在live还不错的份上,怎么样,蒋董,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蒋星河是环宇音乐的BOSS,难得谭微能请到他,真是给陆天琪太大脸了。

蒋星河沉吟了一会,走到陆天琪面前,“会打网球吗?”

天琪还沉浸在三观崩塌的悲伤里,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会又怎么样啊?”

“呵,小子还挺横,赢了我就让你唱歌!”

蒋星河是环宇总董事的公子,专门负责音乐这块。近几年环宇算是平稳发展,歌手也一大堆,他并不在乎一个陆天琪。谭微对李元奇没心,向他推荐,于是有空就过来看看。结果年纪终究比较轻,活泼好胜,看到陆天琪就想逗逗他。

“怕你不成。”

两人随即就到地下网球场开战,蒋公子一向无状,和自家的小明星都能打成一片,运动神经很发达,毫无意外获胜。

陆天琪气喘吁吁瘫在地板上,浑身是汗,眼睛却很亮。

再来!

天琪忿忿不平到极点,第二次输了,再来!

一次次输,再一次次爬起来。更多的挫败只能激得他愈发顽强,充满意志!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在赌什么气,怎么都不能死心。

一定要证明给你们看!

然而蒋星河却被他缠斗得手脚疲软,不住抹汗。

真是倔强顽固的小子,蒋星河对他是感兴趣了。

“好啦,真是败给你了。鼓手和你留下,跟着乐队巡演吧,一年之后再给我个答卷。如果我满意,你就是歌手了。”

陆天琪没反应过来,曹郁宁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背。

“快道谢啊!”

天琪瘫在地上没说话,蒋星河也不在乎,甩甩手走人了。

这一次倏忽反转的机遇,终于打开了陆天琪歌手星路的大门,让他窥见了一丝光芒。

26.小清新

这一年陆天琪没考上任何学校,肖蒙跟着他落榜。清明终于从英国归来,进了市医院。杭杭经营着一家琴行,梁孟春因着家里关系依然公子习气,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言秋迎来了事业稳步发展期,一年邀约不断跨越各界,年底还上了福布斯明星排行榜。

然而这一年,也是锦绣山庄最战乱的时候。

顾远声和言秋都推了工作,双双在家教育儿子。顾远声带清明去书房谈话,言秋在客厅暴跳如雷,斥责陆天琪没良心不学好供半天学结果落榜,以及从头到脚种种不满意之处。

天琪听着她的声音就烦,如果她什么都不管,那他可以当做自己从来就没妈。他不见她,不爱她,也不恨她,从此断绝来往,尽快独立,搬出锦绣山庄,永远都没瓜葛。

但她既不喜欢他,又非要让他按照她安排的路走。就像是当年再讨厌他,视他是累赘,都非要把他带在身边。只要花着她的钱,就永远抬不起头。

真是没完没了,永无休止的互相折磨。

这就是他从小到大接受的亲情、血缘、家庭观,从开始就必须面对他们的破裂,他们的厌恶和遗弃,走到哪里都是多余的。从前他还会反抗、刺激企盼他们来注意他,后来,漫长的人生里,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死。陷入和言秋水火不容的拉锯战中。

十九年来他从没有体会过父母的爱,家庭的爱,却不得接受,没有选择,独自背负这样爱恨不得的沉重大山,再也无法和常人一样,一直活在没有希望的世界里。

真是喘不过气来了。

他听着言秋对他从头发丝到脚,臭脾气到不务正业,痴心妄想进圈子,诸多种种,通通不对。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幻想自己迅速从厨房抄出一把刀,将她血溅当场。

“你到底想怎样?”

言秋一口气没说完,还待发作。

陆天琪拿钥匙上楼,也没敲门闯进书房,“叔叔,我们要回家了。”

顾远声满脸疲惫从阴影里抬头,对眼前油盐不进的儿子也是没奈何。清明一意孤行去市医院实习,宁愿做个辛苦的小医生,也不愿意来公司帮他。

清明最后说,“爸,你血压高,记得吃药。我先走了。”

言秋还在身后漫天喷火,但天琪知道,这次他们是和锦绣山庄彻底破裂了。

回静园的路上,两人的气氛都很沉重,没人说话,也好像不需要说话。

天地广袤,星光闪烁,远水海水翻涌,隐隐传来一丝潮气。除了海水潮汐,再无其他声响。

天琪走上几步,悄悄握住哥哥的手,那人手里温暖潮湿,仿佛藏有万千天地。清明回头望了他一眼,回握住他,十指并拢,又复往前走去。

天琪和杭杭跟着环宇一支流行摇滚巡演,跑音乐节。肖蒙软磨硬泡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也塞进了这支乐队。三人开始了辛苦万分的寄人篱下生活。

唐荣对陆天琪的逾矩很生气,毫不讲情面。圈子公司里那么多诡谲斗争,失去了唐荣的庇护,来的更加猛烈。广告邀约大幅度锐减,杂志那边也不再过来,连跟着乐队的排练室都被抢,公司里如同被冷藏,小助理都能对他们颐指气使,真是走哪都寸步难行。

然而既然蒋星河吩咐了他们跟巡演,乐队也不得不挤出一点资源给他们。乐队内部尚且纷争不断抢破头的事,一场演唱会,轮到他们手上的也只有主角换衣服的串场时间。

为了这三分钟,三人每次都牟足了劲练习,然而每当他们上场,台下就寂静一片,甚或嘘声四起。一次,肖蒙更险些被歌迷投掷上来的矿泉水瓶砸破脑袋。

歌手的道路史无前例的艰难,他们苟延残喘活在无望之路上,有时都不知道到底坚持些什么。

但三人还是携手并肩,共同努力,都没想过放弃。

这一晚,他们在北京又有一场。一大早,天琪要赶飞机,他和清明还睡在一张床上。本来清明回国,两人都大了,再不好睡一起。但禁不住他撒娇谎说与他睡惯了,分开了睡不着云云,便还按原样。

前晚清明刚值了一夜班,早上回来也没脱衣服,躺下就睡着了。窗帘遮着大半晨光,房间里很晦暗,英式家具和雕栏铁床像是沉淀了绵久时光。还剩点时间,天琪在床边给他脱下脸上的眼镜,放到床头柜放好。给他脱了鞋子,放进被子里。

他伸出手去,想触碰那星辰如海的眉宇,却又不敢。

他每日每夜挨着他睡,也是这般心境,百般甜蜜与痛苦交杂,早也分不清到底是幸与不幸。

清明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一把握住伸过来的手,拉到怀里,睡熟了。

天琪被他拽得趴在床上,脸挨得那么近,他心潮起伏地泛出一个要笑不笑的笑容,也不敢多做什么,生怕扰了他。只是凑近了那人身侧,被他的气息环绕着,像是被他怀抱着,心里忽然就静下来了。

他心里溢满了温柔,满心记住这安静的一刻,悄悄挣脱了他的手,出了门。

杭杭和肖蒙在车上等他,一起往机场飞驰而去。

到了北京,再也没时间想他。拿行李,去酒店,彩排,一直忙碌到晚上连吃饭的空都没有。公司连个助理都没他们配置,还是曹郁宁心好,这个困难时候都没忘了他。借着被安排到这边工作的机会,时不时帮他一把。

这个时候,乐队和舞群都去吃饭了,杭杭他们抓紧这个机会赶紧去前台排练。他们没有键盘,杭杭就编了一首间奏SOLO,分别是吉他、贝斯和架子鼓,没有人声。用来热场的,观众不会排斥。

这是个万人的体育馆,他们从来没有站在这样大的舞台上。尽管场子里一个观众都没有,万籁空寂。

但天琪非要把他当成万人演唱会那般,他回头对杭杭道:“有没有信心有一天我们也站在这里,开自己的演唱会!”

杭杭笑,“当然。”

肖蒙当台下万千少女疯狂痴迷的场景,自恋地耍了个帅:“看小爷的厉害!”

吉他率先开景,铺泻出一片铿锵音域。激烈紧急的扫弦,完全为了SOLO炫技服务。一连串流畅迅疾的风雨过境,贝斯加入,肖蒙跳脱活泼,贝斯这种低音背景也变得绚烂多彩。而最终架子鼓紧跟其上,密集的鼓点,暴雨的张狂,有着丰富张力和爆发力的高朝,将这场SOLO推向暴风雨的巅峰。

杭杭敲下最后一个音符,低缓悠扬的琴声忽然从后面响起。曹郁宁低头站在键盘前,这里漆黑空旷一片,没有任何灯光,他就站在阴影里,只约莫看出这个二十七岁男人一向谦卑和顺的模样。琴声加入,音域陡然变得宽阔无垠,加在铿锵的弦乐中犹如游鱼一般天地遨游,无限自在。

瞬间填补了音乐里的和声,将整首SOLO变得丰富而饱满。

惊喜!万分的惊喜!

陆天琪将他从后台拉出来,曹郁宁不好意思地,“看你们排练地太好了,一时忍不住。”

杭杭笑道:“原来是真人不露相。”

曹郁宁更不好意思了,摸着头道:“小时候被我妈逼着学了几年琴,你们才是真厉害,表演好精彩,我太佩服了。”

倘若别人说这些恭维的话,天琪是不信的。但曹郁宁与人为善,谦和无争,平素还总往后退,说这些话才感动。

杭杭却猜得他是跟着乐队歌手们混得久了,于键盘乐器这些熟悉也不意外。

随即对天琪道:“天琪,你看让曹先生加入我们乐队行吧,正好填上键盘手。”

陆天琪正有此意,一拍即合。曹郁宁连连推却:“我怎么能行呢?我不会的,我根本不专业,就这一次碰巧了……”

曹郁宁还想拒绝,被陆天琪一下逼上梁山。

“就你了,不行也得行,你还想混到什么时候啊,赶紧和我们年轻人动起来好吗?大叔。”

大家哈哈大笑,曹郁宁也笑了。

几人正笑着,听得后台一阵动静,乐队的人就到了前面赶人,“还有心情在这瞎胡闹!这都忙死了,赶紧走人,走走!”

陆天琪吐舌一笑,难得今晚收获了曹郁宁,也不计较。

演唱会上一场间奏solo并没有引起观众的注意,歌迷们在主角下场后都赶紧坐下休息,荧光棒寥寥无几摇晃着敷衍。几个性急的看主角迟迟不上场,还喊了安可。

他们没有观众,这也不是他们的演唱会,但仍旧当这是正式演出,认真完美地表演完下场。

夜深,他们跟着舞群上车返回酒店。一走进大厅,杭杭就被一个人拥进怀里。大厅那么多人,他们也不避嫌。这么大胆的自然是梁孟春,他一个人在家无聊,兴起跑来看杭杭演出。

几个人好久没聚,梁孟春提议出去喝酒。

陆天琪避开公司的人,找到曹郁宁,把他也拖来了。公司有规定,他们这一行人偷溜出来,怎么都要找个挡箭牌,何况今晚曹郁宁是主角。

夜市熙攘,他们随意找了一个街边摊坐了。几人上了一桌啤酒,说说笑笑不提。曹郁宁还被猛灌,极力被游说加入他们。

陆天琪塞给他一把吉他,曹郁宁几次三番推不过,只好唱了一首彭坦的《走马灯》。

简单到极致的弦音,简单干净的嗓音,在这熙攘的夜市里,飘飘荡荡,浅吟低唱。

人的歌声清净纯澈到了一定地步,反而连周围的空气都静下来了。周围的人都静静地听他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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